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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REAMERS 49沉睡者 作者:卡伦·汤普森·沃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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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真实事件的恐慌程度只有梦境可以匹敌。当滚滚浓烟席卷图书馆的主阅览室,笼罩上百个沉睡者的身体时,同一个词闯入了好几个护士的脑海:梦魇。 事后人们会讨论没有响起的烟雾警报器。它不知为何脱机了——也许被做了手脚,也许仅仅是拔下插头,腾出插口给心电监护仪和脑电图仪供电。 有人会归咎于口罩。口罩可过滤地球上最细小的微粒,可它同时挡住了烟雾中旋动的灰尘。如果不戴口罩,也许医护人员能在火势蔓延前就闻到烟味。 在消防队抵达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无暇争论先救谁后救谁,反之,每个人都会自作主张。谁能指责那些医护人员先带出了自己的亲朋好友,再去关照其他人呢? 十个街区外,消防车的警报声响起时,萨拉正在喂猫,嘀嘟声吓得猫咪从她腿上一跃而下。萨拉冲向屋顶平台,想看看有没有森林火灾的迹象。可透过窗格间波浪形的玻璃,眼前呈现出不可思议的一幕——就同父亲所描述的那样:一大团烟雾升腾而起的地点不是远处的树林,而是学校图书馆的窗户。 “爸爸,”萨拉胸口一紧,大声呼喊,“爸爸!”可他没有回应。萨拉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你做的梦成真了!” 雪白的宁静,恬然的极乐——梦给了梅这样的感受。 可梦被打断了,有东西正将她从梦里拉出去。 巨响。尖叫。 她感觉自己在儿时的卧室里醒了过来,而这一想法立刻被她推翻——这个房间很大。 同时,这儿有种千钧一发、十万火急的气氛,人们在快速移动。 在无声中度过了这么久,听见声音令她难受。 她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只能眯着眼。她的睫毛结了块。她分不清雾蒙蒙的视野是因为角膜还是屋里浑浊的空气。她的思维也雾蒙蒙的,慢慢腾腾,磨磨蹭蹭,可一个关键词刹那间闪过她的脑海,犹疑而抽象:火? 周围的人在咳嗽,玻璃被打碎了,她的喉咙开始疼痛。 随后,马修出现在了房间的另一边。 梅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可他来了,细长的腿同以往一样跑得飞快,雷厉风行乃至狂暴的风格一如既往。面对危机他一向表现很好。可有一点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忧心忡忡。他奔向她,嘴里吼着一些她听不清的话。随后他快步跑开,冲入建筑深处,没有碰她。在那之后,梅失去了他的踪迹,但他会照顾她。 他会完成一切需要做的事。梅怀着这个想法安然入眠。 医药年鉴中记录了一类紧张症患者表现出的一种罕见现象。紧急情况下,原本一动不动的病人会突然苏醒,奇迹般地重获一些能力:站立,尖叫,跑动。一只沉睡已久的手能突然完成必要的任务,比如在即将掉下床的前一刻抓住床栏。 这一天的圣洛拉,少数沉睡者身上出现了类似的效应。 本。一开始,他和安妮正在参加一场聚会,在一个类似宾馆的地方。地点也许不是宾馆,而是一间套房,可能在布鲁克林,也可能在别的地方。套房里摆满了家具,让本回想起他的祖母在威斯康星的房子,特别是那张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奶油色丝质沙发。他和安妮正在用小酒杯喝潘趣酒[潘趣酒(punch):一种用水、果汁、香料及葡萄酒或其他酒类勾兑而成的饮料,常见于宴会、聚会和自助餐厅。]。安妮说,好奇怪啊,一样的沙发哎!这是一场万圣节聚会——因此安妮披了那件马甲,系了那条领带,戴着那顶松软的黑帽子,套着卡其色长裤。所有人都喜欢她的装束。她是安妮,安妮·霍尔[安妮·霍尔(Annie Hall):《安妮·霍尔》是一部爱情喜剧片。文中安妮的打扮是其女主角安妮·霍尔的经典造型。]!朋友们都赞不绝口,说她假扮得惟妙惟肖。聚会上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潘趣酒透着杜松子酒、迷迭香还有一丁点儿烟雾的气味。大家言笑晏晏,欢欣雀跃——这是本对宴会的主要印象。他站在安妮身边,手搭在她的臀上,仿佛美好融入空间本身,扩散到了空气、饮料、分秒、安妮的衣装,还有那张沙发里。 随后,一声巨响让宴会霎时鸦雀无声。像是什么东西破了,比如树枝折断,带给人一艘旧船在暴风雨中飘摇崩解的感觉。对,一艘船,他们在一艘船上。 该死的,有人骂道。是地板,地板有问题。 安妮使劲攥住本的手,劲道大得让他感到疼。就在这时,地板的中心像个落水洞一样突然塌陷,而安妮—— 本睁开眼睛。 一时间,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还有扑腾扑腾的心跳声。一阵释然直通五脏六腑——幸好只是一场梦。 可笼罩他的是一块陌生的天花板,深色木理,非常高,房间很大,光线暗淡。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人们在尖叫。 一人在他身边俯下身,是个消防员。 在那一刻,仿佛大脑中的视觉中枢突然干起了嗅觉的活,消防员的黄色制服引发了连锁反应——他忽然意识到了空气中的烟味。 他想坐起来,却受到了向下的阻力,仿佛他被绑在了床上。他想到了沉睡病。他一定和安妮一样,也得病了。 我的宝宝在哪里?他问道。可没人在听。“我的女儿呢?我的宝贝女儿呢?” 屋里烟熏火燎,他的嗓子开始灼痛。他的所有困惑经提炼后留下一点:离开这里。这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一根根拔掉连在身体上的管子。消防员帮他解开了连接仪器的导线,随即消失在了幽暗之中。 光一闪而灭。不知从何处射入一道阳光,被浓烟泯灭了光芒。本开始咳嗽。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图书馆,摆满床的图书馆。 他咳嗽不止。很快,他加入了在地上匍匐前行的队伍。他的身子僵硬而酸疼,但他一直在前行,奇异地感知到了身体的各个部位。膝盖跪在地上,先动哪只手,再跟哪只手,配合起来只是稍稍有点不协调。在浓烟中找出口很困难,但外面的人在冲里头大叫,都是陌生人。他们在对他喊叫,人们竟愿意帮助素不相识的人,这让本在黑暗与浓烟中热泪盈眶。他们的喊声穿透暮色:这里,这里,门在这里! 之后,本会遗忘掉大部分细节,比如他最后是怎么出来,和其他幸存者一起聚集到阳光下的草地上的。他会忘记别人看见他清醒时惊恐的神色。不只是他,还有几个病人也醒了过来,面黄肌瘦,穿着病号服,手上还挂着静脉注射管。也许大脑每一天只能编码存储一定量的经历。这一天的所有经历中,接下来发生的事他将铭记终生,记得如照片一般巨细无遗。 那边有个女人,她赤脚站在草地上。那个女人,她长得有点像安妮。但本知道,有时强烈的渴望会如变戏法般,让陌生人的脸变为爱人的模样。这个女人勾起了他对安妮的回忆——他知道这是苏醒过程的一部分,这是想念她时熟悉的甘之如饴。 可这个女人站立的姿态,微弓的背,还有她咬头发的样子——本目不转睛。 她微微侧身,露出脸的轮廓。她的鼻子上有个小凹口,就和安妮一样,那是安妮在十几岁时磕破的。安妮。她穿着病号服立在阳光下,肩膀上裹着灭火毯,看上去瘦弱,憔悴,脚步虚浮,脸被烟熏得灰扑扑的。但这就是她,她真的是安妮。她站在那里,眯眼仰望蓝天,似乎无法相信发生了什么。她在那里,醒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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