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Ladies and Gentlemen

白与黑  作者:横沟正史

“哎呀,这……”金田一耕助在日出小区的入口处下了公交车,看到那一片五层楼公寓的时候,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绪方顺子。“这片小区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让我想想……”看到金田一耕助如此惊讶,绪方顺子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们是今年六月份住进来的。还有些人赶得早,五月份就住进来了呢。”

“哦,这样啊。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中这地方就盖起了这么一大片楼房……”

“那是因为先生你平时不太到这一带走动罢了。”

“不是啊,我还是经常过来的,所以才吃惊。我有个熟人住在这个小区对面,我有时去见他,会坐车从这条路经过……但这一年我倒是没怎么去见他。可是短短一年时间,这一片居然就开发成了这样……”

金田一耕助说着环视小区,看起来颇为感慨。他说的那个熟人就是之前在序言中登场的S·Y。

“绪方小姐,你知道这一片原来是什么样子吗?”

“这个不重要,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我见到你以后,绷紧的神经一放松,肚子一下子就饿了。”

“我也饿了呢……都下午一点了。绪方小姐,你要请我吃什么大餐啊?”

“我倒是有心做顿好吃的请你,可惜没那个手艺,只能做点简单的便饭了。哎呀,真是的,不要这么老盯着人家看……哎呀!”绪方顺子惊叫一声,凑到金田一耕助耳边小声说道,“你看,对面过来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我刚才说过的,这个小区连续发生的古怪事件的受害者之一。”

他们所在的入口在整个小区的北边。金田一耕助顺着主干道笔直向南走,首先映入他眼里的就是楼房的北侧。以主干道为中心,相同规模的楼房一眼看去有二十来栋。每一栋都是五层楼,能住大约五十户。金田一耕助和绪方顺子两人在主干道走到中途,遇到对面过来的少女,此时左侧正好是五号楼。

“京美,你怎么了?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啊。”

“呵呵!”京美也看到了顺子。她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金田一耕助。这也难怪,身穿斜纹和服却戴了一顶锅形的帽子,下身是松松垮垮满是褶皱的裙裤,这样的打扮任何人看起来都会觉得奇怪。

“没什么,我没想什么啊。”

“可是你走路心不在焉,好像一直在发愣呢。”

“哎呀,真是的,我看上去有那么呆吗?”京美转了转眼珠,尽量显得轻松随意。但是她的表情还是让人感觉有些不自然。她长得挺漂亮,面部皮肤光洁有弹性。身材苗条,从身材看还没有发育完全。她身穿红黄色横条纹毛衣,双腿看起来很修长。

“你这是要去蒲公英吗?”

“嗯,有点不对劲,打算过去看看。”

“什么不对劲了?”

“夫人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不过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吧。顺子,这位是什么人?”京美看了看金田一耕助那一头可以媲美鸟窝的乱发问道。

“以后会告诉你的。倒是京美啊,那件事情后来有进展吗?”

“那件事情……”

“就是那封奇怪的信。那个Ladies and Gentlemen的……”

“真讨厌,那种事……京美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盯着顺子说道,“那种事我早就忘了。顺子你就别瞎操心了,拜拜。”

日出小区的配套设施还不完善。主干道虽然已经铺好,但更深处还有推土机在作业。楼房之间的绿化带只是翻了一遍土,什么都没有种。目送京美离去后,金田一耕助和绪方顺子继续并排往前走。

“金田一先生,你听到刚才的话了吗?”

“嗯,听到了。看来你把我拉过来是跟刚才的那番对话有关系?”

“没错,这里住了很多人,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们这些人以前连面都没见过,现在这么一大群人生活在一个小区里,不可能不出事。”

“刚才那个叫京美的小姑娘,她有多大了?”

“她今年才刚高中毕业呢。”

“那是和父母一起住在这里了?”

“正常的话应该是和父母一起住,可她却和伯父住在一起。而且她和这个伯父没有血缘关系,有血缘关系的是伯母。但伯母已经去世了,按理说她已经和这个伯父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

“所以怎么了?”

“所以才会有奇怪的信寄给她啊。”

金田一耕助打量了一下绪方顺子的侧脸。她看起来很理智,上身穿奶油色毛衣,下身是紧身裙,外面罩了一件浅茶色的开衫,体形匀称。

“你刚才也跟京美提到了奇怪的信,那个Ladies and Gentlemen到底是什么?”

“这小区里,现在这种怪信横行。哦,到了,这就是我家所在的楼。”

事情的开端,是金田一耕助收到了今天在涩谷的一家商场举行古书展的邀请函。他倒不是有什么特别想看的书,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逛逛。他在古书展的会场转了一圈,没见到能引起他兴趣的书,待了大概一个小时就出来了。刚好到了午饭时间,他就去了食堂,不巧食堂已经人满为患,看起来根本挤不进去。他想另外找个地方吃饭,正要走出商场,恰好撞上了这个女人。

“哎呀,这不是金田一先生吗?”

金田一耕助觉得招呼声很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怔怔地看着对方。

“真是的,先生,我变化这么大吗?”

“呃……你是哪位啊?”

“哈哈哈,看来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呢。三年前你不是和等等力警部一起去过西银座一家叫3X的酒吧吗?我是以前在那家酒吧工作的绪方顺子。那个时候在酒吧里的艺名叫晴美……”

“哦,你就是那个晴美啊!”金田一耕助用不常有的大嗓门喊了起来,喊完了才回过神来慌忙环视四周。“那个……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顺子笑着说,“我被人知道无所谓。倒是金田一先生,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那心情简直就是绝处逢生遇救星啊。看在以前交情的分上,帮我一把吧。”

“你这还真是单刀直入。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是大麻烦啊。奇怪莫测的事件,你肯定会感兴趣,真的。”

“这样啊,那我们找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详谈吧。”

“先生,你还是到我家来吧。我家有个东西需要你看一下,看完才说得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先等一下,我去买点小菜。”

顺子说完就冲到商场的地下,买来各种小菜。

“我们走吧。”

顺子家在这个小区的十八号楼,位于所有已经建成楼房的最里面。十八号楼再往里面还有两栋正在日夜赶工的楼,推土机来回作业的就是那片地方。

顺子家是一八二一号房。顺子解释说,门牌号代表的意思是十八号楼的二十一号房间,并不是说这个小区有一千八百多户住户。

大门是一扇看起来像保险柜门的结实铁门,门边的名牌上写着“须藤”。这应该是顺子丈夫的姓。金田一耕助觉得好像应该称呼她为须藤顺子。

房间的布局是两室一厅。一间六叠大,另一间四叠半大。与兼作厨房的起居室并排的是六叠大的客厅,外侧南面是宽一米的细长形阳台。

“先生,你先稍微等等。我去把菜热一下。”

“这种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但顺子啊,你丈夫不在家,你把我带回家合适吗?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

“先生,有问题的就是我丈夫啊。”

“有什么问题?”

“等一下再跟你说。”

说完,顺子就麻利地穿上围裙走进旁边的起居室兼厨房去了。

这么说来,她被称作晴美,在3X工作的时候,手脚就很勤快。有一次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晚上去的时候,她还请他们吃了茶泡饭。

金田一耕助环视六叠大的房间,里面的家具——衣柜、梳妆台和矮桌等,都散发着新婚夫妻平凡而温暖的年轻气息。金田一耕助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走出房间去了阳台。

站在阳台上,眼前是正在赶工的二十号楼的北面。楼顶上有几个男人正高声喊着号子干活。他们似乎在给楼顶铺沥青,空气中散发着煮沸的沥青气味。

“先生,让你久等了。”

“没什么。你做的饭菜味道好香啊。”

“对不起,先生,没来得及蒸米饭,我只好用隔夜的米饭做了炒饭。你将就一下吧。”

顺子把矮桌擦净后摆上饭菜:卖相很好的鸡肉炒饭、烤鸡腿、蔬菜沙拉、什锦酱菜,都盛在年轻夫妇风格的器皿中,还有一杯水。

“顺子,你以前就很会照顾人呢,很有做好妻子的潜质。”

“呵呵。”顺子皱起了眉头说道,“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顺子,这顿饭就承蒙你招待了。我们来谈谈正事。你刚才说问题出在你丈夫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稍等一下。”顺子从脱下后放在旁边的围裙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先生,你边吃边看一下这封信,这就是之前提到的怪信。”

金田一耕助拿起信来,信封是随便哪里都能买到的普通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

东京都世田谷区日出小区十八号楼一八二一号房间

须藤达雄 收

信封上的字一笔一画看起来像是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而且也没有写寄信人姓名。

金田一耕助问道:“可以看一下信的内容吗?”

“本来就是拿来让你看的。我丈夫把这封信连信封贴在镜子上,就离家出走了。”

金田一耕助从信封中取出便笺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怪不得这纸摸起来触感奇怪,原来纸上贴满了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的单字。考虑到信封上那些好似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字,看来这是为了防止笔迹被鉴定出来的反侦查手段。

金田一耕助开始浏览这封怪信的内容。

Ladies and Gentlemen:

俗话说得好,丈夫总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住在这个日出小区十八号楼一八二一号房间的须藤达雄先生的夫人顺子,原本是银座3X酒吧里叫晴美的一朵妖艳之花。Q制药公司一位名叫K·H的董事原本是她的金主,大手笔地供着她,和她大搞黄昏恋,让她能尽情撒娇。可是对她来说只有撒娇还不够,还需要找个人来满足她的性欲望,于是中选的就是我们这位拥有雄健肉体的须藤达雄先生。虽然当初她只是把达雄当作满足性欲的调剂品,可是久而久之,她似乎觉得满足性欲比金钱更重要,于是就结束了和之前金主的黄昏恋,嫁给了达雄,住进一八二一号爱巢。这个结局倒也不错,可女人总是水性杨花的,她私下又钓上了金主,悄悄在各处酒店、温泉密会,只有达雄始终被蒙在鼓里。

不知各位觉得这期的报道如何?敬请期待下一期。

当然,这些从别处剪下来拼凑起来的文字字号并不统一,有大有小。因为是用胶水粘上去的,整张信纸被贴得皱皱巴巴。看起来制作这封怪信的人相当清闲,也相当有耐心。

金田一耕助又一次拿起信封,确认了一下邮戳。从邮戳上隐约可见的“日出”字样来看,这封奇怪的信应该是从日出小区寄出来的。也就是说,这封怪信的始作俑者应该是这片小区里的人。

“饭都摆上桌了,先吃饭吧。”

金田一耕助把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后说道:“真是多谢款待。”

“你先等一下,我去倒茶。”

金田一耕助品着香气四溢的茶时,顺子刚好把矮桌收拾好,重新坐下,对耕助说道:

“你有什么想问的,不用客气尽管问好了。我是这起事件的受害人,你问什么我都会老实回答。”

顺子的眼里闪着些许孩子气,可是表情无比严肃认真。相比之下,反倒是金田一耕助显得有些弱势。

“这封信里写的都是真的吗?”

“是的……”顺子小声答道,突然滔滔不绝地开始为自己辩护,“可我也没有办法啊。要怪就怪阿达,他明明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却和流氓起了冲突。他大学的时候虽是橄榄球部的,但性格软弱,连球队正选都没选上,白长了一副魁梧的身材。流氓跟他挑衅的时候,本来只要低个头说句服软的话就没事了,可他明明就不是打架的料,却和人打起架来,结果被对方围殴了一顿,最后还被捅了一刀。当时他伤势重得我以为快不行了,住了一个月的院,还输了血,搞得鸡飞狗跳。我们这种小家小户的,被这么一折腾,那点家底就全没了。阿达的父母也支援了我们一些,可是他们本来就反对我们俩在一起,所以也不能指望太多。这种情况下,我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办法?除了出卖自己,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呀。”

开始顺子的语气还有些随便,说着说着情绪不由自主就高涨起来,像是点着了火的油纸一般说个没完,最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子很惨,便用手指按住眼角,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

“你看我,老是说这些,对事情又没什么帮助。金田一先生,这封信里写的都是事实。”

“你刚才说的阿达就是你的丈夫须藤达雄?”

“嗯。”

“不好意思,请问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保险公司的推销员。他虽然性格懦弱,但是也有可取之处,他很擅长推销。因为拿的是固定工资,挣得并不多。其实我们本来是买不起这套房子的,都靠他挣了些外快才能买下来。”

“他多大了?”

“比我小两岁,所以他父母很反对。当然我以前从事的职业也是他们反对的原因……”

“失礼了,请问你有多大?”

“的确挺失礼的……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是这种时候就不计较这些小事了。我已经三十二了,按旧历算都三十三了,所以我也着急啊,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做陪酒女郎。阿达在这方面是个挺纯情的男人,所以我就想要努力做他的好妻子,可还是不行啊……”

她的语气听起来追悔莫及,看来她还带着几分传统气质。

“为慎重起见,我再问一下,这里提到的Q制药公司叫K·H的董事,是不是日疋恭助?”

“哎呀,你认识日疋先生吗?”

“嗯,以前经常和等等力警部去3X酒吧的时候,见过他两三次。你的同伴提到过,说他是你的客人。”

3X在酒吧中算是比较高档的。器具还有家具都比较高级,陪酒的女子也比较有品位。整体来说有点家庭的气氛,客人也大都是常客。

这封怪信中提到的大手笔金主,想象中应该是个肥得像猪一样的丑老头,可是金田一耕助记忆中的日疋却不是那样。

他的年龄在五十岁上下,仪容整洁,外貌也不错。他总是召三四个陪酒女围着他,掏钱请客很慷慨。与其说他是在自己享乐,不如说是带着女孩子们一起享受。耕助当时还很感慨,觉得这种人的女人缘一定好到没话说。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照顾你的?”

“昭和三十三年的春天开始,有一年多……”

“你辞了酒吧的工作吗?”

“没有,还照做着……”

“你是为了达雄和日疋分手的吧。”

“嗯,我也不知道那样做对不对……说起来就跟无聊小说里写的情节一样,那个时候我也非常苦恼。老爹……不对,那个……就是日疋先生,他说要支援我开一家店。老实说,对做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我却在最后关头退缩了。我一想到自己打理一家店,就觉得透不过气来。正好那个时候阿达出现了……哎呀!”顺子看向窗户,“发生什么事了,外面好吵……”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呢。”

“我看看。”

金田一耕助说着站起身来去了阳台。顺子也跟了过去,两人并排从阳台向外望。

哦,忘记说了,这个一八二一号房间其实位于十八号楼的三层。所以从阳台上一眼就能看到为将来绿地预留的条状空地另一边正在修建的二十号楼。

二十号楼前挤了一群人,背对着这边吵吵嚷嚷。在楼顶上干活的工人们俯视下面,高声冲楼前的人们喊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

“是不是有人受伤了呀。”

“还是有人从楼顶上掉下来了?”

“不是吧……”

金田一耕助苦笑了一下,仍然注视着对面人群的动静。不过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就是那起震惊世人的连环杀人案的开端。

“对了,你为什么说刚才遇到的那个叫京美的小姑娘也是怪信的受害者,这话又从何说起?”金田一耕助边问边走回屋。

“她被写得更过分。”顺子说着关上玻璃门,回到屋里,“比我过分得多。”

“怎么个过分法?”

“说是要检查她的处女膜……”

“什么?”金田一耕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估计这种怪信在这个小区到处都有吧。我和京美不过是冰山一角,可能还有其他受害者受这种怪信折磨。先生,要喝咖啡吗?”

“嗯,麻烦你了。”

“稍等一下。”

顺子去和起居室相连的厨房里煮咖啡,不一会儿飘来了咖啡的醇香,她捧着放了两杯咖啡的托盘过来了。

“先生,外面好像吵得有点不正常啊。”

“嗯,估计是有人受伤了吧。”

金田一耕助说着一面喝起醇香的咖啡,一面又看了一遍那封怪信。

“先生,从这些剪贴起来的字能看出什么线索吗?”

“既然没有其他的线索,也就只能从这些字着手试试看了。”

“这是从各种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吧。”

“应该是吧。这个人还真是不怕麻烦……刚才说到京美收到的怪信,也是同样用Ladies and Gentlemen开头吗?”

“是啊,和这封一模一样。那封信的收信人好像并不是京美本人,而是和京美很亲近的什么人。京美没说到底是谁,可这个收信人差点就死掉了。”

“差点死掉……什么意思?”

“她跑去自杀,幸好被我撞到……”

“自杀?”

“是啊。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哎呀,先生,警车来了。”

警车响着刺耳的警笛开进了小区。

“出什么事了吗……”

两人打开玻璃门走上阳台,刚才就聚了一堆人的二十号楼北侧现在挤满了人。

“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顺子的声音有点发抖。

这时警车分开围观的人群,开到了二十号楼前。两个警察从车里下来,立刻就被围观的人群淹没了。看起来出问题的地方是几乎正对顺子房间的二十号楼底下。

“先生,这是……”

“我们再看一会儿。”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手表,正好是下午两点。

一个警察分开人群走出来,回到警车那里,开始用无线电装置联系本厅。

“先生,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呢。”

“我们要去看看吗?”

“还是从这里看吧。”

“哎呀!”

“怎么了?”

“先生!你看,那里的那个女孩,就是刚才我们遇到的女孩呀。你看她的脸色,肯定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原来如此,从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红黄横条纹毛衣的人,他们隔了这么远都能看出她的脸色很吓人。

她的眼角惊人地向上翘起,瞳孔几乎收缩成了一条线。而且她走路的样子很奇怪,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完全没有平衡感。

“京美,京美!”

顺子从阳台的栏杆上探出身子,大声喊着京美的名字。听到喊声,京美一下子站住了,然后转过头。她的目光呆滞,神色暗淡,能看出她陷入了深刻的恐惧中。

“京美,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顺子从栏杆上探出身子,只见京美表情严厉,好像在生气一般。她走到一楼的阳台前面说道:

“顺子,你刚才一直在家吗?”

“是啊。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出事的地方是你房间的正对面啊。”

“我家来客人了,我刚才和客人在一起……我知道出事了,但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京美,你干吗一脸愤慨啊。”

“人不是你杀的吗?”

“杀人……”

顺子倒吸一口凉气,盯着京美,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她回过神来,理直气壮地质问道:

“这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犯得着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吗?”

“出事的地方在你房间的正对面,你却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不是很奇怪吗?”

“等等,京美,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本来京美比顺子小了十岁都不止,可是她像圆规一般岔开腿站在那里,用激烈的口气质问顺子。那气势连比她大的人感觉都要被压倒了。

“你还有脸问我?装什么无辜啊。虽然被弄得面目全非,但那边被杀的肯定就是蒲公英的女主人。”

“蒲公英的女主人……”

听到这里,顺子抓着栏杆,几乎要从阳台上掉下去。

金田一耕助沉默地来回看着在那里像小恶魔一样的京美和顺子。他差不多猜到那边发生了杀人案。可是一听到被害者是蒲公英的女主人,顺子就沮丧得差点从栏杆上滑下去,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昨晚不是惊慌失措地冲去蒲公英了吗?你不是嚷着你老公什么的,气势汹汹地指责了她一番吗?这都是河村说的。他说你回去以后女主人还是被吓得够呛……现在她的尸体就躺在你房间的正对面,你倒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京……京美,你说蒲公英的女主人被杀了,是真的吗?”顺子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

“你说啊,到底是不是真的?尸体虽然被弄得面目全非,可是她穿的什么衣服,你也应该知道吧?”

说到这里,京美双肩颤抖,话里已经带了些许威胁的意味。

“喂,小姑娘!”金田一耕助从阳台探出头来唤道,“你说被弄得面目全非,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么可怕的事情,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京美朝二十号楼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就小跑着转过十八号楼的拐角消失了。

“顺子,蒲公英的女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裁缝店的女主人。”

“你昨晚跑去店里和她吵架了?”

“是的……”顺子的额角冒出汗水。

“是因为你老公的事情?”

“嗯,是我误会了。”

“误会?”

“是的。”顺子的口气突然沉重起来。

“顺子,你和你老公还有那位蒲公英的女主人之间,是不是有三角关系?”

“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冲去蒲公英呢?”

顺子的眼神里添了些许反抗的神色,顺着金田一耕助的视线瞪了回去。

“先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只是误会了而已,因为阿达总说那位女主人很漂亮……”

“总之去看看吧。”

“去看什么?”

“去看尸体啊。”

“可是,我……”

“顺子,你现在所处的状况可是相当危险。刚才那个叫京美的小姑娘,她谴责你的口气简直就像说夫人的死是你造成的。而且你之前一直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所以你的嫌疑就比较大了。除此之外……”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加强了语气,“你在怀疑这起杀人案和那封怪信之间有什么关联,你的不安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先生,难道说真有什么关系……”

“总之先过去看看再说。”

“先生,也带我去吧。”

顺子迅速穿上开襟毛衣,金田一耕助也把那封怪信装回信封揣进了怀里。他看得清清楚楚,此时的顺子露出了追悔莫及的表情。

他们出去的时候,小区的人还在陆陆续续往这边赶。金田一耕助这时候更加体会到这个小区真是住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他向警察解释了前因后果,说顺子可能认识被害人,让警察把他们带到了尸体旁边。

金田一耕助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状况如此诡异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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