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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沉默的病人 作者:亚历克斯·麦克利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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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顶着1月凛冽的寒风,来到格罗夫诊疗所。道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就像一具具骷髅骨架。惨白的天空预示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我站在门口,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我有一个星期没抽烟了——当时,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把烟戒掉,而且保证这一次说话算话。可是现在我又破戒了。我把烟点上,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恼火。心理治疗师通常认为,烟瘾是很难戒除的,而一个优秀的心理治疗师必须克服这个问题,把烟戒掉。我不想带着一身烟味走进诊疗所,就往嘴里放了一两片薄荷口香糖,边吸烟,边嚼口香糖,两只脚还在不停地轮番跳动。 我浑身发抖——说实话,主要不是因为天冷,而是因为紧张。我心里一直不踏实。在布洛德穆尔的时候,我的顾问医师直言不讳地说我正在犯错误。他向我暗示,离开那里就断送了我本来很有前途的职业生涯。他对格罗夫诊疗所颇不以为然,对迪奥梅德斯教授更是嗤之以鼻。 “他是个离经叛道的人物,做过许多与群体治疗有关的尝试——有一段时间曾在福尔克斯供职。20世纪80年代在赫特福德郡办过替代性治疗社区。这种形式的治疗社区,尤其是现在,从经济上是行不通的……” 他先是欲言又止,然后压低嗓门说:“我不是吓唬你,西奥。我听到一些传言,说那个地方要被砍掉。可能不出半年,你就会发现自己丢了饭碗……你真的不反悔?” 我沉默了片刻,但只是出于礼貌。 “肯定。”我回答说。 他摇摇头:“我看这是职业上的自杀。不过既然你决心已定……” 我没有跟他说艾丽西亚·贝伦森,也没有说我希望为她进行治疗。我本来可以用他能明白的话进行解释:通过对她的治疗,我可能会写出一本书或者发表一篇论文什么的。可是我知道这样说等于是对牛弹琴;他还是会说我犯了错误。也许他说得对。我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我掐灭手中的烟,抑制住紧张情绪,走了进去。 格罗夫诊疗所位于艾奇维尔医院最老的那个部分。原先那座维多利亚时期的红砖建筑,早就被四周高大的、外形丑陋的附加设施和扩展部分所包围,相形之下显得非常矮小。格罗夫诊疗所位于这片建筑群的中心。它的围墙上安装了一排鹰眼似的摄像头,这是唯一能说明里面的人非常危险的标记。他们对接待处的布置可谓不遗余力,为的是让它具有友好的氛围——里面放了几张蓝色的长沙发,墙上贴着粗陋且孩子气的绘画作品,那是病人的创作。我觉得它不像家防范严密的精神病诊疗所,倒像家幼儿园。 一个高个子男人来到我身边,微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说他叫尤里,是诊疗所的护士长。 “欢迎你来到格罗夫,”尤里说,“我们没有欢迎委员会,只有我。” 尤里约莫有三十七八岁,人长得很帅气,体形优美,满头黑发,领子没有遮住的脖子上有蜿蜒的部落文身。他身上除了有股烟味,还有修面后留下的须后水香气。他说话略带一些口音,但英语说得非常完美。 “我是七年前从拉脱维亚过来的,”他说,“当时我一句英语也不会,可是一年后就很流畅了。” “令人钦佩。” “其实也没什么。英语比较容易,拉脱维亚语就难得多了。” 他哈哈一笑,从腰间的皮带上取下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从中取出一套递给我。 “这是单人病房的钥匙,你会用得着的。你还得知道每间病房的密码。” “还不少呢。我在布罗德穆尔的时候只有几把。” “是啊,不过我们最近提高了安全级别——自从斯特芬尼走马上任之后。” “斯特芬尼是谁?” 尤里没有回答。这时候从接待室后面的办公室里走出一个女人。尤里冲她点了点头。她是加勒比海地区的人,年纪是四十五六岁,留着两边修成锐角的波波头。“我叫斯特芬尼·克拉克,”她说,“格罗夫诊疗所的主管。” 斯特芬尼对我敷衍地笑笑。她与我握手时,我留意到她的握手比尤里有力度,握得比较紧,却少了几分热情。 “作为主管,”她说,“我优先考虑的是安全问题。不仅是病人的安全,还有每个工作人员的安全。如果你都不安全,那你的病人也不会安全。”接着她递给我一个小东西——便携式警报器。“这个东西你要随身携带。不要把它供奉在办公室里。” 我尽管不想要,还是连忙说:“好的,主管。”如果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最好还是别去惹她。我对以前的几个比较专横的病房主任采用的就是这个办法——避免冲突,服从管理。 “很高兴见到你,斯特芬尼。”我微笑着说。 她点点头,脸上没带任何笑容。“尤里会领你去你办公室。”说完她就扬长而去,没再看我一眼。 “跟我来吧。”尤里说。 我跟着他来到病房入口处——那是一扇强化的钢门。大门旁边有个由保安操纵的金属探测器。 “你肯定知道这规矩,”尤里说,“任何利器——任何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都不准带进去。” “打火机也不行。”保安在检查的时候从我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用指责的目光看着我补充了一句。 “对不起,”我说,“我忘了还有打火机。” 尤里示意让我跟着他走。“我带你去你的办公室,”他说,“这时候大家都在参加社群集会,所以这里很安静。” “我能去参加吗?” “社群集会?”尤里感到惊讶,“你不想先习惯一下环境?” “习惯环境的事不急。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他耸了耸肩:“那就随你。这边走。” 他领着我穿过几条走廊。走廊两边是上了锁的病房门上的小圆窗——有节奏的敲门声、插销的插拔声、钥匙的转动声。我们走得很慢。 显而易见,这幢房子已年久失修。墙上的油漆已起皮剥落,走廊上弥漫着一丝发霉和腐臭的气息。 尤里在一扇关着的门前停下,点头示意说:“他们都在里面,进去吧。” “好的,谢谢。” 我稍加迟疑,做好心理准备,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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