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范拉拉升职记

春秋那杯茶,战国这碗酒  作者:南柯月初

结束了伊阙之战和鄢郢之战后,白起的名将之路更加畅通无阻,他的罪孽也越积越深:“昭王三十四年,白起攻魏,拔华阳,走芒卯,而虏三晋将,斩首十三万。与赵将贾偃战,沈其卒二万人于河中。昭王四十三年,白起攻韩陉城,拔五城,斩首五万。”

有“人屠”所向披靡的秦国,并不是天下无敌的,因为一员猛将并不能代表整个国家。赵国自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改革后,军事实力已与秦国不相上下,前文讲过的阏与之战就是例子,在这一战中,马服君赵奢大败秦军。当时秦赵两国拉开冷战与热战,在对抗中互有输赢,几乎打个平手,直到范雎(jū)的出现,天平才开始明显向秦国倾斜。

范雎和白起一样,也是个毁誉参半的人,他的故事倒是很励志。有人认为他是一个小人,即使是小人,也是一个值得我们尊敬的小人。

之所以黑化,都是被逼的

范雎是魏国人,字叔。因后来封地在应城,故又被称为应侯。

范雎是屌丝出身,年轻时也曾满腔热血地周游列国,但未得到重用。当远大抱负变成蓝瘦香菇,小范变成老范,为了能吃上饭,只得在魏国中大夫须贾门下当临时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也许命运不忍这样一个大才就此埋没,所以给他设置了一道极为考验心智与耐力的关卡。所以范雎此时的经历,有点类似张仪当年。或许如作家雷米所说的那样:“冥冥中,真的有一双翻云覆雨的手,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芸芸众生,让我们毫无缘由地爱,莫名其妙地恨。让我们在轮回的旋涡中彼此依赖、彼此杀害。我们,都抵不过它的心血来潮。”

须贾出使齐国,范雎作为秘书随行。当时齐国刚刚经历了剧变,从第二强国到几乎亡国,再到奇迹般的复国,生与死之间,就像一场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田单复国后,齐襄王即位,魏国因为参与过伐齐联盟,害怕齐国秋后算账,这才派须贾前来示好,但齐王并不买账,直接给了须贾一个下马威。

“当年齐魏两国如手足,联合攻宋,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谁晓得燕人一呼而五国伐齐,魏国居然落井下石,害我丧父亡国,如此大仇不共戴天!现在魏王又派你来讲和,呵呵,魏人反复,这种塑料交情,寡人才不稀罕!”

这话,须贾一时竟怼不回去。他身后的范雎看不下去了,这大哥也太无能了,还得我这小弟出马,于是上前躬身道。

“大王此言差矣!当初联合伐宋,我魏国积极配合,本商定三分宋国,但贵国背弃盟约,妄图独占。齐失信于诸侯,闵王不羞愧反而骄横,诸侯这才想给贵国一点教训。济西之战后,我魏国果断退出,灭齐之事乃燕国一国所为,与我大魏何干?现在大王神武复国,我王见大王您是明君,这才派我等示好。如大王只苛责他人而不自省,恐要步闵王后尘!”

齐王无言以对。本想给魏使一个下马威,谁知自己下马时磕了牙。

“是寡人错了!请教先生大名。”

“外臣惶恐!此乃外臣的秘书,叫范雎。”

齐襄王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范雎一眼。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差点要了范雎的命。随后,齐王派人私下拜访范雎,还送去了十斤黄金以及牛肉、美酒之类的礼物,意思很明确——跟着我干,直接正厅级!

范雎婉言推辞道:“在下虽是追名逐利之人,但此次与魏使同行,肩负国命,如果此时背弃原主,以后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在下虽不才,但也知信义。蒙大王错爱,在下感激涕零,但大王的好意也只能心领了……”

使者劝道:“我王的礼物,您要是都退了,我王的面子……”

范雎权衡后道:“那请把牛肉和酒留下,金请带回。”

须贾知道这件事后,心中那坛百年酸菜开封了。回国后,他直接向魏国国相魏齐打报告,说范雎定是将魏国的机密泄露给齐国,才得齐王如此厚礼。魏齐是魏国公子,听后大为光火。他命人用板子、荆条毒打范雎,范雎被打断了肋骨、打掉了牙齿,当场昏死过去。

这魏齐也是够阴毒的,他怕范雎装死,就让手下把范雎卷在席子里,扔到茅厕里。用惯了抽水马桶的人可能没见过农村的茅厕,我就不形容了……这还不算,魏齐又唆使手下和众宾客往范雎身上撒尿,见范雎毫无反应,以为他真气绝了,这才放心地喝酒去。

自古成大事者,要能忍一般人忍不了的痛苦与屈辱。为了逃出魔窟,范雎咬着牙装死,就在茅厕里挺到深夜。估摸着这时魏齐等人已酒醉,他偷偷地对看守说:“你若放我,我赠你百金,他日还会有重谢!”

可能看守是个贪财之人,也可能是怜悯范雎的遭遇,总之,他愿意帮范雎逃亡。他禀报魏齐说:“大人,那贼人可恨,被大人这般收拾,实属罪有应得。但若是让他死在府上,恐脏了大人的地方,不如扔到野外,任鸟兽分食算了!”醉意朦胧的魏齐很痛快地同意了。

范雎被送回家后,立刻对妻子说:“那魏齐心思缜密,我是趁他酒醉才逃脱的,明日他必定来搜。你立刻送我去好友郑安平那里,然后为我戴孝守丧,一切都要做得不惹人怀疑!”

果然,第二天魏齐一觉醒来,后悔不已。他知道范雎不除,定成大患,于是立刻派人去弃尸处查看,但只发现了野兽的脚印,并未发现尸体;又派人去范雎家,看到范雎的妻子在灵位前戴孝守丧、痛哭不止,断定范雎已入了野兽的肚子,这才放下心来。

开挂

逃到魏国乡下的范雎改名为张禄,隐居起来,静待复仇的时机。有时,人就像夜店里的小姐,命运就像嫖客,无论你是否愿意,都要承受它的随心所欲。有意思的是,有时命运还算有底线,在没有玩死我们的情况下,偶尔也会交点过夜费。

公元前271年,秦昭襄王(以下简称秦昭王)派王稽出访魏国。郑安平假充差役,侍候王稽。王稽表面上是使臣,实际肩负着为秦国寻揽人才的任务。你可能要问了,秦国如日中天,士争凑秦,求贤还需要偷偷摸摸的吗?需要!因为秦国的大权握于宣太后与穰侯魏冉手中,在魏冉看来,论才能,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而且他觉得那些纵横家都是只会耍嘴皮子的骗子,所以禁止游说之人入秦。此时宣太后与魏冉把持朝政已近四十年,庙堂之中都是他们的眼线和党羽。秦昭王面上仍是乖乖的妈宝男,但暗中招贤纳士,培植自己的势力。

王稽问郑安平:“魏国可有贤士?”

郑安平答道:“小人的乡里,有位张禄先生,是不世出的大才。只是他有仇人,白天不敢露面。”

王稽说:“这是我的房卡,晚上不见不散!”

夜里,郑安平带范雎来到王稽住处。两人仅交流了半个时辰,王稽就被这个“张禄先生”深深折服了。

王稽:“先生果然是定国安邦的大才,堪比惠文王时的秦相张仪!跟我走吧,后天就出发,去一个地方,那是快乐的老家……”

范雎:“我在何处等您?”

王稽:“三亭冈南边的小路。”

范雎:“欧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王稽辞别魏王,驱车回国,经过三亭冈南边的小路时,载上范雎,很快就进入秦国国境。车到湖邑时,远远看到对面浩浩荡荡来了一列车队。

范雎:“何人如此大的阵仗?”

王稽:“是秦相穰侯要去巡视各县。”

范雎:“穰侯独揽大权,最恶列国说客。若是见了我,不杀我也得羞辱我,我还是先下车避一避为好。”

范雎下车躲起来。过了一会儿,穰侯的车队与王稽的车相遇,他趾高气扬地向王稽问话。

穰侯:“山东列国可有变化?”

王稽:“并没有。”

穰侯:“先生是否借出使之名,又带一些垃圾回来?”

王稽:“臣不敢!”

穰侯:“那样最好!那等说客,尽是些追名逐利之徒,只会巧言令色、祸国殃民!”

说完一挥手,车队继续前行。王稽长舒了一口气,待范雎上车后,他正要催促车夫快马加鞭,却见范雎低头蹙眉:“我听说穰侯能谋善断、行事谨慎。刚才他怀疑车内有人,却忘记搜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派人回来搜车,我还是下车独行为好。”

果然,没过一会儿,穰侯就派骑兵来搜车,没发现什么,这才作罢。魏冉是个老谋深算的老江湖,只可惜他遇见了范雎,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为自己的一个小失误付出沉重的代价,痛心疾首地喊出那句话:既生鱼,何生猫啊?!

范雎和王稽一起入了咸阳。王稽向秦昭王报告说,带回来的张禄先生有商鞅、张仪之才。可能秦昭王之前见到的所谓的人才实在太多了,所以并未把王稽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让范雎住在客舍,以粗茶淡饭待他,再不去理会。就这样,范雎在等待中度过了一年有余。

终于,他等不下去了,就给秦昭王写了一封长信,论点清晰、论证明确。这封精彩的信被全文收录于《史记》和《战国策》中,内容大致就是一个三段论。

大前提:圣明的君主会做对国家有益的事。

小前提:重用我就是对国家有益的事。

结论:大王必须重用我。

写简历是要很高的写作技巧的,无论是吹捧老板还是包装自己,都不能是简单的谄媚或王婆卖瓜。范雎就很有技巧,因为自己出身低微又毫无名气,所以他说周有砥厄(周室镇国之宝。伯邑考为救父亲姬昌,将其献给纣王,武王灭商后,宝玉重归周室,一直传至周赧王)、宋有结缘、梁有悬愁、楚有和璞,这四件宝玉均产于污浊的泥土之中,即使是举世闻名的工匠,也误认其是普通的石头,但它们最终成为名闻天下的宝物。既然如此,那些未被他国赏识的人,难道就无益于社稷吗?

以美玉自比,潜台词是秦昭王不同于那些庸碌之君,是能慧眼识珠的贤君。读完信后,秦昭王对范雎有了不一样的看法,派专车接他入宫。为了瞬间抓住王心,范雎这个影帝精心上演了一出戏,他故意若无其事地往殿里走。

宦官见状呵斥道:“大王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范雎大声说道:“秦国有王?天下只知秦国有太后和穰侯,哪里有秦王?!”

秦昭王立刻明白这范雎不是寻常说客,说不定自己真的要靠他来夺回实权,便赶紧到殿门口迎接、赔礼道:“一年多来,委屈先生了。义渠事务,事关重大,我要日夜禀告太后,现在终于尘埃落定,我才有机会来请教先生。”

范雎笑而不语。如果自己这会儿马上求包养,就会显得很廉价,你让我苦等一年,现在我必须摆摆谱,试探一下你的耐心,看你是否是值得辅佐的明君。这种试探在历史中很常见,秦孝公三会商鞅、秦昭王三请范雎、刘皇叔三顾茅庐,都是典型案例。

秦昭王自然读得懂范雎的心思,于是把范雎请到殿内,退去左右近臣,郑重跪于范雎桌前请求道:“先生教我!”

你没看错,一国之君秦昭王给纯屌丝范雎跪下了!这是什么概念?你能想象你的霸道总裁有一天扑通一声跪在你面前,求你做一个方案吗?别扯牛宝宝了,他顶多会说一句:“能做就做,不能就滚!”

跟彪炳史册的秦昭王比起来,总裁算个锤子!尊贵程度能同日而语吗?!但人家范雎就这么坦然受礼,不扯什么折寿之类的话,只是微笑点头,说了一句“唯唯”。这话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呵呵”。

秦昭王没有生气,再次行礼:“请先生教我!”

范雎还是一脸的作死表情:“唯唯!”

秦昭王又行一礼:“嬴稷恳请先生教我!”

范雎嘴角的弧度依旧没有变:“唯唯!”

一国之君如此礼贤下士、跪问三遍,你一直“唯唯”,你卖豆奶呢?!不要说掌握生杀大权的王,就是普通人,我问了你半天,你老跟我“呵呵”,我心中肯定问候你八辈祖宗。

我们都忍不了,但秦昭王忍了。这就是为何我们是普通人,而人家是王的原因(读者:胡说八道!那是因为我爹不是赢驷好不好)。“上古造字,玉王同字。玉者,国之重器;王者,三横一竖。三横即天、地、人,一竖即参通天、地、人者,是谓王”。秦昭王知道范雎是在试探自己,如果这点耐心都没有,那又如何成为范雎心中值得辅佐的明君?他长跪着说:“先生终究也不赐教于赢稷吗?”

本书第一部曾提过,名一般用于自称,表示谦卑与恭谨,通常是晚辈面对长辈、下级面对上级、臣子面对君王时使用。萧何拜相后,刘邦赐他三项特权——见君不趋、称臣不名、剑履上殿,其中的“称臣不名”就是指在皇帝面前,只自称“臣”即可,不必自称“臣萧何”。秦昭王屈君王之尊,以名自称,以学生之礼事之,可见给了范雎多大面子!

看火候差不多了,范雎接下来开始了一段著名的君臣对谈。我不转载这段对谈,不是因为《战国策》里的这段记载不精彩,而是因为太长了。本来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儿,文言文非要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给现在的学生增加负担。感谢新文化运动,感谢白话文!

范雎首先表达了他要将自己的生命献给秦国统一大业的决心:“我要让世人都知道,普天之下的土地,都被秦国承包了!”

秦昭王满心激动:“此处省略感动和感谢的五百个字!”

范雎又道:“秦国虽强,但闭关十五年不敢东出,这既是穰侯消极怠工,也是国策的问题。”

秦昭王再行礼:“赢稷愿听失策之处,请先生赐教!”

范雎本来打算先谈太后专权的问题,但他知道宫殿周围耳目众多,所以不得不先谈国策:“大王,穰侯打算越过韩、魏两国去进攻齐国的纲寿,这是一着臭棋。若出兵少,对齐国来说无关痛痒;若出兵多,对秦国来说劳民伤财。况且韩、魏两国虎视眈眈,越其境去攻打齐国,这不是作死吗?!想当初,齐闵王攻楚,辟千里之遥,却未得寸土,原因何在?距离太远!而赵攻中山,一口吞并,他国少有非议,为何?只因中山在赵腹地,拿得下,守得住!”

秦昭王忙问:“那依先生所见,该当如何?”

注意啊,知识点来了!范雎顿了一下,说道:“远交近攻!”

秦昭王目光疑惑:“远交近攻?”

范雎目光如炬:“结交远邦而攻伐近国,是谓‘远交近攻’。推行此策,攻取一寸就能占领一寸,攻取一尺就能占领一尺。既不用越境兴兵,又不用担心今日之城明日易主。韩、魏两国地处中原,居天下中心,而秦与韩、魏、赵、楚皆相邻,若想一统天下,要先亲近韩、魏,以此威胁赵、楚。”

秦昭王叹道:“我想亲近魏国,只可惜魏国反复无常……”

范雎微微一笑:“收服魏国,不外乎三种方法:首先是说好话、送厚礼;如果不行,就割地收买;如果还不行,那就直接打吧!不服就把它打服,不亲近就打到它亲近为止!”

秦昭王再次重重行礼:“嬴稷受教了!”

秦昭王拜范雎为客卿,发兵攻打魏国,拿下怀邑,两年后又夺取邢丘。魏国搞定了,那么韩国该如何收拾呢?

范雎在地图上指给秦昭王看:“如果出兵攻打荥(x í ng)阳,那么韩国由巩县通成皋的道路就被堵住;在北面切断太行山要道,那么上党的援军就无法到达。攻下荥阳后,韩国就被分割成三块孤立的地区。亡国在即,韩国怎会不屈服于秦呢?魏国亲近、韩国服从,天下已在囊中!”

秦昭王听后,大为赞赏:“先生,请再次收下赢稷的膝盖!”

正在激动之时,内侍前来禀告:“大王,太后请您回宫穿上秋裤。”

范雎道:“大王,今天好像并不冷……”

秦昭王仰头四十五度叹道:“有种冷,叫‘我妈认为我冷’……”

妈宝男,长大了

范雎的地位越来越高,但他并没有就此满足。不会有人嫌钱太多,也不会有人嫌权力太大。真正能入范雎眼的,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相之位。他知道秦昭王早有收拾宣太后、魏冉的想法,但一直无法下定决心,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和舅舅,还都曾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所以范雎要做的,就是坚定秦昭王的决心。

公元前266年的一天,范雎在议事中,假装无意地说:“我在山东时,只听说齐国有田单,而不曾听说齐国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太后和‘四贵’(宣太后的两个弟弟和两个亲儿子,被分别封为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合成“四贵”),而不曾听说秦国有秦王。”

秦昭王沉默不语。

说完引子,范雎正襟危坐道:“独揽国家军政、能够兴利除害、掌握生杀大权的,才能被称为王。现在太后和‘四贵’独断专行、毫无顾忌,惩处断罚随心所欲,任免官吏也从不请示大王。您哪还有一点王的样子?!”

秦昭王依旧沉默不语,但他蹙眉闭目,握紧了拳。

范雎接着说:“崔杼、昭齿曾在齐国专权,崔杼射中齐庄公的大腿并杀之,昭齿抽了齐闵王的筋又将其吊死于庙梁。李兑曾在赵国专权,将赵武灵王囚于沙丘行宫,使其困饿而死。如今小到乡官、大到庶长,包括大王的左右随从在内,没有一个不是穰侯的亲信。您可真的是孤家寡人了!若当断不断,齐、赵的悲剧将在秦国重演!”

范雎说得声泪俱下,秦昭王听得胆战心惊。第一次,他感受到恐惧。之前虽对太后和魏冉有所忌惮,但还自认为在控制范围内,现在听范雎一说,才惊觉自己已是砧板上的鱼。稳住情绪后,秦昭王睁开眼,冷笑了一声:“太后和穰侯,该歇歇了!”

接下来,宣太后被废,“四贵”被驱逐出咸阳,秦昭王夺回实权。这次大洗牌,并没有伴随流血,可能宣太后、穰侯等人并没有谋朝篡位的打算;再者他们皆能安度余生。就说穰侯吧,据说他迁往封地陶邑时,载物坐人的车子有一千多辆。忙碌一生,功成名就,可惜他自己不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悲愤自己穷得只剩钱了,最终郁郁而亡,这只能怪他自己太不佛系了。

战国版爽文

走完“受气—黑化—开挂—打怪”这一系列步骤的范睢,终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相。总结来说,范拉拉的升职原因有四点。

第一,简历不落窠臼,有技巧地夸老板、夸公司、夸自己。

第二,适当摆谱,抬高身价。注意,摆谱一定要恰到好处,可以有傲骨,但绝不可有傲气。英明的老板会容忍能力强的手下适当的傲娇。

第三,打铁还需自身硬,过硬的工作能力是升职加薪的基础;独具匠心、能用极具创新性的方案成功地解决问题,是职场开挂的保障。

第四,永远站在领导这一边。如果能出谋划策赶走领导不喜欢的人,那你的上位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范雎成为秦相后,秦国人仍习惯性地认定他的化名“张禄”,称其为“张君”,而魏国人对此毫无所知,认为范雎早就死了。魏王听说秦国即将攻打韩、魏两国,便派须贾出使秦国。接下来是一连串爽文,会让你大呼过瘾。

范雎特意衣衫褴褛地来客馆见须贾。须贾一见范雎,不禁惊愕。

须贾:“范叔原来没有遇难啊?!”

范雎:“是啊……”

须贾:“范叔是来秦国游说的吧?”

范雎:“不是的。我前时得罪了魏相,所以流落至此……”

须贾:“如今您做些什么事?”

范雎:“给人家当差役。”

须贾听后有些怜悯他,便留范雎吃饭,又不无同情地说:“范叔竟贫寒到此般模样!”遂取出自己的一件粗丝袍给他披上,并向他打听。

须贾:“秦相张君,您可认得?我听说他得宠于秦王,有关天下的大事都由他来决定。这次我出使秦国,魏王所托之事,成败取决于张君。您可认识与张君熟悉的人?”

范雎:“我的主人和他很熟,就是我,也能求见张君,请让我替您引见吧。”

须贾:“我的马病了,车轴也断了,不坐四匹马拉的大车,我是绝不出门的。”

范雎:“我愿意替您向我的主人借车。”

范雎按照须贾的出行标准,找来“宝马7系”,并亲自给他当司机。一路上,认识国相的百姓见范雎驾车而过,皆避让,须贾见到这般情景很是奇怪。到了秦相府门口,范雎对须贾说:“请稍候,我进去向张君通报一声。”

须贾就在门口拽着缰绳等了很久。总不见人来,便问门卒。

须贾:“范叔进去很长时间了,还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门卒:“哪个范叔?府里没这个人。”

须贾:“就是刚才跟我一起乘车的那个人。”

门卒:“那位就是我们的相国张君啊!”

须贾一听大惊失色,他明白范雎的用意,赶紧肉袒跪地而行,托门卒向范雎认罪。范雎派人挂上盛大的帐幕,众多侍从随侍,这才让须贾上堂来见。须贾上堂后,连叩响头、口称死罪。

须贾:“想不到您凭借自己的才华与能力,达到这么高的尊位!我不敢再读天下之书,也不敢再参与天下之事。我犯下了应该烹杀的大罪,把我抛到荒凉野蛮的胡貉之地,我也心甘情愿。让我活还是让我死,一切听凭您的决定!”

范雎:“你的罪状有多少?”

须贾:“拔下我的头发来数我的罪过,也不够!”

范雎:“你有三条罪状。当年伍子胥以吴国军力攻打楚国,攻入楚都。大夫申包胥哭秦庭,借来秦军击退了吴军。楚昭王把楚地的五千户封给他作食邑,他却不肯接受,因为他的祖坟在楚国,打退吴军即是保家卫国、保住祖坟。我的祖坟在魏国,而你认为我有外心、暗通齐国,在魏齐面前说我的坏话,这是你的第一条罪状。当魏齐把我扔到污秽之地、肆意侮辱时,你不加制止,这是第二条罪状。你喝醉之后往我身上小解,何等的落井下石,这是第三条罪状。但刚才你赠我一件粗丝袍,还略微顾念昔日之情,所以今日我放你一条生路!”

喝退须贾后,范雎进宫把事情的原委禀告秦昭王,决定不接受魏国来使,责令须贾回国。须贾向范雎辞行,范雎大摆筵席,请来在咸阳的所有诸侯国使臣。他让须贾坐在堂下,在他面前放了一槽马料,又命令两个受过墨刑的人在两旁像喂马一样喂他吃。

范雎高高在上、冷冷发话:“回去告诉魏王,赶快把魏齐的脑袋拿来!不然的话,我要屠平大梁!”

须贾回到魏国,把情况告诉魏齐。魏齐大为惊恐,辗转于赵、魏、楚等国避难,但迫于秦国的压力,最终绝望自刎。

大仇得报后,范雎又保举王稽与郑安平。秦昭王任命王稽为河东郡守,并允许他三年之内可以不向朝廷汇报郡内的情况;而郑安平则被拜为将军。范雎散发家财,报答所有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不要装圣母,说什么“宽恕”“以德报怨”之类的风凉话,因为那些欺凌没有加诸在你身上。

第九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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