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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之后的经过白与黑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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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把根津伍市带往拘留所后,大家开始讨论他刚才的供词。 “他说的是实话吗?该不会想以遗弃尸体罪来掩饰他杀人的罪行?” 志村警官看起来对于根津的供词并不怎么买账。 “金田一先生,你怎么看?” “大体应该可以信任。虽然不完整,但他还是有不在场证明。” “你是指他跟身份不明的女人在一起这一点吗?”志村警官露出挑衅的眼神问道。 “不是的,我们先别管根津的供词。榎本谦作不是见过那个女人吗?当时那个女人还和须藤先生在一起,那时须藤先生还活着呢。然后须藤先生前往蒲公英,那个女人就跟谦作一起前往根津那里。过了大约半小时,根津和疑似那个女人的人一起走出十八号楼,这次的目击者是姬野三太。如果凶杀案就在这段时间里发生,虽然不是很完整,但他还是有不在场证明。” “我明白了。可是,金田一先生,根津明显认识蒲公英的女主人啊。” “这个应该没错。” 这时,金田一耕助的脑中闪过议员一柳忠彦的名字,不过这件事不该在这里讲。根津与一柳都是兵库县人。 “就像警部刚才说的,因为不能让女主人在报纸上曝光,根津才会把她的脸弄得模糊难辨,借此掩饰她的身份。” “有什么不能曝光的?难道女主人有前科?” “根津那么为难,看脸色就知道。”金田一耕助露出烦恼的神情,还叹了一口气,“总之,根津肯定是在袒护什么人。从刚才根津说的话可以推断他在袒护的那个人并不是凶手,而是某个如果女主人的身份曝光,会给他惹来麻烦的人。” “警部,搞不好那个人就是凶手,到最后根津还是等于袒护了凶手。”志村警官还是坚持他的怀疑。 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还没有水岛浩三的行踪吗?” 金田一耕助很在意水岛失踪一事。 如果怪信的始作俑者是水岛,那么他应该知道白与黑的意思。耕助因为想要知道白与黑的意思,所以想见水岛。 “还有,谁跟A报的佐佐照久先生见过面?” 江马警官站出来说:“是我。正如你推测的,佐佐照久把那封怪信的事告诉别人了。而且那个人还就住在日出小区。” “什么?” “那个人就是住在十五号楼,同样在A报调查部工作的细田敏三。六月初,佐佐照久将怪信一事告诉细田夫妻,请他们帮忙调查,可是……”江马警官嘿嘿笑道,“细田敏三的老婆爱子有段时间与水岛浩三来往密切,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两人的关系就终止了。” “你去找过爱子吗?” “当然找过了。不过她的态度很差,连水岛的名字都不想听到,看来水岛做了非常失礼的事情。可是从爱子的表情判断,她应该已经把怪信的事情告诉水岛了。” 山川警部补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资料夹,里面有六封怪信,每一封信上面都贴着号码。 NO.1 寄给白井直也的信。 NO.2 寄给姬野三太,把京美逼至自杀的信。 NO.3 寄给须藤达雄的信。 NO.4 从蒲公英女主人的卧室里发现的怪信碎片。 NO.5 寄给阿环的父亲宫本寅吉的信。 NO.6 暗示须藤达雄尸体所在的“树果骨碌骨碌”的信。 “金田一先生,这些怪信全都是用印刷字体剪贴而成,信封上的字都是用尺子比着写的四四方方的字。这些形式上的东西都是相同的,可是文风却迥然不同。” “嗯。” “金田一先生,你是怎么想的?”山川警部补一脸慎重地说,“一号怪信的作者和二号之后的作者不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一开始有人为了阻止冈部泰藏和白井寿美子的婚事,寄了一号怪信给寿美子的哥哥,然后水岛浩三从细田敏三的老婆爱子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情,就开始模仿。金田一先生,你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 等等力警部从旁插嘴道:“可是金田一先生,水岛浩三年纪这么大,为什么还做这么蠢的事情?” “警部,这个我知道。”志村警官快速说道,“水岛属于欲求不满型,他招惹过日出小区不少女人,结果没一个追上手。根据宫本夫人的话就知道,他总在紧要关头被人晾在一旁。他在生理上无法得到满足,于是就特别在意别人的情事,而且病态到想要破坏别人。应该是这样吧?” “我赞成志村的说法。” 等等力警部指着五号怪信说:“可是金田一先生,这个又怎么解释呢?自己告发自己吗?” “这一点上次也提过了。水岛在小区里的名声不好,如果没有半封怪信跟他扯上关系,未免令人起疑。再加上收到怪信的其中一人被杀了,警方当然会调查寄怪信的人,于是他在案发后制作了这封信。” “这封怪信的开头不是Ladies and Gentlemen,而是‘诸位、诸位’,那是因为当时水岛已经把杂志丢进水池,没处去剪Ladies and Gentlemen这些字了。” 突然,山川警部补喊道:“可是金田一先生,最后这一封又怎么解释?难道说寄这封信的人不是水岛……” 金田一耕助突然站起来向在座的各位敬了个礼。 “金田一先生,怎么了?”山川警部补感到很奇怪,不禁出声问道。 这时等等力警部突然想明白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可恶!啊……对不起。金田一先生,那封‘树果骨碌骨碌’的信难道是你寄的吗?” “什么?!”大家惊讶万分地看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很不好意思地说: “就是这样。我应该向各位道歉,我没有水岛浩三那样的文采,只想到树果先生这个外号,于是借用了那首著名童谣的其中一段。没想到人的想法竟然是相通的,姬野三太也引用相同的童谣来推理,当大家怀疑他的时候,我真是替他捏了一把汗。” 所有人一听都哑然地望着金田一耕助,志村警官气愤地说:“金田一先生,你有空做这种事,为什么不直接跟我们说……” 山川警部补这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恢复了他的温和态度说:“志村,不是你想的那样。金田一先生曾经建议过我们很多次,要我们去排干那个水池,可是我们一直都没有行动。他是着急了才会那样做。” 金田一耕助腼腆地说:“还有,志村,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水池里是不是有尸体。” “可是你曾经怀疑过吧?”志村警官仍然紧咬住金田一耕助不放。 “是的,案发之后,我们爬上二十号楼的屋顶调查,当时我跟等等力警部往水池那边看去,我发现在米槠下的湿土处有很多脚印和车轮的痕迹……不过,这事我后来才想起来。” 三浦警官有些惶恐地缩着头说:“如果是这样……我也应该注意到才对。那天傍晚水岛浩三在米槠下打开素描本时,我曾经去跟他讲话。现在想起来,他可能是去那里勘察地形,看要把《FancyBall》杂志丢到水池的哪里比较好。可是,我当时完全没注意到池边有脚印和车轮的痕迹。” “行了。”等等力警部挥手制止道,“金田一先生,杀害蒲公英女主人和须藤达雄的凶手,跟处理尸体是不同的人,而寄怪信骚扰小区居民的又是另一个人……案情是这样的吧?” “是的。” 金田一耕助表情苦恼地叹了口气。 “可是金田一先生……”山川警部补的表情还是充满疑惑,“刚才等等力警部提到的三个人,会不会他们一起商量好,然后各自按计划行事呢?例如我做这一部分,接下来的部分给另一个人做。” “你是说他们是共犯?” “没错。” “如果是这样,今后的调查工作就简单多了。根津知道凶手是谁,并且袒护他,水岛也知道凶手是谁,于是躲了起来……不过,事实也可能不是这样。” “也就是说,三者之间只是碰巧重叠在一起喽?” “也有这种可能。如果水岛没有制作那种怪信,加上根津没有处理尸体的话,也许案情会单纯一些。” “金田一先生认为凶手是伊丹大辅吗?”志村脸色沉重地说。 金田一耕助想起一件事,出声问:“警部,伊丹大辅承认他跟蒲公英的女主人有关系了吗?” “承认了。我们发现他曾经跟长相酷似蒲公英女主人的女性一起到府中水面花料理店的包厢幽会过三次。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全招了,而且还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等等力警部微笑着说道:“他说他用尽各种房中秘术,都无法让女主人兴奋,她只是像个人偶般任凭男人摆弄。结果最后是伊丹自己先没劲了,于是草草结束。他说每次都这样,所以那个女人只吸男人的阳气,自己绝不兴奋,就像金毛九尾狐。” 金田一耕助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他颇感兴趣地反问道:“这么说,片桐恒子这个女人性冷淡吗?” “我也问了这一点,可是伊丹认为不是。他说她的身体会有某种程度的反应,却无法达到最后的高潮。在那之前,男人早就没劲了,她好像是以非常强烈的意志控制自己。” 金田一耕助露出懊恼的眼神,看着窗外说:“可是……女人的身体有可能会这样吗?伊丹和女主人幽会过几次?” “在水面花有三次。” “那第一次先不管。从第二次开始,他就用尽各种房中秘术要让女主人达到高潮吗?” “他就是这么做的。对于女主人的不配合,他铆足了劲儿一定要征服她,甚至做了很多下流的举动,可是每次都是他先认输,女主人一直都很冷淡。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对女主人的身体没兴趣了,他说他没有一点留恋。” “警部,他在说谎!”志村警官在一旁高声说道,“男人是喜欢的女人越对自己冷淡就越想要。除非是连续同居一两个月,其间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才可能想放弃。他才做了两三次,怎么可能就失去兴趣呢?” “依照根津刚才所说,女主人死前明显跟男人上过床。”山川警部补缓缓地说,“如果她跟男人上过床,除了伊丹以外别无他人。也许是伊丹和她上床,而她依旧无动于衷,伊丹一怒之下就把她杀了。这个推论如何?” “由爱生恨……不由自主就杀了女主人,然后他害怕了,于是没有射精就匆匆逃走了……警部、金田一先生,山川警部补的推论说得通吧?”志村警官干劲十足,一副要立刻逮捕伊丹大辅的模样。 伊丹大辅的杀人嫌疑越来越重,他曾在女主人遇害的时间来过蒲公英,也是此案关系人中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他说那时后门已从内部关上。他正喊着女主人的名字,二楼的灯就关了,于是他只得放弃并离开。但这一点同样无法得到证实。 警方之前没有逮捕他,是由于须藤达雄失踪的关系。如今虽然志村警官主张逮捕他,警方却迟迟没有行动,也是因为他们对根津的供述存疑。 如果要证实根津说的是事实,就必须确定十日晚上来拜访他的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可是,根津伍市却拒绝说出女人的身份,更令人怀疑他供词的真实性。也正因此,警方无法下决心逮捕伊丹大辅。 凶手到底是伊丹还是根津呢? 这个疑团没能揭开,月历又翻了一页,进入了十一月。 十一月的第一天,伊丹大辅被传唤到S警局。他这天说的话和之前的供词差不多,只不过他承认自己是半强迫地与女主人发生关系的。这也算是案情上的一个进步。 同一时间,金田一耕助在东京都内某处和《每朝日报》的宇津木慎策一起吃饭。 金田一耕助经常通过宇津木慎策利用《每朝日报》的调查部。相对的,宇津木慎策有时会收到金田一耕助提供的独家消息。 现在的报社记者穿戴得都不错,尤其年轻人更是赶时髦。宇津木慎策在七八年前通过考试进入《每朝日报》。三十岁上下的他现在正当盛年,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过他的态度和说话倒挺爽快。 “可能得麻烦你请上两三天或更长时间的假了……” “没问题。只要是帮金田一先生办事,我请假部长高兴都来不及呢。是关于日出小区的事情吗?” 金田一耕助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宇津木,你不能问这种问题。还有……我毕竟是个私家侦探,如果只靠日出小区的案子过活,可就没饭吃了。” “抱歉,我不该乱问。那么,请问是什么事情?” “我想请你去调查一个人。你们调查部应该有足够的资料,不过还是希望你去当地调查一下。当然,要小心别让当事人发现。” 宇津木慎策看到金田一耕助递给他的便笺纸,脸上立刻现出惊讶的神色。 “这个人应该是在兵库县第一区参加竞选……” “所以要小心别妨碍竞选活动,当然这也是为了这个人好。” 宇津木用他清澈的眼睛直视着金田一耕助道:“是要调查哪方面呢?一般的事情,我想在资料部就可以查到。” “我想请你调查他和女性的关系。他也算是个名人,这些应该比较容易查到。” “好的,如果我查到什么,没有先生的许可,也不会泄露出去。” 看样子宇津木也注意到了什么。 一个小时后,宇津木慎策已经搭上新干线“山神二号”列车。 金田一耕助随后来到日本桥,进入S百货公司的八层欣赏法国近代绘画展。展览的信息是他在报纸上看到的。近代绘画已经超越了他的理解范围,但画中的色彩运用很美,同样能带来乐趣。他在那里消磨了大约一个小时,几乎忘了凶杀案。 三点左右,他离开那里,正好路上堵车,到达S警局时已经过了四点半。他正要进警局时,看到榎本谦作和他的母亲民子正陪同由起子一起从里面出来。看来是探视根津的,由起子的眼睛都哭肿了。 民子五十岁左右,是个很适合结城茧绸和服的女人。经过金田一耕助身边时,她向他低头致意。由起子看着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仿佛在控诉什么,耕助不禁感到胸口发热。 警局内依旧挤满媒体记者。他穿过人群,走进审讯室,看见等等力警部正与山川警部补一脸沉重地讨论着。 “金田一先生,我们刚刚才把伊丹放回去。” “怎么样?有什么新线索?” “没什么,不过他承认自己和女主人的关系,是他强迫对方的。” “不管从时间或动机上来说,我认为他最可疑。” 金田一耕助却持相反意见。只因为女主人没有达到高潮就勒死她,这样的杀人动机未免太牵强了,除非凶手是杀人狂。 “根津现在怎么样?” “打过镇静剂了,他痛苦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虽然那是他自作自受。”山川警部补神色黯然地自言自语着。 “水岛浩三呢?” “目前还不知道他的行踪,他逃走那天是星期天,没办法取钱,我想他的钱包里也没多少钱了,我们正在跟一些杂志社联络。” “金田一先生,你认为水岛可能掌握什么线索吗?” 金田一耕助正想说话,志村警官眼神发亮地走进来。 “警部,这个女人说想见负责这个案子的人。” 等等力警部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写着辻村明子,地址是兵库县的芦屋。 辻村明子一走进审讯室,金田一耕助的双眼就不由得为之一亮。这个女人实在漂亮,用艳丽来形容她最贴切了。年龄三十五六岁,也许更大一些,不过她的美貌模糊了年龄,而且五官和由起子很像。 等等力警部看到辻村明子犹豫地站在门口,站起身来说道:“这边请,关于这次的案子,听说你有事情要说?” 警部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女人的着装,发现她穿得很高档。从她住在芦屋也能看出她的生活相当奢侈。她不仅外貌美丽,身材也很好。 “请问……您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吗?” “是的,我是等等力,请这边坐。” 辻村明子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到等等力警部面前的椅子坐下,她看起来很疲倦。 “我看到今天早上的新闻,就从大阪赶过来。根津现在人在哪里?” “你是根津先生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前妻,他好像骗由起子说我已经死了。”辻村明子勉强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一丝凄苦。但她迅速收起笑容,不安地看着四周。“根津在你们的拘留所里吗?我想他可能正受毒瘾发作之苦……” 等等力警部审视她的脸说:“夫人,这么说你知道根津吸毒的事情了?” 女人用满是悲痛的目光直视等等力警部道:“是的,这也是我们分手的原因。可是后来我听说他已经戒毒,所以上个月十日晚上,我到日出小区找他,没想到他还在吸毒。” 闻言,在场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觑。看来三太的虚构错得很彻底。 “你上个月十日晚上到日出小区拜访根津先生?” “是的,我来东京办事,顺便来找他。”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听说今年春天起他把由起子接过来了,所以想来看看他们过得如何。” “你是几点去拜访根津先生的?” “十点……应该是晚上十点多,大约十点十分。” “你怎么会那么晚去拜访他呢?” 明子沉默了半晌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一双泪眼说: “我就都说了吧。我现在在芦屋跟一个中国人同居,那个人忌妒心很强,我每次来东京,他都会派人监视我。我是摆脱了监视偷偷溜出来的,所以才会那么晚……” 原来她是做了外国人的小老婆啊。等等力警部又端详了一下她奢华的衣饰。 “那请你详细谈谈那天晚上的经过吧。你应该是搭公交车来的吧。” “是的,我离开大阪的时候,听说日出小区前面有一站,我想搭公交车会比搭出租车容易找到。” “在公交车上,你向一位叫须藤达雄的男人询问根津先生的事情吗?” “这么说,果然那个人……”明子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说,“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个三十岁上下、体格很壮的人。” “然后呢?” “他说他不认识根津。下了公交车走进小区后,他喊住一个高高的年轻人问他认识不认识根津。刚好那个年轻人认识,就带我去了。” “那是在十点十分左右吧?” “应该是,我下公交车的时候看了一下手表,那时候是十点五分。” “然后呢?” “根津看到我十分惊讶。但我只看了一眼根津的脸,就陷入绝望了。” “为什么说陷入绝望?” “我以前有过痛苦的经验,因此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还在吸毒。人如果沉迷于毒品,就会对其他所有事情都失去兴趣。我对目前的生活不满意,所以来看看情况,如果情况允许,我就彻底结束现在的生活,重新和丈夫、孩子一家三口过贫穷却安稳的生活……我想得太美好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原来是这样。你在那里待到几点?” 等等力警部不由得憎恶起自己这没有同情心的问法。对于他来说,比起这个女人的苦恼,确认根津的不在场证明更重要。 “根津无法赶我走,他应该是害怕我大声喊叫会吵醒由起子,这样他瞒着由起子的事情就要露馅了。于是他就带我去了那个六叠大的房间。由起子在隔壁房间好像醒了,但我们最后还是没有见面。大概过了十五或二十分钟,根津好像想赶我走,所以带我离开了公寓。” “那是十点半左右的事情吗?” “我没有注意看时间,但大概是。” “然后呢?” “根津似乎想直接送我去搭公交车,可是我不肯罢休,于是他就说要一起走到S车站,边走边谈。我们斜穿过小区,然后……” 等等力警部突然打断她的话:“等一下,你知道蒲公英女主人被杀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 “当你们经过蒲公英时,你注意到了什么吗?” “没有,我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情,甚至不记得经过什么地方。” “这样啊……那接下来呢?” “没多久,我们就来到帝都电影制片厂的摄影棚前面,那里有一大片草地,我硬把他拉进去了。” 明子白嫩的脸颊上出现一抹红晕。 “那片草地里有一座突起的小山丘。”她仍然红着脸,眼睛略微湿润。说道,“我们在那个山丘的半山腰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坐下来。谈着谈着,我们就抱在了一起,双双倒在了草地上,不对……”她匆忙解释道,“我说我们抱在一起倒在草地上,你们可能会误会。其实是我把根津压在草地上的,我……”她中断了一下,说道,“当时的确是很有感觉的,我想要他爱我,可是我更希望他能重展男人的雄风,希望他能对女人产生情欲。但是不行。” 明子表情绝望,然后静静地啜泣起来,泪水从她细长的指缝间流出。 “毒品侵蚀了他的身体,也夺走了他对性爱的兴趣。他并没有拒绝我,反而完全顺着我,只是低声呢喃说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事实也正如他所说。其实这个我也知道,因为以前我们在一起时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可我还是尝试了很多方法,试图激发他的男性本能。然而我都高潮了两次,他却完全没有反应。第二次结束时,我紧紧抱着他哭了起来,他的不幸也是我的不幸啊。他只是沉默地抚摸我的背。我哭了很久,后来他说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要我放弃他,又说万一没赶上最后一班电车就糟糕了。于是我怀着绝望的心情站了起来……我们到达S站时已经快一点了。” 明子擦了擦眼泪,脸上的红潮退了下去,甚至显得有些蓬头垢面。她正视着等等力警部说: “我从大阪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我不知道他对你们说了什么,可是,如果当时公交车上的那个人是须藤先生,就时间上来看,根津是不可能杀死须藤先生的。报上说杀死片桐恒子的凶手和杀死须藤先生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么,根津在这两桩命案中就都是清白的。” 这么一来,根津的供词便得到了证实,虽然姬野三太说晚上光线昏暗又距离很远,看不清楚,但榎本谦作应该会记得这个女人。如果谦作能证实十日晚上他带去找根津的就是这个女人,那么根津伍市的不在场证明就完整了。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根津不惜大动干戈,要将蒲公英女主人的脸弄得难以辨认呢? “对了,夫人。” “嗯。” “如果根津先生以前就吸毒,你应该知道毒品是多昂贵的东西吧?” “是的,就因为这样,我们夫妻才不得不分手。” “那根津先生吸毒的钱从哪里来呢?他有财产吗?” “他以前还是有些财产的。他是富农家的次子,分到不少财产。可是你们都知道,战后田地都不能耕作。山林倒是剩下了不少,但那些也都被他换成毒品了。” “那么最近根津先生吸毒的经济来源呢?” 明子惊讶地看着等等力警部说:“咦?他没说吗?” “我们怎么问他都不说。” 明子以探询的眼神看着等等力警部,然后十分笃定地说: “根津绝对不会做坏事。他是个行为端正、体贴别人、具有侠义心肠的好人。战争中他也是个体恤部下的长官。就因为他太正直了,才对战后的社会感到绝望,进而在毒品中寻求解脱。要是他没染上毒品就好了!” “他有威胁勒索的前科吗?” 明子盯着警部,眼睛因为愤怒而颤抖。 “不可能!威胁勒索不是乘人之危的事吗?他绝对不可能这样做!就算他会杀人,也不会做出乘人之危这种卑鄙事情的,绝对不会!” 经过短暂的沉默,金田一耕助开口说:“夫人,你和根津先生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你刚才说是因为毒品才分手,是因为你讨厌他吗?” 明子的表情突然变得沉痛。她用悲惨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低吟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听我说话听得倒挺仔细。差不多就是那样。”她吸了一口气,“根津以前在东亚从军,所以比较快就复员回乡了。昭和二十一年秋天,他跟我结了婚。我们俩都是初婚,婚后我很快就怀孕了。二十二年秋天,我生下了由起子,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不行了……我们的家乡在兵库县的宍粟郡,那时候他每个星期都会去一趟神户。我本来以为他是去找工作,谁知他是因为染上了毒瘾,跑到神户去买毒品……” 明子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我拼命想把他从毒品的诱惑中拉回来。可是每次看到他因为戒毒而痛苦的恐怖模样,我自己就先认输了。没多久,家当都花光了,必须有人出去工作才行。当时我认为只要自己争气,绝对可以抵挡诱惑,因此不顾他的反对来到神户。没想到不到一个月,我就无法回到他身边了……” “为什么?” “女人终究无法抵抗男人的暴力。我被当时控制神户黑市买卖的外国老板侵犯了。根津并没有责备我,他反而向我道歉,说因为他染上毒瘾才无法保护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除了分手,别无他法……那是昭和二十四年由起子三岁的时候,后来我就在外国人之间不断转手……” 明子双手遮住脸啜泣起来。她的经历算是战后日本女人沦落的一个典型例子。 等她冷静下来后,等等力警部大致跟她说了一下根津的供词。明子听后,疑惑地看过在座的每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等等力警部身上道: “可是警部,他为什么要做那么愚蠢的事情呢?” “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根津先生只承认损毁和遗弃尸体,一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就坚持不说明原因。夫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完全不知道。” “对于片桐恒子这位女性,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分开生活那么久,那天晚上也没谈到她。不过……” “不过什么?” “就算根津和蒲公英的女主人有关系,应该也是一般的关系,不可能有肉体关系。因为他对女人完全不行。” “嗯,其实我们也不认为他们之间有肉体关系。我们猜测要是蒲公英女主人的真实身份被揭穿,可能有人会有麻烦,因此他在袒护那个人。你想得到是谁吗?” 明子表示不知道。会去袒护别人,的确像是体恤他人的根津会做的事。明子悲伤地叹了口气,问道:“这么一来,他是无法脱罪了。” 这时,金田一耕助开口说:“夫人,根津先生似乎很希望进监狱。” “为什么?” “他希望借这个机会戒毒,而监狱是最理想的地方。最近根津先生强烈地想要戒毒,重展男人的雄风。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产生如此冲动吧。” 明子默默地看着金田一耕助,然后将视线转到等等力警部身上。等等力警部对她用力地点点头,明子的双眼又一下子湿润起来。她向在场所有人深深一鞠躬说: “谢谢,请让我见见根津,如果他有这样的决心,我也必须早日结束目前的生活。” 在让明子和根津见面之前,警方先让榎本谦作跟她见了一面。榎本谦作证实她就是那天晚上去拜访根津的女人,因此根津伍市的不在场证明成立。 翌日,伊丹大辅被警方逮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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