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

恶魔的宠儿  作者:横沟正史

虽然S·Y对日本棒球联盟的比赛非常期待,可是他实际上只看了第一场比赛。

S·Y的胸部有毛病,稍微劳累一点就会吐血。他这个老毛病已经将近三十年了,通常是在春、秋季节交替的时候发作。

今年夏天他去信州避暑,原本想好好疗养一番,不料一回来又因为东京的酷暑而不得不卧病在床。下床后,有两三天只能在自家院子里稍微活动一下,他已经很久没像今天早上这样带着爱犬出门散步了。

S·Y养的这只柴犬个头虽小,却很凶猛。他牵着柴犬逛了一个小时后,肺血管似乎破裂了。他正看棒球比赛转播时,有种滑溜溜的东西一直涌上喉头,他用纸一擦,发现是血块。

他与家人都已经习惯这种情形,所以并不惊讶。他马上躺在地上,尽量保持心平气和,请医生来注射止血剂。他个人对治疗过程比医生还清楚,等到吐出的痰中没有血丝,大约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这期间,他必须彻底静养,不能接受任何刺激,连电视、报纸、收音机都必须禁止。也就是说在痰里的血丝彻底消失前,他必须把自己与世间隔离起来。

他旧病复发的那一晚,金田一耕助打过电话来,说他人在附近的S警局,想顺道过来拜访,可是他的家人告之情况后,金田一耕助便决定暂时不过来了。

平常一个星期血丝就会消失,这次却花了十天的时间。

S·Y可以在病床上看报纸的那一天,早报整个版面都是众议院解散的消息。他请人将自己病倒后十二天的报纸都拿来,按照日期从社会版开始看,才知道在日出小区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凶杀案。

一向粗心的S·Y并未发现,报上刊登的日出小区就是他上回误认为海市蜃楼的那个新小区。

这桩凶杀案之所以吸引他,是因为被害者的尸体在灼热的沥青下面被发现,而且脸孔已经被烫得无法辨认。

现在是十月十五日,距离凶杀案发生已经过了两个星期,虽然猜测被害者是片桐恒子,可是到目前为止仍无法确认,这一点引起S·Y很大的兴趣。

S·Y曾听金田一耕助谈过创作侦探小说的技巧。

侦探小说的技巧之一——“无面尸”。这一类侦探小说会运用很多方式,例如把头切断、用硫酸毁容或其他各种方式制造出无法辨认面孔的尸体,而且最初被认为是被害者的那个人,到最后竟然是凶手。

“这么一来,读者一开始不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没错啊。不过,有水平的侦探小说作家往往会加入其他技巧或盲区之类的来混淆读者的视听。”

“你以前参与过的案件里面有这种例子吗?”

“有过一次。凶手与被害者的身份完全对调的典型例子另当别论,警方对死者的身份判断错误,从而对整个案件完全判断错误的案例倒是经常发生。”

S·Y想起过去好像发生过这样一个案子。一个如恶魔般的男人杀了人,并让人误以为尸体是他本人,然后自己冒用被害者的姓名,隐瞒世人过日子。当他冒用的身份即将被揭穿的时候,他又杀了另一个人,再以那个人的身份生活。

日出小区的这个案子是否也属于这一类呢?这里发现的“无面尸”是一名女性,如果前面说明的技巧也适用于这个案子,那么凶手就应该是个女人。可是,女人能够犯下如此大胆的罪行吗?

十月十四日,各大报社的早报上登出片桐恒子的画像,那幅画像是住在同一小区里的画家M所画。

警方公布的那张片桐恒子像,由于线条太过细致,似乎没有抓住片桐恒子的特征,反而让人觉得那是一张画得很漂亮的人物画。

报纸上说目前还没查清楚片桐恒子的来历,虽然那张画像很像她本人,可是要用那张画像来查出她的身份还是很困难。

片桐恒子极力隐瞒自己的过去,只要她有心改变,也可以借助各种技巧让自己的脸变得跟以前不同。

从那张画像来看,片桐恒子平常似乎有用假发髻的习惯。依个人脸形的不同,使用假发髻会使女孩子的脸看起来有很大的改变。而且,画中的人物留着齐刘海,如果改变发型把饱满的额头露出来,头发绑在脑后,整个人应该会有很大的不同。

还不止这样……S·Y又开始发挥他独有的想象力了。

他曾经在高原一家结核疗养所待过,那时他结识了同一疗养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患者。这位女患者脸上的最大特征,就是有很大的暴牙。几年后,他再度遇到这位身体已经康复、胖得像气球一般的妇人时,实在很难从现在的脸孔找寻到她以前生病时的模样;就连她夸张的暴牙也被埋在肥厚的肉里,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如果将这种情形套在片桐恒子身上呢?

她有三十五六或者三十七八岁,这正好是女人开始发胖的年纪。可是根据报纸上的报道,还有从那张画像来看,片桐恒子看起来很清瘦。如果她之前很胖,后来通过严格的节食和做减肥体操等运动成功减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那么以前认识她的人就算看到这张画像,也有可能认不出来。

S·Y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感叹自己病入膏肓的愚蠢空想病。不过他还是继续看着报纸。这个诗人一旦热衷于某件事,就会满脑子只想着那件事情。

S·Y接连看了三份不同的报纸,归纳出一些重点。

这个案子中,被认定为最有嫌疑的人,应该是蒲公英所在的那条商店街的房东——伊丹大辅。他在案发当天晚上,而且是在被害人被推定的死亡时间,也就是十点左右前往蒲公英。在被两三位目击证人指证之前,他一直向警方隐瞒这件事,这更加使他处于不利的局面。

伊丹大辅对于他前往蒲公英的供述如下:

“我确实在那个时间去了蒲公英,那是因为我有事要找女主人,打算从后门进去,可是当时后门从里面锁住,我边敲门边喊了两三声女主人的名字,本来楼上女主人的卧室还亮着灯,可是就在我喊她的时候,灯光却熄灭了。

“之后,不论我怎么喊都没有人应答。我以为女主人不喜欢我在那么晚的时候来访,就死心回家了。我想,当时在楼上关灯的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隔壁理发店的员工F曾目击伊丹大辅在蒲公英的后门叫女主人的名字。

F当时从外面回来,刚好经过那里。不过他没有停留,直接回了隔壁的理发店,因此他不知道伊丹大辅是否就此离开,也不知道后门是否从里面锁起来。

另外,伊丹大辅与蒲公英的女主人之间好像存在着肉体关系,所以他的嫌疑很大。

但是调查当局还没有逮捕他,原因在于女主人卧室里发现的血迹是B型,而伊丹大辅的血型是O型。

嫌疑仅次于伊丹大辅的是目前行踪不明的须藤达雄。

有多名证人说在接近十点的时候,看见喝得烂醉的须藤达雄从小区前面的公交车站下车,而且,这些证人异口同声地证明须藤达雄当时摇摇晃晃地往蒲公英所在的商店街方向走去。

与蒲公英裁缝店隔一个店面的理发店夫妻和F员工也说他们在十点左右,听到有个喝醉酒的人站在蒲公英门前大声叫骂,这大约是F回来后十分钟左右的事情。

喝醉酒的人大声怒骂女主人是狐狸精,叫她滚出来把话讲清楚……后来又突然安静下来。当他们从楼上窗户往外看时,却没有看到那个醉酒者的身影,那时候是十点过五分。

根据须藤达雄的妻子顺子交代,须藤达雄以前曾被流氓刺伤,经过输血才救回一命。从那个时候起,她知道须藤达雄的血型是B型。而且,之后他就失去踪影,下落不明了。

虽然可以认为他的下落不明是杀人后逃走了,这应该是断定须藤达雄杀人相当有力的证据,可是某家报纸的报道中却指出了许多矛盾的地方。

如前面所述,须藤达雄到访前不久,伊丹大辅也来过蒲公英,当时后门是从里面锁起来的。那么,女主人有可能打开后门,让喝得烂醉又对自己口出恶言的须藤达雄进去吗?

顺便一提,蒲公英四周都没有被人撬开闯入的迹象。

如果事实如伊丹所言,那么让我们假定在他去找女主人的时候,凶手已经躲在屋里了,然后等伊丹离开之后又从后门逃走了。在那之后,须藤跑来了。

按照这个假定来推断,须藤应该是因为看到后门开着,就自己走进屋里,来到二层卧室的杀人现场,然后不知为何滴了一滴血在那里。如果是这样,那他应该是第一个目击女主人被杀的人,他为什么不报警,反而跑得无影无踪呢?

十月十五日,每一家报社的晚报都用大篇幅刊登了须藤达雄的照片。

须藤达雄不愧在大学时代是橄榄球队的候补运动员,块头相当大。身高大约一米七五,体重七十五公斤左右。不过他长了一张金太郎似的圆脸,看起来很可爱,怎么看都不像个穷凶极恶的罪犯。

杀人现场已经确定是在蒲公英裁缝店的二层,警方在验尸时检查过片桐恒子的衣服,发现那明显不是片桐恒子自己,而是别人帮她穿的。而且帮她穿衣服的应该是个男人,因为内衣的穿法很滑稽,完全弄错了。

幸运的是警方取得了尸体的指纹,而且和在蒲公英店内其他地方发现的指纹吻合,所以可以断定那具“无面尸”就是片桐恒子。可如果是这样,凶手为什么故意把尸体的脸弄得一塌糊涂呢?这一点实在让人百思不解。

所以,某家报社作了如下的解说:

这个案子应该不像侦探小说中经常出现的那样,将被害者与凶手的身份对调。凶手会不会是害怕如果被害者的照片被公布出来,这个自称片桐恒子的女人的过去就会被揭发?

截至目前,警方仍然找不到片桐恒子的照片。

被害者的指纹被送往全国警察机关做指纹比对,都没有出现吻合的案例,可见她没有前科。

蒲公英的女主人——片桐恒子到底是何来历呢?

这一点是整个案子最重要的谜题,最能引发像S·Y这种能躺着就绝不站着、怕麻烦怕得要死的中年大叔的好奇心。

可是,粗心大意的S·Y还是没发现发生凶杀案的日出小区,就是从K台地可以望到的那个新建小区。

照他这个粗心程度来看,他是更不会记得那天,曾经有个男人在K台地的山丘上,用双筒望远镜观望那个小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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