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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七岁的少女被抹去的一家 作者:丰田正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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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养老金生活的一对老人,正期盼着孙女的到来。这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再平常不过的光景,但如果是在下半夜四点,则颇不寻常。平成十四年(二〇〇二)一月三十日,服部荣藏和他的妻子寿子(均为化名)在位于北九州市门司区的家中,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焦急地期盼着十七岁的孙女恭子(化名)的到来。 那天,天还未亮的时候,很久都没有联系的恭子突然打来电话,没头没脑地说道:“我是趁着叔叔洗澡的时候才打的电话。早上五点左右,我去你们那儿。别睡觉,等着我。”当时已经很晚了,她仿佛是害怕什么似的,声音很低,似乎有些颤抖。荣藏心想:“太奇怪了啊!说要那么早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啊!”首先,她所说的“叔叔”到底是谁呢?而且,恭子现在住在哪里,靠什么生活呢?这些,他都一无所知。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老夫妻俩也就只能满怀着担心,焦急地等待。 凌晨五点左右,门铃响了。荣藏和寿子开了门,恭子穿着夹克和牛仔裤,气喘吁吁地钻进大门,又赶紧把门关好,还上了锁。恭子盯着祖父母的脸,泪水如水库决堤一般地奔涌而出。 一连几天,恭子都在祖父母家里闭门不出,大口大口地吃着祖母亲手做的饭菜,悠然地泡着热水澡,尽情地呼呼大睡。渐渐地,恭子的心情恢复了平静,开始说一些过去的事,也逗弄逗弄小狗,还露出了笑容。但是,每当祖父母问到“发生了什么吗”,她就立刻陷入沉默。 而且,恭子的脸上有一块淤青。在恭子换衣服的时候,祖母注意到她的身上也满是淤青。问她是被人打了吗,恭子回答说“是被爸爸打的”。祖父母大吃一惊。寿子感叹道:“清志(化名)原本是个非常温和善良的人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荣藏勃然大怒地说:“我来教训他一顿!把你爸爸带到这儿来!”但是,恭子仅仅回答说:“爸爸经常出差,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然后就不愿再说关于父亲的事了。 关于这个四十岁的儿子清志的生活情况,荣藏和寿子是一无所知的。平成二年(一九九〇),清志离了婚,带着恭子一起生活。第二年,他和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单身女子关系亲密起来,并开始了共同生活。但是,这段关系也在平成六年(一九九四)的时候结束了。之后,听说清志带着恭子住在公司的宿舍。工作的话,他曾经在一家大型房屋中介公司作销售员,后来和同事一起成立了一家小型的房屋中介公司,自己当了董事,但又在第二年辞了职。之后的情况,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荣藏说道: “以前倒是经常见面。但是,大概是在平成六年(一九九四)的夏天吧,他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一脸兴奋地告诉我:‘有个赛马赚钱的事儿。一个特别厉害的电脑工程师,能用电脑算准赛马的输赢!’我对赛马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当时就对清志说:‘别犯傻了!像你这种从来都没接触过赛马的人,怎么可能懂那些呢。你肯定是被骗了!’但他还是深信不疑,一个劲儿地称赞那个工程师有多么多么了不起,真是财迷心窍了。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那一年的年底。他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软瘫瘫地坐在我家的沙发上。说是公司里发生了一起百万日元盗窃案,自己被怀疑是罪犯,但他坚称自己绝对没做,因此一直苦恼不安。我倒是相信清志不是那种人,就建议他去警察局咨询一下。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寿子回忆道: “我和清志见面的次数比我丈夫要多。他会打来电话叫我出去,在小仓站的咖啡店见面,每次都会找我借钱,说是工作上需要资金周转,或者是生活费上有困难什么的。我会从退休金或者存款里拿钱出来,尽可能地资助他。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平成七年(一九九五)的冬天。清志穿着西装,但消瘦了很多,脸色也格外憔悴,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非常警惕地留意着周围。他要借70万日元,我说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拒绝了他。他马上就发了火,忿忿地说了句‘真丢脸’,就回去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接到过清志的电话,但时不时地会接到孙女恭子的电话,约我在小仓站的咖啡店见面,还是找各种借口来跟我要钱。我觉得应该是清志手头紧,没给恭子生活费,所以我也就一直都尽可能地给恭子一些钱。恭子会说一些清志的事,说得也很随意,比如什么‘他去了东京啦、神户啦、札幌啦等等一些地方工作’‘只有在拿零花钱的时候才见面’‘前几天在博多站碰巧遇见他,还给了我零花钱呢。他给自己剃了个光头,笑死我了’。我问起她的情况,她告诉我说,‘我在博多的一家理发店见习’,‘住宿舍’。但是,当我问到她的住址或者电话号码的时候,她就生气了,说:‘如果什么都问的话,我就再也不来见奶奶了!’我也就不能再问了。我们聊天的时候,她是很开朗的,也没有丝毫的不对劲儿。不过,我观察到每次在我们分开后,她都一定会用手机或者公共电话给人打电话。这种情况是次次如此,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自从恭子突然来到祖父母家一起生活,已经过去了几个星期。她完全恢复了精神,说是“想要找份兼职”,就去了附近的一家餐馆,面试合格,又让祖父母帮忙申请加入国民健康保险。这样,她的新生活逐渐走上正轨。 但是,情况突然生变。 变故的发生,是因为恭子去看望了她的姑妈——清志的姐姐雅子(化名)。雅子回忆说,她和恭子以前经常见面。又说道: “我不知道恭子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每次都是她打电话来联系我,很多时候都是要借我的名义买新手机。不过,即便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买,恭子也都是让我在外面等着,她一个人拿着我的驾照进到店里,买手机,办理新号码。我猜想,她可能是不想被我看到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平均两三个月,她就换一部新手机,也要换新号码。她所有的手机号码都是用我的名字签约的,多的时候有十一份购机入网合约。”[日本手机一般不使用SIM卡,而是机码合一的,所以换号码也必须更换手机。而且,购机入网实行实名制,因此恭子要借用成年人的名义。] 那天的事,是恭子说想新办一张银行存折。雅子欣然接受了这个请求,和她一起去了银行,办好手续后,把存折交给了她。就在第二天,雅子接到了一个电话:“雅子,好久不见。我是宫崎呀。我现在回小仓了。实际上,我是想和你确认一件事情,你是不是受恭子的委托办了一张存折?” 那个叫宫崎的男子是雅子的恋人,和雅子有婚约,但因为工作太忙,平时也难得一见。关于那个男人,雅子是这样说的: “平成六年(一九九四)的夏天,我在一家餐馆见了很久都没见面的清志。他还在房地产公司工作,说需要资金创业,还拿出了一份消费金融公司的名单,大概有三十家左右,拜托我逐一打电话去借贷,希望多多少少借一些钱来。我也没办法,只好挨个地打电话。有一家公司借给我十万日元,我把钱悉数交给了清志。 “那次,和清志一起来的就是宫崎。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个认真、稳妥的人。他说自己三十一岁,称呼清志为‘所长’。清志也说:‘姐,这个人很了不起哟!’一连串地讲了一大堆关于宫崎的事儿,说他是东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优秀的电脑工程师,还在写小说;他的哥哥是东京大学毕业的医生,在东京开了一家医院;在京都有一套高级公寓,还有美国永久居住权,时不时地就被NASA的研究所邀请……起初,我也有些疑虑,不知真假。但是,他看来是那种很真诚的人,清志说的事情也都很具体。我很难让自己认为那些都是谎话,因此就信以为真,彻头彻尾地相信他是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 那次在餐厅见面后,宫崎不久就邀请雅子去约会。那个时候,雅子因为丈夫出轨而烦恼不已,正在考虑离婚,于是就欣然前往了。 “我们约会了几次。他每次都穿着整洁的西装,人很温和,说话也风趣,还时不时地会有些害羞呢。之前,我听清志说过,‘去银座的高档俱乐部的时候,听到宫崎是被尊称为老师的’。我想,那他肯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了。但是,宫崎一脸真诚地对我说:‘我一直都是一根筋地搞研究,根本就不习惯和女人接触,尤其是女招待更让我从心里发怵。高档俱乐部,也是因为工作接待而被拉去的。女招待往我身边坐,我就像是轰人似的说你到那边去。’我和宫崎约会,很多时候是去卡拉OK。他最拿手的,是尾崎丰的I LOVE YOU和德永英明的《将要坏掉的收音机》。唱得那么好听,让人不由得沉醉。” 不久后,雅子办完了离婚手续。马上,宫崎就向她求婚了,雅子欣然应允。雅子有债在身,但宫崎承诺道:“我来全额偿还。”事实上,宫崎确实也不吝惜在金钱上帮助雅子。有一次,雅子说电视机坏了,他马上就拿出现金交给她,说:“拿着,去买个新的吧。”那样子,很大方,很爽快。 但是,约会的次数渐渐地少了起来,到后来几乎都不见面了。雅子一连几个月都见不到他,心里感到非常孤寂,但想着他是个大忙人,也就默默忍着。虽然不常见面,但宫崎时不时地会打来电话。电话里讲的,都是那么地美妙。 “他有时说‘我在筑波大学授课,是集中讲课’,有时又说‘我在银行的电脑控制室’或者是‘现在在NASA的研究所,参与火箭的研制’……甚至有一回,他还跟我说:‘你猜我是在哪儿给你打的电话?是在潜水艇里哟!’案发后,刑警听我说了这件事,便哈哈大笑,问道:‘你觉得电话能从海底打过来吗?!’话虽如此,但因为我对宫崎的最初印象太好了,以至于对那种鬼话都深信不疑。他说‘我现在要敲潜水艇的墙壁了哟’,随后便听到了电话里传来哐、哐、哐的响声,我就信以为真了。在阿富汗战争的那段时期,他有一次打来电话说,自己被美军聘请担任导弹工程师,去了阿富汗战场。但在那之后,我在卡拉OK包厢遇到了他。他流着泪说:‘我看到了很多儿童被杀的场景。我讨厌战争!’当时,我就完完全全地相信了那些话。” 宫崎告诉雅子,清志拜托他照顾恭子到十八岁。据宫崎说,恭子和一个养育员生活在一起,是个姓森的中年女子,而他不论是在日本国内还是在世界各地出差,都会每月寄来二十五万日元的抚养费。雅子听后,知道宫崎为身无分文的清志负担恭子的抚养费,非常感动,对他满怀感激之情。恭子当时也说过这样的话:“宫崎叔叔和森阿姨对我很好很亲切。我非常感谢他们!” 恭子的存折刚刚办好,宫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这个电话,完全出乎雅子的意料,可那毕竟是久未见面的宫崎打来的久违的电话。雅子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但是,宫崎用一种神秘兮兮的口吻说道: “事实上,恭子的事让我很为难。恭子从我包里偷走一百五十万日元,但被所长知道了,结果狠狠地挨了一顿打,然后就跑了出去。我找了一个朋友,是福冈辖区警察局的干部,请他帮忙调查,结果渐渐掌握了详细的情况,发现恭子加入不良团伙,而且很可能是在运送毒品。这样下去的话,那可就糟透了!连我也要被所长狠狠地训斥。现在,恭子应该是住在她爷爷家。希望你能帮我一下,把她带回来。” 雅子听了,惊得心慌意乱,不假思索地答应帮他把恭子带回来。而且,宫崎又说:“正好趁这个机会,就把我们的婚事告诉令尊令慈吧。俗话说的一石二鸟,不就正是如此嘛。”听了这话,雅子更是满心欢喜地对宫崎言听计从了。 于是,雅子按照自己与宫崎商定的计划,去了父母家。那是在二月十四日的晚上,也就是恭子逃跑后的大约半个月。当时,恭子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雅子的身影,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问雅子:“是叔叔联系你了吗”紧接着又追问道:“嗯?是不是?联系你了吧?怎么回事?快告诉我。”雅子含糊地应道:“不,不,根本没有。”看着恭子心慌意乱的神情,雅子心想:“可能是害怕被清志知道,担心被大骂一通吧。” 过了一会儿,雅子打了一个电话。 “喂、喂,我是妈妈,还要在外婆家里待一会儿,你先睡吧。”她装作是在对孩子说话,但实际上电话的那头正是在附近准备伺机而动的宫崎。他们事先约定了暗语,如果雅子说“现在回家”,意思就是恭子不在;如果说“还要在这儿待一会儿”,那就说明恭子在。 雅子进来的时候,特意没把门锁上。突然,玄关门被打开了。宫崎闪身而进,脱掉鞋子,径直地走了进来。荣藏和寿子大吃一惊,只见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走到客厅入口处,突然跪下,滔滔不绝地讲道:“实在是失礼了,十分抱歉。我叫宫崎,一直以来承蒙清志先生关照。清志先生拜托我照顾恭子,直到她年满十八岁。恭子因为被清志先生骂了一顿,就离家出走了。我知道她来了这里,就赶来接她回去。还有,我和雅子是以结婚为前提而在交往的,请允许我向二位表达敬意。” 荣藏和寿子见宫崎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也就放下了心,把宫崎让到客厅的沙发落座,上了茶,说道:“欢迎光临。特意前来,不必拘谨,请随意一些。” 这时,恭子刚刚洗完了澡,穿着睡衣进了客厅。宫崎和颜悦色地向恭子说:“呦。恭子。我来接你了啊。”恭子一见到宫崎,脸上顿时血色全无,浑身上下开始不停地颤抖。宫崎赶紧对一脸担心的祖父母解释道:“恭子是害怕清志先生呢。她因为偷东西、致幻剂什么的,被清志狠狠地揍了一顿。这会儿应该是担心又要挨打呢。” 荣藏和寿子立刻就被宫崎那巧妙的言辞迷惑了。寿子准备了乌冬面,宫崎让雅子去买来了啤酒。他给荣藏倒了一杯酒,说:“您也喝一杯吧。”说着,就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说到清志的时候,是左一个“所长”,右一个“所长”的。荣藏和寿子听在耳里,笑在脸上,为儿子的出人头地而满心欢喜。 “所长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呢!在东京、神户和札幌之间飞来飞去。各地都有很多部下,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似的,威风凛凛呢!” “前些日子,他剃了光头,就像山口组老大似的。不过,他也确实是拥有那个实力。” “悄悄地告诉你们啊!所长有好几个女人,还给她们每人都开了一家店呢。” “雅子呢,我打算让她暂时住在我京都的公寓里。等工作告一段落,我们就举行盛大的婚礼。” “因为工作太忙了,还没腾出时间去买戒指,实在是太对不起雅子了。不过,我打算最近就带她去高级珠宝店。喂,一起去啊,雅子。” …… 无论是荣藏、寿子还是雅子,对这些话都彻彻底底地深信不疑。可是,恭子自始至终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下半夜一点左右。宫崎开口道:“这就回去吧。恭子,我们一起走吧。”可是,恭子还是一言不发,目光呆呆地落在地板上,丝毫也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荣藏抓着她的胳膊,想要让她站起来,但她用双手死死地抓住椅子的边上,拼了命似的抵抗。好不容易才把她拉了起来,她马上就又蹲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跟宫崎一个劲儿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 宫崎满脸温和地安慰恭子道:“等到了十八岁,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呀。”荣藏见恭子不愿离开,就开口说:“既然她这么不愿意,那就让她今天住在这儿吧!明天我再把她带过去。”但是,宫崎收起了温和的表情,语气强硬地一口回绝了。于是,荣藏提议道:“那今天就让她回去。明天我再去接恭子。这样好吧?”这次,宫崎答应了,递给荣藏一张便笺,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恭子稍稍平静了一些,和寿子一起进了卧室,换下睡衣,穿上便服。收拾好东西后,她马上从包里拿出一张便笺纸,匆匆忙忙地写了些什么,又把便笺叠得小小的,递给寿子,说:“一会儿看吧。”目送着恭子他们坐上雅子的车离开后,寿子打开了纸条,上面写着:“叔叔的话全都是撒谎。一定要来接我!” “不应该让她回去啊!”荣藏和寿子后悔不已,但为时已晚。 另一边,雅子开车载着宫崎、恭子,驶上了通往小仓的国道,在国道沿线的一家家庭餐馆停了下来。进了餐馆,宫崎说了句:“还是和阿姨在一起才好啊。”说着,就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像是通知谁过来。不一会儿,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身形矮小的女人。她一边微笑着说:“恭子呀。好久不见啦。我可是一直都在担心着你呢。”一边坐在了恭子身旁。可是,恭子还只是低着头,一声也不吭,什么回应都没有。 宫崎向雅子介绍说,她姓森,一直照顾着恭子,尽心尽力,可以百分之一百地信任。然后,他又对森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妻雅子。是所长的姐姐哟。我们去了雅子的父母家,说明了我们的婚事。他们非常高兴地祝福了我们。” 森对一脸害羞的雅子说:“太好啦。真是让人羡慕呀。”宫崎更是深情地注视着雅子的眼睛,说:“真的是好久都没见到你了,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对你的心意就没有丝毫的改变,真的是太奇妙了!”这一番话让雅子心情大好。当宫崎对雅子说“我们还要在这儿商量一下,你可以先回去了”的时候,她便一个人驱车离开,把一脸苍白的恭子留在了那里。 第二天。荣藏拨通了宫崎给他的电话号码,一个语气沉着的女人接了电话。荣藏说明了自己与宫崎的约定,她却冷淡地回道:“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而且,恭子一早上就去了博多美容院的宿舍,暂时也不会回来。不管怎样,也都不可能让你来接她的。”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被骗了!”荣藏这才发现上当了,但悔之晚矣。 几天之后,恭子往祖父母家打了个电话。荣藏接了电话,担心地问道:“还好吗?要是遇到糟糕的情况,还是到爷爷这里躲一躲吧!”但是,恭子突然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恶狠狠地破口大骂了起来。荣藏回忆起那时的情形,说道: “之前,我们为她办理了国民健康保险。这个明明是她自己拜托我们办的,办完之后也非常高兴,但这次却说那个一钱不值,还嚷嚷着‘多管闲事’‘马上去给我取消’。前后态度,判若两人,所以我猜应该是谁逼她那么说的。而且,她的说话方式也特别奇怪。她是把我说的话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一遍,然后稍微过了一会儿,才对我抱怨。我觉得,她旁边应该是有人,她是被人命令着那么说的。她奶奶也和她说了几句话,但又是因为健康保险的事儿,被她说了一通。寿子也生了气,说她是忘恩负义,但又被我劝住了。自那以后,恭子的情况更是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两位老人满心焦灼地盼着恭子能再一次联系他们。但是,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多月,也没等到一点儿音讯。他们觉得恭子应该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了,那种期盼和担心的焦灼也渐渐地冷了下来。突然,电话铃响了!那是在三月五日的半夜十二点左右。 “明天早上,我再去你们那儿。五点左右,我给你们打电话。”恭子的声音很低,说得很快,说完马上就挂断了电话。 四点左右,荣藏和寿子就起了床,等消息。可是,到了五点,又到了五点半,都到了六点了,电话还是没有打来。他们开始怀疑恭子是不是已经失败了。就在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恭子在话筒旁边大口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在小仓的国道沿线某某大楼的停车场里。” 荣藏和寿子马上开车出发,在海岸公路上飞驰,只用了三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指定地点。这时,恭子还是穿着上次逃走时穿的夹克和牛仔裤,正站在停车场的一个角落里,心急如焚地四下张望。她一下子注意到了祖父母的车,就一边哭着,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跑过来,钻进了汽车,坐到后座上。 一到家门口,荣藏就让寿子下了车,又让恭子坐在副驾驶座上,接着开车朝着山林方向驶去。他把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拿出一罐果汁给恭子喝,然后慢慢地询问一些情况。但是,不管他问什么,恭子都含含糊糊的,没有清楚的回答。荣藏心想:“那就换个问法,试着套一套话吧。”于是,他开始问道: “恭子,你爸爸是不是已经死了,不在这个世上了?” 突然,恭子打破了沉默,眼泪夺眶而出,放声地大哭起来。她大叫道:“爸爸被杀死了!” 顿时,荣藏吓得心惊肉跳。 “‘那不就是杀人案吗!’我大吃一惊,立即就去了警察局。恭子一直浑身颤抖,但一位女警很快就让她平静了下来,并一点点地引导着她说出实情。我也跟着听了,但她所说的都太恐怖、太惊悚了。我觉得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也无法作出判断。恭子说:‘他让我自己拔掉自己的脚指甲。’又脱下袜子给我们看,脚指甲真的是掉了,脚指头上仅仅长着一层薄薄的膜。但是,即便眼见如此,我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顺嘴说了句‘怎么可能’,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喊道:‘我没有撒谎!’对于这种程度的事,我都觉得无法置信,更何况是清志被杀了呢。当时,我的大脑里一团混沌,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那是现实中已经真实发生了的事情。刑警也怀着疑虑对我说:‘您孙女讲述的这些事情太离奇了。’接着又说道:‘如果情况属实,那真是个前所未闻的大案子。’” 恭子在医院接受了治疗,然后就留在警察局里,接受更为详细的询问。 另一边,祖父母的家里,果然又出现了那个身影——宫崎。 宫崎问:“恭子回来了吧?她在哪儿?”荣藏佯作不知,答道:“是回来过一次,但马上又出去了,可能是在朋友家吧。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宫崎又是老调重弹,说:“如果我不把她带回去,所长会发脾气的,恭子也会被狠狠地打一顿!”荣藏还是佯作不知,坚持说自己不清楚。于是,宫崎话锋一转,说道:“好。我明白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也就只好和恭子断绝关系了。实际上,我早就想着这么做了。恭子一直迷恋着我,总是跟着我,我也烦透了!但是,我必须要让所长理解,这话不是我说出来的。希望恭子能写上一句两句的,把事情说明一下。因此,请你务必要把她带到这儿来。”但是,荣藏到底还是坚持说“联系不上她”。即便是宫崎,也不得不暂且退去。 在那之后,森一个人来了。她这是第一次见恭子的祖父母,于是向他们介绍了自己,并说自己是受宫崎的委托,来取恭子的行李。荣藏也连连说希望恭子早点回去,还让寿子去把恭子的行李收拾好。 森把旅行袋里的东西清点了一遍,然后说:“缺了睡衣。”恭子的睡衣,是被送到了警察局的,因为恭子住在那儿。寿子慌忙把自己的睡衣放了进去,但森走了没多久之后,就又折返了回来,并要求道:“宫崎先生说,恭子的睡衣不是这件,是上面画着熊的那件。请马上拿出来。” 荣藏和寿子都吃了一惊。确实如此。寿子买给恭子的睡衣,是印有小熊图案的。可是,宫崎他竟然会把恭子在祖父母家穿的那件睡衣,记得那么清楚、那么准确。 寿子赶紧答道:“那件睡衣呀,我把它送给亲戚家的一个女孩了。”但是,森马上就歇斯底里似的咆哮了起来:“你们的话完全不可信!可信的,只有宫崎先生!” 在那之后,宫崎又来了。他怒吼着问:“你们把睡衣藏在哪儿了?”宫崎和森一边叫嚷着“睡衣在哪?睡衣在哪”,一边擅自在衣柜和壁橱里翻找。就在这时,被宫崎叫来的雅子刚好到了。 雅子回忆着那一刻的情形,说:“那个我所认识的温文尔雅的宫崎先生,在那一瞬间竟然判若两人,两眼充满了血丝,面目狰狞得像个恶魔,正在翻找着睡衣。那样子,真是恐怖极了。” 宫崎和森暂时撤回去了,但很明显他们第二天还会来的。荣藏和寿子的疲惫已经到了极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坚持下去。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警方终于下达了对宫崎和森的逮捕令。罪名是把逃走的恭子带回,并监禁在公寓的一个房间里,而且施加了虐待,例如命令恭子自己拔掉自己的脚指甲等等。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七日清晨,六名刑警来到荣藏家。凑巧的是,森正好打来了电话。她说: “我们也不介意和恭子断绝关系。但是,条件是你们要赔偿抚养恭子所花的钱。我们照顾她大概有七年了,计算一下,都有五百万日元了。如果让你们马上拿出五百万的话,也不大可能,那就今天先准备好一百万日元的首期款。不过,你们就还得另外支付补偿金和出租车费。行吧?” 一直在旁边监听电话的警察递给荣藏一张纸条。他就照着纸条回答道: “明白了。如果你保证真的和恭子断绝关系,我可以付给你五百万日元。我会在今天之内准备好一百万日元。正巧恭子也说今天会回来,我们在这里把话好好谈个清楚,做个了断吧。” 几个小时后,宫崎和森坐出租车到了荣藏家。此刻,恭子就在离家不远处的车里偷偷地看着。她告诉警察说:“就是叔叔和阿姨。绝对没错!”两个人被领进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时,事先埋伏在盥洗室和卧室等处的刑警飞身而出,把他们二人围在中间。一名刑警高声喝道:“我们以涉嫌监禁伤害罪逮捕你们!”宫崎见状,叫嚣道:“你把逮捕令拿出来!你把逮捕令拿出来!”即使是看到了逮捕令,他还是不死心地大喊:“这是不正当逮捕!”相形之下,森就像是戴着一副能乐的假面似的,毫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顺从地被铐上了手铐。 调查进展得异常困难。这两个人一直保持着彻底的沉默,甚至连名字都不说。但是,福冈县警方还是根据恭子的陈述,首先弄清了三个秘密藏身点。 第一个,是位于小仓北区的“M公寓”三楼的一个房间。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租赁公寓,有商用的办事处,也有出租公寓,一楼有家卡拉OK轻食店。周边有综合医院、情人旅馆、棒球训练中心、旅馆、便利店、汽车维修店等等,是个错综复杂的地方。但是,公寓入口所面向的街道上却是行人也少,车辆也少。而且,他们房间的露台正好临着街道旁的一条窄巷子。 搜查人员进了房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家居用品,只有垃圾袋和折叠着的地毯,像是刚刚搬完家。两间和室用障子拉门隔开,大约共有六张榻榻米大小[约近十平方米]。有厨房、盥洗室、浴室,布局很普通,但设置却极不寻常,看得出来是下了各种各样的细功夫。 玄关门的猫眼被屋内一侧挂着的防烫垫挡着。门上的信报箱也从里面用瓦楞纸板贴住了。所有的窗户都挂着遮光窗帘,玄关处挂着长度足以到脚的百叶帘。入户门的防盗锁链被特意做得特别短,短到几乎无法打开门,只能稍微开一条缝。即便是有访客来,也完全无法窥视到室内的情况。把防盗锁链截到那么短的话,要取下锁链并打开门,就特别费时间。之所以要这样设置,恐怕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跑吧。 而且,所有的窗户和门上,都安装了不止一个挂锁或内嵌门锁。和室和厨房之间的玻璃拉门,可以从和室一侧上锁;从厨房通往盥洗室的门,可以从厨房一侧上锁;从盥洗室通往厕所、浴室的门,可以从盥洗室一侧上锁。也就是说,如果要从其他地方进入和室,就必须要逐一地打开这些锁,否则就进不去。那间和室里,还留着儿童用品等各种东西,给人的感觉是过着平常的家庭生活。 另外,从上锁的情况来看,可以推断有人曾经被锁在浴室或厕所里。厕所里没发现什么机关,但浴室的小窗户被贴上了黑色塑料布。洗澡间非常狭窄,宽度是九十三厘米,长度是一百四十六厘米。洗澡间的蓝色瓷砖脏兮兮的,还有被重新粘贴过的痕迹。瓷砖的接缝处磨损严重,像是被人用强力洗涤剂擦洗过很多次。浴槽同样很狭小,应该也是被用力擦洗过,银色的铝质表面闪着光。 根据恭子的说法,清志就是被监禁在这间浴室里,也是在这里被杀害的。 第二个藏身点,是一个位于僻静住宅区里的“单间公寓V”,和刚才的公寓之间大约有步行十五分钟的距离。当搜查人员进入房间的时候,赫然发现贴在壁橱推拉门上的白纸上,用血写着“不擅自外出”“再也不逃跑”等等。据恭子说,她曾在这个房间里被监禁、被虐待。 第三处,位于小仓北区一处公寓的一楼。据恭子的陈述,她是在这里照顾孩子们的。搜查人员进去后,发现有四个男孩,其中两个是一对双胞胎,都穿着睡衣,在看电视。当搜查人员询问名字时,他们都用一种确定的语气作了回答,但后来查明他们报的名字都是假的。他们的年龄分别是五岁、六岁、六岁、九岁。警员立即把这些孩子送往儿童咨询中心予以保护。据说,他们在此之前几乎都从未外出过,一直安静地待在室内,连小学也没上。 围绕三处藏身点的相关搜查取证材料,福冈县警方展开分析,最终揭开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在进一步的审讯之下,这两名嫌疑人也终于供认了他们的真实姓名和年龄。 就连身为未婚妻的雅子以及与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七年的恭子,也是直到这时才第一次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宫崎”的真名叫松永太,四十岁,柳川市人,原是一家被褥销售公司的社长。“森”的真名叫绪方纯子,四十岁,久留米市人,原是一名幼儿园教师。 随着调查的深入,两名犯罪嫌疑人的背景资料也逐渐浮出水面。他们是高中时代的校友,目前是事实婚姻关系。大约在十年前,因诈骗案而被警方通缉,之后就一直在逃亡躲避(诉讼时效已经过期)。此外,经DNA鉴定得知,住在藏身处的五岁和九岁的男孩,是他们两个人的儿子。 自此,福冈县警察局特别搜查部展开了正式调查。警方共计派出约一百名警员,竭尽全力查明发生在六年前即平成八年(一九九六)的清志被杀案。恭子已经逐渐能够作出详细的讲述,例如:“爸爸平时被关在浴室里,并遭受电击虐待”;“有一天,我放学回来后,发现爸爸一动也不动。原来是被叔叔在胸部通电,给电死了”;“尸体是在浴室里被肢解的,切成了一块一块的,然后从船上扔到了海里”。不过,恭子的陈述中也存在不少模糊的部分,因此有必要进行慎重的背景调查和取证。但是,警方一直都没有发现任何有力的物证,比如血迹、遗体的一部分等等。 两名犯罪嫌疑人,也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不仅如此,他们反而还通过当时的辩护律师发表评论,指责说:“这名少女(恭子)有谎言癖。”在他们被捕后的三个月左右,法庭开始了这桩监禁伤害少女案的公开审判。即便是在法庭上,松永和纯子也公然宣布自己将“保持沉默”。退庭的时候,纯子注视着松永的脸,笑着跟他打招呼,松永也以一副笑容回应,展示出一种互相鼓励的姿态。 但是,在那之后,一个可以说是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事件,被恭子说了出来。这又让调查彻底地返回到原点。 情况是这样的。据恭子说,在清志被杀害的公寓里,曾经有四个大人和两个孩子被囚禁、被虐待、被相继杀害。而且,这六个人都是绪方纯子的亲属。按照被杀害的先后顺序,他们分别是纯子的父亲绪方誉(死亡时六十一岁)、母亲绪方静美(死亡时五十八岁)、妹妹绪方理惠子(死亡时三十三岁)、妹夫绪方主也(死亡时三十八岁)、妹妹的儿子绪方优贵(死亡时五岁)、女儿绪方彩(死亡时十岁)。被害后,他们的尸体在浴室里被肢解,之后被扔进大海或者是公共厕所等处。 那位惊叹清志监禁被杀案为“前所未闻的大案子”的刑警,听了恭子的这番陈述,更是惊愕万分,随即展开调查。 在对藏身处展开的搜查取证中,他们查收了浴室的瓷砖和水管,甚至连公寓周边下水道管壁上附着的污泥也进行了采集。警方对查收和采集的一万多件物品进行了科学鉴定(包括血液的鲁米诺反应鉴定),并且根据恭子所述,以大分县的渡轮航线为中心,展开了针对被弃尸骨的海底搜索。但是,仍然一无所获,甚至连一件疑似的有力物证也没有发现。结果,警方只能以这个十七岁少女数年前的记忆为依据立案。实际上,在没有掌握任何有力物证的情况下,立案的风险是巨大的,简直是如履薄冰一般。 福冈县警方首先立案并展开调查的三宗案件是,恭子陈述自己“被迫协助杀害”的小彩被害案、优贵被害案,以及“在隔壁房间看到杀人现场”的绪方誉被害案。 但是,关于静美、理惠子和主也的被害,因为恭子完全没有看到杀人现场,甚至连杀人方法都不清楚,所以警方最终也只好放弃立案。至于恭子的父亲清志,依据恭子的陈述也很难判断是“虐待致死”还是“疾病致死”,因此立案的可能性也只有五成。 然而,情况突然发生了巨大的转机。曾被调查人员称为“铁面具”的纯子,突然改变了态度。在她被逮捕的半年之后即平成十四年(二〇〇二)十月,警方以涉嫌杀害绪方誉的罪名,对她发出二次逮捕令。纯子的态度旋即发生逆转。她说:“现在,我想把事实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她一改过去的沉默,转而开始回答警方的审讯。她供认自己的犯罪事实:“在松永的指示下,我参与杀害了家人,肢解那些尸体的也是我。” 据纯子的辩护律师说,绪方在被捕之后,渐渐地从松永的精神控制中解脱出来,并在冷静回顾整个事件的过程中,逐渐深刻地认识到心中的罪恶感,乃至于达到了这样一种心理状态:“我要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接受应有的判决。我也作好了被判处死刑的心理准备。”此外,促使她下定决心作出全面供认的另一个原因在于,根据恭子陈述所作出的起诉以及媒体的相关报道中“有的与事实不符。对我的家人所产生的奇怪误解,也令我感到意外。考虑绪方家的名誉问题,我不得不说出真相”。 纯子开始供述之后,调查得以加速推进,针对松永的审问也步步加紧。和纯子一样,他也放弃了沉默,转而开始回答审讯。但是,他的供述内容和纯子的供词完全相反。他否认了对自己的指控:“关于七个人的死亡和分尸,我承认是确有其事的。但是,我自己自始至终都完完全全没有动手。特别是对绪方一家人的杀害、分尸,全都是纯子她自己擅作主张,并亲自动手的。我,没有命令她,也没有诱导她。” 就这样,在“无尸密室大量杀人”案中,两名被告作出了两种完全相反的事件叙述。 平成十五年(二〇〇三)五月二十一日,在福冈地方法院小仓分院二〇四号法庭,公开审判在时隔约十个月之后再次开庭。从这一次,也就是第三次庭审开始,连环监禁杀人案正式进入审理程序。 开庭当日,身形高大的松永穿着黑色风衣和灰色西装,双唇紧闭形成一条直线,紧锁着眉头进入法庭,匆匆地走上被告席。相比之下,身材娇小的纯子穿着白色外衣和蓝色裤子,神情镇静地走进法庭,步伐平稳地走到被告席上,并向法官鞠躬,然后坐下。两个人隔着狱警并排而坐,双眼都注视着正对面的法官,两条视线一次也没有相交。 在法庭上,两名被告的态度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审判长询问被告是否认同起诉事实的时候,纯子端坐在证人席前,挺直了腰身,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用非常平静的语调,指出有两处不同意之后,说“(整体上)没有错”,作出了大体认同的回答。但是,松永则用手撑着证人席的桌面,提高了嗓门喊道:“那是错的!”他把自己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凑近了话筒,一边做着手势一边高声反驳,简直像是在举办个人演唱会一样,用一种非常浮夸做作的姿态,对控诉作出了全盘否认。 这一静一动的对比,在之后几乎每周一次的快节奏公开审判中,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纯子不管是面对怎样的审问,都冷静沉着地一一回答,把自己作为犯罪实行人而参与的每一个案件都生动如实地再现出来,并把自己在各次作案时的心理情绪也都作了自我剖析和如实的讲述。然而,松永则诡辩饶舌,口若悬河,乃至屡次受到审判长的警告。他不但否认自己参与了虐杀,甚至坚称自己在整个案件中都是无辜的,并且滔滔不绝地将各个事件的情节讲述得拖沓冗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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