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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错误的告别 作者:迈克尔·康奈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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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博斯做了咖啡,他把做好的咖啡带到屋后的露天平台,手里拿着前一天复印的出生证明坐在野餐桌旁。他看着文件上的名字和日期,很快就发现自己很难缩小搜索范围。在这些出生证明中,没有一张是及时递交的。这些证明至少是在出生日期的三天之后递交的,他本以为可以把发放日期的延迟作为调查收养之事的线索,希望因此落空了。博斯觉得还是去圣海伦收容院仔细查找一番会比较好。 他知道这将是一条艰难之路。即便是戴着警徽的执法人员,也很难突破有关收养的隐私法。博斯盘算,是否要打个电话给惠特尼,让他找个律师申请开启维比亚娜·杜阿尔特生下的孩子的收养记录,但他明白惠特尼不会这么干。找律师相当于把寻亲计划公之于众,想保密的惠特尼绝不会这么干。 想到《洛杉矶时报》上有关圣海伦收容院的报道还没看完,博斯回到屋里,走到手提电脑旁继续看那篇文章。担心出生证明会被风吹走,落到露天平台下面,他把那沓出生证明也一起带回屋。 《时报》上的文章回顾了圣海伦收容院的历史演变,在圣海伦收容院,本来孩子出生后即被收养,母子再难见面。最近几十年,随着社会的进步,收容院里的母亲们可以留住她们的孩子,并接受相关辅导,和孩子一起回归社会。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四十年前被视为社会污点的未婚母亲已经完全被人们接纳了。圣海伦收容院办了几个项目,成功地使单亲家庭能够在社会上立足。 接着报道偏离主题,引用了一些因未婚先孕被逐出家门后在圣海伦收容院的产妇中心得到救助的女人们的叙述。叙述中没有负面的声音。没有哪个女人因为孩子被夺走并送给陌生人而感觉被出卖了。 报道最后提到的一件逸事引起了博斯的强烈兴趣,他意识到这给调查提供了一个新视角。这件事引用了一个七十二岁的老妇的叙述,老人一九五〇年到圣海伦收容院生孩子,在收容院待了五十多年。 阿比盖尔·特恩布尔只提着一只手提箱,被遗弃在圣海伦收容院的前门台阶时只有十四岁。当时阿比盖尔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这让她笃信宗教的父母深感耻辱。父母遗弃了阿比盖尔。男朋友遗弃了阿比盖尔。阿比盖尔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在圣海伦收容院生下孩子以后,阿比盖尔便和孩子分离,孩子被人收养了。她只抱了女婴不到一小时。可生下女婴后她还是无处可去。她被允许待在圣海伦收容院,干些诸如拖地板和洗衣服这样的零碎活。她一边在收容院干活,一边上夜校,获得了高中和大学的学历。大学毕业后,她成了圣海伦收容院的社工,向那些和她境遇相似的女人提供咨询,并在圣海伦收容院工作了整整半个世纪直到退休。 阿比盖尔在圣海伦收容院的百年庆典上做了主题演讲,在演讲中她诉说了自己的故事,她说她的付出获得了无可估量的回报。 “一天我在职员休息室,院里有个女孩过来告诉我,门口来了个追寻收养经历的女人,她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收养的,自己的亲生父母何在。她的养父母告诉她,她出生在圣海伦收容院。于是我去见了她,见到她以后,我马上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她的眼睛,来自她的声音——仿佛我早就和她认识一样。我问她在哪天出生,她说她是在一九五〇年的四月九日出生的,这下我知道了,我知道她就是我的女儿。我用双臂搂住她,这些年所有的伤痛、所有的遗憾顷刻之间都消失了。我知道这是个奇迹,上帝让我待在圣海伦收容院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 《洛杉矶时报》的报道以特恩布尔介绍同样参加庆典的女儿做结尾,报道说,听了特恩布尔的演讲,参加百年庆典的所有人都不禁为之动容。 “我中大奖了。”看完报道后博斯轻声说。 博斯知道必须去和特恩布尔见一面。记下这个名字的时候,博斯希望特恩布尔在报道发表的八年后依然活着。在世的话,特恩布尔应该有八十多岁了。 博斯思索着和老人见面的最佳办法,他把特恩布尔的名字输入手提电脑的搜索引擎。搜索引擎指向几个付费才能进入的网站,但他知道这些大多都是钓鱼网站。博斯在商务社交网站领英上找到一个阿比盖尔·特恩布尔,但他觉得那不会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博斯决定离开网络世界,试试女儿口中的“社会工程”。他打开圣海伦收容院的网址,找到收容院的电话打了过去。三声铃响之后有个女人接了电话。 “这里是圣海伦收容院,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呃,是的,你好,”博斯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很紧张,“能让我和阿比盖尔·特恩布尔说话吗?我是说,如果她还在的话。” “哦,亲爱的,她已经好几年不来这儿了。” “哦,不!我想问,她——你知道她是否还在世吗?我想她年纪一定很大了。” “我想她还在世。她很久前就退休了,但她没有去世,我想阿比会比我们活得都长。” 博斯燃起了找到特恩布尔的一丝希望。他进一步追问对方。 “我在百年庆典时见了她。我和我妈妈与她聊过。”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能问下您是哪位,打电话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吗?” “呃,我叫戴尔,出生在圣海伦收容院。我妈妈总是念叨着,在圣海伦收容院时,阿比盖尔·特恩布尔对她最好,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我刚才说了,在参加收容院百年庆典的时候,我终于见了她一面。” “戴尔,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事实上,这是件悲伤的事情。我妈妈刚刚过世,临终前她想让我给阿比盖尔传个信。我想她或许会希望能参加葬礼,也想把葬礼时间告诉她。我为她准备了张卡片。您知道怎样才能最好最快地把卡片送交给她吗?” “你可以寄到这儿,在卡片上注明由圣海伦收容院转交。我们会确保她一定能收到那张卡片。” “我知道可以这么做,但我担心这样可能耗时过长。我是说,通过第三方转交可能会费上一定的时间。周日葬礼前她未必能收到这张卡片。” 女人停顿了一会儿以后说: “别挂电话,看看我们能做点什么。” 线路里没了声音。博斯安静地等待着。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刚刚好。两分钟以后女人回到线上。 “你在吗?” “是的,我还在。” “很好。先生,我们通常不这么做,但我可以给你个地址,你可以把卡片寄给阿比盖尔。没有她的允许,我无法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你。我试着打了她的电话,但没能找到她。” “有地址就好。如果今天就把卡片寄出去,她准能在葬礼前收到。” 接着女人把影视城瓦恩兰大道的一个地址告诉了博斯。博斯记下地址,向女人表达谢意,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博斯看着写下的地址。从博斯家开车去圣费尔南多谷中的影视城并不远。特恩布尔的地址包含一个单元号,考虑到阿比盖尔的年纪,博斯觉得那里应该是个养老院。除了洛杉矶公寓通常所具备的门和按钮之外,那里还配备了实打实的安防系统。 博斯从厨房抽屉里拿出一根橡皮筋,用橡皮筋绑住那沓出生证明。见面时也许这些会有用,因此他想随身带着。他抓起钥匙,向边门走去,这时正门传来一声沉重的敲门声。博斯随即改变路线,朝正门走去。 前一天护送博斯走过万斯家宅子的不知名保安站在博斯家门前的台阶上。 “博斯,很高兴能截住你。” 他的目光落在博斯手里的一沓出生证明上。博斯不由自主地放下拿着出生证明的那只手,把出生证明放在左侧大腿后面。他对这个明显的遮掩动作感到又羞又恼,唐突地向来人开口发问。 “需要帮什么忙吗?”他问,“我正要出门呢!” “万斯先生派我来的,”来人说,“他想知道你有没有取得进展。” 博斯久久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你叫什么名字?”过了半晌之后他问,“昨天你一直没告诉我。” “我叫斯隆。在帕萨迪纳万斯家主管安保。”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我查到的。” “你在哪儿查的?我没在任何地方登记过住址,这幢房子也不在我的名下。” “博斯先生,我们有许多办法找人。” 博斯看了对方一会儿才答上话。 “斯隆,万斯先生交代过我,采取什么行动只能跟他汇报。所以我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了。” 博斯想关门,斯隆连忙伸出手拦住他。 “你真的不会想这么做的。”博斯说。 斯隆退了几步,举起双手。 “我道歉,”他说,“但我必须告诉你,万斯先生昨天跟你谈过话以后就病了。今早他派我过来找你,看看你有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在哪方面有进展?”博斯问他。 “雇你干的活。” 博斯竖起根手指。 “能等我一会儿吗?” 没等斯隆来得及回话,博斯便关上门,把出生证明夹在胳膊肘下面。他走到餐厅的桌子旁,拿起桌上惠特尼交给他的那张印着手机号的名片。他在手机上输入惠特尼给他的手机号,然后听着手机里的铃响回到门旁打开门。 “你在给谁打电话?” “你老大,”博斯说,“想确认一下他是否同意让我和你讨论这件事。” “他不会接你的电话。” “我们先等等——” 长长的嘟嘟声过后,手机在没有万斯先生接听的情况下嘀的一声转到语音信箱。 “万斯先生,我是哈里·博斯,请给我回电。” 博斯复述了一遍自己的电话号码,挂断手机,然后和斯隆攀谈起来。 “知道我不明白的地方在哪儿吗?我不明白万斯先生为何没告诉你雇我干吗,就派你来问我进展怎么样。” “我已经告诉过你,他突然生病了。” “那好,我会等他身体好点以后让他给我打电话。” 博斯看出斯隆的表情很犹豫。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等了一会儿以后,斯隆终于开口。 “万斯先生有理由相信,他给你的电话号码被人泄露了。他希望你通过我对他进行汇报。我负责他的安全警卫已经二十五年了。” “他得把这事亲口告诉我。等他身体好点以后,你跟我说一声,我再去那儿找他。” 博斯砰的一下把门关上,斯隆猝不及防,很是吃惊。门楣砰的一声发出巨响。斯隆连忙敲门,但此时博斯已经悄悄地打开了前往路边车棚的边门。博斯离开屋子,偷偷打开切诺基的车门坐进去。发动汽车以后,他把车倒了一段距离,悄悄地开上了路。博斯看见一辆赤褐色的汽车停在路对面,车头冲着下山的方向。斯隆正走向那辆汽车。博斯打过方向盘,把车转到路的右边,然后从切诺基车门旁的斯隆身边加速经过,朝山上开过去。因为路很窄的缘故,斯隆必须开到停车棚里掉头,出其不意的策略让他争取到时间摆脱了斯隆。 博斯在这儿住了二十五年,开过弯曲的伍德罗·威尔逊道对他来说已经算种本能了。他飞快地开到穆赫兰道的禁行标志处,直接在标志下向右拐。接着他沿沥青的羊肠小路往前开,一直开到前方与莱特伍德道的交叉口。博斯查看了下后视镜,没看到斯隆的车或其他车辆跟踪的踪迹。他右拐进入莱特伍德道,飞快地开下山地北坡进入影视城,并在文图拉大道进入谷底。 几分钟后他把车拐进了瓦恩兰大道,把车停在一幢名叫“山风”的公寓大楼前。公寓建在101号高速公路高架桥旁,看上去又老又破。公寓楼靠高速公路的一侧建了一面二十英尺高的水泥隔音墙,但博斯觉得即便有面墙,公路上的噪声也会像山风一样卷入这幢两层高的公寓大楼。 如果特恩布尔没住在退休中心,博斯找到她家就不会费太大力气。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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