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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悬案尘与血 作者:发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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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经常做噩梦,梦里恍恍惚惚的,我回到1991年的那个机井房,走在那片案发附近的麦田里。在那里寻找着,寻找着。 1 1991年冬天,老全所带领的7人专案组没能破案,接到上级命令,决定结束驻扎,返回城里。 是村支书告诉父亲这个消息的。 得知老全他们正在拆卸帐篷,我赶紧跑了过去,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走。 我跑到专案组的时候,两顶帐篷已经拆除完毕了,刑警们正忙着装车,老全和李警官愣愣地站在旁边看着,脸色凝重。 我朝老全默默地走了过去,魏法医也在。 “小文,对不起。虽然还没破案,但我们要走了。”老全对我说。 我愣愣地看着老全,心中有万千言语,但是嘴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在这儿驻扎了7个月了,侦查工作现在彻底陷入了僵局。是我失职了。”老全接着说。 李警官插话道:“老全,你别这么说。出现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想的。咱们已经尽力了。” 老全说:“不,尽力是不够的。” 李警官感叹道:“这个案子,真邪门了!原本以为是很容易破的案子,通过简单摸排就可以破案的。现在搞了7个月,嫌疑人都搞没了。” 魏法医裹着棉大衣,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们出来的时候,穿的是短袖,现在回去的时候穿的是大棉袄。看,已经下雪了。” 我抬头望向了天空,果然,天空已经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小雪花从空中零星地飘落,冷风轻轻地拂过每个人微红的脸颊,远处的大地一片萧条的景色。 “通过这半年多的调查,除了已经被排除的梁家功之外,我们再也没有找到其他具有嫌疑的作案人。”老全仍旧忍不住感叹着,“这个案子眼看着在我的手里沉了,我不甘心呐!” 魏法医:“脚印,精斑,甚至连凶手的外形特征我们都有,可就是找不到人。” 李警官:“走吧,老全,专案组已经解散了。” 老全:“不行,我回去以后要跟上级申请,重新建立专案组。” 李警官:“条件不够的。” 老全:“那我就申请由我继续负责这个案子。” 魏法医:“还有我。” “这边装车差不多了。走吧,有个地方,咱们必须得去一趟,在走之前。”老全说道。 “哪啊?”李警官问。 老全拉着我的手说:“小文,你给我们带路。” 我想我知道老全说的地方,于是我拉着老全的手走在最前面,朝村子外走去。 7个刑警,一个法医,被我带到了我母亲和弟弟的坟前。 老全等八个人在已经添置了墓碑的坟前一字排开,由老全带头,全都摘去了警帽。 他们默默地鞠躬三次,又默哀了一会儿。 此时天空的雪已经越下越大了,像是母亲和弟弟的眼泪,正在述说着他们的冤情。 老全语气沉重地对着母亲的墓碑说:“齐淑敏,我们要走了,我是来跟你道别的。对不起,我们没能破案。” 其他人看着老全,心里全都不是滋味。 老全:“但是你放心,我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案子的。我今天在你的坟前发誓,只要我还干一天刑警,我就会追查到底。” 魏法医拍了拍老全的肩膀,表示理解。 老全的心情难以平静,继续对着墓碑说话:“齐淑敏,苑小宇,你们两个在天有灵的话,也要帮帮我,早一点让我见到那个人。” 魏法医:“走吧。” 老全突然热泪盈眶,一转身,眼泪掉了下来,他赶紧用手去捂脸:“他们死不瞑目哇!” 魏法医的眼圈也红了:“我知道,你每次出来摸排走访,路过齐淑敏的坟头,你的心里都特别难过。你的心情我们都知道。” 李警官:“咱们要不要去跟老苑告个别?” 提起我爸,我突然更加难过起来。他本来就对破案失去信心,要是今天老全他们再告诉他专案组解散了的话,他会变得更加颓废。 我正在为难,老全及时解救了我。 “还是不去了,惭愧呀!没脸去!”他说,“我这个专案负责人失职,回去我要做深刻的检讨,我究竟还算不算一个合格的刑警?!” 其实我的心里是很赶集他的,我并没有任何责怪他们的想法。 往村里走的路上,我一直想叫住老全,想告诉他我的想法。但是我一直犹豫着,没好意思开口。 我看着老全他们沉重的步伐,我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我站在空旷的晾麦场上,看着老全他们上了车,然后在雪白的雪片中间,那深绿色的警车徐徐开走。目送着老全他们离开,我们彼此的心里都不好受。 老全在临上车之前,曾对我说:“小文,有事就到市公安局刑警队找我。” 就这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让我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 当然,被孤零零地扔在晾麦场大雪中的我,也感受到了无比的孤独。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可以陪伴我,父亲宛如死去,我将像是独自一人地生活下去。 我是苑小文,今年8岁。 2 一年后。 1992年5月23日,母亲和弟弟去世一周年忌日。 我人生中第二次进城。 一路打听,我直接来到了刑警队大院,一栋老旧的红砖矮楼。 我跟门卫说明我的来意,我说我是齐淑敏的女儿,我想找老全。 出乎意料的是,就连门卫都知道齐淑敏这三个字,看来我家的案子已经轰动整个市局刑警队了。 在门卫室等了片刻之后,老全竟然亲自出来接我了。这让我受宠若惊,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全看了看我,说:“一年没见,长高了一些。” “全叔叔好。”我头一次跟他这么客气。 “你爸呢?你会一个人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 “行。那你跟我来吧。” 我跟在老全的身后,行走在平整的石板路上,两旁古老的松树郁郁葱葱,更加地凸显了这座老院子的年代感。 老全他们的办公环境真不错,这里和当初的临时专案组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现在看来,他们7个刑警当初吃了不少苦,我的心里顿时生出很多歉意。 进入老全他们侦查一大队的办公室,老全让我坐在他的办公桌旁边。我还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当然还有李警官,他还跟我亲切地打了招呼。 “小丫头,你黑了不少!”他笑着对我说。 老全责备他说:“别乱开玩笑。” 可能是老全深知我皮肤变黑的原因,他不想让我感到不自在,所以对李警官的语气有些严苛。我又是一阵歉意,对李警官。 因为我其实是无所谓的,我不太害怕被人嘲笑几句。 “你怎么来的?”老全问,“难道你学会骑自行车了吗?” “没,还不会呢,但是快了。”我尴尬地说,“我坐客车来的。” “嗯,对,以后要是进城,就坐客车吧。” “嗯。”我说。 老全看着桌面上的台历,那数字很刺眼,他看了一会,脸色凝重起来。 5月23日,我也一样感到凝重。 “你爸呢?” “上坟去了。” “也是。今天是你妈的忌日,应该的。” “嗯。” “你怎么没去?” “我早上去过的。” “你是特地来找我,问案子的进展的吗?” “嗯!” “那你爸他,怎么不自己来?” “他……他让我来问的。” “你老是这么说。” 谎言又被揭穿,我习惯性地低下头去。 “他还没走出来吗?事情都过去一年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不想让老全看着我难受,所以我硬挤出一丝微笑。 “小文,请你回去帮我给你的父亲带个话。” “好。” “专案组虽然解散了,但是破案并没有被放弃,我仍在继续调查。还有魏法医,还有我们这些同事,都还在继续查。” “我记住了。” “我带你去吃中午饭吧?” “不,我要回去了。” “吃完再回去也来得及的,再说了,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那你就在这里说吧。” “走吧,走吧!” 说着,我被老全硬拉着,去了他们刑警队的食堂。他用他的饭卡,给我点了一份丰盛的午饭,我们坐在宽敞明亮的大食堂里面吃饭,这感觉棒极了。 “吃得习惯吗?” “还行。” “多吃点,都吃掉!” 我开始狼吞虎咽起来,顷刻间,偌大一份成人午餐被我轻易地干掉了。 “再来一份吗?” “不要了,我饱了。” 老全看着我吃饭的样子,眼睛有些湿润了。 “你咋不吃?”我问。 “我不太饿。” “你要跟我啥?” “哦,对了。我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回去继续上学?” “上呢。” “还总是请假么?” “没了。” “那就好。学费呢?” “村支书跟校长说,给我免了。” “还是好人多呀。” 片刻沉默之后,老全还是不放心地说:“学业一定要坚持呀。” “我知道。” “我跟门卫打好招呼了,以后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你只要对他们说,你是苑小文,你找全树海,他们就会给你开绿灯的。” 我的心里再次感到一阵温暖。 我面前的这个大人,似乎很懂我的心思。 3 尽管老全给我开通了绿色通道,但是,我没能经常来找他。 不是因为我对破案的信心变少了,也不是我对老全失望了,而是,我知道,即使去了,也是一样的结果,没有进展。 所以我采用尽量少去的方法,来减少对老全的干扰。我害怕我去多了,他会有心理负担。 其实我会经常站在村口的路边,看着客车经过,然后远远地看着城里的方向,用意念,想着城里的老全。 我希望早一点接到他的消息。 转眼,母亲和弟弟走了5年了。 1996年5月初,忌日之前,我进了一趟城。 几年之前的约定依旧管用,我顺利地进入了老全的办公室。 “都长这么高了!”老全看见我激动地说,“今年多大了?” “13。”我说。 “8岁,13岁,5年啦,哎!”老全轻叹道。 我没出声,只是微笑。 “又是你爸让你来的?” 我尴尬地底下头去。老全这是在故意逗我。 “升初中了吧?”他问。 “还没。快了。” “你爸也真是的,自己不来,每次都让一个孩子过问案子的进展。” 老全这是当着我的面,第一次责怪父亲。也许是他觉得我已经长大一些了,才跟我说这些。我倒是没有责怪过夫妻,因为在我心里,也很想知道案子的进展。 只是我敢过来问而已,他不太敢面对挫败。我知道他的心里是在意的,只是不直接问而已。 “我妈的案子,是不是,再也破不了了?”我突然问道。 老全愣了一下,说:“5年了,都没查出个结果,是我的失败。” 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但是现在没破案,不代表永远破不掉。我相信天底下就没有破不掉的案子!”他说。 我也相信。 “我答应你,只要我当一天刑警,这个案子就一天不会放弃!” 这句话,是老全对我的承诺。 没想到我们二人之间的这个承诺,一直延续了25年。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的我,只体会到了老全的决心,还有责任心,并没有预感到这个案子真的会一直拖下去。 在这几年中,在我不断地去找老全问案子进展的过程中,渐渐地,我竟然和老全成了朋友。 只是,我们是那种不经常见面的朋友。 在这些年当中,我见证了老全的成熟和衰老,老全则见证了我的长高。 我们的下一回见面,是在两年后。 1998年,仍旧是5月,仍旧是母亲的忌日之前。 此时我已经15岁了,身高1.62米,体重77斤。 我没能遗传母亲的白皙皮肤,我朝着黑皮肤的路上越走越远。但奇怪的是,李警官他们不再拿我长的黑开玩笑了,也许是他们意识到,我已经进入了青春期,开始知道打扮自己了。 老全,也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不再是几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他现在是侦查一大队的大队长,我能认识这样的朋友,我感到很荣幸。 可是这一回,我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老朋友的热情,而是,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来了?不上课吗?”他问。 “初中的学费和课本费都太贵了,我不念了。” “你爸这个人,糊涂!” “不是他不让我念的,是我自己要不念的。” “不念书的话,你能干嘛?” “跟我爸种地呗。家里还养了猪,还有鸡鸭。” “那有什么前途?” “我爸说要给我早点定亲。” “胡闹,你才多大?!” “我也不想定亲。我想去念技校,去学美发。” “回去念书!” 老全的苦口婆心,并没有使我坚持上完初中。我的半路错学,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影响,是我自己的选择。 其实我挺害怕去很远的地方读书的,离开家的感觉让我魂不守舍,不得踏实。 我只能让老全失望了。 再一年之后,我16岁。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长期的酗酒,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重活累活已不能指望他。 有一天晚上,父亲突然对我说,想个老伴。 他说现在找的话,外人还不会太嫌弃他。要是过两年再找,就不好找了。 我想也对,谁愿意伺候一个满身是病的老头子呢? 所以,这一年,趁着父亲身体尚可,抓紧给他找个老伴,是我们家的首要任务。 可是,媒人帮找了几个之后,就拒绝帮忙了。 理由是,我家拿不出再婚的彩礼钱。 “妈的,二婚还要什么彩礼钱?现在这都是什么社会呀?!”父亲觉得生气,总是在屋里骂。 我心里也没有办法,因为拿不出钱来,是我家的客观事实。 后来父亲想出一个办法,他说:“小文呐,你都16岁了,该给你找个婆家了。等你找到婆家,咱家就能收一份彩礼钱了。到时候我就拿着你的彩礼钱,去找一个老伴。” 父亲的想法确实是很实际的,也行得通。但是,我还是拒绝了。不是因为我不想帮父亲,而是我还未满18岁,我觉得我还太小了。 幸好,父亲并没有逼我,他也没有再提给我找婆家的事。 又过了2年,我18岁。 父亲也找到了合适的再婚对象,打算续弦。于是,依旧没有钱的父亲把给我找婆家的事,正式地提上了日程。 父亲找的那个女人,是邻村的,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她挺着急的,见面之后就决定跟父亲结婚了。后来几乎每天都催父亲办事,可是父亲还没有准备好过礼的钱,于是,只好焦急地四处托人给我找婆家。 一开始我以为,我找个本村的嫁掉算了。 那样的话,我还可以经常回家,经常照顾父亲。 可惜事与愿违,本村的老人对我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谁家娶了我,等于是顺带着娶了一个体弱多病还经常酗酒胡闹的老父亲。这样的泥坑谁都不想跳进来,所以,我在本村是没有“销路”的。 后来父亲的触角去了邻村,可是让人生气的事,邻村的人对我家的情况也都知晓了。父亲怀疑是老全他们当初的排查力度太大,把临近的几个村子都给折腾得够呛,所以,对于我们家发生的事,方圆几十里就没有不知道的了。 对这样的结果,我只能哭笑不得。 更让我哭笑不得的是,父亲那个再婚对象,见父亲迟迟不采取实际行动,改嫁他人了。 4 “男方是市里人,坐地户,又在市里的粮库工作,是正式工,收入稳定。”本村最厉害的媒人春婶盘腿坐在我家的炕上,跟父亲解释道。 父亲透出满意的神色,但是很快又转为了担心:“条件这么好,能看上我们吗?” “这你放心,人无完人不是?” “他咋了?有毛病?” 我躲在小屋里,竖起耳朵听着大屋的谈话。 春婶压低声音说:“眼睛有毛病。” “瞎子?” “也不是完全瞎,有一只眼睛是假的。” “噢,半瞎。” “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那只假眼球,我跟你说,你见了就知道了,做得可真了!” “怎么听起来,有点慎人呐?!” “一点都不慎人。那小伙子人可好了,对他爸妈非常孝顺。光看这一点,就错不了。百善孝为先嘛!” “那真不错。” “而且男方家里,打算换大房子,买楼。等到结婚以后,你闺女就进城住楼房了!” “那这小子父母为人咋样?” “他父亲以前是粮库职工,正经工人出身,踏实能干。现在身体不好,退下来养身体了。他母亲挺能主事的,精明能干。” “那不错。” “哪是不错呀,是相当好!你家这情况还想找啥样的呀?就我给你找这家,那等于是顶到天了吧?!” “满意倒是满意。我不是怕人家男方不满意咱们嘛!” “啥也别说了,小文就是命好!” “说了半天了,男方叫啥?” “杜帅。” 媒人走后,父亲暗自兴奋了老半天。他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倒是挺满意的,我却胡思乱想起来。她说我命挺好的,我抑制不住彷徨起来。我的命哪里好了?我是真的没有同感。 再有就是进城的事,我老下不去决定。我原来打算找个本村的算了,从没想过进城的事。但是无奈,本村的小伙子都看不上我,这注定会让我远嫁他乡。 那个一只眼睛的杜帅到底长得怎么样,我无法从媒人的嘴里得到具体的判断,看父亲的意思,我是得跟他接触一下了。 我倒是不抗拒接触,毕竟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我能顺利出嫁,父亲能够顺利地续弦,我想我们家以后的生活,还是能够回归正常轨道的。 已经脱轨太久了。 1991年开始,到现在,2006年,15年了。 家,哪像个家? 于是,在这一年,23岁的我,跟杜帅第一次见面了。 是我进城见的他,他请我在市里吃了中午饭,吃的是糖饼和砂锅,花了四十多块钱。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花这么多钱下馆子,杜帅说他也是很少花钱在外面吃饭的,但是他说他以后可以每个月发工资以后都请我在外面吃一顿。 他挺不会说话的,所以我感觉他这个人挺真实的。 他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挺不容易的。” 这句话使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从头尴尬到尾,所以我说,他挺不会说话的。 我特地仔细看了他的那只假眼睛,并不像是媒人嘴里说的那样,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的。看来媒人的话多半是不能信的,也就是说,杜帅的那只玻璃眼球,假得很,一看就能看出来。 好在我不是个花痴,我不太注重男人的外表。 让我决定跟杜帅继续接触,是他回答我的问题让我满意。 我问他:“你怎么看待婚外恋?” 他回答:“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说完全不心动,那是假的。我也会心动,但我不会行动。” 看,说得多好,这就是我要的真实答案。 会心动,但不会行动。 虽然过程挺尴尬的,但是我挺满意的。所以,我们在那之后又见了几次。 几次之后,他带我回家见了家长,我在他家吃了几次饭。 他妈挺强势的,几次饭吃过,就管我叫儿媳妇了。我也没有纠正她这么叫,因为我心里面清楚,我也是带着结婚的目的跟杜帅来往的。 杜帅他爸还说,帮我在粮库安排个工作。这个条件很吸引我,因为一份固定的收入对我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长久以来,我太需要一份固定的收入了。这样一来,父亲的晚年就能指望我了。而且在城里工作的话,我还能够离老全近一些。 离老全近一些,这个好处似乎起到了很大一部分作用,在我和杜帅的关系里。 当然,我是喜欢杜帅的。他那句经典的回答值得我回味一生。 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 确定关系之后,我去看望过老全一次。 说是看望他,其实也是去问案子的紧张。 “我订婚了,可能明年就会结婚了。”我告诉老全。 老全听了以后特别高兴,他说:“恭喜你。下次来,把男朋友带来给我看看。” 我答应了老全。 我还告诉他:“结婚以后,我就住在市里了。以后来你这儿,就近了。” 老全也告诉了我一个兴奋的消息,那就是:“这些年来,一有空,我就拿出案卷看,始终放不下。听说现在全国很多地方开始建设DNA数据库了,相信随着刑事科学的进步,这个案子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说:“我能等。而且我相信我能够等到结果。” 老全也说:“我们都能等到那一天!” 我们此后都怀着鉴定的信念等待着,虽然我不知道DNA是什么。 2008年,我25岁的时候,我又去看了老全一次。 这一次,我们的感觉更像是老朋友,我甚至,已经把他看做是家人了。 而此时我的人生状态,也已经跟以往很大的不同,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去的,我“带”着我的儿子。 “什么时候生?”老全看着我的大肚子问我。 “就快了。”我高兴地说。 “恭喜呀,你这是要生奥运宝宝了!” “名字都起好了,叫杜鑫鑫,男女都叫这名。” “老公对你好吗?” “我总来问案子,我婆家说我走不出来,他们还怀疑我这里有问题。”我指了指我的脑袋。 老全苦笑着摇摇头。 “其实我也没走出来。”他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最近我经常做噩梦,梦里恍恍惚惚的,我回到1991年的那个机井房,走在那片案发附近的麦田里。在那里寻找着,寻找着。” 听他这么说,我很感动,也很有同感。我的心,何尝不是在那片麦田里走着,走着。 可我没有表现出来,最近几年,我不再只关注案子进展,每次来看老全,我更多的目的是来看望他这个人。 见我不说话,他又说:“现在有DNA数据库了,一有时间,我就会上网查看比对一下。小文,相信我,破案只是时间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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