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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REAMERS 51沉睡者 作者:卡伦·汤普森·沃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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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和安妮的后遗症很轻。 安妮有些轻微的晕眩,本的外周视觉略微受损,此外他们没察觉出别的问题。 若在一年前,两年前,或几年前,他们的重聚会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就像鸿运当头,神仙显灵,否极泰来,起死为生。 但在一生中的这一年,在握紧彼此的手或倚靠彼此温暖的手臂时,他们丝毫没感到幸运,也没感到感激。两人的脑海完全被另一人占据。他是个父亲,她是个母亲,他们的孩子病了。 火灾后,最年幼的病人被转移到学校的餐厅。在这里——在等待了许久,打了一次又一次电话,签了一份又一份文件后,本和安妮找到了他们的孩子。 他们看到她躺在干净的摇篮里,裹着毯子,小小的脑袋被锁在不可触及的深沉睡梦中。 她的小鼻孔里连着一根饲管。 “她比我上次见大了好多。”安妮说。她热泪盈眶,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她把女儿抱了起来,饲管在空中晃荡。即便在睡梦中,女儿的头依旧自然地靠上了她的肩膀,仿佛关于母亲的记忆依然停驻在她的颈部肌肉里。 他们应当戴上口罩和手套,可要是戴上手套,他们就不能为女儿擦去眼睛上的结块,或往她干裂的嘴唇上抹凡士林。触摸她皮肤的渴求排山倒海,势不可当。 比起本上次见她,她大了两周。仅仅是她的存在,仅仅是她在生长的事实,就证实了其他人的辛劳:那些穿着防护服来回走动的护士,她们在本看了女儿最后一眼后每天照顾她;还有那个将她从火场中救出来的永远无法再会的大学生。 她可能会死——这一认知点亮了安妮的每一刻。本来可能发生却未发生的事,对生命来说与一切发生的事同等重要。 还有一些父母俯身照看着自己的孩子,或像本和安妮一样,坐在孩子床边的塑料椅上。但大多数孩子都无人照看,除了人手不够的护士帮他们翻身、洗澡、换尿布,以及补充饲管的流质食物。 本醒来前做的最后几个梦中,有一个是这样的:他和安妮坐在一艘独木舟上,安妮穿着绿色的比基尼,阳光照上她除了比基尼的细带外一片赤裸的背。独木舟在一个海湾里漂流,本不知具体在哪儿。两人划桨前往一个小岛,小岛上长着一棵松树。将独木舟和桨放在小海岛上后,两人走到那棵松树下头,享用先前放在便携式冷藏箱里的啤酒,一边观赏阳光下其他的船只漂浮于海上。海面波光粼粼,怡情悦性。绵绵不绝的除了喜悦之情,还有另一样东西:无限的可能性。身心轻盈。 忽然,一叶路过的小舟上有人向他们大喊。 “嘿,这是你们的独木舟吗?” 没错,空无一人漂荡在水中的正是他们的独木舟。一定是涨过潮了。他们一边想一边下水游了过去,想要抓住独木舟和漂浮的桨。和别的梦一样,这场梦中有些东西感觉上完全不像梦,反而很——他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真实。那种看到未来的感觉又来了。 在醒来后的头几天,这个梦萦绕着本,挥之不去,宛如背景噪声,响彻这个临时改装的餐厅。 他想将这件事告诉安妮。 可是,提及这件事忽然让他觉得过于私密、荒诞不经。他就一直没说。寻找恰当的词句来描述自己的经历,这一过程本身让他不再那么深信不疑。 他只好旁敲侧击地问安妮:“你有做什么古怪的梦吗?” 安妮看着女儿,头也不抬地说:“没有,我压根儿没做梦。” 她感到自己这些日子老是走神,魂飞天外,就像火车上坐在本对面的一个陌生人。 第二天,睡在旁边的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开始呜咽,小脸皱成一团。安妮很快发现他的尿布漏了。本去叫了护士。等了几分钟后,小男孩开始呻吟,安妮就亲自帮他换了尿布。在某些情况下,换尿布也是一个神圣的举动。 有一天,边上一张床上的小男孩睁开眼睛。一张一合的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珠,让整个婴儿看护区腾起希望。 “我要妈妈。”起初小男孩很平静,仿佛自己的需求会得到满足。“我要妈妈。” 可当母亲没立刻出现时,他哭了起来。本想安慰他,可没有用。 最后,人们找到了他的母亲,把她带了过来。 “他说想让我来?他开口说话了?”当小男孩跃入母亲的怀抱时,母亲惊讶无比。 她说,这个小男孩还不到两岁,还没开口说过完整的句子。 可你听听: “妈妈,我做了个噩梦。” 但本和安妮的女儿依然没醒。他们为她剪指甲,帮她洗澡,夜里睡在她摇篮边的油地毡上。 本把自己的梦翻来覆去想了又想。这些梦是预言的感觉太过强烈,让他心惊胆战。那些梦里缺了一样东西:他的女儿。如果他梦到了未来,那他的女儿到哪儿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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