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白兔  作者:伊坂幸太郎

现在有必要补充一下故事的空白部分,让我们先回到North Town。

此时,绑匪刚从二楼跳下,警察正陷入慌乱。中村二人还在现场附近。

在成功扮演绑匪和人质的角色后,中村和今村极力克制着志得意满的兴奋心情,混入了来往的警察中。他们身上的特搜队制服和真正的队员穿的制服款式略有不同,但并没有引起怀疑。几名急救队员抬着担架与他们擦身而过。媒体挤到阻拦报道的警察身旁,想进入现场。中村和今村戴着有透明面罩的头盔,离开了那栋房子。

中村用余光看到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他个子不高,但神色威严,正向周围人下达命令。中村从他身边经过时,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是谁呢?中村思索着停下脚步。

对了,是夏之目,刚才那个警察,扮演绑匪时还和他通过电话。就像遇到了曾在同一个舞台上共同演出的伙伴一样,中村真想和他握手致意,说一句“刚才我们都很努力”。

不知该说中村考虑不周还是天真无邪,总之,他差点就不慌不忙地对夏之目说出一句:啊,终于见面了!就在这时,今村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张纸,认真看了起来。

“怎么了?”中村走到今村身边问。

“掉在这里的。可能是风吹过来的。”

“住宅地图?”

“上面有乱画的痕迹。”今村的声音隔着面罩传来,听上去很沉闷,“这不是星座吗?”

闻言,中村注意到纸上有用签字笔标出的黑点,连接各点的线条构成了某种图案。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但两个脑子都不怎么灵光的人凑到一起,问题还是无法解决。他们摊开地图,像两个寻找宝藏的小学生一样,挨到地图前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看出那个图案好像是猎户座,地图旁边有一个手写的地址。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发现这是黑泽所扮演的折尾折尾想得到的信息:这个地址就是警察反向搜索出的目的地。

好在二人最后还是找到了答案,这一点值得表扬。

今村说:“事情会在这里了结,对吧?”中村答道:“应该吧。”随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不好的想法,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遇到这种情况,烦恼过后往往还是会说出来。于是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去看看吧?”

我仿佛听到很多读者发出了无可奈何的惊呼:啊,又多管闲事了!为什么要这样?

或许诸位只想摇头叹息,但就像只要地上有香蕉皮,一定会有人滑倒一样,这是无论大家愿不愿意,都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怎么办?”今村这句话的意思是“怎么去”,即“去”已经定好了。

“黑泽快到了。”

趁着现场乱作一团,黑泽也会离开现场。他不知道能去哪里弄车,但他的安排是开车和中村他们会合,然后一起撤退。

“要是告诉黑泽先生,他肯定会反对,让我们别插手。”

“我想也是。”

“所以我们坐出租车去吧?反正知道目的地。”今村指了指地图上写的地址。

“打车得花多少钱?”

“没事。这次黑泽先生找我们帮忙,我们这么努力,这点打车钱他肯定出。”今村完全忘了事情的开端之一是他过于粗心。

“倒也是。”中村不是遇事深思熟虑的人,他立刻表示同意,又催促说,“我们得在黑泽来之前赶快走”。

现场的警察和媒体都在关注案情,没有人注意到远去的中村二人,但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夏之目。

一开始,夏之目只是看到了中村和今村,但他们捡起地上的纸并盯着看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他特搜队员要么聚集在发生绑架案的那栋房子外面,要么在警车附近待命,这两个人却向和现场相反的方向走去,令他感到奇怪。

夏之目想过去问问他们在干什么,但二人已经背对他离开。路上有很多看热闹的人,侦查员正在整顿现场。夏之目正以为他们是来协助收尾工作的队员,就见两个人混入人群中走远了。

夏之目快步追去,心里并未产生很大疑问。这起绑架案虽不能说圆满落幕,总算已经解决,没必要去怀疑案件背后的隐情和真凶。他穿过人群,却没有发现那两个人的身影。一路小跑又转了一个弯,他才看到身穿特搜队制服的中村和今村正准备上出租车。这时,他终于感到不对劲。

二人把特搜队队员用的盾牌放进后备厢,戴着头盔上了车。

案件还在处理,特搜队员竟然坐上了出租车?谁下的命令?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们要赶往下一个现场吗?在哪里?这两个人就像偷偷翘课、擅自早退的不良少年,是纪律意识薄弱吗?

夏之目在原地思索片刻,仍一头雾水。他需要先回指挥现场,只能让别人调查一下出租车。他掏出手机,准备给春日部打个电话。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相求。”一个男人站到他面前,按住了他准备打电话的手。

夏之目惊讶地抬起头,面前的人是折尾折尾。不,应该说是戴着眼镜的黑泽。

“折尾先生,怎么了?”因为手被按住了,夏之目顿时像刺猬竖起尖刺一般警惕起来。

“请不要与任何人联系,和我一起追上刚才那辆出租车。”

“折尾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名特搜队员是什么人?”

“之后我再向你说明,现在没有时间了。我有车,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怎么可能?我得回现场。”

“事关人命。”黑泽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刚才他只是为了扮演折尾折尾,才一直客气地说话,现在他的话听上去倒是无比真诚。

“人命?”夏之目紧张起来,“那更要……”他想说更要联系其他警察了。

“事情传开就糟了,而且时间紧迫,请现在立刻和我一起去。”黑泽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车,“详细情况上车再说,警察内部可能有人和嫌疑人串通。”

几分钟前,黑泽把车停在路边,准备按计划和中村他们会合。就在那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手机上没有显示来电号码。

这个手机怎么到了黑泽手里,或许应该按部就班地讲述一下。

白兔作战中,手机一开始在兔田手里。在勇介家,只要稻叶打来电话,兔田就必须得接。之后,假扮成折尾折尾的黑泽要把手机拿到警察面前,请他们调查来电,所以手机必须送到黑泽手中。

“要在什么时候,怎么给你?”商量的时候,兔田问黑泽。

“你怎么什么都问我?”黑泽冷淡地应道。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答案,正在苦恼如何是好。

这时,勇介的母亲给了他灵感。“连续剧里,绑匪不是会让警察拿这个来、拿那个来吗?比如食物什么的。”

“有道理。对,就这么办。”

“怎么办?”

“要求警察拿食物来。当然,送食物本身并没有意义,如果可以,我想趁机使用这栋房子。”

“这栋房子?”勇介没听明白。

“没错。会发生绑架案的是隔壁家,所以,让绑匪要求警察从隔壁家扔食物过来,如何?隔壁家的隔壁家就是这里,对不对?警察为了投递食物必须进入这栋房子。此时,如果绑匪再要求把折尾折尾带来,假扮成折尾折尾的我就会和警察一起来到这里。”

“从这里向隔壁扔东西?真的吗?像投接球游戏那样?”

“没什么奇怪的。绑匪想吃东西,又对警察有所防备,不想让他们直接把食物送到家里。这个点子不错,而且到时候你就能离开这栋房子了。”黑泽看向兔田。

“我?”

“绑匪提出要求,警察就会进这栋房子,但毕竟不能擅自使用他人房屋,所以他们还会说‘绑匪要求我们从这里往那边扔东西,请协助’。到时候,你装作这家住户,表示还没来得及出去,然后直接离开就行了。”

“手机怎么办?”

“你走的时候放到院子里的某个地方,之后我们再确定具体位置。总之,我会拿到手机。”

“然后由你来接电话?”

“我尽量不穿帮。”

他们也不知道稻叶什么时候会搜索兔田的定位。如果黑泽拿着手机和警察一起行动,位置多少会有偏移。不确定稻叶将认为这是误差还是兔田已经有所行动,但他很有可能打电话来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此一来,便能反向搜索来定位稻叶。

事实上,将装着饭团的袋子扔到阳台上之后,黑泽在警车中并未等很久,一个匿名电话就打来了。他没有接,而是对夏之目高声说道:“请查一下这个来电的位置!”

现在又有来电,黑泽看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接。这肯定是稻叶打来的。

反向搜索已经完成,大可不必理会,黑泽想,但现在还不能引起对方的怀疑。最后,黑泽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你在哪里?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现在是什么情况?赶紧说!”稻叶说。

前面提到稻叶在仓库打电话,正是此时。

只听稻叶说道:“听好了!十分钟之内想出办法,否则这个女人——”黑泽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会变成星星”。刚才已经讲过,稻叶觉得有些奇怪,但黑泽不知道这一点。他说:“知道了,稻叶先生,十分钟,我会在十分钟之内找到折尾折尾。”他说完就果断地挂了电话,因为那时他看到了中村二人的身影,而且他们竟然还上了出租车。

应该是我开车去接他们才对。难道他们以为就是那辆出租车?不会吧?

那两个人不遵守约定或者不能遵守约定,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连这么简单的安排都不遵守,黑泽简直不是无语,而是佩服了。

他看到今村拿着一张地图钻进出租车,顿时明白了他们要去哪里。这是要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去兔田前往的地方看个究竟啊。

想到他们那副打扮上了车,黑泽真是同情司机。黑泽本想随他们去,但这时他看见了夏之目。

夏之目显然在怀疑中村二人。看到夏之目拿出手机,黑泽立刻意识到,他是打算联系队员。如果中村他们现在被盯上就麻烦了。黑泽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警车将出租车包围,二人被拘捕的场面。黑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才从麻烦中脱身,实在不想再遇到什么麻烦了。这些事本来就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没完没了的真是烦透了。

黑泽悄悄跑到夏之目身边,按住他准备打电话的手,随口对他说:事关人命、请他协助、不要声张……事后黑泽才发现不必这么做,只要给中村他们打个电话告知警察来了,快逃,不就行了?

黑泽难得失去冷静,总之,这出戏只能继续演下去。

“拜托,请和我一起去。”黑泽不停重复着这句话,说服夏之目上了车。夏之目的确对此产生了怀疑。如果他坚持“你到底想干什么”的态度或“现场负责人不能离开”的说辞,黑泽也不会勉强,只会蒙混过关,迅速离开。黑泽不打算管中村他们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或许是“事关人命”“警察内部可能有人和嫌疑人串通,最好不要联系他们”这些话奏效了,夏之目带着一肚子问题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去哪里?”

黑泽没有回答,只顾着设定导航。他的手机里存着刚才发给兔田的地址。

“目的地是哪里?”

黑泽依旧没有回答,发动了车子。

黑泽脚踩油门。身旁载着警察的紧张感,对于他来说无比新鲜。他略一提速,脑海中就浮现出旁边的人用手铐铐住他的场景。这也算是非常宝贵的体验,日后能作为一个插曲向别人谈起,但他想象不出自己讲这段故事的模样。

“你该告诉我了吧?到底谁有危险?”汽车驶入宫城野区宽阔的县道后,夏之目问。

“人。”

“我知道是人。是谁?在哪里?”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黑泽只得用不习惯的客气口吻说话,十分痛苦,“此次绑架案背后有一个集团,集团中的一些人可能囚禁了某人。”

“上出租车的那两个是什么人?”

是冒失二人组、不听吩咐二人组,黑泽很想这样告诉他。“可能是集团成员。”

“你是说,他们假扮成特搜队员,来围观绑架案?”

也可以这么说,黑泽想。“他们或许是为了混入现场,向同伙传达消息,所以穿成那个样子。”

“现在他们要去和同伙会合?”

“很有可能。”

“你带我去,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黑泽差点实话实说。

“还有,”夏之目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放心?”

“放心?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过警察内部有人和嫌疑人串通吗?如果那个人就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你是吗?”

“不是。”

“那不就行了。”

夏之目仿佛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如果像你刚才那么问,没有哪个人会承认吧?”

“您说得对。”用不习惯的语气和警察对话,果然不轻松。不小心上了贼船,却迟迟找不到下船的时机。

“路上真是空荡。”夏之目说。道路上几乎没有车,一路都是绿灯。夏之目不再向黑泽发问,而是看向窗外。他的目光令人觉得,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SIT的负责人。

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像嘴巴一样能说话。当时,夏之目确实把SIT忘得一干二净。

等间距排列的路灯照亮冷色调的车道。微弱的灯光下,笔直的白色车道线向前无限延伸。也许是因为汽车一直静静地直行在道路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夏之目神思恍惚起来。夜色如同一只大手,将这辆车紧紧包围。

到底要去哪里?就这样不停歇,一直驶到人生终点该有多好,夏之目想。

“爸爸。”

这个声音让夏之目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的不是折尾折尾,而是女儿爱华。“爸爸,好久不见。”她说,“你累了吧?”

从什么时候起,女儿又能开车了?

过世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出现在面前,现在只不过是夏之目梦中的场景。他面露微笑。在后排座椅上坐着的是他的妻子。

妻子和女儿离开后,他几乎每天都梦见她们,但场景大多是凄惨的。自从杀掉那个行骗的占卜师,他眼前总是浮现出可怕的场景,他甚至会让自己尽量不要睡着。和梦中不同,现在出现在车里的妻子和女儿神色非常平静,即便在沉沉黑夜中,他的眼前也充满光亮。

“因为他工作还是那么拼命。”妻子在后面说。驾驶座上的爱华也开玩笑似的应道:“工作比我们重要嘛。”

“怎么可能……”夏之目小声反驳,心想,如果不工作,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们,会想到心都碎了。“我只想抛下一切,去你们那边。”他不由得说出了心里话。

“那可不行。”爱华笑着说。她不再目视前方,而是看向坐在身旁的夏之目,“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爸爸呢。”

夏之目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微弱的呼气声。

“爸爸,和星星的一生相比,我们的人生只是短短一瞬间。”

是的,我出生了。是的,我经历了许多。是的,我死去了——夏之目想起爱华曾说过的话。

“这依然是非常宝贵的一瞬间。以前我说一件什么事的时候,爸爸不是冲我发过火吗?你说和别人比没有意义,我们是我们,别人是别人,拿我们的人生和星星的一生相比,更没有意义。”

夏之目频频点头,虽然他并不明白女儿想说什么。

“我觉得冉阿让很厉害。”女儿又提到了那部小说,“有人被误认成冉阿让而遭到逮捕。冉阿让只要装作不知道,就不会有事,但他非常烦恼,担心那个人将蒙受不白之冤,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曾告诉自己这是神的安排,不必出来认罪,但苦思冥想后,他决定走上法庭。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好不容易找来一驾马车,却差点来不及。到了法庭之后,那里又挤满了人,他进不去。”

“什么意思?”

“‘没办法,能做的都做了’,这样的借口很多,但冉阿让最终还是历尽千辛万苦赶到法庭,清楚地说道‘冉阿让是我,不是这个男人’。”女儿好像在说自己崇拜的偶像。夏之目听着,不禁呢喃。

“你没事吧?”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夏之目坐直身体,看见刚才爱华坐的驾驶座上,折尾折尾——不,是假扮成折尾折尾的黑泽正握着方向盘。

“你刚才睡着了,还说了些什么。”

“哦,是吗?”

“做噩梦了?”

折尾怎么用这种口气说话?夏之目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自己还在梦中?也许是因为这样,他突然想给被束缚的心暂时松绑。他换上和朋友说话的口吻:“你喜欢猎户座,是吧?”

“嗯。”黑泽苦笑了一下,“我是这么说的。”

“是这么说的?”啊,算了,夏之目想。“你知道吗?比大海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什么?”

“这个嘛,我知道。”黑泽立刻回答。

“你知道?”

“我也看过那本书,因为讲的是小偷的故事。”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我没看过。写得好吗?”

黑泽沉默地开着车,片刻后低声说道:“书里有一句话说,罪就像引力。”

“罪就像引力?什么意思?”

“世间一切都摆脱不了罪,它永远存在。只要活着,任何人都有罪。可能是这个意思吧。没有无罪的人。”

“没有无罪的人。”夏之目条件反射般重复着这句话。

“没错。所以书中说,人的目标应该是尽量少犯罪。坚称自己没有犯过罪的人,反而是在撒谎。”黑泽说,“书中的主教还曾说,即使迷失、怠惰、犯下罪行也无妨,只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就好。”他是在模糊的记忆之上加入独具个人特色的归纳,所以大家最好不要认为他在引用原文。

“正直的人,是什么意思?”

“别问我。追查冉阿让的警官就对何谓正直相当苦恼。他把主人公逼入绝境,所以大家都非常讨厌他,但他并不是坏人,只是在以他的方式维护法律权威和社会秩序。”

“说到警官,和我是同行啊。”

黑泽转头看了看夏之目,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和沙威警官并肩而坐的冉阿让。

“那个警官说,做好人很容易,做正直的人才难呢。”

果然又做奇怪的梦了,夏之目这才像真正醒来一样,用力睁着眼,想揉眼睛。

这时,黑泽停下了车。“到了。跟我来。”

“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我撒了个小谎,”黑泽说,“不过,那边的仓库里肯定有坏人。能收拾他们的只有警察,也就是你,夏之目先生。”

听到黑泽说的这些一厢情愿的话,夏之目本想板起脸,但也许是想起了刚才见到的妻子和女儿,他现在并不想和黑泽计较,只想说一句很久前女儿对他说过的话:“算啦,不得不说这么容易就能被识破的谎言,是因为有不得已的理由吧。”他轻声说完,迈步向前走去。

此后的事情,相信大家都能想象得到,所以我尽量说得简单一点,结束这个故事。当黑泽和夏之目走近那间仓库时,里面恰好响起几声枪响。穿着特搜队制服的中村和今村正走进仓库。

可能是身为警察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夏之目皱起眉头对黑泽说:“你离开这里!”发生这么大的骚乱,必须请求支援,他准备打电话。这一次,黑泽没有制止他。

夏之目朝仓库里看去,里面一片混乱。穿着特搜队制服的两个人各压着一个男人,似乎要靠盾牌的重量将人压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内讧?夏之目想着,快步走了进去。“我是宫城县警!”他高声喊道,“仓库已经被警方包围!反抗是没有用的!”一定要骗过他们,他在心中祈祷。

随后,夏之目才看到左边有一个女人。估计是因为双腿被绑,她只能艰难地向夏之目的方向爬去。那副拼命想逃出去的样子实在令人心痛。

夏之目朝女人跑过去时,发现女人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好像有伤,正拿枪摇摇晃晃地对着女人。

夏之目并未细想,身体就先一步展开行动。他掏出枪立刻射击。他的枪法称不上出色,但此时他有自信不会射偏。开枪的瞬间,他察觉到弹道偏了,但他看见爱华和妻子从空中一闪而过,轻轻吹了口气,子弹便又回到了正确的方向。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夏之目随即跑过去。那人正是稻叶,正捂着耳朵挣扎,咒骂着在地上翻滚。看见男人大腿也在流血,夏之目立刻意识到这是刚才从他身边离开的那个女人,也就是绵子开枪打的。夏之目捡起掉在地上的枪。

“尽量别让这个女孩牵扯进来。爸爸,就当成是你开的枪吧。”

夏之目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女儿的声音,但他还是拿起枪,在上面清晰地留下了指纹。

稻叶依旧在地上叫唤,既是因疼痛而呻吟,也是在发泄愤怒。这个举止倨傲、对绵子大打出手的可恶男人,就只受到这样的教训吗?或许有人对此感到不满。请不要担心,是我没有详细描写。稻叶后来进了监狱,可以说死得相当难看。

夏之目给大喊大叫的稻叶戴上手铐,又把中村和今村押着的那两个男人绑了起来。他接着看了看四周,确认还有没有其他人。只见刚才那个女人像尺蠖一样挪动着身体,朝一个麻袋爬去。夏之目跑去打开麻袋,吃惊地发现里面装着一个男人。他急忙把男人拉出来,对方身上缠满了胶带。

“孝则!孝则!”女人靠向男人,几乎要压在男人身上。

夏之目仔细一看,女人面部肿胀,那副惨状令他大为震惊,但同时也能感受到二人重逢的喜悦。

接下来只要等待后援,夏之目准备把那几个被绑着的男人集中到一处。这时他想起了折尾,便回头看去。

黑泽正站在仓库门口,往里扔偷偷藏在衣服里的东西。那个手榴弹形状的东西冒出红色的烟雾,他接着扔出了第二颗、第三颗。从勇介家二楼父亲的书架中借来的仿真军事用品派上了用场。

红色的烟雾笼罩仓库,夏之目呆立在原地。黑泽趁机冲进去,跑到中村和今村身边,说了句“放下东西快走”,就拉着扔下盾牌的二人来到外面。“那种东西以后再买。”

什么?原来是黑泽?中村对于黑泽尾随而来一事感到非常惊讶,但他想,如果是黑泽也不足为奇。“正版盾牌真是买对了。”中村说。

仓库内烟雾弥漫。

如果是有毒气体,就跑不出去了,夏之目刚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不知哪里传来一个声音:“夏之目先生,顺便说一下,这是无害的。”

浓浓的红烟包围了夏之目。他感到这烟好像吸走了心中的污垢,将他伤痕累累的盔甲卸下。

现在,他的脚下花朵盛开,天花板上繁星点点,仿佛能和女儿伸手遥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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