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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36节奥杜邦的祈祷 作者:伊坂幸太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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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醒来,我是在几点离开草剃家的呢?不过话说回来,我不禁怀疑手上戴的表是否运作正常,时针指着半夜两点,对于现代人来说,手表或许就是指南针,即使没得选择大家都在电扶梯上,人们还是会在意时间。 意识比较清醒了。我从床上起身,左右拨动脖子,然后,我写了一封信。日比野在临别时交给我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背后印着荻岛风景,一望无际的田园,与日比野一起去过的山岳就在远方。“要是有优午的明信片就好了。”听到我这么一说,他嘲讽地说:“稻草人的照片有什么意思?”我心想,要你管。 我将明信片放在床头,开始写信。 好久不见。 尚可的开头。话虽如此,我的笔却在这里停了下来。 收信人是静香。写信给旧情人肯定是世界是最窝囊的事情之一了。但要写给谁,我只想到她跟我祖母。写信给死去的祖母是不太可能的,基于消去法,不得已只好写信给她。 我决定老老实实地写下目前的处境,我以流水帐的方式,写下了突然造访童话世界,以及在这里遇到奇怪的人。为了方便让她了解,我将优午解释成诗人,而不是稻草人。纵然写的是事实,不过写到一半却感觉自己像在捏造故事。 她大概以为我疯了吧,说不定会把明信片撕碎丢掉。或者,在她的生活中不需要一名疯子。 我正在烦恼最后要写句什么贴心的话,不过还是想不出来。反复思量的结果,便添了这一段, 我去过明信片上的那座山丘,实际上很美,视野良好。我同这里的朋友这座山丘叫什么名字,对方就没有名字。我这才知道名字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你觉得呢? 对了,我想听你吹低音萨克斯风, 名满天下或籍籍无名,受到特别礼遇或名留青史有多重要?我一面思考这个问题,一面写恰给她。她一定会皱起眉头,无视已经分手还在挖苦她的我。 我撒了个谎。我说日比野不是朋友。 站在静香面前的男人,亮出的警察手册似乎是真的,对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感觉是一个认真的警察。 “我想要请教伊藤先生的事。” 静香正好想超伊藤的事,惊讶于时机的作弄,不过一听到伊藤的名字从警察口中说出,更让她大吃一惊。 “你指的伊藤是……”她先行确认。仔细一想,公司里的系统工程师有好几个人都姓伊藤。 “我想是从前跟你交往过的男人。”城山以公式化的口吻说道,没有一丝不正经。 静香心想,果然是他。她没有理由否认,点点头说:“他怎么了?” 城山接下来说明的内容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伊藤行抢便利商店未遂,遭到警方逮捕,却趁著警车发生车祸之际逃逸, 静香认识的伊藤绝不会抢劫,这倒不是因为常识或没有胆量。而是伊藤不会浪费力气去抢劫,更何况是无预谋的单纯抢劫,她认识的伊藤是个正直踏实,没犯过错的人。 他虽然不是圣人,却有丰富的知识,那不是生活上的知识,而是老练的处世之道。早年失去双亲的他,眼神总是充满了世故。 “他没来我这儿。”她隐藏内心的骚动回答,并说与他分手之后就再也没联络了。 “我是警察,我的工作就是办案。”城山一脸歉然地笑了。他有一口整齐的白牙。他和静香事先打声招呼,说可能还会再来打扰。 “啊,这件事情虽然无关,”城山临走前说:“你有没有听他说过以前的事?像是小时候的朋友之类的。” 静香不禁皱起眉头,看著城山。 “没事,我只是有点兴趣。”他一脸干脆地继续说道:“如果没有的话就算了,” 伊藤不太喜欢提过去的事。因为一旦提起,就得触及他父母车祸身亡的往事,进一步追溯的话,就会说到他双亲还在世的事情,静香关上大门时,发现城山正看著她身上的运动服,城山的视线仿佛能透视她没穿内衣的胸部。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一站在优午面前,他劈头就说,不过我并不觉得不愉快, “我睡不著。”我走进干涸的水田,与稻草人面对面。十二月的大半夜,我彷佛置身深海中,四周宁静而幽暗,我的感觉与其说是毛骨悚然,不如说是神清气爽, “解除疑惑了吗?”优午说道。 我心想,说不定录好音的录音带就藏在稻草人背后。不过,我遍寻不著那样机关,要配合半夜突然跑来的我,事先准备录音带倒是挺困难的把戏。 我在稻草人四周摸了一圈,寻找骗小孩的机关,不知道是小是因为身体被摸得发痕,我总觉得稻单人的嘴边发出了笑声。 如果要彻底搜查,我应该抱住稻草人的身体,将他从地面上拔起。我是不是应该分解他的头部,检查他为什么会发出说话声?里面是否藏了小型麦克风?但是我没那么做?不管怎么想,稻草人讲话的声音发自于睑部,而且我不想变成狂妄自大的学者,声称这世上没有非科学性的事物存在。 你在这里站了超过一百年吗? “因为我是稻草人,”他大概是看穿了我想知道来来,在我发问之前就说:“我不是神。” “知道未来和你是神明明就没两样。” “我救不了任何人,我不像神那么厉害,大家都误会了。” “呵……,可是,你能够预测未来吧!”我还是紧咬著不放。就算不说未来的全貌,即使是片段也好,我想请他让我看看未来的模样。 “你那么想知道?” “我可是拼死逃离警车的。” “当时如果轰没有经过那里,你应该马上会被抓走吧?” “如果那样,我的下场会怎样?” “你很清楚那个城山是个怎样的人吧?” 我惨叫了一声。“可是,我认识的顶多只是国中时期的他,他现在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警察了。” “那男人现在也是坏人。”优午淡淡地对我说。“他比伊藤先生认识他的时候变得更狡猾、更残酷。” “比当时更变本加厉吗?”我的脑海中浮现乘客硬要挤上再也载不了人的沙丁鱼电车。 “这座岛上也有类似的年轻人,不过比起他算是小巫见大巫。” “你说话挺直接的耶。” “因为他不是这座岛上的人。” 我这才知道,原来稻草人会坦护自己人。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男人今后会过著怎样的人生?” “我不说未来的事。” 这句话说得强而有力,甚至可以说是顽固,我知道不管再怎么交涉都是白费工夫。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那种问题。或许我希望他一口咬定城山那种坏人会受到天谴, “不过,”稻草人补上一句,“就我所知,像那种天性聪明,不打算体会对方痛苦的人会很长寿。” “我想也是,”我抬头四望天空。乌漆抹黑的夜空仿佛在计算时机,要将我包进去。 “轰当时如果没去仙台的话,你的人生就结束了,相反的。来这座岛等于是救了你一命。” “大概吧。” “总而言之,你欠了一份人情。” “欠那个叫轰的男人吗?” “不,是欠这座岛。” 我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只是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你后悔之前跑去抢便利商店吗?”优午突然问我。 “我很后悔。”我没有洋装潇洒,马上承认,“我只是想尝试一次自我放纵的滋味。” “但你放纵的方式有问题。”稻草人说。“你对你祖母的事情感到后悔吗?” “你连那样的事都知道?” “我连那样的事都知道喔。”看来,他从鸟呀风呀人呀的交谈中得知消息大概是真的。他充满自信的口吻也不会令人感到不快。 “这件事我也很后悔,如果我没逃跑的话就好了。” 我想起耝母去世前住的医院,当我赶到医院时,她已经走了,静香在医院的停车场等我,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进入病房,病房里的白色墙壁看起来更洁白。那种白,宛如一切又回到初始,就像白纸般洁净。我后悔没能和祖母说上最没一句话。“你祖母临终时说……”告诉我那句遗言的护土露出—种匪夷所思的表情,要是亲耳听祖母说那句话,我大概就不会抢便刊商店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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