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为实在

大设计  作者:史蒂芬·霍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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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意大利蒙札市议会禁止宠物的主人把金鱼养在弯曲的鱼缸里。提案的倡议者解释此提案的部分理由是,因为金鱼向外凝视时会得到实在的歪曲景色,因此将金鱼养在弯曲的缸里是残酷的。然而,我们何以得知我们拥有真正的没被歪曲的实在图像?难道我们自己不也可能处于某个大鱼缸之内,一个巨大的透镜扭曲我们的美景?金鱼的实在图像固然和我们的不同,然而我们能肯定它比我们的更不真实吗?

金鱼的实在图像和我们自己的不同,但金鱼仍然可以表述制约它们观察到的在鱼缸外面物体运动的科学定律。例如,由于变形,我们观察一个自由物体在一条直线上运动,会被金鱼观察成它是沿着一条曲线运动。尽管如此,金鱼可以从它们变形的参照系中表述科学定律,这些定律总是成立,而且使它们能预言鱼缸外的物体的未来运动。它们的定律会比我们参照系中的定律更为复杂,但简单性只不过是口味而已。如果一条金鱼表述了这样的一个理论,我们就只好承认金鱼看到的是实在的一个正确的图像。

托勒密(约85~约165年)在公元150年左右提出一个描写星体运动的模型,这是一个不同实在图像的著名例子。托勒密的研究发表在一部十三卷的专著中,这部专著通常以阿拉伯文题目《天文学大成》而众所周知。《天文学大成》的开宗明义就是解释为什么认为地球是一个球形的、静止的、位于宇宙中心,并与星空的距离相比是小到可以忽略。虽然阿里斯塔克曾提出过日心模型,但至少自亚里士多德时代开始,大多数有教养的希腊人都持有这些信仰。亚里士多德由于神秘的原因相信,地球应该位于宇宙的中心。在托勒密模型中,地球静止地位于中心,行星和恒星在非常复杂的轨道上围绕着它运行,这些轨道牵涉到周转圆,就像轮子上的轮子。

这个模型似乎是自然的,因为我们确实没觉得脚下的地球在运动(除了地震或者激情澎湃的时刻)。后来的欧洲学术乃基于传承下来的希腊之源,于是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的观念就成为多数西方思想的基础。天主教会采用托勒密的宇宙模型当做正式教义达14个世纪之久。直至1543年,哥白尼才在他的著作《天体运行论》中提出一个别样的模型。虽然他已花了几十年来研究此理论,该书在他逝世那年才得以出版。

像大约早17世纪的阿里斯塔克一样,哥白尼描写了一个世界,其中太阳处于静止,而行星以圆周轨道绕着它运转。尽管这个思想并不新,其复活却遭到激烈的抵制。哥白尼模型被认为和圣经相抵触,尽管圣经从未清楚地说明,但一向被解说成行星围绕着地球运动。事实上,在撰写圣经的时代,人们相信地球是平坦的。哥白尼模型引起关于地球是否静止不动的狂烈辩论。这场辩论于1633年因伽利略受到异端审判而达到高峰。他的罪名是提倡哥白尼模型并认为“在一种信念被宣布并确定为与圣经冲突之后,人们竟仍然可以把它当做可能的信念予以坚持并捍卫”。他被裁决有罪,判为终身软禁,并被迫宣布放弃原先的信仰。据说他低声嘀咕道:“可是它仍在运动。”1992年,罗马天主教廷终于承认谴责伽利略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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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勒密宇宙
按照托勒密观点,我们生活在宇宙的中心。

那么,托勒密系统和哥白尼系统,究竟哪个是真实的?尽管人们时常说哥白尼证明了托勒密是错的,但那不是真的。正如在我们的正常视像跟金鱼的视像相比较的情形,人们可以利用任一种图像作为宇宙的模型一样,对于我们天空之观测,既可从假定地球处于静止,也可从假定太阳处于静止得到解释。尽管哥白尼系统在有关我们宇宙本性的哲学辩论中作用很大,然而它的真正优势是在太阳处于静止的坐标系中运动方程要简单得多。

在科幻影片《黑客帝国》(Matrix)中发生了不同类型的另类实在。影片中的人类不知不觉地生活在由智慧电脑制造的模拟实在之中,过得平安而满意,电脑则吸吮着活人的生物电能(不管为何物)。这也许没那么牵强,因为许多人宁愿在网络的虚拟实在中消磨时日,像在网站“第二人生”中那样。我们何以得知,我们不仅仅是一部电脑制作的肥皂剧中的角色呢?如果我们生活在合成的虚拟世界中,事件就不必具有任何逻辑或一致性或服从任何定律。进行操控的外星人也许在看到我们反应时会觉得更有趣更开心,例如,如果满月分开两半,或者在这世界上每个节食的人显示对香蕉奶油饼的毫不节制的渴望。但是如果外星人实施一致的定律,我们就无法得知在这模拟的实在背后是否还有另一个实在。将外星人生活的世界称作“真的”,而把合成世界当做“假的”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如果——正如我们这样——在模拟世界中的生物不能从外面注视到他们的宇宙之中,他们就没有理由怀疑他们自己的实在图像。这是我们都是他人梦中幻影这一观念的现代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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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些例子中,我们可得到对于本书非常重要的结论:不存在与图像或理论无关的实在概念。相反地,我们将要采用称为依赖模型的实在论观点:一个物理理论和世界图像是一个模型(通常具有数学性质)和一组将这个模型的元素与观测相连接的规则的思想。这提供了一个用以解释现代科学的框架。

自柏拉图以来,哲学家们长期争议实在的性质。经典科学是基于这样的信念:存在一个真实的外部世界,其性质是确定的,并与感知它们的观察者无关。根据经典科学,某些物体存在并拥有诸如速率和质量等物理性质,它们具有明确定义的值。在这种观点里,我们的理论是试图去描述那些物体及其性质,并且将我们的测量和感觉与之对应。无论是观察者还是观察对象,都是具有客观存在的世界的部分,它们之间的任何区别都是无意义的。换言之,如果你看到一群斑马在停车场争夺一块地方,那是因为真的有一群斑马在停车场争夺那个地方。所有其他正在看的观察者都会测量到同样的性质,而且不管是否有人在看这群斑马,它们都具有那些性质。在哲学中,这一信念称为实在论。

虽然实在论也许是诱人的观点,然而正如我们将在下面看到的,我们有关现代物理学的知识使得要为它辩护变得非常困难。例如,根据精确描述自然的量子物理原理,除非并且直到一个粒子的位置或速度被一位观察者测量,这个粒子既不拥有确定的位置,也不拥有确定的速度。因此,说测量之所以给出一定的结果是因为被测量的量在测量的时刻具有那个值,那说法是不正确的。事实上,在某种情形下,单独的物体甚至并没有独立的存在,而仅作为一个众多的系综的部分而存在。而且,如果一种称为全息原理的理论被证明是正确的,那么我们以及我们的四维世界可能是一个更大的五维时空在边界上的影子。在那种情形下,我们在宇宙中的地位即类似于金鱼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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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位有某种共同的东西。戴维斯博士发现了没有看到过的粒子,而希格伯发现了没有看到过的星系。”

彻底的实在论者经常争辩道,科学理论描绘实在的证明在于它们的成功。但不同理论可以通过全异的概念框架成功地描述同样的现象。事实上,许多已被证明成功的理论后来被其他基于全新的实在性概念之上的同样成功的理论所取代。

传统上,那些不接受实在论的人被称为反实在论者。反实在论者相信,经验知识和理论知识彼此不同。他们一向争论道,观察和实验是有意义的,而理论只不过是有用的工具,并不体现任何涉及被观察现象的基础的更深刻真理。一些反实在论者甚至要将科学限制于可被观察的东西。因为这个原因,19世纪时的许多人基于我们永远看不见原子而拒绝原子的概念。乔治·贝克莱(1685~1753年)甚至如此极端,他断言除了精神及其思想,没有任何东西是存在的。当英国作家兼辞典编纂家塞缪尔·约翰生博士的一位朋友对他说起不可能反驳贝克莱的论调时,据说约翰生的反应是走近一块大石头,踢它一脚并宣布:“我如此反驳他。”当然,约翰生感觉的脚痛也还是他头脑中的一个思想,所以他还未真正驳斥贝克莱的观念。但这一行为确实解释了哲学家大卫·休谟(1711~1776年)的观点,后者写道,尽管我们没有合理的理由相信一个客观的实在,我们也别无选择,只好权当它真是那样的。

依赖模型的实在论使实在论和反实在论的思想流派之间所有这类争议和讨论变得毫无意义。按照依赖模型的实在论,去问一个模型是否真实是无意义的,只有是否与观测相符才有意义。如果存在两个都和观测相符的模型,正如金鱼的图像和我们的图像,那么人们不能讲这一个比另一个更真实。在所考虑的情形下,哪个更方便就用哪个。例如,如果一个人处于金鱼缸内,那么金鱼图像会是有用的。但若是身处鱼缸之外,倒用地球鱼缸的参考框架去描述远在星河之外的事件,就会非常笨拙,尤其是因为地球围绕太阳公转并围绕着自己的轴自转,而鱼缸在随着地球运动。

我们固然在科学中制造模型,然而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制造模型。依赖模型的实在论不仅适用于科学模型,还适用于我们所有人为了解释并理解日常世界而创造的有意识和下意识的心理模型。没办法将观察者——我们——从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中排除,认识是通过感觉过程以及通过思维和推理方式产生的。我们的认识——因而我们的理论以之为基础的观测——不是直接的,而是由一种类似透镜之物——我们人脑的解释结构塑造的。

依赖模型的实在论符合我们感觉对象的方式。在视觉中,人的大脑从视觉神经接受一系列信号。那些信号并不构成你会从电视接受的那类图像。在视觉神经连接视网膜之处有一盲点,还有你的视场具有高分辨率的部分仅处于视网膜中心周围大约1度的狭窄视角,这个范围的角度和你伸出手臂时大拇指的宽度一样。而如此送入你大脑的未加工的数据就像是有个洞一样古怪的图像。幸运的是,人脑处理那个数据,将两只眼睛的输入结合在一起,假定邻近位置的视觉性质类似,再填满缝隙并应用插入技术。此外,大脑从视网膜读到二维的数据排列并由它创生三维空间的印象。换言之,大脑建立心理图像或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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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极射线
我们看不见单独的电子,然而我们能看到它们产生的效应。

在建立模型方面,大脑是如此称职,如果人们配上一种上下颠倒其眼中之像的眼镜,他们的大脑在一段时间后就会改变模型,使之重新看到处于正确方向的东西。如果之后摘下眼镜,在一段时间内,他们看到的世界是上下颠倒的,然后会再次适应。这表明,当一个人说“我看到一把椅子”时,他的意思仅仅是他利用椅子散射来的光建立一个椅子的心理图像或模型。如果模型上下颠倒,在他坐到椅子上去之前,幸运的是,他的脑子会改正那个模型。

依赖模型的实在论解决或至少避免的另一个问题是存在的意义。如果我走出房间而看不见桌子,我何以得知那桌子仍然存在呢?那么说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诸如电子或据说是构成质子和中子的叫做夸克的粒子存在是什么意思呢?人们当然可以拥有一个模型,在该模型中,当我离开时桌子消失了,而当我返回时,桌子又在同一位置出现了。然而那会是笨拙的。而如果我在外面时发生了某些事情,比如讲天花板落下怎么办呢?在我离开房间时桌子消失的模型下,我能够解释下次我进入时在天花板碎片之下损毁的桌子重现的事实吗?还是桌子留在原地不动的模型简单得多,并与观测相符。人们能问的,也就是如此了。

在我们看不见的亚原子粒子的情形下,电子是一个有用的模型,它能解释像在一个云雾室中的轨迹和电视显像管上的光点这类观测结果,以及许多其他现象。据说,1897年英国物理学家J.J.汤姆孙在剑桥大学的卡文迪许实验室发现了电子。他是利用在真空玻璃管中的电流来做称为阴极射线现象的实验。从实验中,他获得一个大胆的结论:神秘的射线由微小的“微粒”构成,这种微粒是原子的构成物质,那时原子还被认为是物质的不可分的基元。汤姆孙没有看到“电子”,他的实验也没有直接或清晰地证明他的预测。但无论应用于基础科学还是应用到实际工程中,都证明这个模型是关键的,而现在所有的物理学家都确信电子存在,即便看不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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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克
尽管单独夸克不能被观测到,但是夸克的概念是我们基本物理理论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

我们也看不见夸克,它是解释原子核中的质子和中子性质的一个模型。虽然说夸克构成质子和中子,因夸克之间的束缚力随着分离而增大,因此孤立的自由夸克不可能在自然中存在,所以我们永远观察不到夸克。相反地,它们永远以3个一组(质子和中子)或者以夸克反夸克对(π介子)存在,而它们就像被橡皮带连接在一起似的。

在夸克模型首次提出之后的年月里,人们一直在争议一个问题:如果你永远不能分离出一个夸克,说夸克真的存在是否有意义。一些亚亚核粒子的不同结合构成了某些粒子的思想提供了一种编组原理,由此对其性质给予简单而吸引人的解释。但是,尽管物理学家已习惯于接受那些粒子,它们的存在仅由有关其他粒子散射数据中统计的哔哔声推断而来。但是,对许多物理学家而言,将实在性赋予一个在原则上也许不能被观测到的粒子,这个思想是太过分了。然而,这么多年来,随着夸克模型导出愈加正确的预言,反对的声音也随之消退。某种拥有17只手臂、红外眼以及习惯从耳朵吹出浓缩奶油的外星生物会进行与我们相同的实验观察,但不用夸克描述之,这是完全可能的。尽管如此,根据依赖模型的实在论,夸克乃存在于一个和我们对亚核子粒子如何行为的观察相一致的模型中。

依赖模型的实在论能够为讨论诸如下述之类的问题提供框架:如果世界是在有限的过去创生的,那么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一位早期的基督教哲学家圣·奥古斯丁(354~430年)说,其答案不是上帝正为问此类问题的人们准备地狱,而是时间乃是上帝创造的世界的一个性质,时间在创生之前不存在,他还相信创生发生于过去不那么久的时刻。这是一个可能的模型。尽管在世界上存在化石和其他证据使之显得古老得多,(它们被放在那里是用来愚弄我们的吗?)那些坚持创世记中的叙述确实为真的人很喜欢这个模型。不过,人们还能拥有一个不同的模型,在这模型中时间回溯137亿年到达大爆炸。那个模型解释了包括历史和地学的证据在内的大部分现代观测,它就是我们拥有的对过去的最好描绘。第二种模型能解释化石和放射性记录,以及我们接受来自距离我们几百万光年的星系的光这一事实。因此,这个模型——大爆炸理论——比第一个更有用。尽管如此,没有一个模型可以说比另一个更真实。

有些人支持时间能回到甚至比大爆炸还早的模型。目前还不清楚其中时间回溯到比大爆炸还早的模型是否能更好地解释现代的观测,因为宇宙演化的定律似乎在大爆炸处崩溃。如果是这样,那么去创造一个包含早于大爆炸的时间的模型就没有意义,因为那时存在的东西对于现在没有可观测的后果,如此我们不妨坚持大爆炸即是世界的创生这一观念。

一个模型是个好模型,如果:

1.它是优雅的,

2.它包含很少任意或者可调整的元素,

3.它和全部已有的观测一致并能解释之,

4.它对将来的观测做详细的预言,如果这些预言不成立,观测就能证伪这个模型。

例如,在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中,世界由土、气、火和水4种元素构成,而且物体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目的而行为。这个理论是优雅的,并不包含可调节的元素。但在许多情形下,它并未做出确定的预言,而当它预言时,又并不总与观测相一致。这些预言中的一个是,因为物体的目的是下落,因此较重的物体应下落得较快。在伽利略之前似乎没人想到过去验证这个预言。传说他从比萨斜塔上释放重物来检验它。这故事可能是伪造的,但我们知道,他确曾把不同的重物从一斜面上滚下,并且观察到它们都以同样速率获得速度,这与亚里士多德的预言相矛盾。

上面的标准显然是主观的。例如,优雅就不是容易测量的某种东西,但科学家们非常重视它,因为自然定律就是意味着把许多特殊情况经济地压缩成一个简单公式。优雅是指理论的形式,但它与可调整元素的阙如紧密相关,因为,一个充满了修修补补因素的理论不很优雅。套用爱因斯坦的话说,一个理论应该尽可能简单,但不能更简单了。托勒密把周转圆加到周转圆上,或者甚至在其上再加周转圆。虽然增加的复杂性可使模型更精确,可科学家不满意一个被扭曲去迎合特有的一组观测的模型;他们倾向于把它看成数据表,而非一个可能体现任何有用原理的理论。

在第五章中,我们将要看到,许多人认为描写基本粒子相互作用的“标准模型”不算优雅。那个模型比托勒密的周转圆成功得多。它在几个新粒子被观测到之前就预言其存在了,并于几十年间以巨大的精确性描述了极多实验的结果。但它包含了几十个可调节的参数,其数值必须为了配合观测而确定,而不是由理论本身所确定的。

关于第四点,当新的令人震惊的预言被证明正确时,总是给科学家留下深刻印象。另一方面,当一个模型发现做不到这一点时,一种普遍反应是说实验错了。如果证明不是那种情形,人们经常仍然不抛弃这个模型,而试图通过修正来挽救它。尽管物理学家执著地努力拯救他们所赞美的理论,但随着改动变得做作而且繁琐,理论因此而变得“不优雅”时,人们修正理论的热情也就消退了。

如果容纳新的观测所需的修正过分雕琢,这就标志着需要新模型了。稳态宇宙的观念是老模型迫于新观测而撤退的一个例子。1920年代,多数科学家相信宇宙是静止的,或者在尺度上不变。后来埃德温·哈勃于1929年发表了他的观测,显示宇宙正在膨胀。哈勃观察到由星系发射出的光,但并未直接观察到宇宙在膨胀。那些光携带特征记号,或曰基于每个星系成分的光谱。如果星系相对于我们运动,光谱就会发生一定量的改变。因此,哈勃由分析远处星系的光谱便能够确定它们的速度。他原先预料会发现离开我们运动的星系数目与趋近我们运动的星系一样多。相反地,他发现几乎所有的星系都在作离开我们的运动,而且处在越远的地方,它们就运动得越快。哈勃得出结论,宇宙正在膨胀。但其他人坚持早先的模型,试图在稳态宇宙的框架中解释他的观测。例如,加州理工学院的物理学家弗里茨·兹威基提出,也许由于某些还未知的原因,当光线穿越巨大距离时慢慢地损失能量。兹威基提出了一个能量损失对应于一种光谱的改变,它能够模拟哈勃的观测。在哈勃之后的几十年间,许多科学家继续坚持稳态理论,但最自然的模型还是哈勃的膨胀宇宙模型,而今它已经被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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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射

牛顿的光模型能解释为什么光从一种介质进入另一种介质时弯折,但它却不能解释我们现在称为牛顿环的另一种现象。

在探寻制约宇宙的定律之际,我们表述了许多理论或模型,诸如四元素理论、托勒密模型、热素理论和大爆炸模型等。我们的实在概念和宇宙基本成分的概念伴随着每个理论或模型而改变。比如,想想光的理论。牛顿认为光是由小粒子或微粒构成。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光会沿直线行进,而且牛顿利用它来解释当光从一个媒质进入另一个媒质,比如从空气进入玻璃或者从空气进入水时,它为什么弯折或折射。

然而,微粒论不能解释牛顿自己观察到的称作牛顿环的现象。把一个透镜置于一面平坦的反射板上,并用单色光诸如钠光对其照射。从上往下看,人们将看到一系列明暗相间的圆环,它们以透镜和表面接触点为圆心。用光的粒子论来解释这个现象很困难,但在波动论中就能得到解释。根据光的波动论,那被称作干涉的现象导致亮环和暗环。一个波,比如水波,是由一系列波峰和波谷组成的。当波碰撞时,如果那些波峰和波谷刚好分别一致,它们就互相加强,获得更大的波。这称为相长干涉。在这种情形下,波被称为处于“同相”。在另一种极端,当波相遇时,一个波的波峰可能刚好与另一个波的波谷重合。在那种情形下,波相互对消,被称为处于“反相”。这种情形称为相消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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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涉
正像人一样,在波相遇时它们会倾向于要么相互加强,要么相互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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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水干涉
干涉概念在日常生活中出现,在从水池到海洋的水体中。

在牛顿环中,亮环位于离开中心一段距离之处,在这些位置,透镜与反射板相分离的程度,使得从透镜反射的光波与从反射板反射的光波错开波长的整数(1,2,3,……)倍,产生了相长干涉。(波长是一个波的波峰或波谷和下一个波峰或波谷之间的距离。)另一方面,暗环离开中心的距离不同,在这些位置上,两组反射波错开波长的半整数(1/2,3/2,5/2,……)倍,引起相消干涉——从透镜反射的波抵消了从平板反射回来的波。

在19世纪,人们认为,这个现象确认了光的波动论,而证明了粒子论是错误的。然而,在20世纪早期,爱因斯坦证明,用光粒子或量子打到原子上并打出电子可解释光电效应(现在用于电视和数码相机中)。这样,光既作为粒子又作为波来行为。

波的概念深入人心,或许是因为人们见过海洋,或者见过把一块小石子儿扔进后的小池塘。事实上,如果你曾将两块小石子儿扔进小池,你也许看到了干涉作用,正如在前面图画中那样。其他的液体也能观察到类似的行为,也许除了酒以外,如果你喝得太多的话。从岩石、圆石和沙就很熟悉粒子的概念了。但这种波/粒二重性——一个对象既可描述成粒子也可描述成波的思想——对于日常经验而言,却犹如你能喝下一块沙岩的想法那么怪异。

类似这样的二重性——两个非常不同的理论精确地描述了同样的现象的情形——和依赖模型的实在论相一致。每个理论都能描述并解释某些性质,而没有一个理论能说比其他理论更好或更真实。考虑制约宇宙的定律,我们所能说的是:似乎不存在一个单一的数学模型或理论能够描述宇宙的方方面面。相反地,正如开篇提到的,似乎存在一个称作M理论的理论网络。在M理论网络中,每个理论都能很好地描述一定范围的现象。只要在其范围交叠之处,网络中的不同理论相符,则它们都能被称作同样理论的一些部分。但在这个网络中没有一个单一的理论可能描述宇宙的各个方面——所有的自然力,感受到那些力的粒子,以及这一切在其中发生的空间和时间框架。尽管这种情形未实现传统物理学家的统一理论之梦,然而在依赖模型的实在论的框架中是可被接受的。

我们将在第五章中进一步讨论二重性和M理论,但在这之前,我们将转向量子论,它是作为我们现代自然观基础的基本原理。我们要特别关注称作可择历史的量子论方法。按照那种观点,宇宙并非仅具有单一的存在或历史,而是每种可能的宇宙版本在所谓量子叠加中同时存在。这听起来就像只要你离开房间桌子就会消失的理论一样疯狂,然而这里的情况是,该理论通过了它所经受的所有实验的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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