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塞拉在门厅等艾丽丝。艾丽丝一到，她就把手指竖到唇边，让母亲跟她上楼，尽量不发出声音。

“我只是随口一说，”她们进卧室后，罗塞拉低声说，“当时外婆说我们走后，她会很孤单，我就建议她跟我们走。我只是这么一说。”

“然后呢？”

“你瞧，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她已经有了护照、签证。只差买一张机票。她让我给她看我的机票，然后带我去艾丹·欧利里旅行社，给她在我和拉里的航班上买了一个座位。”

“她打算待多久？”

“这就是问题。她对旅行社的那个女人说，机票上的回程日期是哪一天无所谓。不过现在机票上写了她会待一个月。”

“谁来照顾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莱西太太在门厅里朝她们喊。

“艾丽丝，你在吗？”

艾丽丝和罗塞拉下楼，跟她去厨房。

“好了，”莱西太太说，“我希望我们能一起飞回去，所以我才进了你房间，艾丽[艾丽丝的昵称。]，我想找到你的机票。你会在下下周飞回去，不是在下周和我们一起。于是我自作主张把你的机票给了旅行社那个好女人，她打了个电话，然后告诉我们，她能改签你的机票，只需要一小笔费用。”

“这是个惊喜。”艾丽丝说。

“哦，你总是在信里邀请我去。”

“但你从未说过你想去。”

“你还说过这个邀请永久有效。我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罗塞拉和拉里住的地方。它听起来像是个很好的地方。”

艾丽丝回到房间检查行李箱，发现装着那张照片的信封不见了。她等着，直到听到罗塞拉上楼，她才去了厨房。

“你知道，”她对母亲说，“我不知道你现在去，时机是否合适。”

“什么？我机票都订好了。”

“是的，但也许我们应该考虑改签。”

“是我不受欢迎吗？”

“罗塞拉不会在家，她要去上大学。拉里整天在学校里，然后不是和朋友们出去，就是做功课。我有一份工作，因为我请了一段时间假，回去后得干全职。”

“我相信我会设法打发白天的时间。”

“那里不是一个镇子。附近没有商店。”

“罗塞拉告诉我这个了。”

“我希望你过段时间再去。让我们先安顿好。还有其他问题。”

她母亲从围裙的大兜里拿出那个信封。

“这些问题我都知道了。”她说。

“你是从我的行李箱里拿的吗？”

“我去找你的机票，看到信是写给罗塞拉的。别担心。我没给她看。但我读了信。”

“你不该打开信封！”

“这句话我要回敬你。你拆我们所有人的信吗？”

“我当然没有！”

“我不会告诉罗塞拉你拆了她的信。我觉得你带我回美国，会对你有用。你会有别的事可想。”

“我已经提醒过你，一天大部分时间你只能独自待在家里。”

“你觉得我在这儿是怎么生活的？”

罗塞拉回到厨房时，莱西太太说：“哦，还有一件事。我们从旅行社回来时，南希·谢里登竟然来了。你真应该见见她，她是来炫耀订婚戒指的。戒指看起来太小，不适合她的手指。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戴上的。”

“南希·谢里登订婚了？”艾丽丝问，“但她之前来为你贺寿时，什么都没说啊。”

“她说，是今天才宣布的。”

“她和谁订婚呢？”

“和吉姆·法雷尔。他们已经谈了一段时间了。”

“不，说认真的，”艾丽丝说，“她和谁订婚？”

“那是她的新闻。你真应该见见她。她很兴奋，简直喘不上气。她和吉姆·法雷尔订婚了。”

“开酒吧的吉姆·法雷尔？”

“那就是她的订婚对象。我们都恭喜了她，不是吗，罗塞拉？”

罗塞拉点头认同。

艾丽丝等到罗塞拉离开厨房，就跟着她到了门厅。

“我母亲一定搞错了。”她说。

“不，她没搞错。”

“你再说一遍。”

“谢里登太太和那个酒吧老板订婚了，吉姆·法雷尔。”

艾丽丝悄悄出门，走向约翰街的电话亭。两个十几岁的女孩正在和什么人长聊，嘻嘻哈哈不停打断对方。艾丽丝站在外面。

只要她们能挂断电话让她打，她就能在几分钟后回家，确定吉姆没和任何人订婚，尤其没和南希·谢里登。

这想法太荒唐。她觉得去问吉姆这个是很蠢的。然而她还是想立刻与他通话。她简直想敲电话亭的玻璃，让女孩们赶紧打完。她们注意到她在等，但没显出要挂电话的迹象。

奇怪的是，她想，吉姆考虑离开家乡，这对他并不难。他的父母已故，他从没提过任何好友和亲戚，除了为他工作的沙恩。艾丽丝知道一个酒吧老板是不合群的，他的平易近人既是工作需要，也是保持距离的能力。他可以像他对她说的那样直接离开，把酒吧租给别人，找个行李箱，第二天就到美国。或者，只要他决定了，也可以在一个月后，六个月后，一年后去。那么他给她施加压力，仿佛他能否去美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的决定，就耐人寻味了。

一个女孩发出一声尖笑，艾丽丝终于拍了拍玻璃。她们顿时面露尴尬和怯意，但接着又尖叫起来，一个女孩想从另一个手里夺走话筒，告诉她们的朋友，她们等会再打来。

现在艾丽丝已经记住了吉姆的号码。她拨过去时，没人接。她让电话铃响着。那两个女孩还在外面等她打完，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但随即看到架子上的电话簿。她发现上面有酒吧的号码。她打过去，那头接线的人不是吉姆。

“老板在楼上，”他说，“你有他家里的电话吗？”

“我有。”她说。

她又从钱包里找出一枚硬币，再次拨家里的号码。她把硬币塞进口子，一个女孩过来拍玻璃，她们像是害怕了似的走开几步，然后又回来。

艾丽丝让电话铃响到停止。

她回家发现母亲独自在厨房。

“罗塞拉知道吗，”母亲问，“你和吉姆·法雷尔订过婚？”

“我没和他订过婚！”

“哦，镇上人都以为你们订过婚。”

“多年前我回来时和他约会过。但我确定罗塞拉不知此事，也不必知道。”

“哦，我当然不会告诉她。”

“我对此表示感激。”

“南希想让我们知道，她是特地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她不是路过。我寻思着你是否因为吉姆订婚而难过。我是说，这么多年了，你一定早已忘怀！”

“我当然忘怀了！”

“假如你和他结婚，情况一定会非常不同。”

“也许。”

“听南希说话真好笑。当然，我对她和吉姆的事一清二楚。”

“你知道什么？”

“萨拉·柯比告诉我的。我在商店里遇到她。她很客气。她认识一个住在麦卡锡面包店楼上的女人，她的公寓正对着吉姆·法雷尔家。一天深夜她起夜时，从楼梯平台看到对面吉姆·法雷尔的起居室。吉姆有个伴，女伴。他似乎很快活。后来出门走到街上的不是南希·谢里登又是谁？萨拉的朋友看着她整理衣服，把自己弄端正了才回家。”

“你一直都知道他俩的事？”

“是的。”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早年就做出一个决定，绝不传播流言蜚语。我向来坚守这个原则。”

“但你把这事告诉我，不算传播流言蜚语。”艾丽丝说。

“你知道，我跟南希说我为她高兴。”母亲没接艾丽丝的话，她继续说道，“我还能说什么呢？但我很是怀疑。”

“怀疑什么？”

“等到我寿终正寝，我希望你父亲在天国等我。如果没有这个盼头，我还有什么可活的？他临终时，我们谈过这事，这给了我们彼此很大的安慰。想想看如果我再嫁给另一个人！会发生什么？我该对你父亲怎么说？我就在想，到了时候，南希会对乔治·谢里登怎么说。但我什么都没说。虽然并非我本意，我还是告诉她我很高兴。”

既然母亲决心闭口不谈，艾丽丝心想她是否知道自己在与吉姆约会。或许有人在都柏林看到了他们，或者在婚礼上注意到了他们。那人把消息传给另一人，继而传给她母亲。她想，这不太可能，但她也不确定。

后来艾丽丝又去了电话亭，这次里面没人。她再次打给酒吧，被告知应该打楼上的家里电话。但那个号码依然无人接听。她再次让电话铃持续响着。回家半路上，她转身回去做了最后一次尝试，没有人接。她决定去找吉姆，不管他在家里还是在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