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惨剧

——鹤代疑惑愈深

本阵杀人事件  作者:横沟正史

昭和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九日

哥哥,辛苦了。看到你健康的脸色,我就吃下了定心丸。哥哥,请一定保重身体,秋天前要完全康复,回到家里。你在与不在,对这个家的影响有多大,葬礼上就很清楚了。

我逐渐冷静下来了。虽然你说什么都不要想,我却办不到。那件事不解决,我就不能停止思考。你回来的时候,本来想和你谈谈,但人很多,一直没有机会,最近又开始胡思乱想。

这样说也许又要被哥哥批评,但有些话确实不吐不快。而且我除了对哥哥你以外,还能对谁说呢?请哥哥不要骂我,听听我的想法。

阿杉真的是疏忽大意,从山崖上摔下来的吗?那样也太偶然了。我还是认为是被人推下去的。

谁会推阿杉呢?还有,为什么?第一个问题我回答不上来。可是我知道第二个问题的答案。阿杉是因为绘马被杀的。对于杀阿杉的人来说,阿杉拿回的绘马会对他不利。那么,为什么不利呢?这就不用说了。绘马上的手印如果和家里那个有假眼的人一对比就麻烦了。可见,那个有假眼的人果然不是大助哥哥,而是秋月伍一。

哥哥,你批评我明明是女人,却满嘴大道理,说我太沉迷于理论游戏。我尽量避免这种习惯,可这次怎么都要按照逻辑。这不是游戏,是认真的,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按照上面的推理,我们知道阿杉拿绘马回来对谁最不利,那就是有假眼的人——扮演大助哥哥的秋月伍一,此外别无他人。而且那人有机会知道阿杉去取绘马,也知道为什么要取。

以前的信里写过,那人在哪儿都能知道家里的所有事情。是的,他肯定偷听到我让阿杉取绘马,然后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可是问题在于他是个瞎子,就是想跟在阿杉后面杀她,也不可能实现。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一步也离不开家门。

但是……想到这儿,我一下子想起来了。是的,阿杉死去的前一天,也就是我拜托她的那天傍晚,我看到那人站在院子深处的墙根下和别人说话,声音很低,似乎怕被人听到。我听不清说什么,但发现对方是秋月家的阿铃,顿时感到一股异样的烦闷。

就是那时。有假眼的人让阿铃去杀阿杉。

对了,那人和阿铃说完回来时,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骇人……

太可怕了!

把阿杉推下悬崖的一定是阿铃。阿铃和伍一同谋,想要霸占家业。小时候我听别人说过,阿铃的父亲因为怨恨咱们的爸爸,投井自杀了。阿铃的母亲一年后也投同一口井自杀。

阿铃和伍一姐弟继承了双亲的遗志,要向咱们家复仇,可是我们却无计可施。哥哥,哥哥,清醒地看看吧。我们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如此重要的绘马究竟到哪里去了……


昭和二十一年八月三十日

从昨夜到今早,发生了两件恐怖的事。

一件是昨天深夜家里进了小偷。是我发现的。祖母以前睡眠很浅,但最近明显上了年纪,大白天也会打瞌睡,更别说晚上。当时我先醒了。

当时我正做噩梦,梦到葛叶从客厅里的屏风上走出来,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大助哥哥,可怕的玻璃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吓得睁开眼睛,马上听到撬防雨窗的声音。开始我以为是老鼠在咬什么,结果又传来咔嗒咔嗒的声音。我马上坐起身。

“奶奶!奶奶!”我冲隔壁房间喊道,祖母没有回答,只传来有规律的鼾声。我很害怕,就拉开拉门,躲进祖母的房间,隔着被子摇晃她。所幸祖母马上睁开了眼睛。

“奶奶,有奇怪的声音,在主屋那边……”在祖母出声前,我对着她耳朵小声说道。

祖母立刻坐起来。“奇怪的声音?什么声音?”

“开防雨窗的声音。确实是主屋那边。”

祖母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鹤代,是老鼠吧。”

“不,不是老鼠。我开始也那么想,但确实是开防雨窗的声音。”

祖母稍微想了会儿。“那就去看看吧。”

祖母的身体最近明显变弱,但性子还和以前一样坚强。她快速扎上腰带,轻轻拉开拉门。我虽然害怕,可一个人留下来更害怕,就跟了上去。

走过走廊,从仓库来到主屋,厕所旁边有一扇防雨窗开着。我心脏怦怦乱跳,紧紧抓着祖母的手。祖母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一般人这时会马上喊起来,祖母却相反,轻手轻脚靠近客厅拉门,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望去。我也学着祖母那样看向客厅。

客厅当然没有开灯,可是防雨窗和拉门各开了一扇,外面的月光洒进来,朦胧中能看清东西。哥哥你也知道,客厅里放着葛叶屏风。屏风前好像站着一个人,不知道是谁。从模糊的背影来看,应该是个年轻男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人正在心无旁骛地观赏屏风,像是被屏风上的葛叶迷惑住了,茫然呆立。

“谁?谁在那儿?”

祖母忽然喊道,声音低沉、锐利、有力。站在屏风前的人听到后猛一回头,马上从开着的拉门缝隙间钻出,从防雨窗逃向外面。由于太慌张,小腿撞到饭桌,发出很大的声音。他好像很疼,跛着脚跑了,样子很奇怪。

在旁边房间睡觉的大助哥哥和大嫂听到声音也醒了,啪嗒一声,从楣窗的缝隙里透出亮光。不久,大嫂拉开拉门出来了。

“是奶奶啊。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有小偷。”

“小偷?”

“撬开防雨窗进来的。还好鹤代醒了,什么都没被偷……鹤代,把灯打开。”

打开电灯,从走廊到屏风前有一道鞋印,没有丢什么东西。

“啊,真可怕。我一点都没发现……”

“不注意点可不行。小偷好像在观察你们睡着了没有。”

“哎呀,真吓人。”

“不要紧。他跑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把门窗都锁好,快点睡吧。”

这样吵闹,大助哥哥居然没有起床,但他也不是在睡觉。我透过拉门向屋里看去,他坐在微微摇动的白色蚊帐里,一动不动地听着谈话,可怕的假眼隔着蚊帐向这边望着……床铺上并排放着两床被子。

这是昨晚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发生在不到半小时后。

小偷风波平息后,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也许是因为激动,我怎么也合不上眼,辗转反侧之间,似乎又听到了异样的声音,还是主屋传来的,好像是强忍痛苦的呻吟声。我一下子坐起来,祖母也从旁边房间问我:“鹤代,你也听到了?”

“嗯,奶奶,那是什么?不会是小偷回来了吧……”

“去看看吧。”

我们又悄声走到主屋。防雨窗没有什么异常,呻吟声是从里面大助哥哥的卧室传出来的。拉开客厅的拉门,卧室似乎亮着灯,楣窗缝隙透出来的光映射在天花板上。呻吟声好像是大嫂发出来的。

“大助,梨枝,你们在干什么?怎么了?”祖母也吓了一跳,用袖子遮住嘴,小声问道。

可是卧室里没有回答,只有大嫂压抑的呻吟声,不,还有大助哥哥的剧烈喘息声,以及“混账”、“婊子”一类低沉的咒骂声。

祖母也很犹豫,但情况太奇怪,又不能扔下不管。她把卧室拉门拉开一道缝。我在她的袖子底下悄悄向里看。一瞬间,我胸口一紧,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蚊帐里面,大嫂上半身赤裸,脸朝下,被大哥用膝盖压在床铺上。大哥把大嫂的胳膊反扭过来,几乎要扭断了,另一只手不停地抚摸她的右侧腹部。当时大哥的样子简直就和地狱的鬼一样,真是难以形容的恐怖。

“啊,大助!”祖母不由大声叫道,“你在干什么?!”

大哥好像这才注意到我们,从大嫂身上跳下来。“我看不见!啊!我看不见!”

他放声狂叫,两手揪着头发。大嫂像死了一样瘫在床上,一动不动,散开的头发像黑蛇一样在白色的床单上蠕动,随着哽咽一跳一跳。她呜咽了很久。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大嫂今早脸色苍白地起来了。祖母怎么问,她都不说昨晚那事的原因。大助哥哥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没有出来。

这和昨晚的小偷一事有什么关系吗?小偷又是谁呢?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了……

啊,啊,啊,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昭和二十一年九月二日

哥哥,不好了,大嫂被杀了!大助哥哥也失踪了!祖母现在卧床不起。

送信的鹿藏骑着自行车,你马上坐他的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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