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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寻房记东京八平米 作者:吉井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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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章之前,忽然细想自己到底住过多少房间呢?屈指算来大概有三十个,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据说日本人一生平均搬家次数是3.12次[根据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人口问题研究所进行的第四届人口移动调查(1996年)],住过的都道府县(日本行政区分)数为2.13个,住过三个以上都道府县的人有三成,没离开过出生地的人也有四成。从这些数据推想,大部分日本人会长期定居在一个地方,我有时候走在路上,尤其是路过一个很陌生的地方,从别人家的厨房飘来阵阵味噌汤香味的傍晚时刻,突然会很羡慕他们的人生:熟悉的环境和人际关系,发自内心的安全感和平静,日常左右逢源,邻居一呼百应。我也知道不上班的日子难免有苦闷和煎熬,我羡慕的那种人生也会有折磨,人总是想要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滚石不生苔藓,像我这样经常换地方生活的人肯定不聚财,但我亲身体验过、观察过的各种不同人生和思维方式,对我来说却是宝贵的财产。 回想这三十个房间,等于回顾自己过去二十余年的生活:首先住父母家不算,从高中毕业开始,大学期间的木造公寓“白桦庄”算是我在外面住过的第一间房(一),毕业后搬进更便宜的六量(约十平米)大小的房间(二),不久认识了一个“摩友”,和她搬到一个合租房(三)。一九九九年九月我在电视上得知南投大地震的消息,立刻决定当义工帮忙,在台中市附近(具体地点忘了)一边搬石头一边和老年人聊天,回台北之后喜欢上当地风情,住经济旅舍两个月(四),投了好几份简历找到台北市一家公司的秘书职位,同时开始和一位台湾女性合租半年(五)。之后在台北的五年间我不停地搬家,与美籍华裔合租、借住同事家、工厂宿舍、两家酒店式公寓等,一共有六次(十一)。最后住的独立单人间是这里面最好的,虽然没有厨房,但走几步就是师大夜市,遍地是廉价美食,身上赘肉不知不觉多了几斤。 后来我申请到了打工度假签证,离开台北去了一趟法国。先在诺曼底地区的一家农场工作几周(十二),然后往南移动,在两个农场干了几个月的活,一个在阿尔卑斯山脉(十三),另一个在南部一比利牛斯(Midi-Pyr€n€es)地区(十四)。后来想去巴黎看看,在几处经济酒店辗转(大部分是中东人开的),路上遇见了好心的温州人,成功住进位于美丽城[美丽城(Belleville):位于巴黎第十九区,是巴黎著名的华人聚集区。]的合租房(十五),在巴黎住一晚最低也要二十欧元,而这里的一个床位才五欧元,我的经济压力因此减轻不少。一间房里塞进三个双层床,六个女孩中只有我是“外国人”,其他都是温州人,每晚睡前和她们聊天特别有意思。如今我一听“温州”这两个字心中会萌生一丝好感,就来自这段经历。巴黎的物价实在太贵,我靠朋友的介绍到了德国,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城市当旅舍服务员(十六),不料那年因为没下雪,旅舍生意冷清,一个多月后老板决定回乡,关门之际还多给了我五十欧。那时难得到德国,想体验一下当地风情,在柏林听交响曲,去慕尼黑和朋友见面,坐几个小时的大巴在波兰几个城市辗转,克拉科夫给我的印象特别好,在那里待了五天。之后回到法国,在南部一所农场照顾小羊小猪到次年春季(十七),然后换到附近村子里一个小家庭照顾三岁的女孩(十八),中间还去了西北部小镇迪南,在青年旅社工作一个多月(十九)。 结束欧洲的行程,回日本后就职于一家媒体,老板把我派到马尼拉,公司给我安排的房间邻近非常时髦的商业中心(二十),但因声音和光线影响我休息,忍耐几个月后我成功说服公司重新签约新房(二十一),那可是我住过的房间中最高级的,装修时尚温馨,设有大厨房还有大浴缸,屋顶有游泳池,每周末在楼下开办有机食品集市,马尼拉周围的小农场来这里卖蔬果、面包和奶制品。 但我还是渴望“回”到中国,成都留学期间我真心喜欢上了那里的人情味,在马尼拉工作不到两年,我获得了在北京做编辑的职位,先在上海受训一个多月(二十二),然后搬进北京大望路附近的公寓(二十三),这家公寓很多年后在电视剧里还出现过,让我怀念不已。 编辑兼记者的工作实在太忙,我辞职后搬到上海和男友一起生活,住在上海师大附近的公寓(二十四),当时地铁还没有现在发达,交通不便,一年之后决定搬到上海图书馆附近的老房子(二十五),那里每户厨房都在走廊上,做菜时可以跟邻居交流,新婚期的那段日子给我留下特别美好的回忆。后来搬到另外一个老房子(二十六),房子好看但邻居养了好多只猫,虱子都跳到我们房间里,最后丈夫洒了敌敌畏才勉强消灭。总之那栋楼的居住环境不太理想,借住丈夫的父母家(二十七)一段时间后,我随着丈夫的新工作又回到北京,因为没钱只能住毛坯房(二十八),连丈夫的午餐费都舍不得开支,我随手做便当给他带着,《四季便当》就这么诞生了。后来两人收入稳定提升,终于搬到朝阳区中等装修的房间(二十九),几年后房东想要自己回来住,我们无奈之下重新找房(三十),也是在同一个社区里。我们在这里也住了几年,后来丈夫说找到了“真爱”,我带着两大包行李搬到朋友家,在日坛公园附近的高级公寓住了半年(三十一)。 如今我在东京的八平米房间里住了三年,再过一年这里将成为我居住时间最长的一个房间,目前没有打算搬家或买房。中国朋友偶尔提起买房的问题,但身边的日本同龄朋友中买房的很少,搞音乐的、开餐厅的、摄影或写作的、公务员、书店店主、编辑、广告制作人或酒吧店主,和这些朋友们在一起从来没聊过买房,父母看我过着“滚石”般的生活也劝我不要买,所以我对买房这件事并不上心。在日本买房的中国朋友倒挺多的。 回国之后,我在住进八平米之前,一年的时间里换过两间房子,一个在东京郊区,一个在茨城县,环境尚可,但都没有特别对的感觉。茨城县的那一间我-开始感觉很不错,房租便宜,有大阳台,在那儿过安静的日子也不错,后来发觉自己太习惯于大城市的节奏,离不开那里的文化和人情,就决定回到东京,从自己喜欢的地方——人形町(Ningyocho)着手找房子。 人形町位于东京都中央区,到银座走路即可,是江户时代最为繁华的街巷,百年老店多如牛毛,也有好几家数十年历史的喫茶店(咖啡馆)老铺。在网上看好房租标准后,就推开当地房地产中介的大门。那是一家位于十字路口的中介店家,外面没有贴出太多广告语,看起来比较朴实。进去之后才发现,可能是周末的关系,这家中介生意很火,位子都被占满,前面有一对带着小孩的年轻夫妻、一对老夫妻,还有一位中年男士。我排在中年男士后面,不经意就听到他和中介之间的对话:希望“初期费用”控制在八十万,所以房租要大概十万。他说的初期费用等于是头金,包括房租、敷金[敷金(shikikin)相当于押金,礼金(reikin)是给房东的酬谢金,租约期满时房东无须退还给租客。敷金和礼金各相当于一两个月的租金。房租担保公司在房客没有支付房租时需赔偿房东损失。中介费一般相当于一个月的租金。这位男士的预算比较充裕,但也可能他把搬家费用都加进去了。]、礼金、火灾保险金、房租担保公司费用、更换钥匙费用以及中介费等,全部加起来至少是每月房租的五倍。此刻坐在最里面的男性中介跟我打招呼:“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这位中介名片上写的头衔是副店长。他按我提出的条件一二楼以上、房租越便宜越好…在电脑上选了五间房子,然后跟我说其中一个现在就可以去看。办公室整个装修比较老旧,应该还是有点历史的,他的电脑桌上有一瓶没喝完的C.C.柠檬[tC.C.柠檬(C.C.Lemon):三得利食品公司制造的饮料,1994年上市,至今仍是日本最受欢迎的饮料,销售量仅次于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我小时候很喜欢喝这一款,以为早就不生产了,没想到还有。他把租房资料打印出来,放在透明塑料文件夹里递给我,然后从电脑桌下的柜子找出钥匙,说:“那我们走吧。” 在日本看房,除非中介公司和房源的距离特别近,一般情况下他们会自己开车带客人看房。认识才几分钟就一起坐在一辆车上,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不管对方是同性还是异性,两个人在车里单独度过一段时间,难免有点尴尬。记得上一次搬回北京,因为先生有事我先自己一个人找房,房屋中介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胖得很结实,他是骑着摩托车载我去看房。 这位副店长的年龄比我稍微大一点,身材质长,留胡子,长头发,说话稳重,也有些幽默。他在驾驶席给后座的我提出一些问题,为的是了解房客的基本状况(包括收入),也有拉近距离的作用,他说自己就住这附近。“这几天的气温挺高的,今年没啥梅雨期,一下子就热起来了。上周我刚陪小孩参加运动会,差点晕过去,真是的。” 他问我现在住哪儿,我说在茨城县,也顺便解释一下这次在东京找房的原因,从茨城县的家到东京就要一个多小时,每个月交通费和在火车上耗费的时间也不少。副店长问起我现在的房租,我说四十六平米的房间,还有个超大的阳台,四万五千日元。他边操作方向盘边看了我一眼:“哇塞……您说的这个条件,在我们这边搞不好要二十万哦。” 他把车子开进按时付费的停车场,带我看的是连锁公寓里的一间房子,一进门就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次性拖鞋放在地上,示意让我穿。这间房并不大,感觉放了一张床就没有太多余地了,只有一个向北的窗户,有阳台。他走到窗边说:“其实你不用担心朝向问题,这间房子采光很好,因为对面有个大厦,阳光从它的玻璃墙反射到这边来,室内挺亮的J从他的表情猜不出这是开玩笑还是认真说的。 这间房没有给我留下特别好的印象,我不太中意,副店长也大概理解。回中介店铺的路有点堵,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看路况还有六七分钟才能回到店里。在令人尴尬的寂静中他问我最近的工作怎么样。我说不怎么顺利,经常到喫茶店打发时间,写不出几行字,但去的喫茶店多了,认识了几位有趣的店主。 他听完沉默两秒,开口道:“其实我的父母是开喫茶店的,就在埼玉县。开了数十年,我就是在喫茶店长大的。不过现在已经关了°”我听了觉得有点可惜,换成我肯定会考虑继承这家喫茶店当咖啡馆的老板不挺好吗?”“外人看起来是挺好的,但我小时候看父母吃过太多的苦。我倒觉得当中介没有他们辛苦呢副店长的表情有些无奈。 离店铺已经很近了,但我开始希望他把车开得慢一点,因为想多听他聊几句。他继续说:“还是喫茶店好啊,星巴克、蓝瓶那些,在那种地方喝咖啡也没意思,我去都不想去。虽然我没继承家业,但我还是喜欢去喫茶店,中午也经常跑到附近的一家喫茶店吃饭,老板自己做意大利面,喫茶店的基本款那种。” 到店之后我虽然说“我再考虑考虑,有需要会尽早联系您”,但他也知道我并不想要今天看的房子。副店长点点头,轻轻鞠躬又匆忙转身回到店里。估计光这一天,他得重复好几回和刚才一样的流程。中介这份工作我觉得蛮特别的,租房买房这么私人的事情他们会参与得很深,交易结束之后又马上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在人形町没有找到房子,接下来我想到谷根千(Yanesen)。它位于东京都文京区和台东区之间,名字是取自谷中(Yanaka)、根津(Nezu)和千联木(Sendagi)三个地区的头一个字。因为它在关东大地震与二战空袭中都逃过一劫,在非常现代化的东京也仍旧保留着老街、昔日的住宅、商店街与史迹,是一个能够代表东京下町风情的地方。 “谷根千”这个叫法最初来自季刊杂志《谷中·根津·千联木》,是一九八四年由居住于当地的四位女性,包括作家森真由子(1954-)在内创刊的独立出版物。她们一个个地拜访该地区的本地居民,通过他们的讲述写下描绘日常生活、十分接地气的地方历史。她们致力于通过这本杂志传达东京下町风情的魅力,也参与过东京音乐学校奏乐堂[东京音乐学校奏乐堂:创立于1890年,因建筑的老朽化,曾经计划拆毁,但由于保存运动和台东区的支持,在1984年迁移至上野公园内。]和东京站的红砖建筑保存运动、上野公园的不忍池环境保护等,杂志坚持到第93号,因为编辑团队的种种原因以及发行量的下跌,在二〇〇九年宣告停刊,非常令人惋惜。 我上大学时曾有一段时间非常迷恋东京下町。当时电脑尚未普及,很多信息还是得从纸质出版物获取,而每次到这个地区的喫茶店或和果子店等老铺,收银台旁边经常摆放着这本杂志。其实这是本 风格蛮朴素的小册子,记得价格在三四百日元左右。我偶尔会买一本在家翻阅,也幻想过住在下町的自己如何生活:春天在上野公园看樱花(以及人海),夏天在喫茶店吃清凉消暑的刨冰,秋日在东京大学校园欣赏银杏叶,冬天可以在老师家附近的和果子店吃糯米团子、喝红豆汤。感觉下町是很适合一个人随意散步的地方,而且这一带的现代文化设施也非常丰富,有国立西洋美术馆、东京国立博物馆、改建自老式大众澡堂的画廊SCAI the Bathhouse。我在东京最喜欢的小美术馆朝仓雕塑馆[朝仓雕塑馆:原型为雕塑家朝仓文夫(1883-1964年)亲手设计并建成的工作室兼住宅,建造于1935年,在2001年被列为国家物质文化遗产。这里从1967年开始作为展览雕刻作品的美术馆向公众开放,展览作品包括他的代表作《守墓人》,而笔者个人推荐的是《猫》系列的雕期.朝仓文夫尤其喜爱猫,多的时候同时养着十几只,也因此留下了很多以猫为主题的作品。],还有森鸥外纪念馆。我想,这次好不容易又回到东京了,要不试一试在这里找房,看看能否美梦成真。 现在的谷根千算是著名的观光地,和我一样向往下町风情的人不少,水涨船高,房租水平并不低。但因为这附近有东京大学、东京艺术大学等学校,若耐心寻找还是能找到价格公道点的小房间。 我蛮认真地在谷根千找过三家中介公司,其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一家是挂着横幅大牌“零中介费”的,接待我的是一位年龄三四十岁的女性,性格开朗,很有亲和力。她帮我找了三个房间,都在办公室附近,我们一起走出店门就能走到房源处。 第一个房子是“女性专用”公寓,但比普通的房子还要杂乱。这点也证明了在Tokyo Style(《东京风格》)里都筑响一先生说的一句话,他在书中介绍东京蜗居百景后写道:“女生的房间一般比男生的要脏。”那栋楼的大门看起来还可以,至少鞋子是收拾好的,但灰尘不少,感觉很久没有清理过。经过走廊,上楼梯,里面并列着三个木门,中间那个房间是空着的,六个榻榻米大小,带小厨房、衣橱和小阳台,洗澡间和卫生间是共用的。看了五分钟后我就回来了,走到停车场前我跟她说不考虑这间了。她点点头。 第二个房子是“独栋”,算是一个大房子的庭院里盖起来的一个一层的小屋子,面积大,中等装修。她说之前的房客也是女生,住了很久,小屋子的门口正对着房东大屋子的落地玻璃窗,感觉挺缺乏隐私感。问她房东是什么样的人,她说是一对老夫妻,人挺好的,还有个儿子。她看到我的表情又加了一句:“人家儿子挺正常的,年纪也不小,是上班族。” 我说自己并没有担心这个,只因为这“独栋”是平房,让人有点不放心。我大学时租的房子在一楼,遇到过几次偷窥犯。睡前确定关好的厨房窗户,深夜上厕所时发现被拉开,那时的心情,加上从窗外传来的香烟味,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中介大姐一边听一边点头,接着说她的朋友也有过几次类似的经验,她低声嘀咕:“女性在东京一个人生活还是有点辛苦。” 我问她朋友是做什么的,她说是当AV女优。“可是您知道吗?其实别人怎么都看不出来她是做那一行的。穿着特别清秀,很有礼貌,说话轻轻的,很年轻。所以我就想啊,很多人从外表上看不出是做哪个行业。她现在住的房间,环境跟您要求的差不多,不那么贵的榻榻米房间。” 第三个房源并不特别,上世纪六十年代建造之后再也没有装修过,说好听一点挺有怀旧感的,但也不怎么干净。走回中介办公室的短暂时间里,我问她零中介费的盈利模式,她坦率地跟我解释,他们的盈利都来自其他的收费项目,如清洁费、换钥匙费、保险合约等,而且零中介费可以吸引不少客人的眼球,顾客数量会比其他中介多。 看完这三个房间我发现,谷根千虽然有浓厚的下町风情,但在观光化的过程中周围失去了一些生活基础设施,原本有过的八百屋(蔬果店)、鲜鱼店、豆腐店或五金店都被咖啡馆、时尚杂货店或小型画廊取代。让人有点舍不得的是举世闻名的独立书店往来堂(Oraido),从地铁千联木站步行三分钟的距离,书店位于公寓底层的小小一间,除文库本利新书[新书:日本的新书指的是使用细长开本刊行的学术新刊,篇幅在日文十万字左右,和中文的新书概念不同。日本新书一般由知名学者以通俗易懂的形式写作,因此会有良好的流通性和传播性。]之外都不靠发行中盘自动进货,由店主个人选书,每一个书架上的陈列方式带有自身的逻辑性。我的八平米房间里有不少从这家书店买来的书。 人形町的副店长当时提醒过我,找房不能看太多,最多看七八个就够了,因为中介看的也是同一个共享房源媒介网站,无论选哪一家能提供给房客的信息都相差无几,所以“该让步的地方就让步,不要追求完美”。到这个时候我明向了他的意思,所以决定下次看房无论 如何要租到一间。和熟人商量之后我把目标锁定在东京西边的中央线上[中央线(ChiiOSen):是东日本旅客铁道(JR东日本)营运的一条客运路线,一般指东京站和高尾站之间的区间路线。],这条线上的新宿、中野、高圆寺或吉祥寺等地区是文化孵卵器,作家(如太宰治、井伏鳞二)、搞笑艺人(如又吉直树、阿佐谷姐妹)、音乐家(如坂本龙一、椎名林檎)和漫画家(如江口寿史、大友克洋)都和这一带有密切的关系,到现在也保持着独特的风格。 在网上看中了一间房子,在中央线的某个车站附近,十平米大小,月租四万五千日元(约合人民币二千多元),带卫生间和厨房。我发邮件咨询中介,约了次日下午在他们办公室见面,不料见面时就被中介告知:“这间房早已租出去了,不过我手上还有一套,您要不要去看看?”感觉很熟悉的一套说辞,我在北京也听过几次。 我有些不高兴,希望中介今天要找出同等条件的一间房,一个年轻小伙子递给我名片,上面写的是店长,他叫一位年轻女孩给我端来饮料,自己二话不说就在电脑上搜索,把几套房子的信息打印出来。女孩也在旁边为我翻资料,她抬头说了一句“还有一间,但是……”,声音有些犹豫不决。店长说没关系,让她一并打印出来。她认为不太合适的原因,首先是太便宜,才两万五千日元(约合人民币一千多元);二来是太小,所谓的四畳半,约合八平米;第三,没有洗澡间,但有独立卫生间。好处是,离车站走路只要一分钟,采光良好,向南向东都有窗户,通风好。 那天我一共看了三套房,其中这套四畳半是最干净的,我觉得房间大小也很适合我的“滚石”生活,打开窗户就见到邻居家的树木,窗外的绿荫别有一番诗意,让人相当舒心。我毫不犹豫,当场决定要这间。中介店长向我确认几项重要事宜,如房间太小很可能无法放冰箱,因没有排水系统根本无法安装洗衣机,我挨个地点头,表示明白。店长最后加了一句,好似在安慰我:“反正这附近大众澡堂有的是,投币式洗衣间也有,还算方便” 过了两周,经过常规的签约、付款流程,我搬进了四詈半。搬家时我请搬家公司把咖啡桌、椅子和衣服运过来,那天来了两位货运人员,房间在二楼,他们发现楼梯根本容不下两个人,只能一个人把所有东西搬上去。搬东西的中年男士离开时悄悄地嘱咐我:“我也住过这种房子,木造楼梯会响的,晚上很可能会吵到住一楼的人,您多留心。”我点头道谢,并把从便利店买来的两瓶饮料递给他。 听说四畳半之前的房客是一位大叔,做出租车司机的。也不知道他在这儿住了多久,又是什么原因搬走的,但从房间的状态来看他的生活习惯良好,墙壁很干净,一点都没有烟味或其他异味。四詈半的隔壁房间稍微大一点,房客是六十多岁的单身大叔,听说已经住了三十年。一楼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单身阿姨,平时交流比较少,但见面都会聊几句,有个夏天我隔壁的大叔好几周没有动静,我们担心是否发生了意外,阿姨叫我去他房间门外仔细闻一闻,若有“怪味”可以报警。没过几天他从外面回来了,说是在工作中骨折了,直接住进了医院。 还有一个可爱的邻居,是对面一家人养的两只猫,早上和晚上它们都在飘窗里躺着看外面的风景。上午我晒被子,它们抬头观望我的动作,晚上我从外面回来,它们又透过玻璃窗盯着我,而且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我很欣赏猫强烈的好奇心。 八平米的四畳半是我目前生活的原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至少可以让我安眠、烹饪三餐,我感到知足。这是搬了这么多次家之后得出的结论,只要能够保持基本的卫生条件(包括采光和通风)以及健康需求(包括噪音小和空气质量好),房间的大小或装修好坏和你的幸福指数没有太大的关系,更重要的反而是人际关系和你的行动力。四张半榻榻米的面积,也是日本茶室的标准面积,据说茶室含有时间和空间的一切,那还需要更大的房子吗?辗转三十多个房间之后回到这个原点,虽然全靠偶然,但有时候也觉得是必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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