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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不能赢的辩护 作者:史蒂夫·卡瓦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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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紧窗户,阻挡住凛冽的寒风。哈利拨开唱针,突兀地打断米克[米克·杰格(Mick Jagger,1943—),英国摇滚乐手,滚石乐队创始成员之一。1962年开始担任乐队主唱至今,被称为“摇滚史上最受欢迎和最有影响力的主唱之一”。]火力全开的歌声。我从窗边转过身看着哈利,仍然能感受到肾上腺素带来的高亢情绪。他的怒火似乎消退了,转成若有所思的凝视。 “我得喝一杯。”我们同时说。 他在一个脏玻璃杯里倒了三指高的酒给我。那是我专用的杯子,自从我上次来到这里后就没有人用过了,那天正是我进勒戒中心的前一天。烈酒温暖地抚慰了人心,我告诉自己,我需要这杯酒,这不是在走回头路,只是用来让我的神经系统平静下来。哈利在椅子下找到自己的杯子,倒了一大杯,用双手捧着喝,然后扶正他老旧的旋转椅,坐上去的同时发出一声刻意的叹息。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艾迪?” 我又喝下一口威士忌,迅速交代了这天发生的每件事,从阿图拉斯在泰德小馆拿枪抵住我背后的那一刻开始。 哈利没有打断我,他懂得先听完整个故事,再琢磨细节。 我说完的时候,他看着我的样子仿佛我是个白痴。 “老天,你还在这里干吗?报警啊!” 他拿起电话,按9拨外线,立刻被我切断。 “我不能去找警察。那些人买通了一个联邦探员,代表他们一定也买通了几个警察。如果我报警,我没办法确定会不会碰到他们的同伙。” “但是我跟警察认识——我来打给菲尔·杰弗逊。” “我们在谈的是我女儿的性命,我不能赌某个警察是否清廉,我也不在乎他认识谁——哪怕是你。这个体制就是运转不灵,你也知道。而且我没有证据。带着炸弹的是我,就算我找到一个正直诚实的警察,他也许会逮捕我,而不是去抓那些俄罗斯人。即使警察或是联邦探员相信我,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沃尔切克只要花几秒打一通电话,我的女儿就死了。我今天学到一件事:不该忽视自己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得用自己的方式处理——至少目前是如此。” 哈利放下电话,视线扫遍室内,我看到他脸部肌肉绷紧,胸膛迅速起伏。 “艾米还好吗?” “他们谎称是我雇用的安保团队,说我接到死亡威胁,要保持警戒。我想她一开始是相信的,但我跟她通话的时候,我很确定她再也不相信那一套了。她知道了,哈利。她知道她被绑架了。我必须救她出来。” 哈利一口喝干了整杯酒,那股劲头让他皱了一下眉。他伸手拿酒瓶时,老旧旋转椅的木制椅脚发出嘎吱声。 “克莉丝汀呢?”哈利问。 “她以为艾米去长岛参加三天的校外辅导。据我所知,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但你了解克莉丝汀这个人的,我不想让她崩溃然后去报警,所以我不打算告诉她任何事。” “你必须报警。” “如果我报警,他们会杀掉艾米。我告诉过你了,我不能去找警察,他们已经买通联邦探员了。如果连这都做得到,他们也能买下整个分局。” “你怎么知道他们买通了联邦探员?” “我告诉你了,我在轿车里扒了一个人的皮夹,里面有一张名片,那是联邦探员的名片。看起来是真货,背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你偷了皮夹?” “别跟我说你感到意外,你知道我的背景。” “我好奇的是你有没有真正脱离过你的背景。” 他垂下头叹了口气。他说得可能没错,我从来没有抛下过去的那个自己,我仍是个骗子,只是现在不再骗保险公司了,改骗陪审团。 我又喝了一口酒,伸展脖子和背部。窗台这段历险让我的颈椎陷入慢性痉挛中,酒精对此会有帮助,但效果是短暂的。 “名片上有人名吗?” “没有。” “也有可能是那个俄罗斯人倒戈了,也许他拿了那张名片要打给联邦调查局。” “不,那个家伙没有倒戈,他是我看过最穷凶极恶的混账,像抓娃娃一样把我提起来。而且,如果他是内奸,带着那张名片也不合理。除非他是全世界最笨的线人,把对口的电话写在联邦探员的名片上随身带着跑来跑去。我就是觉得不对,他没有试图隐藏,名片上的号码是写给雇员的,这个雇员可能在联邦调查局内部。我想不出在那张名片上写电话有什么别的理由,但我愿意保持开放态度倾听不同意见。” 他没有意见。 “我需要你看一下这个装置,看你能不能解除。” “我好久没做这种事了,艾迪。”他说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看到一抹阴影掠过他的脸庞,但也许那只是他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下移动造成的。哈利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战争时期第一批升到上校级的非裔军人之一,他带领过一队“地鼠”,也就是摸黑在地下和敌军作战的人。他上过三次战场,但他从不谈论那些经历。 我脱掉外套,翻开内里放在哈利桌上,然后拉开接缝。我对爆炸物的知识近乎为零。 哈利小心地凑近那个装置,手叉着腰弯身,一时之间我以为他是要凑近仔细查看,但接着发现他是在嗅闻。 “是C4炸药,埋了两根雷管,和一个完整的导流器。” “你能闻出它的结构?” “别傻了,我是闻出了C4。你闻一下。” 塑胶炸弹发出一股臭味,但我判断不出来它是什么东西。 “汽油?”我问。 “很接近,是机油。C4是一种混合性爆炸物,由很多种不同的化学药品和化合物组成。出于某种原因,它使用机油来调和,它在战场上很管用,但大部分是拿来煮配给口粮的。” “煮东西?” “对。它是有股臭味,但是在雨天也很容易燃烧,哪怕鼻子里吸满那股臭味,都比吃冷口粮好。你看看,这鬼东西要加上一个小小的引爆装置才会爆炸。你可以烧它、捶打它,只要没启动引爆装置,它就跟黏土一样安全。那些样子很像小型笔的圆筒就是雷管,里面还有很多线路,我连从哪里开始下手都不知道,也可能是陷阱。你说你偷了遥控引爆器?” “对。”我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哈利的椅子上。 “最简单的做法是把引爆器的电池拿出来。我有把螺丝起子,放哪儿去了……”他跑去找起子。 哈利花了几分钟在纸箱里翻找,还找了角落的书柜——上面放了工具、酒杯和比法律书籍还多的威士忌,最后拿着一套螺丝起子回来。遥控引爆器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用来操作车库门或汽车中控锁的遥控器一样,大约5厘米长、2.5厘米宽、1厘米高。其中一面有两个按钮,背面用三个螺丝锁住塑胶壳的两半。我从工具组里挑出最小的一支起子,拆掉保护套,试图把它插进引爆器上的螺丝沟纹。尺寸不合,钻头太大了。 哈利开始翻找一个个抽屉,摔上橱柜门时还在喃喃自语,过了几分钟,他拿了一把美工刀回来,刀片尖端刚好符合螺丝沟纹的尺寸,就是这个了。我小心翼翼地使用单薄的刀片,要是它折断,我就没戏了。 我左手拿着遥控器,谨慎地避免按到任何按钮,缓慢而谨慎地转开第一颗螺丝。我的视线在黑暗的房间和台灯的亮光间来回移动,眼睛难以适应。哈利靠在我肩膀后面,我能感觉到他不耐烦的审视眼光。 尽管有台灯的温暖光线和暖气,室内还是越来越冷。哈利把暖气开大,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也帮我再倒了一杯。没有进食又摄取太多酒精,让我头昏脑涨。 我把第一颗螺丝钉倒在手掌里,又小心地放到桌面上。 哈利弯下身开始抓头——两手轮流从颈后摩挲到他那头不听话的白头发。我们当朋友很久了,我看得懂他的小动作,他忧心忡忡或是思考的时候,就会猛抓头。有这种习惯的人意外得多,他们简直像是要徒手把自己的思绪抓出来。 “有话快说。”我说。 “沃尔切克有给你卷宗吗?” “有,我大部分都看过了,至少是看了值得读的部分。” “里面有没有提到证人,还有他做了什么协商?” 我知道哈利要讲什么。 “你是说,为什么他只供出沃尔切克谋杀马里欧?我也在想一样的问题。我试着问过沃尔切克,他说了一些事,关于小班尼对他仍然保有一点忠诚之类的。所以小班尼要送老板去坐牢,但不想陷害其他兄弟,对帮派手足依旧忠心耿耿?这没道理。小班尼告诉联邦调查局的信息多到会让他被杀,却不足以免于牢狱之灾。” 哈利点点头,喝干最后一点威士忌,把酒瓶放回抽屉里,开始泡起咖啡。泡咖啡的动作不知怎么地能让他思路更清晰。我没打扰他。让他自己想过一遍,想通了自然会告诉我。 “你听过Penditi吗?”哈利问。 我母亲是意大利裔,我交情最久的老朋友是纽约黑手党的头头,所以我当然听过。 “当然,就是忏悔者,西西里警察的说法。这种人以前是杀手、掮客,被捕之后作证指控黑手党从上到下每个成员。你的重点是什么,哈利?” “据我所知,忏悔者算得上是全世界最强悍的人,一群冷酷无情的杀手。连他们都会供出背后的组织了,那小班尼之所以没供出帮派里的其他人,肯定有个天杀的好理由。” 咖啡机发出号角般的咕噜声,哈利给我们各自倒了一大杯咖啡。我心里想着,我多么幸运能结识哈利,战争时期的那些人又是多么幸运能在他手下作战。他聪明、有领导力,就算已年过六十,仍然没有事能吓倒他。 “那么,你有何计划?”哈利问。 “我有个朋友可以帮我找到艾米,救她出来。这件事你还是别知道得好。见面之前,我需要先联络他,场面可能会很混乱,我不希望有什么事会追查到你这里来。他是会在电话里装窃听器的人,所以我不能从这里打给他。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要几样工具,你只要把工具找齐藏在大楼里的某个地方就好,或许可以放在这层楼的无障碍厕所,藏在没人会注意的角落。19楼没有厕所,我到时候会下楼用这层的厕所,它是整间式的,没有隔间,非常完美。这是距离最近的厕所,俄罗斯人会在外面等,没有隔间他们就不会进来。我会把需要的东西,以及取得渠道列一张清单给你。哈利,你最好不要牵涉太深。不管抓走艾米的人是谁,都不会心甘情愿把她交出来的。” 哈利抓抓头发。“那么,要帮你忙的那个人,你要怎么跟他见面又不被沃尔切克发现呢?”哈利疑惑地问。 “我没办法。”我说,“但我想到了一个理由,说服俄罗斯人带我去找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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