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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赢的辩护  作者:史蒂夫·卡瓦纳

有时候你必须跟着直觉走,但也有些时候你得不顾一切拼命完成某件事。我再次站上哈利窗外的平台,在我爬出窗户时,所有的直觉都阻止我前进,要我回到室内另寻他法,因为这次我很可能回不去。

我无视自身的恐惧,再度想到艾米。哈利似乎察觉到我在想什么。

“她是一个坚强的小女孩,艾迪。他们会让她活着,而我们会救她回来。我明天得去开民事庭,但我一定会赶回来罩着你。我会坐在派克法官旁边,随时注意你的状态。”

所有的感谢之词都在我开口前卡在喉咙里,我是如此放心、开心,万分感激自己能有像哈利这样的朋友。

“你要怎么——怎么做到?”

“我会跟嘉布瑞拉说我要审核她的上诉法官资格,这个你不用管。我很担心,有太多可能出错的地方了,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那间法庭里,我会过去。”

我点点头,再次握住他的手,这让我回想起多年前第一次握住这只温暖大手的时刻。

我第一次和哈利握手时,已经金盆洗手了——呃,几乎吧。

哈利松手并关上窗户。我往窗台外移动的同时,想着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握住那只大手。哈利要为我冒极大的风险,其中一部分原因出于他的道德原则、荣誉感与对朋友的忠诚。但不知怎的,我心里知道哈利觉得自己对我有责任,他就是那样的人。

谢天谢地,雨停了。因为这场雨的关系,原先就很湿滑的窗台更覆上一层洁净明亮的反光。我往前移动,脚滑了一下,左腿直接飞出去。

刹那间,我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我伸手想抓住砌砖,但手指没能抓稳,另一只脚跟着打滑。我任凭自己跌落,拼命想调整落下的角度,直到胸口重摔在某个突出物上,将肺部的空气给撞了出来。我双手到处乱抓,试着稳住正顺着某个潮湿面下滑的身体。左脚甩了出去,右手抓到一块露出来的砖块,我顺势扭转身躯,努力避免让双腿滑出这块悬壁,背部因此疼痛不已。

我很肯定下背肌肉拉伤了,但我咬牙撑住了。

我的身体自行关机,拒绝再移动,呼吸重新缓了过来。我面朝下趴在狭窄的突起物上,看得到下方的纽约市景。街道似乎安静下来了,停在夜间法庭外的出租车,不再一路排到建筑物的这一侧。路上没什么人在等车,除了……除了一个人。即使在这么高的地方,我都能看到一位站在路灯下的光头男子,橘色的光照在他的脑袋上。那人身穿一件深色大衣,看起来正在等待什么。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对面的街道上,是早上来接我的那辆,路灯下的男子想必就是阿图拉斯。轿车后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大块头走出来——格雷戈尔,他拿着一只大行李箱。我一下想到了他的皮夹,在我口袋里都要烧出一个洞来了。那个行李箱跟会客室里装着案件资料的一模一样,我把那个行李箱留在维克多那儿,只把资料拿到隔壁办公室看。

格雷戈尔在路灯下稍稍掀开箱子,阿图拉斯很快确认过里头的东西后,格雷戈尔又关上它。第三个人加入他们,是一名身穿海军蓝制服的男子,我能看见他厚实的胸口上有个徽章被路灯照亮,是我早上在大厅碰到的那个胖警卫。

三人一起等待着。这里多是办公大楼,深夜时刻非常寂静。此时,有两辆白色厢型车转进这条街,停在轿车后面。格雷戈尔和司机示意,第一辆厢型车便驶进法院的地下停车场;第二辆停了下来,司机将后座门打开,格雷戈尔拖着行李箱绕过去,抬起行李箱丢到后座。这就是早上把我像布娃娃一样拎起来的男子,那箱子里不管装了什么,看起来都重得要命。他关上门,放厢型车开进法院地下停车场。接着,格雷戈尔、阿图拉斯和那位胖警卫走到墙边,离开了路灯打亮的范围。他们还在等什么,轿车也依然停在那里。几分钟后,两个男人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往格雷戈尔那里赶去,我猜他们就是厢型车司机。

我的呼吸停了一秒。

格雷戈尔伸手到外套里,接着他摸了外套其他口袋,拍拍裤子,重复一次刚刚的步骤,最后用他的大手指摸了摸外套,不解地双手一摊。他发现皮夹不见了。阿图拉斯拿出自己的皮夹分别给两位司机一小叠钞票,两人进到轿车后座,车子开走了。皮夹里被夹起来的钞票显然是要付给司机的。阿图拉斯跟格雷戈尔好像在互开什么玩笑,大块头举起他巨大的爪子,做出无辜的表情。他大概经常弄丢或拿不出钱包,他们不可能会怀疑是我偷的。他们不知道我的过去,对他们而言,我只是个律师,律师是不会偷钱包的。俄罗斯人和胖警卫走到街上,右转走出我的视线,往法院入口走去。

跟我早上进去的流程一样,阿图拉斯和格雷戈尔会用同样的方式进到建筑物里——通过安检,穿过大厅,去坐电梯。我估计这一路会花90秒。搭电梯上19楼需要60秒,走回房间要花10秒。他们会叫醒维克多,然后来查看我的状况——也许再多个10到15秒。保守估计,在他们发现房内空无一人、打电话结束艾米的生命、按下真正的引爆器以前,我有大约两分半钟的时间赶回办公室。

我已经习惯帮自己的交互诘问计时了,而且挺令我开心的是,我的心理时钟相当精准。我拉出卡在身体底下的双腿,站起身开始移动。等我来到雕像那里时,已经过了大概45秒了。灰色的女神不像窗台那样湿滑,我花了20秒让自己站上她的肩膀,双脚卡在她的背上,两手抓着她头部两侧。我来的时候弄掉了几块砖头,刚好在雕像和安稳的窗台间形成了一个长约1米,可攀爬的凹槽。

我一动也不动地紧抓着雕像,5秒钟过去了,我把一只脚踩到她的右肩上,起身抓住长剑来取得平衡。

阿图拉斯稍早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他想的话,弄架大钢琴到法院里都不成问题——他刚刚就让两辆厢型车和一个行李箱在毫无安检的情况下进来了。放在我背部下侧的那个炸弹,如果要放在格雷戈尔丢进厢型车里的那个箱子,完全没有难度。他们不需要我或杰克来偷渡任何东西进法庭。我暗骂自己愚蠢,如果这些俄罗斯人能花钱买通一位联邦探员,他们绝对拿得出钱来买通安检警卫,放他们拎个袋子进去。事实上,他们的钱大概够让法院里每个警卫都变成百万富翁了。我在脑海里重播早上进法院的每一幕——巴瑞大喊出我的名字,那个叫汉克的金发警卫想要搜我身,而早在我通过X光扫描器之前,那个胖警卫就在盯着我了。我当时以为胖警卫认识我,但我认不出他。看到他帮俄罗斯人偷渡厢型车进地下室,让我重新评估了一下他早上出现在大厅的意义。汉克叫我身体摆正的时候,那胖子朝我们晃过来,我之前以为他是来支援汉克的,现在晓得他是来监视我,确保我完好无缺地通过安检,没有被汉克或其他人发现炸弹的事。

我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他们就会杀了艾米。我想不通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

我爸曾经告诉我,你要对状况全盘了解才能开始行骗,然而这个情况一点道理都没有。我有种预感,我只是在一起更大的阴谋中扮演人质的角色。不过,至少我开始明白场上的对手都是哪些人了,这代表我可以自己开一盘新的赛局。

我放开剑,吐气,然后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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