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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告别  作者:迈克尔·康奈利

听到博斯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以后,维比亚娜·贝拉克鲁斯霎时愣住了。博斯给维比亚娜看了州政府颁发的私人侦探执照。他没有说出惠特尼·万斯的名字,但告诉维比亚娜是通过她父亲找到她的,她和她儿子从血缘关系上来看,有可能是一大笔遗产的继承人。倒是维比亚娜先提起了万斯,她说过去几天在媒体报道里看到了亿万富翁身故的消息。

“你说的是惠特尼·万斯吗?”维比亚娜问。

“涉及具体的名字之前,我希望在基因上确证你们是直系亲属,”博斯说,“如果你同意,我将提取你的唾液样本去实验室做DNA测试。测试需要几天,如果确认是直系亲属,你可以请与我合办这件案子的律师或自己请个律师做代理,这是你的自由。”

维比亚娜像完全没弄明白一样摇着头,不知所措地从工作台边拉出一把凳子坐下了。

“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她说。

博斯记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档电视节目,节目里有个男人走了很远,把一张一百万美元的支票从不知其名的捐助者送到想不到会有如此好运的受助者手中。博斯意识到自己就像那个送支票的男人,只不过那男人送的是一百万,他送的却是好几亿。

“是万斯对吗?”维比亚娜问,“我看你没有否认。”

博斯久久地看着她。

“是谁有什么区别吗?”

她站起身,朝博斯走来,指着群像中有士兵的那座。

“这周我了解了他的一些事,”她说,“他帮军队制造直升机。他的公司制造战争用的武器,亲生儿子却被这些武器杀害了。他的这个儿子就是我从来没有机会了解的父亲。我怎么能拿这笔钱呢?”

博斯点点头。

“我想这要看你如何用这笔钱,”他说,“我的律师说这是一笔能改变世界的钱。”

维比亚娜看着博斯,但博斯知道她在想别的事情,也许他的话让她产生了什么想法吧。

“好,”她说,“帮我提取唾液吧。”

“但你得清楚,”博斯说,“这些财产目前在公司有权势的人手里,他们不会轻易放手,或许会千方百计对遗产继承进行阻挠。被改变的不仅是你的生活,遗产继承手续办理完以前,你还得采取措施保护好自己和儿子。从现在起,你谁都不能信。”

维比亚娜犹豫了,博斯的话显然起到了他想达到的目的。

“会威胁到吉尔伯托吗?”维比亚娜不禁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她把目光转回博斯,“他们知道你来这儿了吗?”

“我路上都在防备着,应该没有人跟踪,”他说,“我会把我的名片给你。如果感到有什么威胁,看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太不真实了,”她说,“拿着咖啡上台阶时,我还在想没钱买松香呢!我已经七周没有卖出过作品了,我能拿到一份艺术津贴,但这份津贴仅能维持我和儿子的生活。我正在雕刻下一部作品,但没钱去买需要的材料。这时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把这个关于钱和继承的疯狂故事告诉了我。”

博斯点点头。

“现在能提取你的唾液样本了吗?”他问。

“提取吧,”她说,“要我做什么?”

“张开嘴就行。”

“没问题。”

博斯从外套内袋里拿出试管,打开试管盖,拿出棉签走近维比亚娜。他用两根手指捏住棉签,用棉签头上下擦拭着口腔内侧,并不断转动棉签以便充分提取。提取完以后,他把棉签放回试管。

“为以防万一,我们通常提取两次样本,”他说,“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我们继续。”她说。

博斯重复了提取唾液的过程。博斯的手进入维比亚娜的嘴里,让他觉得自己冒犯了对方。但维比亚娜丝毫不为所动。他把第二根棉签放回试管,封住试管盖。

“周一我提取了你母亲的唾液样本,”他说,“分析时同样会用到她的DNA。实验人员想辨认出她的染色体,和你父亲和祖父的区分开。”

“你去过圣迭戈了?”她问。

“是的,我先去了奇卡诺公园,然后去了你妈妈家。你是在那儿长大的吗?”

“是的。她依然住在那里。”

“我给她看了张照片。是你见到你父亲那天照的。照片是你父亲拍的,因此他没在照片里。”

“我很想看看。”

“照片没带在身上,下次再给你看。”

“那她应该知道继承的事情了。她怎么说?”

“她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她把你的住址告诉我,说让你自己做出选择。”

维比亚娜似乎在玩味着母亲的话,半晌没有出声。

“我得走了,”博斯说,“有进展后马上联系你。”

博斯递给维比亚娜一张仅有名字和手机号码的便宜名片,然后向门口走去。

博斯走回去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前停在法庭附近停车场的车。他边走边不断看着周围,查看有没有人跟踪。确定没人跟踪以后,他走到租来的切诺基那儿。他打开车后盖,掀起里面的垫子,拿起垫子下面放着的备用轮胎盖和工具箱,取出早晨藏在那儿的信封。

他合上车后盖,坐上驾驶座,打开信封。信封里放着标注“H-W”的试管,试管里放有惠特尼·万斯的唾液样本。另两个试管上标注着“J-L”,里面是加芙列拉·利达的唾液样本。他用一支记号笔在两个保存着维比亚娜唾液的试管的管壁上写下“W-W”两个字母。

他把维比亚娜和她母亲的备用样本试管放进外套内袋,把另两支试管放回信封。他把信封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打电话给米基·哈勒。

“我取到了他孙女的唾液样本,”他对米基说,“你现在在哪儿?”

“在车上,”哈勒说,“在中国城二龙戏珠门下面。”

“我五分钟后到。我带来了她和她母亲以及万斯的唾液样本,我会把放着样本的包裹给你,你送到实验室去。”

“很好,今天他们就要在帕萨迪纳开始遗嘱认证了。因此DNA测试必须抓紧点,拿到结果后我们才能展开下一步行动。”

“我已经上路了。”

星巴克在百老汇街和恺撒·查韦斯街的十字路口。博斯没用五分钟就把车开到了那儿,看见哈勒停在中国城双龙戏珠门门口漆成红色的林肯车。他把车停在哈勒的车后面,打开闪烁的警灯,然后下了车。他走到前面的车旁,从驾驶座后面的那扇门上了车。哈勒坐在他身旁的车座上,面前的折叠桌上放着一部打开的电脑。博斯知道他正在借用星巴克的无线网。

“他来了,”律师说,“博伊德,去星巴克买点咖啡过来。哈里,你要什么咖啡?”

“我不用。”博斯说。

哈勒把一张二十美元的纸币递到驾驶座,司机一声不响地下车关上门。车上这时只有博斯和哈勒两个人了。博斯把装有试管的包裹递给哈勒。

“尽量保管好。”博斯说。

“放心,我会的,”哈勒说,“我马上就直接送过去。如果你同意,我会送到塞莱特实验室。那里离这儿很近,信誉也不错,通过了美国血库学会的认证。”

“你觉得行就行。接下来怎么办?”

“今天我把这些采样提交给实验室,周五会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答案。爷爷和孙女之间有四分之一的染色体是重合的,这意味着实验室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多米尼克阁楼上找到的东西呢?”

“那得再等等。我们先看看DNA测试的结果如何。”

“好吧。你看过遗嘱认证文件了吗?”

“还没,不过晚上会拿到。据说认证文件写着过世的人没有直系血亲。”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先等塞莱特实验室的验证。确认了血缘关系以后,我们再把证据整合起来,要求法庭颁布一项禁令。”

“什么禁令?”

“让法庭停止对财产进行分配。我们就说:‘先等等,我们手头有真正的继承人,有手写的遗嘱,还能证明其真实性。’为其后的反攻做好准备。”

博斯点点头。

“对方马上会进行反击,”哈勒说,“对你、我、惠特尼的继承人进行反击。别犯错,和他们公平竞赛。看着吧,他们会试着抹黑我们,说我们说谎。”

“我提醒过维比亚娜,”博斯说,“但我想她意识不到对手有多么残忍。”

“等DNA测试结果出来再说吧。如果正如我们想的那样她就是继承人,那我们就要采取措施保护好她,也许要让她搬家,把她藏起来。”

“她有个孩子。”

“孩子也得藏起来。”

“她的工作要用到很大的地方。”

“工作的事可以缓缓再说。”

“好吧。”

博斯觉得这个方案不一定能顺利实施。

“我把你‘改变世界的钱’这个说法告诉她,”博斯说,“她这才改变了初衷。”

“这么说总能奏效。”

哈勒低头望向窗外,查看司机是不是在外面等。司机还没过来。

“我在阿普兰机场听人说你对地牢达人提起了诉讼。”哈勒说。

“别叫他地牢达人,”博斯说,“听起来像开玩笑。我认识被他绑在那儿的女人,克服梦魇她还得经历很长时间。”

“对不起,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辩护律师,他找好律师了吗?”

“不知道。但你不会接这个案子的。他是个卑鄙的心理变态者,你才不愿意和这种人为伍呢。”

“你说得没错。”

“要我说,这家伙应该被判死刑。但他没杀过人——至少就我所知没杀过人。”

博斯看见窗外的司机站在咖啡店前。他拿着两个咖啡杯,等待被召回林肯车。在博斯看来,他似乎在看着街对面的什么东西。接着,博斯见他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才……”

博斯一边问,一边侧过头望着林肯车的后窗外面,想知道司机究竟在看什么。

“你说什么?”哈勒问。

“我想问你的司机,”博斯说,“你雇他多久了?”

“你是问博伊德吧。大概快两个月了。”

“他是你的某个改造对象吗?”

博斯转过头,观察哈勒身后窗外的情况。哈勒以前常雇客户做司机,以帮助他们偿还律师费。

“我帮他解决过几次车的擦碰事件,”哈勒说,“怎么了?”

“你在他面前提到过塞莱特实验室吗?”博斯问,“他知不知道你要把样本送到那儿?”

博斯根据事实进行推理。早晨他忘了在家里和前面的街上检查有没有监视探头,但他记得和克莱顿在警察局前台争论时克莱顿提到过哈勒。他知道哈勒,这说明他们也监视了哈勒。对手可能会制订出计划,在他们到达塞莱特实验室或样本被提交给实验室之后把样本拦截下来。

“没,我没告诉他我们会要去哪儿,”哈勒说,“我没在车里说过这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你可能被监视了,”博斯说,“他可能是监视团队的一员,我刚才看他朝什么人点了点头。”

“妈的,他死定了,我这就把他——”

“等等,我们好好盘算盘算这事。你——”

“等下。”

哈勒举手阻止博斯再把话说下去。接着他拿开手提电脑,收起折叠桌。他直起身体,把手探过车座伸向方向盘。博斯听见后车厢一下被打开了。

哈勒下了车,走到后车厢边上。很快博斯听到后车厢砰的一声关上了,哈勒拿着一个手提包回到车里。他打开手提包,开启里面一个暗格。暗格里藏着台电子设备,哈勒打开电子设备的开关,然后把手提箱放在两人之间的车座上。

“这是台干扰器,”他说,“每次到监狱找客户谈的时候我总会带上它——想偷听律师和犯人间谈话的人多了去了。如果现在有人监听我们的谈话,他们就只能听见一阵白噪声。”

博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我也刚买了一个,”他说,“但没有放在如此机关精巧的手提包里。”

“这个手提包是以前一个客户当作部分律师费给我的。是个贩毒集团的送货人。入狱以后他就用不上公文包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还有别的私人实验室可以送样本的吗?”

哈勒点点头。

“伯班克的加利福尼亚解码实验室,”他说,“我找了他们和塞莱特实验室两家,但只有塞莱特实验室肯接这活。”

“把包裹给我,”博斯说,“我负责把试管送到塞莱特实验室。你送一个伪装的包裹到加利福尼亚解码实验室,让对方以为我们在那儿做分析。”

博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维比亚娜和加芙列拉的备用样本试管。惠特尼·万斯没有备用试管。针对可能会出现试管落入对方手中的情况,他故意做了些误导,用签字笔改掉标注在试管壁上的首字母。他把W-W改成H-W,又随意地把J-L改成J-E。接着,他拿起装有试管的信封,拿出装着沾有惠特尼、加芙列拉和维比亚娜唾液的棉签的试管,把试管放进大衣口袋。最后,他把两根改写了首字母的试管放进信封,交给哈勒。

“你把信封交到加利福尼亚解码实验室,让他们就这两根试管做个比对,”他说,“别让你的司机和任何其他人知道你觉得自己已经被跟踪了。我这就去塞莱特实验室。”

“好的。但我还是想踹他。你看他在干什么。”

博斯又看了看司机。司机不再望着街对面了。

“之后再对付他不迟。我会帮你的。”

哈勒在拍纸簿上写了些东西。写完以后,他撕下写着字的那页纸递给博斯。

“这是塞莱特公司的地址和联系人姓名,”哈勒说,“他正等着我把包裹带过去。”

博斯知道那个地方。塞莱特实验室在洛杉矶警察局鉴证组所在的加州州立大学附近。开车去那儿只需要十分钟,但要看有没有人跟踪则需花上半小时。打开车门以后,博斯转身看着哈勒。

“时刻把毒贩送的手提包放在身边。”他说。

“别担心,”哈勒说,“我会的。”

博斯点了点头。

“把样本交到实验室以后我就去找艾达·汤·福赛思。”他说。

“很好,”哈勒说,“希望她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博斯下车的同时,博伊德正好走到了驾驶座边,博斯什么话都没说。他回到车上,坐在方向盘后面,看着哈勒的林肯车从十字路口沿着恺撒·查韦斯路往西开。通过十字路口的车很多,但博斯没有发现跟踪林肯车的可疑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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