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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白兔 作者:伊坂幸太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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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白兔事件过去三个月后,黑泽在仙台市的泉中央站下了地铁。“大约在白兔事件过去三个月后”这种说法或许并不准确,因为白兔事件还在继续。不过,前面已经多次说过,世上本来也没有人把发生在仙台市某独栋住宅内的绑架案称为白兔事件,所以诸位还是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绑架案令社会陷入混乱。 一开始,不光是警方,连电视机前的普通观众也认为案件会以绑匪跳楼而宣告结束,但随之浮出水面的隐情却谜团重重。 从二楼坠亡的绑匪,准确地说,是那个被当成绑匪的男人,实际上在几个小时前已经死亡,而人质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同一天,仙台港的仓库内发生枪击案。现场发现一个被囚禁的女人和其丈夫。根据她的丈夫兔田的供述,仓库内的几人均是绑架集团的成员。警方顺藤摸瓜,逮捕了该集团在东京的同伙。但至此,不仅没有真相大白,案情反而变得更加复杂。警方自不必说,连媒体都焦躁起来。 不,没问题的,根据在仙台港逮捕的那些人的供述,肯定能查清事实,可探明真相的路上仍阴云密布。绑架集团的人坚称绑架案是兔田所为,兔田则予以否认。在案发的住宅中并未发现兔田的指纹,而且可以确定,和警方通电话的人也不是兔田。这栋房子和其中的住户本身也有诸多谜团,房子不但没有户主,买房的人过户时使用的很可能还是假名。 探明真相的路上何止是阴云密布,简直传来了电闪雷鸣。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弄清楚。 从二楼坠落的死者名叫折尾丰,自称是咨询师,和绑架集团有联系。其死因是在泉区的路上与一个年轻人发生冲突,导致摔倒。年轻人很快自首。他和他的母亲一时慌乱,将尸体运回了家中,即发生绑架案的那栋房子隔壁。二者之间肯定有关联,一定可以破案!侦查员们像处于劣势的球队集体从休息席起身欢呼一样兴奋。但对于尸体是怎样从年轻人家移动到隔壁的,他们仍毫无头绪。 据母子俩说,可能是有人趁他们不在家,将尸体搬运过去了。谁都会怀疑“难道不是那对母子搬过去的吗”,可是眼下既没有证据,也无法回答“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 最终结论是“绑匪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从那对母子家运走了尸体”,这话听起来煞有其事,但完全没说清具体情况。此外,案发当天,警察登门时出来的男子到底是谁?这一点不得而知。 有一名自称折尾的男子曾协助调查,但此人的身份目前还不清楚,他连指纹都没有留下。绑匪发来的照片也很模糊,而且肯定是乔装后的样子,因此,大家都对这条线索不抱希望。 战况越来越诡异,坐在休息席上的队员士气低落。此时,一个令警方意想不到的巨型炸弹爆炸了。白兔事件与其说是一次事件,不如说是一场无法说出凶手姓名的天灾。 刚才,黑泽正在仙台站东口的钓鱼池。 “若叶一直唠叨个不停,说她当时有多么卖力。”坐在旁边的中村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口气说道,“说得好像我和今村只是待在那栋房子里,什么都没干似的。黑泽,你也帮忙说说我们有多努力。和警察打交道真麻烦,演戏也特别难。” 黑泽没搭腔,只是静静地盯着鱼竿前端。 “对了,黑泽,那个父亲怎么样了?” “那个父亲?” “就是喜欢收集仿真军事用品的暴君。” 根据黑泽的预想,勇介母子和折尾丰的死有关,且他们藏匿了尸体,案情如此复杂,想必警察不会轻易放人。只是勇介并非故意杀人,母亲也是爱子心切,如果法官不带任何成见判案,理应不会对母子俩予以重判。即使重判,也和黑泽没有关系。最后和他们在一起时,母亲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但我终于下定决心了”,黑泽还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什么决心?”黑泽问。 “我要重新来过,毕竟人生只有一次。”母亲回答。 令黑泽吃惊的是,母亲又自顾自地问了他一句“能重来吗”,你以为我就知道答案吗——黑泽很想这么说,但又嫌麻烦,只答道:“这个嘛,应该能吧。”也许他还这样解释过:遇见主教后,冉阿让开启了波澜万丈的幸福人生。和主教的相遇,是那部长篇小说的开头,后面还长着呢,有个家伙花了五年才读完。 “那家的父亲已经难以招架了吧?他越是出现,就越讨人嫌。”由于家人被捕,勇介的父亲成为媒体争相采访的焦点。也许是因为强硬的性格容易惹祸上身,父亲总是一副傲慢的态度,言辞也很轻率,反而让大家同情起勇介和母亲。 “简直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 “人类的历史一向如此吧?” “不知道。”中村笑了笑,“对了,黑泽,你那时真的打算离开仙台吗?” 黑泽见浮标沉下去,赶紧提竿,鱼饵不见了,却没有钓到鲤鱼。 那天晚上,黑泽在仓促间做出了决定。他开车载着副驾驶座上的夏之目,从North Town前往仙台港,路上和夏之目交谈了几句。说黑泽是乔装打扮,他也不过是戴了一副眼镜而已。当时他确实成功逃脱,但以后有人在哪里碰到他时,很有可能会质问“你不就是当时那个人吗”。为避免这种危险,至少得离开宫城县警的管辖范围,于是黑泽决定换个地方谋生。 此时,如前所述,一个令警方意想不到的巨型炸弹爆炸了。 夏之目坦言自己曾杀过人,并因此被逮捕。 白兔事件的复杂程度至此到达顶点。警方和媒体都相当伤脑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夏之目没有出卖你?” “好像是。” 对于如何解救了被囚禁在仙台港的绵子,及如何去仙台港,夏之目只字不提,警察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为什么不说?” “也许以他现在的状态,需要做精神鉴定?” “也许?” “他现在像沙威一样,相信法律就是一切吧。” “那家伙是谁?” “夏之目或许在以自己的方式做一个正直的人吧。” “仔细想想,你有必要奉陪到底吗?” “什么?” “既然从那栋房子出来了,你可以直接逃走吧?不用再接近警察,演一出那么危险的戏码,扔下兔田离开不就行了?” “我也这么想过。” “那你还特意出手相助?不像你的风格啊。你不这么觉得吗?” “是啊。”黑泽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他手持鱼竿,一动不动。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伸出援手,演这么麻烦的戏。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同情兔田和他的妻子。“也许是因为我对绑架人质的家伙感到愤怒吧。” “正义感?” “干尽坏事,却只有自己躲在安全地带,这样的人不是令人很伤脑筋吗?满不在乎地破坏集团的规则。” “都怪告知候鸟季节变迁的那位?” 黑泽没有说话,他感到有鱼上钩了,于是拉起鱼竿。水花飞溅,上钩的鲤鱼弹跳着。 “啊,好可怜。”一旁的中村感叹,“这么对待鱼,你不觉得心痛吗?” 黑泽对此毫不在意。 中村接着说:“你假扮折尾第一次在电话中说‘请问,您是哪位’的时候,实在是好笑,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 黑泽依旧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地从鲤鱼嘴中取出鱼钩。 黑泽的副业是做侦探,他走出检票口调查人们的行动,还顺路去了车站里的一家商店。报纸上的标题映入他的眼帘,写的是“警察犯下杀人案”,报道的估计是夏之目的事。 黑泽想起走进那个仓库前,夏之目曾轻声说:“是因为有不得已的理由吧。”说完,他又像说给自己听似的低语,“经历了许多呢……” 是的,我出生了。是的,我死去了。在这之间,我经历了许多。爸爸——也许,当时夏之目听到了这个声音?黑泽自然无从得知。 黑泽把钱递给店员,买了一份报纸。 这时,另一个女店员走过来说:“绵子,该换班了。” 正在给黑泽找零的店员应道:“好。”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黑泽抬起头,望向店员。难得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如果他此时问一声“你在等兔田吗”似乎也不错,但他没有这么做。于是,这个故事就此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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