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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绪方一家被抹去的一家 作者:丰田正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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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志死后,成为第四个金主的是清志好朋友的前妻,名叫宫田贵子(化名)。 松永第一次去清志好友家拜访是由清志陪同的,那大约是在清志被监禁的半年后。当时,清志还勉勉强强地充当着金主的角色,也曾向这位好友借钱。松永应该是预料到清志很快就要弄不到钱了,便让清志把好朋友介绍给自己,以物色新的金主。 松永这样向清志的好友夫妇介绍自己:“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叫村上,是河合补习班的教师。”清志马上在一旁插嘴道:“这位村上先生毕业于京都大学,现在屈居补习班做讲师,但他可是将来一定会成为物理学家的天才哟!”根据贵子的口供笔录,那个时候,她不仅赞赏松永的个人经历,而且对他谦虚和蔼的态度怀有好感。 此后,松永又和清志、恭子一起去这位朋友家拜访,并向贵子赠送礼品,夸赞她的衣服和容貌,借此来引起她的好感。渐渐地,他获取了贵子的信任。贵子甚至还偷偷地向松永抱怨自己婚姻生活中的不如意。 那年的圣诞节前夕,松永第一次约贵子私会。松永唇齿流蜜似的说:“真希望能在二十四日那天和你见面,一起用餐。这次稍稍提前了几天,有些遗憾,真是抱歉。”贵子心思单纯,天真地心生喜悦,还把agnès b.[法国时装品牌,以自然、简约的风格著称]的情侣手表送给松永,作为圣诞礼物。松永脸颊潮红,开心地说道:“这么贵的东西呀!谢谢你!” 松永对贵子说:“我的祖上是广岛村上水师[活跃于日本中世纪的海盗团伙]的统帅。”“现在在补习班当教师,月薪大约是一百万日元。不过,如果租下一座校舍,给补习生集中授课的话,就会有更为可观的收入。”松永巧舌如簧地一个谎话接着一个谎话,贵子却听得入迷,深信不疑。第二次约会时,他们去了情人旅馆。在那里,松永又自编自导了一出戏。他打开酒红色公文包,取出一盘录像带,用宾馆房间的录像机播放了起来。在播放到关于相对论的NHK教育节目时,松永亲自上场,热情地讲解起了相对论。贵子顿时对松永钦佩至极,说道:“不愧是京都大学的毕业生,到底是将来会成为物理学家的人啊!果然有非凡的学识!” 松永又若无其事地指着公文包说:“这个包是我哥哥送给我的。我哥哥毕业于东京大学医学院,在东京当医生。”贵子听了,愈发地肃然起敬,说道:“您哥哥也是那么优秀啊!东京大学毕业,而且还是位医生。多么了不起的精英之家啊!” 在清志死亡的上一个月,松永在和贵子一起兜风的途中向她求婚:“和我结婚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贵子感动极了,马上就答应了。一个月后,贵子带着三个孩子回了父母家。又过了三个月,贵子与其丈夫协议离婚。 但是,松永的态度却突然生变。他对贵子说,自己辞去了补习班教师的工作,转而从事小说创作,因此没有钱了,希望由贵子垫付筹备婚礼的钱。当时,贵子已经深深地陷入盲目的爱情之中。她说:“要是那样的话,我一定支持你。你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可以去兼职陪酒赚钱。你只管专心写你的小说就好了,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之后,她通过消费贷借了二百五十万日元,全都给了松永。然后,松永对贵子说:“女人在离婚之后,要过半年才能再婚。”以此为借口拖延结婚。不过,他最后还是以贵子的名义在小仓南区租下一套公寓,开始了和贵子的同居生活。但是,当时松永说:“你的前夫一直都疼爱你们的大女儿,那就把她交给她爸爸吧。”又说:“你的大儿子要上备考升学的补习班,那就送到你父母家吧。”这样,松永只让她带着当时年仅三岁的小女儿。而且,在开始同居生活的第二天,松永就带来纯子和他们的孩子,对贵子说:“这是我的姐姐和她的孩子,因为一些很不幸的事而不能回自己的家。你就暂时让她们住那个大一点的房间吧。”然后,就把贵子赶到了里面的那个小房间。 松永本性的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松永会突然地对贵子的脸上扇一巴掌,扯着头发使劲摇晃她的头,扯破她的衣服。他让纯子拿来通电工具,一整夜里持续地给贵子通电,直至清晨。贵子的肌肉剧烈地痉挛,手脚、腰部、头部畸形地扭动。看在眼里,松永一脸的愉悦,嘿嘿嘿地怪笑。有时,松永就在贵子的眼前给她的小女儿通电,还把孩子倒着拎起来,用力地摇晃。 贵子往往只能睡上几个小时就要去上班。那时,她被威胁道:“如果你逃跑或者报警,我就会伤害你的孩子。”而且,松永让她仅仅随身携带五百日元左右,并强迫她频繁地用手机和自己联系。因此,贵子既不能逃跑,也无法求助。 两个月后,贵子按照松永的指示辞了职,随后被关进上着锁的小房间。服装是一套运动服,洗澡是每两周一次。排便必须得到松永的许可,而且处于监视之下,小便要尿在饮料瓶里。饮食是每日一餐,吃的是八片抹了猪油的面包,限定在二十分钟以内吃完。如果没来得及吃完,就要硬塞进嘴里,再喝水顺下去。而且,根据松永的心情,还会不分时间地被通电。 贵子的口述笔录中,还有关于通电产生的剧痛和恐惧感的描述。 她说:“连日来的通电,使我耗散了气力,也丧失了意志。我变成一个任由松永操控的‘傀儡’。我对松永说想和他分手,他就勃然大怒起来,并持续不断地给我通电。松永说:‘我曾经电死了一个倒霉的家伙。’听了这话,我感到毛骨悚然。他还强迫我虐待自己的孩子。当时,我实在是不想自己被通电,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即便如此,他还说我在虐待的时候偷工减料,于是又给我通电。我被迫赤裸着上身,保持‘深蹲’的姿势,两个乳头被夹上鳄鱼夹。电流传导到全身,但乳头处是最难受的。乳头非常敏感,每次在遭受电击的时候,都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心脏被刺激得怦怦乱跳,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感席卷而来。即便在通电结束之后,那种一跳一跳似的剧痛感还会持续很久。有时胸口猛地遭到电流的冲击,就像是突然之间咚的一下被重重地撞击了似的,随后整个人仰面朝天向后跌倒。夹在眉毛上的通电,让我感觉眼前火花飞溅,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骤然之间变成一片空白,然后就那样昏厥过去。一看见松永,我就条件反射似的从心底涌出一种恐惧感,仿佛是被通了电似的,浑上下身瑟瑟发抖。” 在被监禁期间,贵子在松永的指示下,通过向父母要钱、信用卡取现、典当羊绒外套和贵金属等方式,想方设法地筹集资金。最后,她甚至把送给松永的agnès b.情侣手表中的自己那一块表,拿去了典当铺。 但是,贵子在平成九年(一九九七)三月,也就是开始和松永同居五个月后的一个深夜,终于逃了出去。她看准了纯子打开窗户换气的机会,从公寓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尽管当时就摔得腰骨骨折,但她还是拼了命地奔跑,终于跑到附近一家公司的事务所寻求帮助,后被救护车送进医院。 松永他们开始到处搜寻贵子的踪迹,但是没有找到。于是,他们立即准备搬家,并迅速采取行动,在第二天晚上就带着钱财和通电工具,急急忙忙地返回了M公寓。大约十天后,松永他们开着车,把贵子逃跑时扔下的女儿带到贵子前夫家的附近,扔在了路边,然后扬长而去。 贵子成功逃脱之后,受到及时的救治,骨折和极度营养不良等一系列病症得以治愈,但还是患上了慢性复杂型创伤后应激障碍,只得在精神疾患科长期住院,接受治疗。 以下是纯子的证词,可用于了解贵子逃脱之后的情况。 松永想方设法也没能找到新的金主,导致生活费捉襟见肘,于是就把一腔的焦虑发泄给了纯子。他对纯子命令道:“只有我自己在想着法地弄钱,现在也该轮到你了!”纯子就只好给静美打电话,说什么“孩子生病要住院”“家里失火要搬家”等等,编造了各式各样的谎言,哀求静美寄钱过来。不过,纯子也只有在静美愿意接受她的说辞时才能收到钱。 平成九年(一九九七)四月,松永又向纯子索要一百五十万日元。纯子只得又向静美求助,但遭到了拒绝。那天晚上,走投无路的纯子趁着松永带着大儿子去了其他藏身处的时机,头一次把静美叫到了M公寓,当面再次恳求静美汇款一百五十万日元。但是,静美的回答依然没有变化。因此,纯子下定决心,要自己工作去挣钱。 纯子在和母亲分别的时候,又恳求母亲暂时照顾自己的二儿子,但也遭到拒绝,理由是父亲反对。万般无奈之下,纯子前往久留米市,去了静美的老家,对姨妈谎称“我妈妈会来接他的”,然后把次子交由姨妈照顾。随后,她在JR久留米站乘上电车,奔赴以温泉著称的大分县汤布院。 纯子供述道:“我当时想,‘总之还是先离开九州吧。大阪附近应该可以找到工作’,便去了博多站,但在看了票价表之后,发现自己的钱不够买票。那样的话,在福冈县以外能够很快找到工作的,也就只有观光地了。而且,当时的我怀着感伤的情绪,所以就决定去汤布院。” 在抵达汤布院的第二天,纯子把餐馆、旅馆和特产店挨家挨户地跑了个遍,询问店主是否愿意雇佣自己。当她来到电车站附近的一家烤肉店时,碰巧有一位店里的女性常客,不仅答应帮她找工作,还热情亲切地免费为纯子提供了住处和饮食。 六天后,在那位女士的帮助下,纯子去了一家轻食酒吧做女招待。那家酒吧现在仍在营业,店里的女领班描述当时的纯子说:“她来店里面试的时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应该有什么隐情。她似乎有一种阴郁的感觉,头发倒也不像是没有修剪过的样子,但是很凌乱,穿的衣服记不清了,但印象中有那么一点儿脏。我觉着她很可怜,也就没有多问。面试的时候,她的话不多,很安静,但看起来性格还是不错的,也不会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的。我很喜欢这一点,因为我们做的是服务类行业,如果能认真地听客人说话,又能适度地作出一些回应,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另外,我觉得她长得不错,如果化好妆,应该很漂亮,所以就和老板商量了一下,然后决定雇佣她。她是傍晚来面试的,当天我就教了她如何寒暄、如何整理饮料,还有接待客人的基本知识,然后带她去二楼,看了一下女招待住宿的房间。我给了她一万日元,让她去趟美容院,谈好从第二天开始工作。” 但是,纯子在突然之间就不见了踪影。第二天傍晚,女领班来上班时,发现柜台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封写在便笺上的信。 “信的开头写着‘致领班’,信里写道:‘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我丈夫在昨天晚上去世了,所以我必须马上回去。谢谢您的关照,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份恩情。’我想,她一定是在半夜里或者早上的时候,用公共电话往家里打电话,那时才知道丈夫去世的消息,所以坐立不安吧。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随身带着便笺纸和信封,还是跟谁借的,但是看得出她是很用心地写信,而且字迹中流露出一种富于女性之美的隽秀。因此,我记得自己当时从心里怀有一份对她的钦佩。” 在留给领班的信里,纯子并没有“说谎”。到达汤布院后,她每天都给父母家打电话,询问孩子的情况。但是在通过面试的第二天,理惠子打电话告诉她说:“松永从长崎县的西海桥上跳海身亡了。”之后,她的父亲誉也打来电话说:“松永真的自杀了。你无论如何也要马上回来。”纯子的心里有些动摇,但还是回答说:“我没有交通费,没办法马上回去。”但她父亲说,坐出租车回来,可以到达后再付钱。于是,她决定紧急返回小仓。 纯子乘坐出租车,在高速公路上一路疾驰,第二天清早就到了小仓。在M公寓的入口处,誉正等在那里。誉付了两万几千日元的车费,然后和纯子一起上了三楼。一开门,纯子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线香的气味。静美和理惠子也在。和室的桌子上放着松永的遗像,遗像前燃着香。 纯子跪坐敬香,双手合十。她听到誉说:“看看遗书。”就读了桌上放着的遗书。这是一篇充满感伤的文字,松永在其中回顾了他们自相遇以来的种种回忆,并在结尾处写道:“以后就拜托给你了。清志的事也要注意别露出马脚,恭子的事也拜托你了。” 对于松永的死,纯子在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有真实感。但在读着遗书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啊!这是真的啊!”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读过遗书,她感到深深的内疚,心想:“正是因为我去了汤布院,让松永感到了孤独,让他走向了自杀!” 就在那时。纯子身后的壁橱,突然打开了。纯子惊讶地转过身,松永冲了出来。 松永开口道:“真是遗憾啊!” 松永开始殴打纯子,扯碎了衣服,以致她全身赤裸。 “给我打!”随着松永一声令下,理惠子率先作出反应,扑向了纯子,把她推倒后,骑在她的身上。静美抱起正在哭喊的二儿子,跑去了厨房。大儿子则拿着菜刀,逼近了纯子。 纯子说:“事实上,那个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我也不记得松永和家人对我做了什么。” 在那以后,纯子连续多日遭到松永的惨烈惩罚。然而,那个时候的记忆也几乎完全丧失了。她应该是陷入一种被称为“解离性失忆症”的精神状态之中。 所谓解离症,是指人在遭遇犯罪、事故或灾难时,因为体验到难以忍受的苦痛,导致情绪和知觉产生麻痹,因而急剧地丧失对痛苦的感知,或是被一种情绪所笼罩,觉得正在发生的事情并非真实,或是失去记忆,后来就什么事情都无法回忆起来。这种病症,在被施暴者之间,是一种并不少见的精神状态。当然,因为没有专家的诊断,我们也无法确定这一推想的准确性。但是,鉴于纯子对其他问题都毫无隐瞒地一一作答,可以推断她当时患上解离症的可能性应该是很高的。 但是,她越是说自己“记不清了”,法庭就越是毫不留情地从各个角度进行细致的提问。纯子把记忆中残留着的为数不多的碎片拼凑起来,描述了她从汤布院返回之后所受到的惩罚。她的叙述如下: “松永每时每刻都在问我问题,从我约妈妈见面的那一刻起,一直到汤布院,再到我回M公寓之间的所有的事情。就连开往汤布院的电车,松永都会对照着电车时刻表来核实。我觉得,他应该是确认到了那趟电车。 “在接受盘问的过程中,我的脸被反复电击。那种电流的冲击,是很难描述的。哪怕仅仅是一秒钟的通电,电流对面部造成的冲击都是那么地剧烈,以至于让我失去了知觉,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真的不清楚这样被电下去,到底会怎么样。 “回答了问题,要被通电;不回答,也是被通电;即使说了真话,松永也会说‘不许说谎’,然后又被通电。通电就像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一样,没被通电的日子是极其稀有的。我总是会遭到他的指责,比如说:‘放盘子的动静有点大了’‘打扫的时候,表情很吓人’‘(通电太花时间了)缩短了我们的团圆时光’。被他数落完之后,我还会被通电。我的脑子里,装满了痛苦和恐惧,根本就无法考虑其他的任何事情。 “我的大脚指上,直到现在还留有疤痕。那是通电造成的伤疤,当时是被夹住脚指的上方和侧面。脚指被电击,起了水泡。水泡破了之后,患处逐渐扩大,变成了黏糊糊的状态,一直往外淌着脓液。治疗的过程,我记不得了。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却发现右脚的小脚指和第四趾已经粘连在了一起,大脚指也缺了一块肉,形成一个凹陷。(这些痕迹,都在法庭上被公开,得到了验证)松永对我说过:‘你也会变成清志那样的’‘你会像清志一样死掉’‘像你这样的家伙,最好不要一下子就死掉,而应该是手断脚断,在万般痛苦折磨之中慢慢地去死’。” 松永为了让纯子不能再去汤布院,逼迫着她切断了在汤布院的人际关系。这次还是使用他的惯用伎俩:让纯子打电话去辱骂对方,激怒对方。 纯子说:“我打电话给在汤布院关照过我的E夫人(在烤肉店认识的女士)和酒吧的领班,对她们说了一些类似恩将仇报那样的恶毒话。E夫人的女儿是一名护士,我也往她工作的医院打了电话,告诉院长说:‘那个女孩在贪污药品。’那当然是捏造的,全都是按照松永的命令说的。我想,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被大家厌恶憎恨,却能换来事情的结束,那也值得。如果我拒绝顺从松永的命令,就会给大家带来更大的困扰。事实上,松永也正在对经营饭馆的E,说一些卫生局如何如何之类的话。我意识到,如果要阻止他,就要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去做——不,是要比他命令的那样还要更加严厉地去辱骂对方。如果我按照这种想法去做的话,就会让松永满意。所以,我就那样做了。” 据酒吧领班所说,纯子在留下辞别信离开的第二天,就打来了电话。 领班回忆道:“她故意找茬似的说:‘薪水太低了!你是把我当傻子耍吗?!我被你骗了!’当时,我被她那些粗鲁的话惊呆了,万万没想到那个举止文静、信件中字迹隽秀的人竟然在一夜之间,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还说:‘你给我准备好更多的薪水!我现在就去拿!’我反驳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连一天工作都没有做。’她似乎是觉得跟我说也没用,就让我叫老板来接电话。老板呵斥道:‘你要来就来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打来电话。” 从汤布院回来的一个月后,纯子第一次被允许外出。她乘坐出租车去了趟下关,在那里把松永给新女友的情书投进邮箱。松永之所以如此,连投寄地点都格外留意,目的是不让新女友知道自己住在小仓。 那个时候,纯子是处于监视之中的。负责监视的人,是恭子。 恭子在父亲清志被杀、肢解之后,没有被送回祖父母家,而是仍然置于松永的掌控之下。她曾经和宫田贵子一起,被关押在一间破旧的低档公寓里。在贵子逃跑之后,恭子就马上被带回M公寓,并被关进了盥洗室。 松永不断地威胁恭子,说:“如果被警察抓到,你就会被关进牢房,要接受审判。等审判结束也要花上好几十年呢。你将不得不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这张纸(‘相关事实的说明’)是你自己写的。你本人写的东西当然会被作为证据,你会被判处死刑”。同时,通电和各种各样的限制,也一如从前。 恭子在法庭上说:“当我被锁在浴室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像爸爸一样被杀死。”又说:“可我又隐隐地觉得,爸爸他还在洗澡间里。如果我自己一个人逃跑了,爸爸就太可怜了,所以我想陪在他身边。” 然而,恭子的境遇突然出现了转机。在纯子去了汤布院的时候,恭子终于在时隔三周之后被解除了监禁。松永命令她道:“你可以去上学,但回家后必须要做家务和照顾孩子。”同时,严格的限制也被解除了。她可以和松永的孩子们一起吃饭,一起洗澡、看电视,也可以在和室里盖着被子睡觉。也就是说,松永提升了恭子的“等级”,让她做了纯子的替代品。 而且,这种情况在纯子回来之后也持续了下去。纯子的等级序列因为逃亡而掉到最后一位,而恭子则完全取代了她的位置。恭子不仅负责监视纯子的进食和排泄,还严格检查她是否接近孩子们。一旦发现任何问题,都会向松永报告。松永则会以此为追责的材料,对纯子施以电击。 在去下关的时候,同样如此。相比之下,恭子穿着普通的衣物,而纯子则是穿着男式衬衫、男式裤子、男式拖鞋。她听松永说:“你的东西,全都被扔掉了,什么都没留下。”所以在出门的时候,纯子不得不借用松永的衣物。 在下关车站前,纯子把信投进邮筒,然后用手机向松永报告说“现在要回去了”。这个时候,她想起自己从汤布院回来之后,被反反复复地诘问,又不得不反反复复地作出回答的情形。顿时心底一阵黯然,想道:“啊!回去之后,又要被通电了。”纯子坐上返程的电车,在经过关门海峡的长长的隧道时,那种对通电的恐惧感急速地膨胀起来。 纯子心想:“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上几十年吗……” 她曾无数次地听到松永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如果谁敢跟我作对,哪怕是只有一次,我也会记仇十年。十年里,我都会反反复复地旧事重提。”刹那间,“十年”这个数字在她的脑海里掠过。 “我再也受不了了。还不如干脆就逃跑,然后自己死掉。”在幽暗的隧道里,纯子下定了决心。 接着,她又想:“但是,我的尸体绝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如果我的自杀被发现了,那就会给松永和恭子带来麻烦。一旦警方展开调查,清志的案子也会被发现的。对了!就在富士山的树海里死吧。那样的话,就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尸体,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电车穿过隧道,沿着海湾行驶,到达了门司站。当发车的铃声响起,车门即将关闭的那短短的一瞬间,纯子突然飞身一跃,从电车门里跳到站台上,穿着拖鞋拼命地跑了起来。但是,在她旁边的恭子也极其迅速地作出了反应,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跳下电车,跟在纯子身后紧追不舍。 纯子跑出检票口,钻进一辆停在站前的出租车,但到底还是被恭子赶上了。恭子咚咚咚地拍打着出租车的车窗,大喊大叫着什么,周围渐渐地聚拢了很多人。这时,纯子听到一个声音:“叫警察!”于是,她放弃了,下了出租车。 恭子用手机联系了松永,向他报告纯子逃跑未遂的情况,并请求指示。松永回复说:“我现在就赶过去,你们在门司等着。” 她俩在门司站的站台等待松永。突然,纯子又一次地试图逃跑。她在电车开车之前的一瞬间,冲进了车厢。但是,恭子再一次紧跟其后,抓住了纯子,并用手机再一次向松永报告。电车到达小仓站,松永的身影出现在站台上。那一瞬间,纯子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她被恭子紧紧地抓住了胳膊,只好乖乖地下了电车。松永表扬了恭子,称赞她两次成功阻止纯子逃跑,还得意洋洋地说:“好在我事先就狠狠地踢了她的大腿。”“好在给她穿的是拖鞋,让她跑不快。”“以后也要死死地盯住她,别让她再跑了。” 从小仓车站返回M公寓后,等待纯子的无疑是比以往更加残酷的惩罚。纯子也再一次陷入解离症的精神状态。在失去大部分记忆的情况下,纯子给出这样的证词。 她说:“我告诉他,自己逃跑是因为害怕电击。他说:‘那么,你对清志做的又是什么?你哪里有资格说这种话!’我以为松永所说的‘对清志做的事’,是指对清志的持续通电等诸多的虐待,还有最终导致他死亡的事。虽然我知道这绝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但我确实是参与了。因此,我无言以对。在接受通电之后,松永强迫我一遍又一遍地笑着说:‘电是我的朋友。’松永看着那一幕,笑得非常开心。” 纯子所描述的惩罚情形,从头到尾都是在她尽其所能才勉强回忆起来的范围之内。不用说,真实情况应该更为惨烈。关于那时被通电的记忆,纯子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右手手指被灼伤。后来,她听松永说,自己吐血倒下,松永给她做了人工呼吸。那时,松永也斥责纯子道:“下次你再倒下,我就不救你了”“吐血也是你自己在演戏吧。如果把嘴里的哪块儿弄破了,就能演出那样的戏来”。 纯子的汤布院之行,不仅给纯子本人带来了灾难,而且也是绪方一家走进地狱的开始。 当时,松永为了寻找“第五个金主”,开始对早就不联系了的绪方一家展开了正式的拉拢和猎捕。 第一个问题是,松永一手策划了“假葬礼”,但绪方一家为什么会提供大力的协助呢?关于这件事,我们没有纯子的证词,只能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松永的作案手法,试着推测一下。 松永把誉他们一家人都叫了过来,当面揭露纯子过去犯下的诸多罪行,尤其是对清志的杀害和肢解。松永告诉他们,纯子是整个案件的主犯,并让他们相信“所有的责任都在纯子身上”。在此基础之上,他时而耐心地嘱咐说:“如果像现在这样继续放纵纯子,那她就会犯下更多的凶残罪行。”时而又恫吓道:“如果纯子不回来,那就必须让绪方家负起相应的责任,包括抚养被纯子遗弃的孩子。” 誉一家人一直在久留米乡下过着平静的生活,这一下,被松永的话惊呆了!而且,他们一定会认为纯子是“绪方家的累赘”,也一定会视之为沉重的负担,感到异常的愤慨。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当松永提议说要上演一场葬礼剧,对纯子施以惩戒的时候,他们大概就会点头应承了。 但是,即使松永的“策略”取得了成功,纯子也被骗了回来,誉一家人也没有被放过。根据纯子的证词,从汤布院回来后,誉、静美和理惠子就开始频繁地出入M公寓。起初是两三天一次,但在门司站逃亡未遂事件之后,就变成了每天一次。他们三人从久留米的家中出发,开车约两个小时到达小仓。他们一般是在工作或家务完成之后出发的,所以最早也要晚上九点才能到小仓。然后在黎明前后,再回到久留米的家中。 一开始,松永和他们三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彻夜长聊。讨论的主要话题,就是今后如何处置纯子。不过,纯子没有被告知他们商谈的具体内容。对于纯子的处置,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由松永照看她,要么由绪方家领回去。 松永这个人,根本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走纯子。因为纯子知道自己的一切恶行。 但是,基于他自己的“人生信条”,松永当然不会自己下决断。他会让誉一家拿出结论,自己决定把纯子交由松永照顾,从而卖给他们一个人情,以便在照顾费的名义下榨取大笔的钱财。 松永的那一套娴熟的诱导技巧,是这样的。 首先,松永提出要和纯子分手。根据纯子的证词,在门司站逃跑未遂事件之后,松永对她说:“想要分手的话,那就分手吧。但是,我要和你的父母好好谈一谈。”纯子半信半疑,但仍然觉得似乎可能就此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她在证词中说:“自己当时觉得那样肯定会对不起爸妈,但如果能用钱解决问题的话,我希望他们能帮帮我,所以我就求了他们。” 绪方誉他们,可能一直在两种情绪之间摇摆不定——“纯子回来的话,肯定会有麻烦”的那种不安,“如果她想分手的话,那就帮她一把”的一份责任感。然而,这恰恰就成了松永的突破点。 首先,松永当着大家的面,公开进行了对纯子的电击。起初,纯子幸免于在誉一家的眼前接受电击。但好景不长,松永开始当着家人的面,对她实施电击。誉一家甚至还目睹了纯子右手手指被电击灼伤后的惨状。 从汤布院返回之后的惩罚自不必说。但是,誉一家可能连做梦都没有想到,松永对自己女儿的惩罚,在那之后竟然仍在持续,甚至连面部和乳头都被通电。他们在亲眼看到纯子遭受电刑的时候,那种内心的震惊、动摇、恐惧,是不难想象的。纯子她再怎么说是家里的累赘,但女儿到底还是女儿,姐姐也到底还是姐姐。他们一定会怀着“想要拯救那可怜的女儿(姐姐)”的心情,努力地和松永反复谈判。 但是,他们越是急躁,就越是会落入松永的圈套。对于分手的问题,松永提出各种各样的条件,并索要一大笔钱作为“分手费”。誉一家都接受了。然而,就在谈判即将达成的时候,松永又使出了手段。他利用孩子作为筹码,劝说纯子撤销分手协议。事实上,纯子在知道“分手条件是两个孩子被松永带走”的时候,就丧失了离开的意愿。她作出了一个悲怆的决定:“与其孩子们被带走,倒不如毁灭了自己。就算是趴在地上爬着,也只能跟着松永。” “我还是不会和松永分手的。”纯子这么一说,分手的事就算是告吹了。但这样一来,事情就演变为“照顾杀人犯纯子需要很多钱”这一话题。誉一家老老实实地答应了这种不合理的金钱勒索。纯子的证词如下: “我记得,爸妈和妹妹经常讨论如何弄钱的问题。松永向他们勒索数以千万计的钱,并逼着他们快点拿出弄钱的方案。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他拿我做文章,千方百计地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包括迄今为止的照顾我的费用、我离家后的花销、行为保证金等等各种名目。而且,他还提起了我去汤布院那天的事,说是我在把妈妈叫到M公寓的时候,为了不让她看到恭子,就把恭子关在浴室里。借着这个由头,他又让我的父母写了一份‘向恭子支付一百五十万日元抚慰金’的备忘录,并逼迫他们支付。” 根据检方的调查结果,平成九年(一九九七)四月至七月,也就是纯子从汤布院返回后的三个月时间里,誉一家共计给了松永一千三百五十万日元。而且,在第二年八月,誉又把本家的土地和房屋作抵押,向农协借款三千万日元,借到的款项全部都给了松永。 这样,绪方一家就一步一步地充当起了“金主”的角色。然而,就在他们完全陷入松永的操控之后,发生了一个决定性事件。 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松永安排誉完成了M公寓的管道更换工作。在清志的尸体被肢解后,松永曾命令纯子和恭子彻底清扫房间,以销毁证据。但是,他又对誉说:“可能会残留肢解的痕迹。”要求誉把厨房管道也彻底换掉。 其实,松永的真正意图,是让作为一家之长的誉参与销毁证据,从而让他心怀愧疚,进而剥夺他抵抗自己的意志和气力。这个“击溃一家之主”的策略获得了完美的成功。 “即使犯罪的是自己的女儿,但杀人就是杀人。不能原谅,也不能隐瞒。纯子应该通过服刑来赎罪。”誉如果能这样判断,并向警察自首的话,绪方一家的案件也许就能避免。但是,誉最终走上了一条完全相反的道路。 或许,誉不仅仅是怀着不忍心让女儿进监狱的父母之心,恐怕还有一种“如果女儿的罪行暴露于世,那自己也就完了”之类的强烈危机感。据誉的上司和朋友透露,他当时并不满足于只是担任农协的副理事,而是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理事长的位子。农协有三位副理事,他们之间的晋升之争非常激烈,但誉是最有希望胜出的候选人。他平时自尊心很强,是那种非常在意他人评价的人。尤其在当时,他丝毫没有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或者是家庭的耻辱。 松永看透了誉的这种心理。他循循善诱,对誉说:“我已经想方设法地销毁了证据,所以能够在不被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制造完美犯罪。”并把“留在最后的任务”——更换管道交给了誉。当时,誉是六十一岁,连日来反复奔波在小仓和家之间,加上睡眠不足,导致身体极其虚弱,毫无疑问是已经缺乏了正常的判断能力。但是,誉“想要掩盖女儿杀人事实”的愿望,依然是无比强烈的。这一要害,也恰恰被松永击中。 誉一家开始每日奔赴小仓的两个月后,理惠子的丈夫主也加入了这一行列。纯子原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但她听到了理惠子跟松永说的话:“主也怀疑我为什么经常出去,所以我也不好每天都到这边来。”于是,纯子猜想一定是松永抓住这个契机,诱导主也和她一起来小仓的。 其实,对于松永而言,主也的存在正是自己控制绪方一家的最大难关。 主也是久留米市一户农家的次子。昭和六十一年(一九八六),二十七岁的主也成了绪方家的入赘女婿。结婚之前,主也是千叶县警察署的一名警察。结婚之后,他开始到誉的单位上班。主也对从未谋面的纯子印象很差,认为她是个不断制造麻烦的人。 绪方家原本应该是由长女招婿来继承产业的,但纯子脱离了户籍,离开了家。因此,誉和静美只好委托亲戚们帮忙给理惠子物色一个入赘女婿。理惠子和主也在相亲之后,决定结婚。但是,那个时候,纯子在松永的逼迫之下,给家人亲友逐个地打电话,并恶语中伤。在松永的指示下,纯子对自己的父母说:“你们是要把财产双手贡献给主也的本家吗?!”又对做媒的亲戚说:“你给理惠子找一个入赘女婿是多管闲事!其实是想要财产吧!给我少管闲事!”甚至还把电话打到了主也的父母家,说:“你们家的这个主也,就是为了我们家的财产才入赘的吧!”等等等等,纯子歇斯底里似的恶语伤人。当然,这件事也传到了主也的耳朵里。因为这件事,纯子遭到两家人的孤立,也没有被邀请参加妹妹的盛大婚礼。 从这些情况来看,主也和誉他们不同。如果松永拿纯子作诱饵来引诱主也上钩,大概率是行不通的。 纯子也在法庭上证实,松永在当初是对主也怀着高度警惕的。 纯子说:“松永认为,主也是上门女婿,做事认真,以前又当过警察,似乎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所以有些忌惮。当主也开始出入M公寓的时候,松永虽然在私下里大肆宣扬‘主也不可信’,但对主也本人则非常用心,采取温和相待的策略,接触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简直就像对待客人一样。” 因此,松永采取了另一种策略,就是想办法使主也产生对绪方家人的不信任感。平时喝酒的时候,松永会刨根问底地打听私事,然后编造恫吓和敲诈的素材。在主也开始奔赴小仓的时候,松永对誉一家人的弱点都已经全盘掌握了,又在向主也劝酒的时候,把这些情况一个一个地告诉了主也。 根据纯子的证词,松永首先提到绪方家将部分土地转让给主也的约定。他煽动主也的情绪说,那个约定之所以至今仍未履行,是因为“你是被骗来作上门女婿的”。接着,他开始揭露主也妻子的过去。说理惠子在结婚之前有过很多男人,甚至还怀了孕、堕过胎,但在结婚时却又对主也伪装成处女。不仅如此,即使是在结婚以后,理惠子还和男同事有过婚外情。这些秘密,都是松永从理惠子本人那里问出来的。松永告诉了主也,又在一旁起劲地煽风点火,说:“你呀!也被理惠子骗啦!” 根据上文中提到的理惠子的那位好朋友的证词,这些事在乡下会传得很快,所以理惠子一直都怀着高度戒备,从来都严密地隐瞒着自己堕胎和婚外情的经历,仅仅跟这位“无所不谈的好朋友”说过。然而,松永竟然连这种秘密都问得出来。他的诱导术,再一次让我大为惊叹。 当然,主也大受打击。然后,他开始指责誉和理惠子,同时对松永放松了警惕。 纯子的证词如下: “松永宣称自己是主也的‘好知己’。主也上门入赘的条件,是变更土地的所有权,但这个约定迟迟没有兑现。然而,松永却说,自己可以设法实现土地的更名。所以我认为,主也可能因此觉得自己欠下了松永的人情。渐渐地,主也开始讲起自己到绪方家之后的种种不满。例如,岳母做的菜太多了,自己下班到家之后还要帮着岳母把生菜摊开,等等。 “我也不知道主也是否真的心存不满。因为我早早地就离开了家,也从未与主也有过接触。但是,松永却总是把事情往坏处去解释,又对主也煽风点火,把那一切都归咎于我的父母和妹妹。主也来M公寓之后的大概一个月左右,松永告诉他:‘绪方家根本就不是什么体面的人家,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里面其实都烂透了。你呀!是被利用了。’‘你可真是个傻瓜,竟然被骗成这样。你如果打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主也竟然真的按照松永说的那样,动手打了爸妈和妹妹的后脑勺。如果打得稍微轻了一点,松永就会说:‘你怎么不使劲打?’看着这一幕,松永似乎很是享受。” 但是,松永也并非一味地站在主也一边,有时也会把主也逼到饱受指责的境地中。 纯子说:“在松永和主也联合指责理惠子之后,理惠子告诉松永说自己‘一清早就被迫着和他发生了关系’。于是,松永又转而开始指责主也。其实,当我听到这件事时,我认为主也没什么错。因为理惠子晚上一直在小仓,直到早上才返回自己家,她和主也在晚上也见不着,所以早上做那事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是,松永却责怪主也,说:‘你强迫她算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是在侮辱女性!’理惠子也在一旁发着牢骚。” 松永渐渐地对主也作出越来越多的指责。理惠子抱怨说,主也要在自家卧室里放一张双人床,但她不喜欢,觉得那样会使房间变得很狭窄。松永一听到这个,就立刻指责主也道:“放双人床,本来就是大错特错的!”他让主也回家之后,马上把双人床收起来,竖着放在墙边。甚至,他说仅凭主也的报告也是无法让人相信的,就又让理惠子拍了卧室的照片(这张照片已被法院采纳为证据)。 就这样,主也和理惠子的夫妻关系迅速恶化,甚至开始谈论起离婚的问题。于是,松永又开始扮演起“协调人”的角色,听取他们二人的争论,甚至还让他们写了一份‘关于离婚的协议备忘录’。这样一来,主也就和绪方一家有了龃龉,不可能带领一家人进行反抗了。至此,松永的阴谋完全得逞。 大约在一个月之后,松永开始物色人质。这也是他过去使用过的手段。根据纯子的证词,主也曾透露过自己的难处,说:“我不太放心把孩子们扔在家里,自己来小仓,所以有时候很难过来。”松永一下子抓住这个契机,开始说服主也把当时九岁的小彩和四岁的优贵也带到小仓来。主也或许是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拒绝了这个邀请。但是,随着每年八月都会在小仓隆重举行的“嗨哟百万夏祭”逐渐临近,松永也步步紧逼,对主也说:“正好也放暑假了,你就带着小彩和优贵来小仓看祭典怎么样?”主也最终没能拒绝。但是,两个孩子一到小仓,松永果然编出各种理由,比如说“反正也是暑假,不如让他们放松放松”等等,没有让小彩和优贵回去。 但是,暑假一旦结束,学校就要开学了。送孩子上学是父母的责任,主也却从未要求把孩子们送回久留米市。相反地,主也甚至按照松永的指示,前往优贵的幼儿园办理了退园手续。他一边流着泪,一边说:“其实我还想让孩子来幼儿园的,但我们就要搬去熊本了,所以也只好退园。”一直到最后,两个孩子都再也没有回到久留米。 需要补充的是,当时主也确实签下了熊本县玉名市一处公寓的租约,并且把家人的居民登记表迁到那里。然而,那里却没有他们居住过的痕迹。根据纯子的证词,为了隐瞒绪方一家来到小仓的事实,松永自编自演了一场虚构的“搬家”戏。 主也和其他的绪方家成员一样,也陷入了绝对遵从松永指示的心理状态。自从小彩和优贵开始在小仓生活以后,主也来小仓的频率也增加了,甚至还在松永的指示下请假不上班。纯子说:“主也睡眠不足,再加上彻夜酗酒,所以松永就叫他请假休息。表面上,松永是担心主也的身体,但他有时候又训斥主也说:‘弄钱的事儿,也没有个眉目,你还上个什么班!’实际上,这才应该是松永命令主也请假的真正原因。” 松永应该在某个时候告诉了主也说纯子是杀人凶手,并且让主也明白需要很多钱才能让纯子不被抓住。主也当时的反应已经无从得知了,但应该是怀着和誉等人一样的想法——“绝对要隐瞒住家族的耻辱。这种事一旦传出去,绪方家也就完了”。 但是,正是主也的这种责任感,又被松永利用了。和誉一样,主也接受了更换浴室瓷砖的任务,用来消除杀害清志的证据。根据纯子的解释,“松永一直说必须更换瓷砖。之所以让主也去做这件事,我想应该是为了让主也感到内疚。”事实上,这项工作确实变成了松永掌控主也的诅咒。此后,松永不管说什么,都会在前面加上一句“明明是个前警察……”这样的开场白,并且乐此不疲地反复提起主也销毁杀人证据的事。通过这种方式,松永向他灌输了共犯意识。 绪方一家的这种诡异的小仓之行还在继续。然而,松永以浪费钱为由,禁止他们走高速公路。但那样的话,单程就要花费大约三个小时。由于疲劳驾驶,静美和理惠子出了车祸。静美开着车,一头冲进农田,头部受到撞击,患上了头部震颤症。然而,她并没入院治疗,而是仍然继续每天驱车前往小仓。 一到公寓,绪方家四个人的驾照和车钥匙就被没收了。他们仅被允许随身携带最低数额的钱,而且每次要支付汽油费或停车费时,都必须逐一向松永报告才能拿到钱,并且要打一张欠条。即使是回到久留米,也必须频繁地用手机与松永联系,报告自己的位置,以及在做什么。当然,这些电话费也算作是从松永那儿借来的。 那么,在当时,当地的人又是如何看待誉一家的呢?其实,但凡是关系亲近的人,都能觉察到这四个人的异常变化。誉曾经工作过的农协的前理事长说: “誉先生家的人经常不在家,也联系不上,于是我觉得很奇怪。誉先生本来是个很健谈的人,但在那段时间,即使我主动搭话,他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去市政府做报告或者开会的时候,誉先生虽然一直都是穿着整洁的西装,但有些时候头发乱蓬蓬的,胡子也没刮,身上什么东西都不带,甚至穿着橡胶拖鞋就来了。为此,我也提醒过他。我很担心,也好几次跟他说:‘如果有麻烦的话,可以来找我聊聊。’但是,他本来就是个不愿向人示弱的人,除了说句‘没问题,没问题’之外,什么话也不说。 “有一次,他和静美甚至一个星期都没有回家。我们真的很担心。当他们回来后,我们急急忙忙地赶到他家。他们却若无其事地说什么‘一直都在旅行,环游九州。因为鹿儿岛实在太好了,就比原计划多玩了一段时间’。赶巧,那个时候工作上的事务很多很忙,我真是有些生气了,就说:‘你这也太不像话了!这么重要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去旅行,这算怎么回事!’不过,生气归生气,我却也没有抱怨。还有,我记得比较清楚的是,誉突然问我,如果田没有了,是不是就必须辞掉理事的职务。我回答说:‘连农民都不是了,那当然要辞职。’现在想来,誉先生一定是很担心自己用作贷款抵押的田地会被收走。但在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也因此而后悔不迭。” 前文提过的那位和誉关系较近的市议员说: “誉从农协借了三千万日元之后,他的弟弟曾来告诉我说:‘我哥哥不太对劲。好像是被一个叫松永的,也就是纯子的男人给骗了,钱也被人给骗走了。我苦口婆心地劝过他,但他不听我的。你是唯一能说服我哥的人,所以请你见见他。’之前,我倒是也听说了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他们一家一个礼拜都没回家。也有人说,他们沉迷于传销,而誉就是传销的头头,等等。但是,我一逼问他,他就会笑呵呵地说:‘别担心。松永不是你说的那种坏人。虽然他现在的处境还比较艰难,但将来一定会成功的。他很努力,我也一直在指导他。我借的钱,一定会还上的。’于是,我进一步地说,如果松永是好人,那就让我见见他。誉听我这么一说,就不说话了。静美则不停地给我倒茶,在旁边转悠来转悠去的。这样的谈话差不多有三回吧,但我最终还是没能让誉敞开心扉,也没能说服他。事到如今,我也真是后悔万分。我估计,誉为了编出这些借口,也一定是耗尽心思了的。” 平成九年(一九九七)九月下旬左右,誉的两个弟弟得知家里的土地和房子都被抵押给农协,换取三千万日元贷款。于是,他们就去医院找誉。当时,誉因为患了十二指肠溃疡,正在住院治疗。他们把誉和静美带了出来,召开了一场亲属会议。 会议上,大家围着他们夫妻俩,猛烈地追问:“为什么要融资?”“那些钱都去哪儿了?”“是不是给了松永?”“主也一家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但是,他们两个只是支支吾吾地,语焉不详。 松永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决定亲自去找绪方家族的亲戚们谈谈。会议地点定在静美的娘家,誉和静美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他们准备了丰盛的菜肴和啤酒,恳求在场的亲戚们“不管怎样,也千万不要得罪松永”。之后,松永带着主也和理惠子出场了,趾高气扬地向大家出示了几张纸。那些纸上,罗列着花在纯子身上的各项费用,金额总计三千万日元。松永一边展示,一边声称:“我之所以接受那三千万元,是为了填补花在纯子身上的费用。” 接着,他还用一种黑社会式的气势大声嚷道:“绪方家的继承人,是纯子的长子,也就是我的长子。”“绪方家的财产应该是由我的长子来继承的,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偿还三千万日元的义务。”然后,松永又向誉一家人征询意见。他们一家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正如松永所说。”并试图说服亲戚们。但是,亲戚们根本不可能接受这套说法。 于是在第二天,松永让誉写了一份委托书。委托书中写道:“亲属会议当天,静美被监禁在某处(实为誉的弟弟家),本人委托松永提起刑事指控。”然后,松永又让他们朗读其中内容,并作了录音留证(这份文件和录音带,都已被法庭采纳为证据)。当然,松永实际上并没有提起刑事诉讼。那只不过是用来恐吓亲属们的伎俩罢了。 然而,亲戚们也不屈不挠地坚决应战。例如,松永命令静美去委托住宅销售公司,出售其祖父名义下的田地,亲戚们就为那块田地作临时登记,阻止交易谈判。松永又派誉去恳求他们撤销临时登记,但亲戚们则坚决予以回绝。 不仅如此,亲戚们还去见了负责松永和纯子通缉案的警察,提供线索说,“誉一家和那两个人一起行动,似乎潜伏在某个地方,但有时会回到他们在久留米的家”,建议警方对绪方家进行监视。正巧静美从小仓返回,警察便追问她,但她一直回避警察的询问,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她就用手机向松永报告说:“警察正在监视我们在久留米的家。” 应该就是在那一个节点上,松永下了决心。他决定不让他们六个人——誉、静美、理惠子、主也、小彩和优贵返回久留米,而是把他们留在M公寓,囚禁起来。小彩和优贵已经完全成了人质,主也和理惠子也在九月中旬左右就不再去上班,而且都在十月三十一日辞了职。据说,他们连声招呼都没打,只是把辞职信扔进公司的邮箱。接下来,誉在参加十一月下旬的选举议事会时,对同事留下一句“我去抽根烟”,之后就不辞而别了,再也没有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静美原本为了治疗蛀牙,在牙科诊所做好了蛀牙模型,但也取消了原定在几天之后的就诊预约,和誉一起开始在小仓生活了。 十二月下旬,松永把由誉、静美、理惠子、主也联名签署的信寄到各个亲戚家。信中写道:“你们记着,我们不能再住在久留米,都是你们的错。如果你们还有一点做人的良心,就请把临时登记撤销。”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的表演。 在当地,传言骤起——“誉一家失踪了”。 而且,同一时期,绪方家族本家的储蓄账户里的钱几乎已被陆续全部取走。进一步的调查发现,静美在多家高利贷公司都借了最高限额的贷款(三百万日元)。这样一来,因为誉和静美是夫妻关系,所以誉就无法再向高利贷公司借款了。主也和理惠子也因为没有了工作而不能借贷。因此,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绪方一家可以说是已经失去了可供敲诈勒索的利用价值。根据检方的调查,截至此前,松永向誉勒索的钱财总额至少达到了六千三百万日元。 毫无疑问,誉一家在M公寓的生活也和服部清志、宫田贵子的情况一样,都置于残酷的境况之中。让我们根据纯子的证词,了解一下他们一家在行为、着装、睡眠、饮食、排泄等方面所受到的严格限制。 首先,玄关的防盗链被锁上了挂锁,自由外出是被禁止的。任何人外出,都只能在松永有指示的时候,而且也仅限于去停车场挪车,或是被派去处理亲属那边的事情。时不时地,松永也会派人返回久留米的家中,有时是在半夜取回邮筒里的邮件,有时是检查房子的情况。 其次,外出的时候,每隔十五分钟就必须用手机和松永取得联系。纯子说:“即使松永不在身边,也是长期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中。松永的脑子里,大概掌握着大体的地理位置。如果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到达指定地点,那就会成为被通电的理由。” 此外,即使在室内,也不允许随意走动。一般情况下,他们都被要求站在靠近玄关的厨房里,所有人都要背对着过道。有的时候,他们则不得不站在一个装了水的狭窄浴槽里,彼此身体紧挨着。谈话是被禁止的,必须保持静默无声。如果松永下了指示,说“讨论一下怎么弄钱”,这时,大家则必须站着讨论。 睡觉是大家都挤在厨房里一起睡。基本上不给被子,严寒的冬天里也不能使用取暖器。白天往往能睡上三四个小时,但也会根据松永当天的心情而有所调整。 绪方家的每个人都只被给了一套运动衫。他们从久留米家中拿来的衣服,都在松永的指示下被扔掉了。他们被要求一直穿着同一件衣服,只允许偶尔地把衣服洗一下。 他们的饮食,一开始是从便利店买的便当或者外卖拉面,但不久就变成了碗装方便面、微波米饭、吐司面包或日式点心面包。一日一餐,用餐时间限制为七八分钟。如果没在限定时间内吃完,就会受到电击惩罚。吃的时候,一般是在厨房地上铺上报纸或广告纸,以深蹲的姿势吃饭。 只有在大便的时候,他们才可以使用厕所。而且,每天只允许使用一次,并且不允许使用坐便圈。总有人担任监视的任务,盯着上厕所的人是否把屁股放在了坐便圈上,是否正确地擦了屁股,等等。小便必须在浴室或厨房,尿在空的饮料瓶里。 当检察官问起“绪方家的人处于何种处境”时,纯子非常干脆地答道:“他们是松永的奴隶。” 根据纯子的证词,早在监禁生活开始前的八月份,通电就已经开始了。 最先成为靶子的是静美。纯子在出发去汤布院之前,曾经叫静美到M公寓见面。静美因此而被追究“共同责任”。松永一边给静美通电,一边责问:“你们为什么合伙骗我?” 之后,目标转移到誉的身上。誉曾经参加绪方家族的亲属会议,因而被松永一边电击一边问:“都有谁说了什么样的话?”此外,当理惠子和主也发生了争吵,松永就分别作为他俩的代理人,给对方通电。除了四岁的优贵勉强得以幸免之外,就连九岁的小彩也和大人一样,成了电击的对象。 不久,松永开始对他们进行持续好几天的长时间电击。电击的部位有手、脚、面部、乳头,甚至还有男女的私处。通电之前,还是和服部清志那时一样,松永每一次都一定会给出理由,不管多么小的事情都会被当作通电的借口。 作为其中的一个荒唐的理由,纯子回忆起这样一个情节。 她说:“理惠子有一个习惯,当她回答‘是’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说成‘啊?是’。松永视自己心情而定,如果他不满意那种回答,就会给理惠子通电。还有小彩,只是因为吃了一小口放在厨房里还没吃完的点心,松永就命令道:‘赶快坦白!’然后就给小彩通电。” 在以松永为顶点的纵向序列中,接受通电的总是最后一位。由于序列不断变化,绪方家的每个人都不敢有一时一刻的松懈。也就是说,他们彼此之间就是竞争对手。 如果有人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而被降到最下层,其他人就会松下一口气,并继续保持着绝对服从的态度。被列为最下层的人,则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家人,试图赢得松永的青睐,以提升自己的地位。就这样,一家人之间充满着敌意,自然也无法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松永。 松永早已对这种心理洞若观火。他一个接着一个地分化这个家庭。纯子讲述了一个较具代表性的情节。 她说:“平成九年(一九九七)十月左右,发生了一起窃听事件。那个时候,理惠子的位次比主也低。于是,松永一边抬高主也,一边欺负理惠子。当时机成熟的时候,松永就去煽动理惠子,说:‘你一定很不甘心吧。一定想要整一整主也吧。’就这样,松永把理惠子变成了自己的间谍,又给了她一个窃听器。理惠子把窃听器安装在房间里,然后向大家提议要进行讨论。松永则在另一个房间里,窃听并记录讨论情况。松永的目的,是想让我爸妈或主也亲口说出‘我们杀了纯子吧’。因为只要有我在,他们就不得不把大笔的钱支付给松永。但是,直到最后,谁都没有说出要杀我。理惠子因为接受了松永的指示,于是就怂恿大家说松永的坏话。不过,绪方一家谁都没上当,谁也没说松永半句坏话。松永的计划失败了,他摊牌说理惠子是自己的棋子。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心里想:‘再也不能相信任何人了。’因为,就连理惠子都要陷害这个家。从那时起,他们开始互相猜疑,各自藏在厚厚的外壳下。” 绪方一家人被囚禁在公寓的一个狭小房间里,受到各种各样的严苛限制,还要接受残酷无情的电击。在这种异常的监禁状态之下,他们一家人的心理状态又有着怎样的变化呢?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最开始受到电击等暴力的时候,毫无疑问都会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然而不久后,他们就应该像当时的服部清志那样,产生正如上一章中所提到的那种“习得性无助”的心理状态,从而完全放弃反抗和逃跑,陷入心力交瘁、无能为力的状态之中。 在持续的通电处罚中,他们一个一个地都变成了前文中宫田贵子所说的那种“傀儡”。根据纯子的证词,大家的一切思考都是以松永为中心的。她说:“一连几天的通电,会让人产生一种失去自我的感觉。大家不再去思考好和坏的问题,只是在不惹恼松永的基础上,一味地执行他的指示罢了。”可见,不仅是纯子一个人,而是绪方一家形成了一种集体性的心理定势——失去自我判断、把松永的指示绝对化、把松永的利益视为最优先项。 接下来,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颠倒错乱的心理阶段,即形成了对施虐者松永的依赖心理。例如,根据纯子的证词,誉在献出大部分财产后,对松永说:“事到如今,我也只能依靠松永先生才能活下去了。”相反,我们察觉不出有任何一个人有发自内心憎恨松永的任何言行。誉自己说出的要跟随松永的这句话,应该是他的真心话。他与弟弟们的斗争,或许更多地是出于对松永的忠诚,而不是出于违抗指示就会遭到报复的恐惧心理。 绪方一家的心理状态,也可以从集中营的囚犯身上作出类似的推断。他们和集中营里的囚犯一样,也受到了“集团性的各种虐待和生活限制”。根据犹太裔精神病学家、《集中营中的人类行为》(清水几太郎译,岩波书店)的作者科恩博士的研究,纳粹集中营里囚犯的心理状态,会从恐惧转向冷漠,直至最后演变成对随时可能夺走自己生命的纳粹队员的过度依赖。 而且,囚犯之间并不会互相帮助,而是互相争斗的关系。他们会折磨更弱小的人,也有些人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的亲人,甚至还出现了“卡波(特权囚犯)”那样的角色——他们成了纳粹的爪牙,负责监视、殴打和杀害其他囚犯。 在M公寓的监禁生活中,绪方一家轮流成为松永的特权囚犯。至亲骨肉之间不断地相互背叛,不断地彼此虐待,最终酿成了自相残杀的惨烈悲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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