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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偷盗的尼姑八墓村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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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野叔叔当时为什么会那样胆怯呢? 他拨开看热闹的人群,骑着自行车来到庵堂的庭院,下车后将包夹在腋下,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过来,简直就像喝醉了一样。距离上次见他不过八天,他却着实消瘦了不少。面容憔悴,眼睛周围浮起大大的黑眼圈,闪烁不定的眼睛放射出异样的光芒,像是浮着一层油脂。 “哎呀,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才到邻村出诊去了。”他脱了鞋子走进庵堂,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咕哝道。 “您这是哪里的话。是我们耽搁您的时间了,实在抱歉。因为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是上次那个案子的后续吗?”久野叔叔的声音在颤抖,“如果是的话,请恕我无能为力。况且之前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新居君不在吗?” “新居医生要为洪禅师父的尸体解剖作些准备,到镇上去了。关于洪禅师父的案子,我们昨天晚上已经发了电报,估计N博士会过来一趟。到时候也会请他来解剖这具尸体,但我想在他到来之前请您先诊断一下……” 久野叔叔一脸的不情愿。 就像他自己所说,在哥哥久弥被杀时,他曾经犯了致命性的错误,造成误诊,丢尽了颜面。所以我倒理解他不想再接触这个案子的心情,但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吧? 久野叔叔刚一坐到梅幸尼姑枕边,身体就像疟疾患者那样哆嗦起来,汗水像瀑布一样从额头、脸颊上流下。 “医生,您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金田一耕助问道。 “啊,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可能是过度疲劳吧,浑身无力……” “那可不行啊!都说当医生的反而不注意健康,最容易勉强硬撑了……嗯,您的结论是什么?” 久野叔叔草草验尸完毕,说道:“这下错不了了,和洪禅师父、田治见家的主人情况一样。N博士应该会在晚些时候公布准确的验尸结果……” “那么她的死亡时间……” “难说啊。”久野叔叔仍旧是一脸不愉快的神情,“距离她被害应该至少过了十四到十六个小时了。现在是十一点,想必应该是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发生的事情吧。还是请N博士来确定比较好,我对这类诊断并不擅长……” 久野叔叔有些慌张地收拾好包,说道:“那么,我就告辞了。” “啊,医生,请留步。” 他正要站起身来,却被金田一耕助喊住了。 “请等一下!有一样东西还想请您看一下。医生,您认识这个笔迹吗?”金田一耕助拿出了那张从口袋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一页。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久野叔叔当时的表情。 他那瘦弱的身体仿佛触了电一般,瞬间抖动了一下。眼珠似乎马上就要迸出来了,下巴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额头、脸颊上汗如泉涌。 “啊,看来您认得啊。这个笔迹是……” 听金田一耕助这么一说,久野叔叔像是突然被什么刺到了,抬起头大喊:“不认识!我不认识!”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极力否认。 “上面写了些奇怪的东西,让人很吃惊。” 久野叔叔仿佛刚刚回过神来,死死盯着美也子和我,说道:“我不知道是谁写了那些东西,那个家伙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 美也子用费解的眼神看着久野叔叔。他的声音开始发颤,渐渐低下去了,但很快又尖利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案子我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久野叔叔扔下目瞪口呆的矶川警部和金田一耕助,跑出了庵堂,脚步慌乱地走到自行车旁,蹬上就跑。 我们不禁面面相觑。不一会儿,矶川警部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哈哈哈,看来自从那次误诊后,久野医生变得有些神经质了。谁也没说他认得啊。” 金田一耕助沉默片刻,转头对矶川警部说:“不,警部先生,刚才久野医生的态度很有暗示性。我现在觉得——”他将目光投向那张纸片,“在被剪下来的那小半张纸上写的名字,至少有一组已经弄明白了。” 矶川警部一脸错锷地扬起了眉毛,“是、是谁?那个人……不,是谁和谁的名字?” “村里的医生久野恒实,还有外来的医生新居修平。这两人的名字应该被列在了医生这一条下面。” 我们不由得一惊,对视了一眼。美也子那美丽的脸庞今早也失去了光彩,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不管怎样,我们拿到了这张纸,这是最重要的。是凶手故意留下的也好,是别人为了什么目的放在这里的也好,这下总算多少弄清了一些凶手的意图,或者说是凶手故布疑阵的企图。警部先生,请务必保管好这张纸。森小姐和辰弥君是新来的,应该不认得这些笔迹,但村子不大,肯定会有人认识。” 就这样,关于奇怪笔记的调查便告一段落了。警察又开始调查梅幸尼姑的死因,随着调查的推进,我再次成为矶川警部审讯的重点对象。 梅幸尼姑是怎么死的,一看现场就会明白。她是吃了田治见家送去的便宴料理,中毒身亡。根据久野叔叔的判断,死亡时间大致在昨晚七点至九点之间,这也和田治见家送菜去的时间相吻合。 “究竟是谁安排将这份料理送给梅幸尼姑的?” 矶川警部的提问又刺到了我的痛处。 “嗯,这个,是我安排的……梅幸师父在斋饭开始之前就回去了,所以我才拜托姐姐派人送饭过去。” 金田一耕助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我。矶川警部则苦着脸死死盯着我问道:“如此说来,你还真是心细如发啊。男人一般想不到这一点呢……” 啊!我又一次陷入了怀疑的深渊。“不,是这样的。其实我对这种事也不太在行,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是典子小姐从旁提醒。” “典子小姐是哪一位?” “是田治见家里村先生的妹妹。”美也子插了一句。 “原来如此。然后你就跟你姐姐说了,是吗?是在哪里说的?” “在厨房。当时厨房里有很多人,而且您应该也知道,那个厨房和宴席挨得很近,坐在屋里的人只要稍加留心,就应该能听到我的话。” “那么,你姐姐做了什么?” “她立刻吩咐阿岛照我说的去做,然后我们俩就各自端起一份正宴料理,来到了举行宴会的那间屋子。” “这么说,当时屋里的人并没有机会接近这份便宴料理,是吗?如果宴席立刻开始……” “这个嘛……”我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这份便宴料理是什么时候送出我家的。如果是在骚动之后……洪禅师父吐血的时候,屋里至少有一半的客人都逃出去了……” 矶川警部咂了一下嘴。 “好!下一步就是要仔细查清楚便宴料理是什么时候送出田治见家的。对了,当时都有谁逃出了屋子,你还记得吗?” “这个……”我也记不清了,“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只记得耳边传来许多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你没逃出去吧?” “怎么可能!我哪里还顾得上逃跑!两腿都已经软了。而且我就坐在上座,要是逃跑,所有人都会看在眼里的。” “关于这件事……”一旁的美也子帮我解围,“我记得很清楚。从宴席开始直到骚乱发生、警察赶来,辰弥君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屋子。” “啊,对了。”金田一耕助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说道,“森小姐当时也在场啊。你还记得都有谁离开过屋子吗?” “不好说啊……女人应该都跑出去过一次吧。洪禅师父吐血的时候,还有人跑出去拿水……不过,我也没办法负责任地告诉你究竟有哪些人出去了,哪些人没出去。” “我明白了。那么关于便宴料理的问题,还是再去一趟田治见家的厨房,仔细询问一遍吧。现在的问题是今天早上的这件事。我听说辰弥君是因为昨天梅幸尼姑说有话对你讲才前来拜访,关于她要对你讲的事情,你有何头绪?” “没有。”我马上干脆地回答。 我必须这么回答,因为我对这个问题仍然十分困惑。若是想弄清楚这个问题,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问一下麻吕尾寺的住持长英师父就可以。当时梅幸师父说“这件事除了我和麻吕尾寺的长英师父,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可我现在并不想对矶川警部交代这件事,我想找个时间亲自去见一见长英师父。 矶川警部有些怀疑地看着我,说道:“真是奇怪啊。所有人都是在最最紧要的关头,只差一点儿就能得救的时候被杀掉了。梅幸尼姑究竟想对你说些什么?不,仔细想想,辰弥君,你在这次的案件里未免也出现得太巧合了吧,你所到之处总有人被杀。” 不用他说,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心情不禁沉重起来。 “真是不幸的偶然。刚才浓茶尼姑也这样说过我。” “浓茶尼姑?”突然,从隔壁房间传来一个声音,是矶川警部带来的一个刑警,“你今天见过浓茶尼姑?” “是的,在来这里的路上,西屋的后门那里遇见的。” “当时浓茶尼姑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莫非是从这座尼姑庵的方向?” “嗯,的确是。” “喂喂,川濑君,浓茶尼姑出什么事了?”矶川警部插话了。 “是这样的,警部。您看,从厨房木地板到外面的檐廊,一路布满了脚印,肯定是有人穿着草鞋从厨房进来过。梅幸尼姑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要是发现了一定会立刻擦干净。所以我认为这些脚印应该是在梅幸尼姑死后印在地板上的……” 听刑警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脚印的主人好像是从厨房进入屋里,然后又走到檐廊上去了。梅幸尼姑枕边被打翻的饭菜周围也粘满了白色脚印,在榻榻米上并不明显,印在房间的木地板上则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双前端张开的扁平足的脚印,小小的就像孩子的脚。我立刻想起了浓茶尼姑那双穿着没有后跟的草鞋的满是泥土的脚。 “嗯,这么说浓茶尼姑比辰弥君和森小姐先一步进了这座尼姑庵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个尼姑为什么没有吵嚷呢?” “这个嘛,是因为那个尼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见不得人的事?” 刑警冷笑了一下。“那家伙有个毛病,喜欢偷东西。倒也不是什么无法无天的偷盗,就是趁别人不注意随手拿些东西,从香钱匣里偷点钱啊,从墓地上偷点供米啊,等等。因为都是小拿小盗,村里人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有时候她会若无其事地拿走别人洗好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所以也会惹上一些麻烦。梅幸尼姑觉得她可怜,经常从中斡旋,替她解围,可浓茶尼姑却得寸进尺,背着梅幸尼姑拿了这个拿那个。其实以梅幸尼姑的性格,只要是浓茶尼姑想要的东西,肯定会给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去偷。也就是说,她感兴趣的不是物品本身,而是偷窃这个行为。” 金田一耕助津津有味地听完,问道:“那么,今天浓茶尼姑从这个庵堂里拿走了什么东西吗?” “是的。请您到厨房去看看,简直是一片狼藉,就连米糠酱里面都被搅得乱七八糟。浓茶尼姑一定是见到梅幸尼姑死了,便觉得反正这些东西她都不需要了,给自己的偷窃找了个借口。辰弥先生,你遇见浓茶尼姑的时候,她是不是带着一个特别大的行李包?” “这个……”我和美也子对视了一下,说道,“她的确是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 “是啊,没错,那上面还挂着一捆打了包的行李呢。” “而、而、而、而且,这件事是发生在你、你、你们来这、这里之前,是吗?” 金田一耕助突然又开始沙沙沙地抓挠头上的鸟窝了。我并不明白这位怪里怪气的侦探为何会如此兴奋。可是后来仔细想一想,浓茶尼姑的盗窃癖以及她比我们先一步进入尼姑庵偷东西一事,对于整个案件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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