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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政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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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马迁父子看来,汉帝国百姓在长达十五年之久的惠帝吕后时代,之所以能够过上好一点的日子,靠的不是惠帝和吕后干了什么,而是他们没干什么。所谓垂拱,所谓政不出房户,所谓刑罚罕用,皆是指统治者不搞事便是大好事。 公元前195年,刘邦去世。汉帝国进入吕后与惠帝时代。 吕后与刘邦共同经历了反秦战争、楚汉战争与汉帝国消灭异姓王的内战。她坐过秦朝的牢狱,做过项羽的人质,是韩信之死的直接执行者。可以说,吕后是汉初诸多重大政治事件的亲历者和参与者。 对于刘邦末年的重大政治妥协“白马之盟”,吕后很清楚内情。故刘邦甫一去世,她便担忧汉帝国的权力天平将会失衡,与亲信审食其密谋,一度计划秘不发丧,先对朝中军功老臣实施大清洗[《汉书·高帝纪下》记载吕后与审食其密谋:“诸将故与帝为编户民,北面为臣,心常鞅鞅,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不过,该计划最终没有实施。秘不发丧的第四天,另一位亲吕后的谋士郦商听闻风声,面见审食其,劝其打消诛杀军功老臣的念头,理由是这样做太冒险: 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大臣内畔,诸将外反,亡可跷足待也。[《汉书·高帝纪下》。] 陈平与灌婴率军十万驻屯于荥阳,樊哙与周勃率军二十万在燕代之地作战。这些人一旦听闻朝廷诛杀军功老臣,必定会率军反攻。长安城内的军功列侯再群起响应,刘氏丧失皇位只在须臾之间。郦商这些话说服了审食其,审食其又入宫说服吕后。吕后遂宣布刘邦死讯,公开发丧并大赦天下。 以上记载来自《汉书》。吕后对军功老臣的警惕与敌意不难理解,韩信、英布与彭越的悲惨命运,早已让军功老臣生出唇亡齿寒之感。不过,吕后欲尽诛诸将时,是否会愚蠢到无视三十万大军正由军功老臣掌控且驻扎在外?考虑到“诛吕安刘”事件后,西汉初年的历史遭受过许多篡改,这是个有必要持保守看法的问题。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吕后严重缺乏安全感,故自刘邦死后便长期致力于重新构建皇权势力,以求在皇权、诸侯王、军功列侯三足鼎立的局面中占据优势。 刘邦时代皇权虽强,组织结构却很松散。皇权强大,主要缘于刘邦对军队的直接掌控。刘邦常年率军在外征战,腾不出精力来构筑直属于皇帝的内廷官僚系统,连宫殿建筑群的大致落成也拖延到了高帝七年(前200年)——在萧何的主持下,未央宫于该年建成,“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大仓”[《汉书·高帝纪下》。],其壮丽程度一度引起刘邦不满,责备萧何消耗人力太甚,妨碍征战。萧何解释道: 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亡以重威,且亡令后世有以加也。[《汉书·高帝纪下》。] 萧何乃法家秦吏出身,对如何压榨民力,自有一套迥异于常人的见解。刘邦以天下未定责备萧何滥用民力,萧何却认为正因天下未定,百姓对人力物力的沉重汲取已经习惯,再沉重一点也无所谓,毕竟他们早就麻木了,这正是滥用民力来建造壮丽宫殿的好时机。天下真要太平了,便得让百姓休养生息,反倒不适合这样干。且宫殿越壮丽,越有助于增强天子的威望。现在将宫殿建得足够华丽,后世之君没了扩建的必要,也是好事。这些话很雄辩,从统治术的角度衡量也颇有道理,故说服了刘邦。 说回皇权。刘邦死后,惠帝年幼,皇权由吕后代持。吕后虽深度参与汉初政治,如在谋杀韩信事件中充当了重要角色,但她的威望终究不能与刘邦相提并论。作为女性,吕后对军队的掌控力更是远不如刘邦。为巩固皇权,她必须更多寻求体制化力量的拥护。刘邦时代,内廷与外朝的分野模糊不清,卢绾常“出入卧内”[《汉书·卢绾传》。],樊哙也可闯宫冲进卧室责备刘邦不与外廷大臣议事[《汉书·樊哙传》。],内廷对这些军功老臣并不设防。吕后时代断不敢允许此类事情发生。故惠帝登基伊始,吕后便以兼有刘、吕两家之亲的刘泽[刘泽乃刘邦远支兄弟,其妻是吕后之妹吕媭的女儿。],取代郦商担任卫尉,负责宫廷防卫事务[见《汉书·百官公卿表下》。刘邦去世时,郦商知晓并反对吕后诛杀军功大臣的秘密计划。郦商能耳闻此一宫廷密谋,与他卫尉的特殊身份有直接关系。]。稍后又任命军功之臣中与吕氏关系相对密切的陈平为郎中令,命其长期侍奉惠帝[《汉书·陈平传》。]。陈平迁任丞相后,郎中令一职改由吕氏旧部冯无择担任[《史记·吕太后本纪》。]。如此种种,皆是为了提升内廷的安全系数。 惠帝在位七年后去世,吕后的安全感再次遭遇巨大挑战。《汉书·外戚传》记载: 太后发丧,哭而泣不下。留侯子张辟强为侍中,年十五,谓丞相陈平曰:“太后独有帝,今哭而不悲,君知其解未?”陈平曰:“何解?”辟强曰:“帝无壮子,太后畏君等。今请拜吕台、吕产为将,将兵居南北军,及诸吕皆官,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脱祸矣!”丞相如辟强计请之,太后说,其哭乃哀。吕氏权由此起。乃立孝惠后宫子为帝,太后临朝称制。 张辟强是张良之子。刘邦时代,张良曾为吕后献策,巩固了惠帝的太子之位。张辟强进入内廷担任侍中,显示吕后已拉拢张氏父子为亲信。张辟强在惠帝葬礼上提醒陈平,点破太后哭而不悲的缘由是对军功列侯存有忧惧,并劝说由陈平出面提议,让吕氏家族成员掌控长安的核心武装力量南北军。张辟强这些话,与其说是个人见解,不如说是秉承吕后之意在提醒、试探陈平。陈平善于见风使舵,自是一点即通,随后便有了吕台、吕产、吕禄等入驻长安南北军为将之事。 至此,吕后完成了宫内安全部门的重组,也完成了长安城权力的重新布局。宫殿与长安城出入守备,皆控制在吕后手中。值得一提的是,长安城的围墙修筑也在惠帝时代基本完工,皇权的安全系数有了明显提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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