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刑辩律师，我一看到陪审团这么快返场，就知道他们得出的结论肯定是“无罪”。尽管如此，当我们被叫进去的时候，我仍怀揣着一点点希望。法官询问陪审团是否就此事达成了一致的裁决，陪审团主席先是递交了判决书，随后又大声宣读了结果。朱利安和他的律师一同站了起来。我牢牢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想动。

判决结果一经宣布，辩方团队便激动不已。朱利安的弟兄们在旁听席上大声欢呼，甚至鼓掌。法官迅速发出了警告。朱利安走下被告席，与他的律师热情拥抱。理查德跟我说了些什么，但我完全无法思考。凯特·帕尔默突然来到了我身边，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知道我此刻必须站起来，但就是做不到。我不想看到朱利安。我抬头看着陪审团成员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法庭，没有一个人敢与我对视。我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经历了这一切，他们还是不相信我。我在法律面前就像个骗子，朱利安可以一辈子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永远不用向我道歉……就在这时，我听见理查德对我说：“我很抱歉，泰莎。”

目前的法律体系是有缺陷的，已经不符合立法的目的。

现行的法律制度已残缺不全。

“看看你的左边，再看看你的右边。我同样支离破碎，但仍站在这里，而且永不沉默。”当这句话从我脑海中闪过，我切实感受到了它的力量。理查德正在朝我的母亲招手。母亲此时已经把刚才的一切全都抛在脑后，收起自己的草编包，起身朝我走来。我忍不住笑了。

她轻声说道：“走吧，亲爱的。”

我不知该如何站起来，又该以怎样的姿态走出这个法庭和这所法院。我一直坐着，看着在一旁等候的母亲。理查德和所有等候我的人站在一起。我看着他说道：“我说了那么多，他们还是不相信我。”

理查德答道：“你做了一个了不起的尝试。”

直到约翰尼抱着朱妮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是站不起来。小侄女一见到我就开心地笑了，笑声响彻这个古老的房间。约翰尼刚把她放下，她就飞快地朝我奔来，小脚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将她抱在怀里，心里多少有些惭愧。我知道我一定会继续努力，努力去改变这一现状。我必须相信，力量再小也能带来改变。我相信等她长大以后，陪审团一定能够倾听女性的声音，相信她们的故事。我必须相信，法律总有一天会反思女性的真实体验。只是，我现在孤立无援、疲惫不堪。本案就此了结，再也没有人与我并肩作战了。

我总算走出了法庭，理查德和母亲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此时朱利安和他的同党早已走光了，正在某处欢庆他们的胜利。米娅答应过我，无论结果如何，案子一结束她就会直奔我家，陪我吃饭喝酒兼聊天。我很想听一听她对今天的事是怎么看的。我知道她免不了要把法庭上所有人的声音都模仿一遍，到时候我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她总能模仿得惟妙惟肖。等天气暖和一点儿，我们就会着手准备出门旅行。我和理查德拥抱道别，对他表示深深的感谢。谢丽尔紧紧地拥抱了我，对我说道：“那位辩护律师可真够混蛋的。”我被她逗笑了，感觉没必要再向她解释那位辩护律师也只是例行公事，真正的问题深藏于法制和社会当中。但是，得知这位与我对抗好几个小时的家伙被骂成“混蛋”，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谁叫他把我逼得这么紧。我不禁好奇那些陪审团成员今晚回家后会怎么想。我也很想知道今天的法官究竟相不相信我说的话。然而，此刻我最想做的还是回家。约翰尼问我要不要跟大伙儿一起回家。母亲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回答。我拒绝了，如今伦敦才是我的家。

母亲用眼神暗示谢丽尔，她连忙说道：“我们都觉得你应该和我们一块儿回去，尤其是今晚。”

朱妮在我身边活蹦乱跳，仿佛在提前欢迎我的到来。我故意大声说道：“我真的去不了。因为‘某人’这周六就满2岁了，我们要开派对庆祝一番。我得留下来为她准备特别的礼物呀！”

朱妮一听乐坏了。

“是我，是我！”

母亲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又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了一句：“谢谢你。”

母亲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这句话让我忍不住想哭。我轻轻地推开她，对大家说：“那就星期六见吧。”

临行前，谢丽尔又走过来抱了抱我。

“你真像个勇士。”

我也用力地抱了抱她，心里充满了对所有人的感激。我不等约翰尼查完火车时刻表就大步走出了法院，走进了这个春寒料峭、天空湛蓝的伦敦午后，一路上清风拂面，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