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乌鸦

白与黑  作者:横沟正史

由起子已经四天没去上学了,她的父亲在十月三十一日星期一晚上被逮捕,此事在十一月一日的早报上被大幅报道,仿佛已经确定根津是日出小区双重杀人案的凶手。榎本谦作的母亲民子收留了伤心的由起子,考虑到她的心情,民子让她休学一段时间。

星期二晚上,榎本谦作带了一个女人回来。由起子看到对方,觉得十分惊讶,因为她就是十月十日案发当晚来拜访父亲的女人。

那天晚上由起子虽然躺在床上,但隔着拉门听到他们低声的谈话中时不时提起自己的名字,所以她不由得侧耳倾听,然后便听到女人的啜泣声。过了一阵子,父亲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了公寓。他们出门的时候,由起子悄悄从拉门的缝隙里往外看,看到女人的侧脸,她觉得这个女人好漂亮。之后,由起子一直等着父亲,结果实在太困,十二点左右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以为父亲会跟她说些什么,没想到父亲一句话也没说,她也不敢问。她从小被送到伯父家寄养,今年春天刚被父亲接回来。分别了许久的父女之间还有不少隔阂。

星期二晚上,谦作带着那个女人来拜访民子。由起子在那个女人的注视下,感觉心跳加速,双颊泛红。那个女人的眼中好像含着泪水。后来谦作叫由起子去买香烟,等她急急忙忙买了香烟回来,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由起子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为何而来,而民子和谦作也没对此解释什么。

十一月二日下午,由起子听说伊丹大辅因涉嫌日出小区的命案而被逮捕,以为这下子父亲可以洗清嫌疑回家了,但是父亲始终没有回来,由起子一个人担心不已。

十一月三日,由起子看到早报上说凶手可能是伊丹大辅,不过处理尸体的人是她父亲。由起子感到一头雾水。民子与谦作也始终沉默一如往常,什么事都不跟她说。

十一月四日星期五早上九点左右,由起子去喂乌鸦阿乔。

阿乔还养在十八号楼的一八○一室。民子是个很爱干净的女人,由起子不好意思把阿乔也接过来,所以她自己每天过来喂几次。

由起子把钥匙插进一八○一室的铁门门锁内,开锁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屋里的阿乔听到,也激动得嘎嘎叫。门一开,乌鸦在笼子里面发疯似的拍动翅膀,还发出嘎嘎的声音讨食物。一般人都觉得乌鸦是种不祥的鸟,可是由起子自从和阿乔熟悉后,一直把它当自己的小孩一般疼爱。

“你性子还真急。等一下,我得把窗户打开,不然里面太臭了。”

由起子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十一月早晨的清新空气进来。接下来她给阿乔换水,把鱼干、面包屑放在手掌上递过去。阿乔先叼起鱼干,一口吞了下去。又啄了啄面包屑,可是很快就停住了,很不满意似的歪头看着由起子。

“呵呵!真奢侈,鱼干好吃吗?不过得节省点……”

她在手掌上放了两三条鱼干,阿乔用弯曲的嘴一条条啄起,根本不理会面包屑。填饱肚子后,它又吧嗒吧嗒地喝起水来。

“阿乔你还真悠闲啊。爸爸不在家,你却一点都不觉得寂寞,你这个不知道感恩的家伙!”

阿乔在整理自己的羽毛,听到由起子用责备的语气叫它不知感恩的家伙,它略微歪了歪脑袋,直直地盯着由起子。

“你是不是听懂了一点啊。”

由起子坐在小圆凳上,看着阿乔蓝色的眼睛,不知不觉间,泪水濡湿了她的脸颊。她把两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

忽然间,阿乔发出一阵类似生气的叫声,不停地拍打翅膀。声音打断了由起子的啜泣,她慢慢地擦干眼泪道:

“不知感恩的家伙!你只想到自己,根本不懂我的心情,好吧,我马上带你出去。”

她打开笼子,阿乔轻轻地跳上她的肩膀。

由起子最近十分害怕跟人见面,因为她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残酷的好奇心。她提心吊胆地打开一八○一室的房门,幸好外面没有人,于是她迅速绕过十八号楼的转角,朝水渠的方向快步走去。可是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

“由起子、由起子!”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喊的人是姬野三太,由起子无奈地回过头,阿乔还站在她的肩膀上。三太正骑着自行车靠近,阿环的妈妈则站在十五号楼转角处。

“由起子,你有没有看到阿环?”

“阿环?”由起子缓缓摇了摇头。

“昨天晚上你有没有看到过阿环?”

由起子又摇了摇头道:“没有。”

“该死!”

三太骂了一句,便跳上自行车,拼命蹬着往十五号楼的方向去了。

“阿环怎么了?”

由起子不解地自言自语,脑中浮现着三太焦急的表情,他的眼神好像都直了。

不过她马上就忘了这件事,带着阿乔来到太郎池,池边一个人都没有。由起子把阿乔放了,它嘎嘎地叫着飞向天空。

由起子坐在米槠树根上,看着阿乔的去向。只见它还是像往常一样,飞往二十号楼。由起子双手抱膝,将脸埋在掌心……空虚、孤独正侵蚀着她,就连民子和谦作的关心也无法拯救她受伤的心灵。

这时候,天空下起绵绵细雨。但躲在树下的由起子不知是不是没发现,依旧保持相同的姿势。

过了大约半小时,她突然抬起头,想起一件事情。

昨晚九点左右,民子突然喊牙痛,当时谦作还没从摄影棚回来,小区的商店街也没有药店,于是由起子穿过大马路到另一边去买止痛药。

回来时,她经过小区的公用电话前,看到一个穿红毛衣的女孩正在打电话。

“那不是阿环吗?”

由起子想起当时看到的人的确是宫本环,她胖胖的身材遗传自刚才站在十五号楼拐角的妈妈,身上穿的红毛衣则是她最喜欢的衣服。

“阿环出什么事了吗?”

由起子抬眼看着水池另一边的杂树林,阿乔不知何时已从二十号楼转移,飞到杂树林里啼叫着。

由起子想整理一下思绪,一直盯着细密的雨丝。但她脑中还是一团乱,不由得再次把脸埋进臂弯。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滴打在由起子的脸颊上,落入领口,可她还是没有动。

她已经不再哭了,泪水已经干涸。现在她全力抱着双膝,把头埋进里面。她希望自己就保持这个姿势,然后渐渐变成一颗小小的罂粟种子。她甚至觉得干脆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最好。

突然,由起子听到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于是抬起头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金田一耕助,旁边则是推着自行车的姬野三太,还有加奈子、京美和顺子。由起子环顾了一圈,却没见到谦作的身影。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对劲。由起子胆怯地从树下站了起来。

京美第一个跑下坡,她的眼神像是在指责由起子,厉声说道:

“由起子,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倒是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呢。可上次这里不是捞起过尸体吗?”

由起子没理会京美,对站在后面的三太说:“姬野,我昨天晚上看到阿环了。”

“什么?在哪里?”

抢先发问的不是三太而是京美。加奈子闻言也立刻撑着雨伞跑到前面。

“由起子,你在哪里看到阿环的?”

于是由起子把刚才想到的事情说给大家听。

“那是几点的事情?”

“九点十五分或二十分左右吧。我出公寓的时候是九点。阿姨说药店可能已经关门了。”

加奈子用鼻塞般呜咽的声音说:“金田一先生,阿环是去给你打电话,她好像找到什么证据了。”

顺子也一脸恐惧地问:“由起子,当时电话亭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吗?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由起子看见大家如此严肃,不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好了,顺子,不要问了。”金田一耕助立刻打断她们的对话,说,“由起子,就算你知道什么,也不能在这里回答。”

由起子害怕地问:“三太,怎么了?阿环到底怎么了?”

“她昨晚没回家。昨晚九点左右,她说要出去打电话,离开公寓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三太说话的声音像是快哭出来似的。

“我们怀疑她是不是被杀了,然后被丢进水池里……”京美的瞳孔映着池水暗沉的颜色,看起来非常忧郁。

这时,加奈子歇斯底里地摇晃由起子的肩膀说:

“由起子,你真的不知道阿环出了什么事吗?你知不知道阿环离开电话亭之后往哪里走了?”

“夫人,你别这样,我们现在还不确定阿环是不是已经遇害了。”

加奈子脸上流下了大颗的泪水。“那阿环为什么没回来?她说去打电话给你,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金田一耕助没有回答,只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天空细雨绵绵不绝,在天空中飞翔的阿乔发出不祥的叫声。

三太也注意到了金田一耕助的视线。三太穿着立领的夹克衫,却没有戴帽子,蓬乱的头发已经湿了。但他顾不上自己被淋湿,只是盯着乌鸦,握着车把的手越来越紧。

“金田一先生……”

顺子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也注意到乌鸦在天空盘旋。接着,她喘息似的呼唤加奈子:

“夫人……”

加奈子与京美这时才发现情况有异,纷纷回头看向杂树林的方向。由起子趁机从加奈子的手中脱身,她一边揉着被抓痛的肩膀,一边看向水池的另一边。

杂树林里洒下蒙蒙细雨。现在是早上十点,却仿佛傍晚一般昏暗。

嘎、嘎……阿乔的每一声不祥的叫声,都叫人胆战心惊。

“金田一先生!”加奈子的脸色惨白,好像快哭出来似的。

阿乔突然往杂树林里飞去,在大家的视线内消失了。也许它停在了某棵树的树枝上。

嘎、嘎、嘎。

乌鸦的叫声让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金田一先生,我去看看。”

三太跳上自行车,往水池另一边骑去。京美目送着拼命蹬车的三太,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喊道:“三太,等等我,我也去!”

“京美,我也……”

加奈子正想跟过去,却被金田一耕助拉了回来。

“夫人,你在这里等。顺子,请你小心照顾夫人。”

“好的。”

“金田一先生,阿乔怎么了?”由起子眨着天真的眼睛问道。看她露出惊慌的眼神,应该已经知道大家不安的原因了。

三太骑车来到池边的沼泽区,这边的路况不能骑车,于是他下车和京美一道走过水闸,消失在水池另一边的杂树林里。

刹那间,嘎、嘎……阿乔一边激烈地叫着,一边从杂树林中飞出。

片刻的安静后,树林里传出三太的尖叫声:“金田一先生,快过来!阿环……阿环她……”

阿环仰卧在杂树林中已经开始枯黄的草丛里,她身上的红毛衣刺痛了大家的眼睛。那正是由起子昨天晚上在电话亭里看到阿环时她穿的衣服。她应该是被绳子勒死的,喉咙四周有一道明显的紫色痕迹。

凶手也太凶残了。阿环的额头像熟透的石榴般裂开,里面露出可怕的东西。旁边有一块手掌大小的水泥块,上面粘了血迹和两三根头发,其中还掺杂着黏糊糊的东西。

现场并没有搏斗过的迹象,凶手应该是用水泥块用力敲打尸体的头部,这一点在解剖后证实无误。

凶手为什么会做如此凶残的事情?尸体并没有被损毁到难以辨认外貌的地步,所以应该不是像对待女主人那样以掩饰身份为目的。

那么凶手对阿环恨之入骨吗?还是说凶手认为光是勒喉咙,阿环有可能会再醒过来,所以用水泥块打碎了她的头?

她的裙摆很乱,雪白的腿如罗盘针一般张开,但并没有被侵犯的迹象,是临死前的绝顶痛苦让她成这样子。这一点也在解剖后被证实。她的毛衣和裙子都没有严重破损或弄脏,可见她是在出其不意的状况下被杀的。这一点从她自电话亭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也能看出来。凶手能够从电话亭将她带到这里,而且能够出其不意地攻击她,可见一定是阿环熟悉并信任的人。

就这样,日出小区再度卷入骇人的血腥旋涡中。

“金田一先生,这么一来……”

接二连三的惨剧让志村警官连一刻也安分不了,兴奋得身体直晃。他们在蒲公英的作坊里,这里现在成了这个案子的搜查总部的前线基地。

“昨天晚上九点左右,阿环用小区的公用电话给你打过电话吗?”

“是的,由起子路过的时候,也看到阿环在电话亭里。她在九点十分左右打电话给我,我也问她是从哪里打来的……”

“她跟你说了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她说发现了一件和这次命案有关的重要事情。那种年纪的女孩子就喜欢卖关子,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串,还是说不到重点,所以我就很耐心地听她说。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真不该那样做。”

看到金田一耕助眉头深锁的样子,等等力警部若有所思地问:“怎么了?”

“阿环当时很兴奋,害得我很着急,因此跟她讲了很久的电话,我想可能是那时候被凶手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

志村警官站在等等力警部身边,满脸焦急地问:“金田一先生,阿环最后把那件事情说出来了吗?”

“我实在应该叫她长话短说。她吊足我的胃口之后,终于说出我上回问她的白与黑,让她想到了一件事。”

“白与黑?”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等等力警部更从裁缝桌上探出身子说;“金田一先生,白与黑是指……”

金田一耕助搔搔头发,露出懊恼的眼神说:“这个……我最终还是没能问出来。她说在电话里面不能说,还说马上说出来太可惜了。听她一直笑嘻嘻的,大概是那个词的意思很有趣,或者她是因为我们连这都不知道而觉得好笑吧。我觉得两者都有可能……”

“她一直笑嘻嘻的?”山川警部补不解地皱起眉头说,“她知道凶手的秘密,难道不会感到害怕吗?”

“我在电话中听不太清楚,不过,她可能认为白与黑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从头到尾一直笑个不停。”

山川警部补焦急地挠着头问道:“白与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说的白与黑就是指清白或是有嫌疑。我还想了很多,比如相扑比赛得分表上表示胜利的白星与表示失败的黑星,还有下围棋时的白子跟黑子之类。”

“我从水岛浩三那边推敲,想到了黑白画。”山川警部补苦笑着说。

“金田一先生,后来怎么样?”

“她说不能在电话里面讲,想跟我见个面,于是我问她今晚马上过去可以吗,她说明天也可以。从这一点看来,她说的事情应该不是很迫切。我正想问她在哪里打电话时,她却已经挂断了。我们大约谈了十分钟之久,足以让凶手发现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口哨声,吹的是《老黑奴》。金田一耕助明白宇津木慎策已经来了。

法医和救护车也已到达日出小区,由于今天是工作日,现场没有像星期天发现须藤达雄的尸体时聚集那么多人,不过小区居民受到的震撼仍不比那时候小。

须藤达雄的尸体只是发现得晚了,他和女主人是同时被杀的。发现尸体时,距被杀已经二十天,所以人们抱着凶手可能已经逃走的心态,并不怎么紧张。

可是阿环的情况不同。

直到昨天晚上九点为止,宫本环还活在日出小区里。今早却发现她死状凄惨的尸体,这表示凶手还躲在小区附近。而且凶手既不是根津伍市,也不是伊丹大辅,因为他们两人目前都在S警局的拘留所里。

今晚的报纸恐怕会一齐把矛头指向警方。等等力警部已经想象到了报道的内容,头疼不已。

“可恶!”

等等力警部此刻正和法医冒雨前往命案现场。他回头想说些什么,却没看到金田一耕助。

“喂,金田一先生呢?”

“金田一先生刚才被记者抓去了,这会儿应该在那边接受‘拷问’吧。”山川警部补似乎也有点不安。

“这样啊……”等等力警部厌恶地咂了一下嘴,然后绕过水池,进入杂树林。

同一时间,金田一耕助在距离小区稍远的空地上的棚屋里跟《每朝日报》的宇津木慎策面对面坐着避雨。

这片空地不久以后可能要大兴土木,现在木材堆积如山。金田一耕助为了避人耳目,整个人躲在木材堆后面,仔细看着宇津木慎策交给他的有关一柳忠彦的调查报告。

“看来一柳忠彦战争结束时在东亚。”

“是的,而且这里也提到当时的长官就是根津伍市中佐。”

“那他的异性关系呢?”

“请看一下这张照片……”

金田一耕助对比着宇津木慎策拿出的三张照片,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三张照片上各有一位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女人的半身照。每一个女人的发型都中规中矩,像是一般的良家妇女。

因为都是半身照,无法确知妇人的身材如何,不过有些地方很像水岛浩三画的蒲公英女主人的画像。不同的是,水岛浩三的画像里是双眼皮,而照片里的人是单眼皮。

“照片中的人是谁?”

“她是一柳忠彦三年前去世……不,该说是应当已经去世的前妻洋子,我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些照片。”

“应当已经去世,是什么意思?”

“你再看一下这个。”

宇津木慎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旧报纸,社会版有个地方画了一个红框,上面写着:

律师夫人游艇遇难!遗体葬身鱼腹?

那是昭和三十二年七月二十六日大阪《每朝新闻》神户版的报道。报道内容很简单。写这一则新闻的记者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这件事会在遥远的东京一隅演变成三重杀人案。

律师一柳忠彦在须磨有栋别墅(他当时还不是议员,如果是议员,那么这件事被报道的等级肯定大有不同)。

昭和三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傍晚五点的时候,到须磨别墅避暑的一柳夫人洋子和两位女性友人一起开游艇游玩,游艇突然发生故障,在距离须磨海岸很远的地方倾覆。两位女性友人被顺利救起,洋子却从此下落不明。由于附近海域有很多鲨鱼,因此大家猜测她可能被鲨鱼吃掉了。

“之后再也没有关于洋子夫人行踪的报道吗?”

“陆续有一些善后情况的新闻,但并没有什么重大发现。我问过分社的人,他们说游艇故障的原因仍然存疑,怀疑有人故意弄坏游艇,而嫌疑最大的就是一柳忠彦。”

“他们夫妻生活不幸福吗?”

“没有到不和的程度,不过洋子常以健康不佳为由躲在须磨的别墅,夫妻俩分居的时候居多。”

“他们有小孩吗?”

“昭和十七年生了一个女孩,叫胜子,是独生女。没多久,一柳忠彦就应召入伍,直到战争结束才回来。”

金田一耕助屈指算着:“昭和十七年出生……今年虚岁十九岁,意外发生的时候十六岁。”

“没错。可是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

“我只是顺便问一下。对了,警方怀疑过一柳忠彦吗?”

“怀疑过啊。可是一柳忠彦很幸运,因为意外发生前三天,他人已经在东京,而且他在东京的行踪也交代得很清楚。”

“有不在场证明啊。”

“没错。最终以故事结案,直到今天都没变。”

“这么说到今年七月二十五日为止,法律上就认定洋子夫人死亡喽?”

“是的。这样一来,一柳忠彦终于可以解决洋子夫人这方面的问题,他打算今年九月再婚,对象是兵库县的政界大佬渥美俊政的女儿繁子。”

渥美俊政的大名金田一耕助也有耳闻,他不仅是兵库县的政界首领,而且虽然战后他从政界隐退,但仍在幕后操纵民民党,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上次选举中,一柳忠彦虽然是第一次参选,却能够一选就中,就是因为渥美俊政把地盘让给了他。传说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跟渥美繁子发生关系了。”

“渥美繁子是第一次结婚吗?”

“当然是再婚啦。她的前夫好像是渥美俊政的手下,因为嗜酒两人离婚。渥美繁子在担任她父亲的秘书时,开始跟一柳忠彦交往。”

“洋子也是兵库县出身的吗?”

“是的,她是须磨那边大地主的女儿,毕业于神户女子学校,然后就读东京的M女子专科学校,学生时代曾在东京待过三年。”宇津木一面打量金田一耕助的表情,一面接着说道,“她和一柳忠彦在昭和十六年春天结婚。三月毕业后,四月她就回到了神户。翌年胜子出生。之后没多久,一柳就应召入伍了。”

“那么她现在多大?”

“她出生于大正八年,虚岁四十二,周岁应该是四十岁零几个月。”

蒲公英的女主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六七岁,可能因为长得漂亮,看上去年轻个四五岁也很正常。

“金田一先生,这个一柳洋子一定就是蒲公英的女主人,不管她怎么装,只要让认识她的人看看这三张照片,一定可以认出来。”

“宇津木……”金田一耕助表情严肃地问道,“这件事情你还没对任何人说吧?”

“当然,可是金田一先生……”

“我知道,我会给你一个独家。”

日疋恭助不想让一柳忠彦曝光的一片好心,最后还是像泡沫一般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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