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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寒  作者:伊冈瞬

令人头痛的因子——虽然并不是像因子一般微小的存在——又增加了。

贤一把应付伦子父母的事交给了优子,让优子拦住了非要“立刻过来”的父母。至于原因,是因为贤一能够预想到,应对这两人,特别是伦子父亲,会用光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优子说“拦不住了”是怎么回事?就算要和他们见面,贤一希望至少优子也在,然而优子说由于昨天请了假,现在一时腾不出时间。而泷本姐妹的双亲据说已经离开了位于横滨的家,正在前往新宿。

无奈之下,贤一只好让优子告诉了他们自己的酒店房间号。

贤一感到心情十分沉重。连性格强势的优子都无法反抗那位父亲,只能转而向姐姐伦子撒气。如果和他争吵起来,贤一怕是连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出所料,刚进房间,伦子的父亲泷本正浩便开口逼问贤一。贤一好不容易才咽下已经冲到喉咙的“我才想知道呢”。

正浩今年七十一岁,看起来要更年轻,他本人似乎也知道这点。然而今天他却显得比真实年龄还要苍老,令贤一有些心惊。

“您先请坐。我叫了客房服务,一会儿会有人送来咖啡。”

“我可得坐下。”

今年六十八岁的寿子瘫坐在单人沙发上。平常就怯生生的她今天更加视线游移不定。

正浩也一脸不快地就座。

“我们不能和伦子见面吗?”

寿子祈求般地看向贤一。

“是的。”

贤一把白石律师父女的说明转述了一遍。

像这种案例,直到伦子本人在开庭审判后承认了自己的罪状,这之前恐怕都不能与外人见面。现在连起诉都还没开始,所以应该还要等很久。

由于怕父亲正浩不能接受,贤一又作了补充。

“据说是因为有很多被告人在警方审问时很顺从,真到开庭时却主张自己无罪。所以像这次这种没有决定性证据,仅凭嫌疑人自白的案例,恐怕很难获准与嫌疑人会面。”

“说到底,伦子怎么会对人动手,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正浩是在农林水产省一直工作到退休的国家公务员。虽然不是通过了国家高级公务员考试的那一类人,但最终也升到了科长的职位,还曾空降到外郭团体[外郭团体:指并非政府机关,但接受政府的出资和资金补贴的组织。业务活动与人事任免等与政府都有紧密联系。例如日本邮政株式会社、地方交通安全协会、市民共济会等。]任职五年,算是比较成功的人。他还有过几次海外赴任的经历,伦子在高中时代去美国留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虽然应该与职业无关,但她父亲似乎对细节非常讲究,会严格规定门限,甚至干涉女儿的服装。伦子也曾经说过她每天都很憋屈,哪怕一天也想尽早离家,想尽快就职并独立,所以才选择了只需要上两年的短期大学。据说她父亲还为此埋怨不已,说是好不容易才让她上了神奈川县首屈一指的高升学率的私立女子高中,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拒绝跟她说话。

伦子对贤一说完父亲的坏话后,有些生气地抱怨“所以他才给我起了个这么不可爱的名字”。而妹妹“优子”的名字据说是母亲寿子起的。

“我也相信伦子。然而,警察现在认为伦子是凶手。”

不仅如此,我本人还被怀疑是“教唆他人犯罪”的“主犯”。还有传言说我被逮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的,没必要主动去把问题复杂化,更别说怀孕之类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察觉。

“她本人怎么说?”

“据警察和律师所说,她已经大致承认了罪行。”

“什么意思?她明确说了是她干的?”

“好像是的。”

客房服务上门了。正浩的怒气暂时无法爆发。

等服务员一走出房间,正浩又立刻开口。

“律师很优秀吗?”

你自己去问不就好了。

“据说那位律师过去曾经使冤案反转,轰动一时。”

“他可别尝到了一次甜头,以后就只知道搞花样了。”

母亲也加了一句。

“可别让奇怪的流言传到优子的公司里啊。警察会守住这些秘密吗?”

贤一能够理解他们身为父母无从发泄的愤怒和悲伤,也明白他们是因动摇和担心才将情绪转化为怒骂。然而,贤一也是一样的愤怒和悲伤,甚至比他们更加严重。

满脸通红、口出狂言的正浩,和用手帕捂住嘴哭哭啼啼的寿子,轮番回应这两人毫无条理的提问令贤一感到疲惫不堪。

自从前天晚上收到伦子发来的奇怪短信之后,贤一既没有正经吃过饭,也未曾睡熟过。他现在累得想把所有事都抛开不管。

然而,即使他说出自己有多累,也只会使正浩更加愤怒,寿子哭得更凶,对他说“拘留所里的伦子才更辛苦”。

他看了看表,马上要到傍晚五点了。

真的可以在这里这样浪费时间吗?没有其他事可以做吗?贤一既觉得有无穷无尽的事要做,又觉得没有任何事可做。

“……预计是什么时候?”

“啊?”

“拜托你打起精神来,我在问你什么时候开庭。”

贤一感到悲从中来,自己不是刚说过“伦子还没被起诉”吗?

贤一和伦子已经结婚快二十年了,正浩仍然没有发自内心地祝福两人的婚姻,据说他一直希望伦子成为公务员——最好是通过了国家高级公务员考试的官僚——的妻子。他的口头禅是“民营企业不管有多少资本,都不知道明天会变得怎样,被解雇只是一瞬间的事”。

据说在贤一确定将被借调到连分公司都不是的“东北诚南医药品销售”时,正浩也说过“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实在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还要去一趟公司。”

贤一说了谎。

“去干什么?”

“因为我得请假一段时间,所以要办各种手续,还得与公司里的人打声招呼。”

意外的是正浩并没有质疑“你们公司的高管都被你妻子杀了,你还去打什么招呼”,也许常年在机关工作的正浩想不到这一点。

正浩一脸失望地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对妻子说:“我们去优子那里吧。”

“优子不是说她那边不行吗?”

寿子一脸顾虑地反驳,又瞥了贤一一眼,辩解般地补充道:“哎呀,优子不是说贤一的家人在她家吗?”

她指的是借住在优子家的智代和香纯。

“那你就去问问前台这里还能不能订到房间——不,算了,我自己去问。”

正浩说完想说的话,就离开了房间。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贤一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正浩看起来似乎很着急。

“真是抱歉。”寿子对他说道,“他是太担心了,才会坐立不安。别看他总是逞威风,其实胆子格外地小。”

“您二位要不要先回家?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即使你们在这里,也不会使事情好转。”

而且我现在非常疲惫。

“我也这么对他说过,但你也知道他的性格,根本不听。”

寿子叹了口气,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指这件事吧。”寿子低声自语道。

“什么事?”

“优子啊,在半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曾经在给我打电话时说过‘幸好我是单身,要是有了家庭,还得给丈夫、孩子和丈夫的双亲擦屁股’。她是不是早就预想到了会有这种事发生呢?”

不是“照顾”,而是“擦屁股”,优子的措辞令贤一有些在意。说到半年前,正是伦子怀孕并堕胎的时期。这样看来,可能当时伦子的确找优子商量过。

优子目送坐在信一郎车上的伦子离去的证言,也许可以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不过,如果让好似刚刨过的方木一般棱角分明的正浩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结果呢?是不是即便如此,正浩依然会寻找证据,说女儿会变成这样是贤一的错呢?贤一甚至想见识一下那种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骚动。

内线电话响了,是正浩打来的,他以命令的语气要求换寿子接电话,贤一便依话照做。他似乎在这家酒店里订到了房间。

“那就拜托你了啊。”

鞠了好几次躬之后,寿子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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