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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 作者:岛田庄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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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森车站前用过午餐后,吉敷立刻搭乘十四点四十分从青森车站开出的“初雁十六号”,前往盛冈。他深信通子去盛冈了。 到达盛冈时,已经是十七点十五分,冬天的太阳早已下山了。 吉敷以前来过盛冈数次,那时通子的父母虽然常常生病,但还健在,所以曾经陪伴她回到盛冈的娘家。通子的家与盛冈城的旧址之间夹着中津川的昆沙门桥,离新渡户稻造[新渡户稻造(Nitobe Iinazo,1862—1933),国际政治活动家、农学家、教育家。]的诞生地很近。 通子是独生女,而且是父母年纪大了以后才出生的,所以盛冈的父母希望她一有空就回家让他们看看。他们还说过没有见到孙子以前不想死。虽然吉敷没有亲耳听到那样的话,但是好像每次通子去看他们,他们都会那么说。 从盛冈车站走路回娘家,有点距离,但是吉敷陪通子来盛冈时从来没有坐过出租车。他们会沿着车站前的大马路走,很快就可以走到河边。到了河边后过桥,离家就不远了。那座叫做开运的桥,他们已经走过无数次了。 开运桥下不远处,有一家叫做“白杨舍”的咖啡馆。坐在那家咖啡馆的窗边座位上时,可以俯视河面,看着种在窗外的几株白桦树。通子很喜欢那家咖啡馆,每次回到盛冈,一定会带吉敷光顾那里。她和那家咖啡馆的女主人好像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出了现代化的车站大厅,踩过车站前广场的花砖,再经过车站前的短短大路,就是开运桥了。 吉敷没有上桥,而是选择了桥下岔路的右边小路,然后在小路尽头的地方右转,很快就看见建筑在河边的白杨舍了。方形纸罩的灯座亮着,虽然是过年,白杨舍好像照常营业。 推开门,店内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坐在吧台边。老板娘在吧台里。吉敷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做广濑宪子。已经五年半不见了,她似乎老了一点。 因为推门的关系,挂在门上的铃铛响了。吧台里的老板娘照常说着“欢迎光临”,并抬起头来看顾客。一看到进来的人是吉敷,便立刻说道:“哎呀,好久不见了!” 吉敷的心里也油然生出怀旧的情绪。不过,如果是在外面的街上遇到老板娘的话,自己恐怕不能立刻认出她;可是,五年半不见的她,却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是因为自己的外貌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吗?还是其他什么理由呢? “好久不见了。”吉敷也说。他本来想坐在吧台边,便朝吧台走去,但是转念一想,还是走到窗边的位子坐下。从窗户看出去,景物依旧。开运桥和沿河建筑物的倒影映在河面上,没有倒影的地方,便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北边的河水,看起来非常干净。 种植在窗边的白杨树仍然瘦瘦的,这几年似乎都没怎么长大。以前和通子来这里时,总是坐这个位子。 “坐吧台这边也可以啊!”宪子端着水杯,从吧台里走出来。吉敷听到她靠近的脚步声。 “坐这里就好了。”吉敷说。坐在吧台前的男人,转头看了吉敷这边一眼。 “你们都喜欢这个位子。”她一边说,一边坐在吉敷对面的椅子上,“上次通子来的时候,也是坐在这里。” “什么时候?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吉敷心想,通子果然来过。 “这个嘛……两三天前吧……不,好像更早一点,是去年的事了。” “她来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没有啊。她只是坐在这里,拼命地写信。” “写给谁?” “写给你的。就是这个。” 她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信封。吉敷接过来,看着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吉敷竹史さん[即先生之意,汉字写成“样”,是敬称。]。刚才在青森警局见过这个笔迹,现在仿佛是通子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是通子的字。通子以前就有这样的习惯,名字后面的敬称总爱用平假名来书写。信封背面的寄信人姓名,只写着“通子”。 “还好吗?好几年不见了。”广濑宪子说。 “嗯?还好。”吉敷回答。他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 “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想看信吧?那就请好好看吧,我去那边,不打扰你了。”宪子站起来,走向吧台的客人。她弯腰钻进吧台里,和坐在吧台前的年轻客人闲聊起来。 吉敷急忙拆开信封。信并不是很厚,这让吉敷有些不高兴。信纸折叠成四折。 竹史: 想到你或许会来这里,所以我写了这封信。 想写的事情很多,但是一提起笔来,却发现有很多事情不能写。 我写这封信的理由只有一个,真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和我有所牵连。不要追查我,不要找我,也请你不要调查发生在我身上的任何事情。 我不仅不是你想象中的女人,也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是刑警,所以千万不要和我扯上任何关系,更绝对不要因为我而让自己陷入为难的处境。 我是有病的人,和别人有些不一样,我想你是知道这一点的。请不要为了我这样的女人,牺牲了自己的工作,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我请求你。 我不会有问题的,即使孤身一人也能够处理所有的事情,所以,请你不要找我。虽然现在我人在盛冈,但今天晚上我就要去别的地方了,你是无法在盛冈找到我的。 我把这封信放在广濑小姐这里,但是我也对她说了,如果你一个月内没有来这里(啊!如果真的如此,那就太好了),就把这封信烧掉。我心里祈祷着,希望你不会看到这封信。万一运气不好,你现在正在看信,那么,看完信后,请你立刻回东京,继续你一直在做的工作,不要为了我这个已经和你分手的女人伤神,否则就太傻了。 请原谅我任性的要求。我实在是太担心了。 最后的话应该怎么说呢?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们是已经分手的夫妇,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我写不出撒娇的话。从那件事开始,我就变了,我变得坚强了。我可以一个人生活了。请忘了我吧! ---通子 请不要去钏路。我不想这样写,但是只能这样了。 没有写再见。吉敷想:通子没写任何道别的词句。 吉敷再度看看窗外,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行驶在开运桥上的汽车也都亮起了车头灯。视线回到室内,他举手招呼宪子:“请给我一杯咖啡。” 他大声招呼正要钻出吧台的宪子。店里的客人只有吉敷和那个年轻男人,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大声的。吉敷的精神有些恍惚,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脑筋稍微清醒时,咖啡已经在他的眼前了。 “听说你们已经离婚了。之前我竟然不知道。”宪子一边说,一边拿来已经打开盖子的糖罐。“你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会离婚呢?”还是被宪子开口问了。 “原因很多。”吉敷这样回答这个讨厌的问题,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五年前的事情。 通子说出那样的话,对吉敷来说不啻晴天霹雳。“我想我们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吉敷当时不以为然地随口反问。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晴朗的十一月的星期天上午。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这样在一起生活了。”听到通子这样的回答,吉敷惊讶得说不出话。 虽然他没有信心让通子过着心满意足的生活,却觉得他们的共同生活应该可以顺利地持续下去。当时的她,仍然热衷于一直以来都很喜爱的镀金工艺,还去银座参观了“钏路湿地之鹤”的摄影展。而吉敷自己则过着忙碌的刑警生活,每天都很晚才回到家里。通子当时的生活,看起来是相当充实的。 那天的话,就只说到那里,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感情……不,应该说是通子对吉敷的感情,好像越来越疏远。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只能让人如此判断。直到现在吉敷还是不明白分手的原因,所以即使宪子问了,他也无法说明。 那一席话之后,过了半年左右,他们终于离婚了。离婚时,通子说了一句谜一般的话,吉敷现在都还记得。她说:“如果没有去看鹤的摄影展,就不会这样了。” 吉敷反复咀嚼这句话的意思,认为通子大概是去看了鹤的摄影展后,心中只想着如何通过镀金工艺来表现鹤的神态,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从那个摄影展回来以后,通子变得沉默了。原本是个开朗的女性,却突然变得不爱说话。吉敷下班回家时,经常看到她坐在阴暗的屋内,只开着手边的小灯,专心地描绘鹤的姿态。 “原因很多?”宪子又问,吉敷露出了苦笑,“我似乎不该问的。”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我忘了。” “骗人,那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忘了!”她靠着藤椅的椅背,藤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没办法,忘了就是忘了。”吉敷喃喃自语般地说。通子也喜欢藤艺。 “不谈这个了。上次通子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和以前一样吗?” “不,完全变了。她的脸色苍白,几乎一句话也不说。” 果然!吉敷不禁这样想。信里的语气还算开朗,事实上却不是那样的。 “我忍不住想问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你也是五年没有见到她了吗?” “不是。这几年来她来过几次,但都是一个人来的。这一次和上一次大概相隔了一年左右。” “她写好信后,就立刻离开了吗?” “嗯,大概在店里待了一个小时吧!她一直坐在你现在坐的位子上,写完信后,就看着河面,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才把信交给我。她说:如果你一个月内来这里,就把这封信交给你;如果你没有在一个月内来这里,就把这封信烧掉。” “她说过她要去哪里吗?” “没说。不过,我问过她会不会在盛冈待一阵,她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看起来像是要旅行吗?” “嗯,她身边有个旅行袋。” “是褐色的旅行袋吗?” “是吧。” “只有一个旅行袋吗?” “我想是一个没错。” “穿外套了吗?” “没有穿外套。她穿得有点单薄。” “上衣呢?” “是夹克衫吧。” “什么颜色的?” “我想是蓝色的。” “下面呢?” “你在问她是不是穿了裙子吗?我想她好像是穿着深灰色的裙子。” “还有灰色的袜子。” “对。你都已经知道了啊?” “夹克衫里面,是芥末色的衬衫吗?” “这个嘛……记不了这么多了。真不愧是刑警。你在追查通子的什么事吗?” 宪子好像不知道夕鹤九号事件。 “我没有追查她。她在信里也叫我不要调查她的事。” “是吗?那封信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吧。她一直很喜欢开玩笑的。” “是啊。”宪子也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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