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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豆子芝麻茶 作者:杨本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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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家,我冲上二楼,叫声“妈妈”,眼泪顿时如决堤的河流。我匍匐在妈妈面前,抚摸着她骨折的那条腿:“妈妈,好痛吧?”妈妈摇摇头,眼里全是泪,嗓子显然被眼泪堵住了。 “外婆,”南南进来,弯下腰说,“车子和担架都准备好了,我们去社港医院,那是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医院。”下楼的拐角处比较逼仄,我生怕妈妈从担架上滚下来,用尽小心,总算将她搬上车了。 妈妈就像一片干巴的树叶静静躺在担架上,我和女儿坐在旁边。到了社港医院,妈妈被抬进一个八人间的病房,睡到其中一张床上。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一会儿,一个瘦高个子、三十多岁的骨科医生来了。他摸了一下妈妈骨头断处,说:“粉碎性骨折。要上夹板。”然后站在旁边,再不言语。我才意识到上夹板必须褪下妈妈的裤子。我急了,不想让她在医生面前失去尊严。情急之下来了主意,从医生手里拿过剪刀,几下把妈妈身上的蓝色小碎花睡裤由下至上一剪两边,方便医生上药,并绑上了几块薄薄的杉树皮板子。 妈妈一直安静地躺着,由着医生折腾,总算一切都搞好了,又被抬上担架,放进汽车。妈妈依然像片霜打的树叶般躺在担架上,没有声音,也没有生气。一路上遇着不平的路,女儿总叫司机开慢些,也时不时叫一声“外婆”。妈妈每回必应。而我没叫过一次“妈妈”,我怕叫,我怕无人应答。 回到家里,妈妈仍躺在挖有洞洞的床上。我睡在挨着她的另一张床上。妈妈安静,再痛也没叫过一声。在她醒着的时候,我叫声“妈妈”,问她疼不疼。她总是说“还好”。难道人老了就对疼痛不敏感了? 这一天,我和女儿寸步不离守着妈妈,喂药、喂水、喂饭,还彻底给妈妈抹了澡。女儿又上街买了两个冰袋,还有牛奶和其他很多吃的。妈妈对我说:“之骅,你生了个好女儿,连我都享到了南南的福。你依靠南南,我依靠你。”说完就笑了。南南说:“外婆,心情很重要,你要好好的。我明天回去,妈妈留下来照顾你。我回去后多打听些治跌打损伤的好医院,再远也要带你去。过几天我再过来看你。” 妈妈说:“谢谢啊,我这样子只怕难得好。” 这来去一番折腾,妈妈真的累了,我们便早早熄灯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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