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沥青底部

白与黑  作者:横沟正史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金田一耕助同从警视厅赶来的等等力警部一起又仔细观察了一遍这具状态世所罕见的尸体。

金田一耕助对这个小区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所以一开始他并不清楚陈尸之处到底是什么地方。问了顺子以后才明白,这个地方就是所谓的垃圾通道,也就是一层到五层的住户扔垃圾的地方。

二十号楼的北侧一共有五个入口,进去以后就是楼梯,楼梯呈闪电形蜿蜒至五楼。每一层楼都有一左一右两户人家,五层楼总共住十户。

垃圾通道位于两个入口之间,因为每层以通道为中心的两户都往里面扔垃圾,所以地面上的垃圾箱建得相当大。垃圾箱是用水泥建的,很结实。高有一米,长宽也各有一米左右。垃圾箱连着垃圾通道,像烟囱一样一直向上延伸到五楼。垃圾通道也是水泥建的,每层开一个孔,各层的住户就顺着孔往通道里扔垃圾。

整座楼完工的时候,这个垃圾箱会装上铁门,但是二十号楼尚未完工,所以尚未安装。

垃圾箱里面有个女人脸朝内仰躺着。女人穿淡紫色塔夫绸风衣,下摆卷了起来,下身是深紫色的针织布裙子,裙子上还点缀着提花的树叶形装饰。

尸体脚上穿着尼龙袜,两条腿从垃圾通道里伸出来,可以看见她穿着淡紫色的中跟鞋,鞋上装饰着一个桃心,桃心四周还缀了一圈水钻,精致漂亮,给人印象很深。

可是女人的上半身埋在垃圾通道里面的一摊沥青底部。

“这……”

等等力警部睁大了眼睛,尸体这个样子,也难怪他会吃惊。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这两个人在探案的时候是搭档。金田一耕助是小个子,勉强有一米六;等等力警部却身高超过了一米七,体格健壮,长得也不赖,脖子略显短粗,不过这样反而更显稳重。

“泡在沥青里的尸体,如果这是犯罪,大概在世界犯罪史上绝无仅有了吧……”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是谁给尸体浇上了沥青呢?”

“警部,关于这个就由我们来说明吧。”旁边回话的是S警局的搜查主任山川。“今天早上,二十号楼的楼顶上进行了铺沥青的作业。”

山川警部补指了指屋顶,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皱起眉头。只见垃圾通道顶上有个小黑点。

“是乌鸦。”说话的是S警局的志村。

原来如此,黑点稍微动了动,看来果真是只乌鸦。这不祥的鸟早早地察觉到尸体的存在,飞过来打尸体的主意。

“该死,真是讨厌的鸟!”

志村厌恶地说。这时黑点突然飞了起来,落下一坨白色的东西。

“是鸟屎。”

在场的人纷纷躲避,这只不祥的乌鸦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飞走,消失在十八号楼对面。乌鸦似乎是人饲养的,一只脚上缠着类似绷带的东西。

“然后呢?接着说。”

“哦,你看我,居然被一只乌鸦打断了……”山川警部补苦笑了一声道,“刚才说到今早这栋楼的楼顶在铺沥青,用来煮沥青的大锅是架在垃圾通道顶上的。工人们觉得锅里沥青的量减少得太快,就检查了一下,结果发现大锅底部有个孔,煮沸的沥青顺着那个孔漏进了垃圾通道……”

“煮沸的沥青?”

“没错。在现场干活的工人赶紧跑下来查看,这才发现了尸体。”

“就是说滚烫的沥青浇到了尸体上面……”

“没错,警部。就是这样。”接过话头的是志村,他打岔道,“所以说,要想把沥青从尸体上剥下来,无论怎么小心,面容肯定是全毁了。也就是说,这是具无脸的尸体,这种案子绝对属于金田一侦探擅长的领域了。”

山川警部补和志村以前都曾经和金田一耕助一起查过案,算是老相识了,所以才会开这种玩笑。

“现场的工人发现尸体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是一点半左右。”

“这么说到一点半为止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尸体了?”

“你看这领席子,这是先前盖在从垃圾箱里伸出来的那两条腿上的。这附近还在建设中,乱七八糟的。金田一先生之前就在对面的房间里,连他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你说金田一先生在对面的房间里?”

等等力警部吃惊地转向金田一耕助,然后望向对面的房间。

从这里看顺子的房间,在右数第五个,几乎正对现场。可是十八号楼和二十号楼之间的空地现在到处堆着沙砾,阻挡了视线,从顺子的阳台上根本就看不到盖在尸体上的席子。

“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在那个房间里?”

“警部,这个容我以后再解释。现在我有件怪事想跟您说,目前这件事还不宜让媒体知道。”

“哦,这样啊。”

等等力警部看了一眼陆续赶来的各大报社的车辆,马上就明白了。

“山川,照你说的,尸体从昨晚就在这里了?”

“应该是这样。总不会有人一大早把尸体搬过来吧。”

等等力警部查看了一下被害人的鞋。鞋上沾了不少褐色的黏土。

二十号楼前的地面还在铺装中,那片计划修绿化带的地上也全是土,昨晚下了场雨,有些地方甚至积了小水洼。

“这么说,被害人昨晚曾经路过这里,然后被最近频繁出现的过路杀人魔杀掉。凶手把尸体扔进这个垃圾箱后逃走了……应该是这样吧。”

“如果是这样,那尸体被浇上了沥青不就太巧了吗?简直像是老天有意要帮凶手一样啊。”

“志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像刚才说过的,就算能顺利把沥青从尸体上剥下来,尸体肯定也面容全毁,完全无法辨认身份了。这么一来就只能靠衣服和死者身上携带的东西来辨认。过路的凶手会做得这么细致吗?”

“志村,你的意思是,沥青会浇到尸体上是计划好的?”

“警部您想,煮沥青的大锅底部有个洞,这也许是偶然,大锅架在垃圾通道顶上,这可能也是偶然。可是这尸体会正对着垃圾通道,就不能算是偶然了吧。不过……”

志村说到这儿,朝金田一耕助瞥了一眼,然后露出白牙笑着说:

“可能是我最近和金田一先生一起查过几个案子的缘故吧,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这位警察的外号叫小猴子。倒不是他长得像猴子,而是说他个子矮小,为人处事精明,颇有些小聪明。

“山川,确定死者的身份了吗?”

“从死者身上穿的塔夫绸风衣,还有鞋上装饰品的特征,基本能确定。”

“是什么人?”

“是对面市场里一家叫蒲公英的裁缝店女主人,叫片桐恒子。”

“是谁认出死者的?”

“一开始提醒我们的是金田一先生认识的那个女人。”

“所以说,警部。既然金田一先生从一开始就参与进来了,那这肯定就不是一起普通案件,不能小看啊。”

志村又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

等等力警部没理他,自顾自地观察起垃圾通道的内部。

之前也说过,那个高一米、长宽接近一米的大垃圾箱里灌满了乌黑的沥青,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倒过来的漏斗。垃圾箱里的沥青满溢出来,在外壁上形成了海星触手状的痕迹,像黑色的琼脂一般呈现半凝固状。穿尼龙袜的女人的两条腿从沥青下面伸出来,能看见的只有膝盖以下,小腿形状纤细优美。

等等力警部把头探进里面,查看一直通往楼顶的垃圾通道。水泥制的垃圾通道内部还流淌着黏稠的沥青。在垃圾箱口处形成了黑色的柱状物。

“山川,验尸进行得如何了?”

警部查看完后顺口问道,问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尸体现在这个样子,验尸根本就无从下手。

“刚才保科医生来过一趟,看了尸体一眼就回去了。要验尸,也得先把尸体弄出来才行。”山川警部补静静地苦笑了一下,“对了警部,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施工总监佐山,这位是负责楼顶涂装工作的藤野。”

承包这个小区施工的高柳组,是个一流的建筑公司。金田一耕助经常能在各处施工现场的告示牌上看到这家公司的名字。日出小区施工现场由佐山丰总体负责,他递给等等力警部名片后说道:

“这事情可闹大了……刚才我向那边的年轻人询问情况,他们都说这事诡异呢。”

“怎么个诡异法?”

“昨天傍晚把施工器材运上二十号楼顶,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藤野曾经检查过器材。他说他检查的时候锅底根本就没有洞。”

“可是今天锅底就出现了一个洞……”出事之后首次被询问,负责楼顶涂装工事的藤野涨红了脸。“昨天十九号楼顶涂装的时候用的是同一套器材,那时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施工总监怀疑是用吊车把器材运上二十号楼顶的时候碰到了什么地方,把锅底碰了个洞。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那样大的一口锅,要是真碰到哪里肯定会留下痕迹,楼上什么痕迹都没有。这里的工人都能做证。”

藤野背后站了四五个身上满是沥青印记的工人,他们都证明藤野所言属实。这样一来,大家就没了主意。

这时候,旁边的金田一耕助开口道:“警部,不如我们到屋顶去看看吧。我觉得有必要亲眼看看那口出问题的大锅。”

“你还没去过屋顶吗?”

“没有,我觉得应该让警部您先看过。”

“哦,这样啊,那就去看看吧。”

“我来带路。藤野,你也跟过来。佐山,你要是方便,也一起上去吧。”

“那正好,我也去看看好了。”

于是一行人以山川警部补为首,从二十号楼左边第二个入口上了楼。二十号楼已经完成百分之八九十,剩下的就是给各家各户铺地板、安装门窗之类的工作了。

一行人上到屋顶后环顾四周,沥青涂装只完成了大约五分之一,楼顶的一角能看见大型起重机的顶部,二十多个漆黑的桶散乱地放在地上。

出问题的煮沥青的大锅还架在第二个垃圾通道顶部,三个人正围着那口大锅往里面看。

“哎呀,连警部和金田一先生都上来了……”

锅边的三个人中首先回头注意到警部一行人的,是比他们早到一步从警视厅赶来的新井。

“看来这个洞果然不是事故或者是不小心碰出来的,肯定是有人故意而为。”

“我看看。”

出问题的大锅下部是圆筒形的加热槽,用来烧柴或者煤给锅加热。加热槽上面的大锅略微倾斜,倾斜的角度可以用操纵柄自由调节。

锅里全是漆黑的沥青,可是底部破了一个直径大约三厘米的不规则圆洞。明显不是偶然碰出来的,而是用锋利的锉刀一类的东西锉出来的。

“看来藤野说得没错。”佐山丰一面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一面说道。

金田一耕助看了看大锅下方的垃圾通道。这条通道呈长方形,笔直地通到地面,通道内壁还滴淌着沥青。

“藤野,你刚才说这口锅是昨天傍晚运到这里的吧?”等等力警部转头看着藤野问道。

这位年轻的涂装工事负责人被这么一问,显得有点慌张,答道:

“那个,其实本来应该昨天就完工的。可是不凑巧下雨了,等到傍晚雨小了点,才把器材从十九号楼的楼顶运了过来。”

“运过来以后你们就把这口锅留在这里走了?”

“嗯。”

“你们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五点。我们的工作时间就到下午五点。”

“你们把锅搬过来的时候就是放在这里吗?”

锅的下部安装了滚轮,移动起来很方便。

“老实说我记不清了,也许现在确实比昨天更靠近垃圾通道一些……”藤野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

“这样啊……这么说那个给锅底凿洞的人肯定是在你们昨天离开后干的了。”

“应该是这样。我刚才也说了,这口锅昨天还在旁边的十九号楼楼顶用过。”

“知道今天要在这栋楼施工的除了你们几个工人,还有其他人吗?”

“在这里干活的人应该都知道。我们昨天傍晚用起重机把锅吊过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但怎么会有人干这种蠢事……”

“不好意思……”金田一耕助插嘴问道,“除了在工地干活的人,还有其他人知道今天要给楼顶铺沥青吗?”

“这个小区的人都看到我们把锅吊到这栋楼顶了……啊,对了!那个男人……”

藤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了一个响指。

“是谁?”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好像是这个小区的住户。他经常拿个素描本过来画我们,好像是个画家。”

“年龄大概有多大?”

“四十多岁的样子。总是叼个大烟斗,戴顶贝雷帽,还留了一撮小胡子,是个很能装模作样的家伙。讲话的时候声音尖得像猫叫,大家都很讨厌他。”

“我说,藤野……”新井从围栏探出身子俯视着问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男人?那边有个人在画画。就是那边三层从右数第六个房间,你看,就是那个……”

那个方向能看见的是十八号楼南侧。十八号楼三层从右边数第六个房间,就是顺子对门的楼上。一行人都从围栏探出身子向那个方向望去,那个房间的阳台上支了一个三脚画架,一个男人正面对着画布作画。

因为是从上方俯视,看不到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他身穿俄式衬衫,略微歪戴着贝雷帽,看不到是否留小胡子。不过小区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能无动于衷地画画,也难怪会招人讨厌了。

那人背后很近的地方站了一个身穿红毛衣的女人,从他交替看向画布和斜下方的事发现场能看出,他大概在画那具尸体。

金田一耕助起先以为站在男人背后的是京美,可是那个女人的毛衣颜色和京美的不同,而且比京美要丰满些。

女人似乎说了些什么,男人转了一下头,正好可以看到他唇上的小胡子。

“没错,就是那个人。”

“好,十八号楼三层从右边数第六个房间。”

S警局的三浦从口袋中掏出记事本准备记录的时候,下面突然爆发出尖利的乌鸦叫。

乌鸦像是发狂般大叫不止,声音的来源是十八号楼最右边一层的房间。乌鸦似乎关在那个房间阳台的笼子里,不知何处来的野狗看见它,正冲笼子狂吠。乌鸦也不甘示弱,叫得比狗还大声。

这一场突然发生的鸦犬之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二十号楼顶的所有人都把视线从画家的房间转向了那边。

狗狂吠了一阵,似乎还不过瘾,蹦跳着试图跳过阳台的栏杆。乌鸦拼命地叫个不停。

这时房间里走出一男一女,把关乌鸦的笼子从阳台拿回屋里。看到女人的身影时,金田一耕助吃了一惊,不由得从围栏上探出身子。那个女人似乎是顺子。

“怎么会有人养乌鸦啊。”

“是管理员,那个姓根津的管理员。”施工总监佐山回答道。

原来如此,原来那个房间是管理员室,那么顺子会去那里也就不奇怪了。

“这个小区有几个管理员啊?每栋楼一个吗?”

“不是的,总共只有五个。每人管四栋楼。根津现在管着十七号和十八号楼,等十九号和二十号两栋楼建成交工后也归他管。”

“谢谢你。藤野,你给警部讲讲那个画家的事吧。”

“哦,那个,画家他……”

这时候,大家的视线自然又转回画家的房间。

“那个人时不时地跑到我们施工的地方写生,让我们很不舒服。我们在汗流浃背地干活,他却在旁边悠闲地画画。还有,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好奇心强,凡事都要寻根问底。这台机器是用来干什么的,接下来要做什么……很烦人。一开始大家还觉得这是画家的天性,可也要有个限度吧。而且他那过分礼貌的提问方式让人觉得特别傲慢。时不时还带个女孩子过来,让人更加讨厌。昨天傍晚我们安装这口锅的时候,他又带了女孩子过来了。”

“昨天傍晚,他去你们安锅的地方了?”

“是啊,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寻根问底地跟他一个德行。这口锅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要给这里铺沥青……我们就快下班了,赶工赶得正焦躁的时候,有人用那种看似礼貌实则傲慢的口气问东问西,谁都会生气吧。所以我就没好气地教育了那女孩子一通,告诉她画家就应该面对各种现实,睁大双眼好好观察……哈哈哈。”

“然后呢?你告诉那个画家这口锅是干什么用的了吗?”

“我说了。不然他会一直问个不停,那我们还怎么做事啊。”

“你说他时不时带女孩子过来,每次带的都是同一个人吗?”

“不是的,每次都不一样。看起来好像都住在这个小区里。对了,昨天他好像叫那个女孩子Tamaki。”

这么一来,这个小区里至少有两个人知道这口锅的用途。

S警局的三浦摊开记事本问道:“藤野,你刚才说那个画家带来的女孩子叫Tamaki……”

“没错。”

“Tamaki是姓还是名?”

“嗯?”

“我是说,Tamaki既可以做姓,也可以做名啊。”

“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从浑蛋画家叫她时那让人肉麻的尖细声音来看,估计是名吧。”

“这样啊,等会儿去找那个画家确认一下好了,警部,您觉得如何?”

“哦,也是。对了,藤野,你说的那两个人是在你们之前下的楼,还是你们先下了楼,他们还留在那里?”

“我们是一起下楼的。他们刨根问底地一通问,然后跑到南侧的围栏边感叹了一番好风景,接着就跟我们一起下楼了。”

“要是有人晚上想要爬上楼顶,还是能上来吧。”

“是的……这栋楼还没装大门呢,整个门户洞开。”

“你们今早开工前注意到那个洞了吗?”

“奇怪的就是这里,警部,就算这锅里沾满了沥青,开了这么大一个洞也不可能注意不到。而且如果从一开始就有那个洞,沥青减少的速度肯定会快得反常,那样的话应该更早发现。楼下的那些人也这么说。”

“那是怎么回事呢?”

“刚才我和大伙聊了一下,大家觉得一开始洞应该是被塞子之类的东西塞住了。给洞里塞上塞子,再给塞子涂上沥青,就不会被注意到了。虽然还搞不清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塞子,但应该是加热后会烧着,或者会熔化的材质。塞子没了之后,沥青就漏出来了。”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手段啊。”

金田一耕助感慨了一下,又去查看了一下锅底。

“你们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个洞的?”

“我们今早十点左右开始给锅加热,整个上午都没人觉得有异常。可是等下午一点午休结束后,锅里的沥青就开始少得厉害。有个姓远藤的一面给锅加热一面直喊奇怪,锅里的沥青越来越少,后来他察看了一下锅底,就发现了这个洞。我吓了一跳,沥青全流垃圾通道里了。我赶紧叫川上下楼,就发现了尸体……我当时一头雾水,都惊呆了。”

“那大概是下午一点半的事吧?”

“嗯。”

“佐山,”等等力警部又转向施工总监问道,“这里有人值夜班吗?”

“有,您没注意到吗?小区入口盖了座工棚,值夜班的人就待在那里,还有人住在里面。可是,警部,您该不会认为这是我们的人干的吧……”

“这个还不好说。给这口锅底开个洞……这要是没有相当的专业知识还真做不到。估计高柳组的工人也会被列为调查对象,这点就要请你们配合了……”

“当然配合。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公司的信誉问题,请警方一定要彻底调查。”

这时金田一耕助离开了大家,独自沿着围栏绕楼顶转了一圈。

从楼顶看去,小区堪称壮观。整个布局东西对称,包括在建的十九号楼,东西各有十栋楼,排列得整整齐齐。看起来规模宏大,颇有气势。

转到西边,能看到和小区的楼房呈直角相对的一排二层楼建筑。和宏伟的小区楼房相比,这片建筑显得有些简陋,好像是个市场。

楼下躺着的那具尸体,那个蒲公英裁缝店的女主人,可能也住在这个市场里。这么说来,有一户门前确实聚了不少人。

市场后面就是绵延的杂树林和农田,其中点缀着人家。看来这一片正以这个小区为中心急速扩张。

小区前面的公交车道对面就是帝都电影制片厂的剧场,再往远处去就是平缓的山丘,上面隆起一个倒扣的酒杯一般的小包,那就是大约四个小时前S·Y先生和爱犬加皮一起散步的地方。

金田一耕助再往南边看去。

小区所在的这片高地在二十号楼的南侧有个较大的断层,断层下面形成了一个池塘。池塘周围被杂树林包围,是未经开发规划的武藏野原始林,树枝垂到了池塘的水面上,看起来好像是米槠。

池塘的水面上映出阴霾的天空,天空的倒影随着水的波动形成了条纹状,水面上浮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金田一先生,你在看什么呢?”

等等力警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金田一的身边。

“没什么……警部,您看那个池塘上面浮的是什么?”

“在哪里?”

“就是那棵大树下面,那里浮着一片东西,是水草吗?”

“金田一先生,那是树果。是从那棵米槠上掉下来以后浮在水上的。”

“原来是树果啊,哈哈哈。”

金田一耕助笑了几声。后来回想起来,这根本不是能笑得起来的事情。因为这个池塘和池水上浮着的那片树果在后来的杀人案中发挥了谁都没想到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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