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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恶寒 作者:伊冈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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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房间里剩下贤一、香纯、智代和白石律师。 “关于你刚才的问题,”白石律师开口说道,“即使真的是智代下的手,她应该也不会立即被收监,关键在于她当时是否有承担责任的能力。而香纯基本不会有什么事。伦子的话,不可能完全不受罚。至于优子,很难说会不会被起诉,毕竟她知道真相,却一直沉默。” “我知道了。”贤一只能如此回答。 “我得先回事务所一趟。” 说罢,白石律师站起了身。 “我需要向所长报告情况,还得制定今后的对策。如果有任何事情,哪怕在深夜也没关系,请打我的手机联系。” “在很多事上都要感谢你,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随后终于,又剩下了一家三人。 智代偷偷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入迷地盯着屏幕。贤一把遥控器从她手上夺走,关闭了电源。 “我正看呢。” “现在可不是看电视的时候!” “说起来,还没吃饭呢。哎呀讨厌,我连澡都还没洗呢。” “行了,你就安静坐着吧。” 贤一生气地说完后,智代略微露出闹别扭的表情,又立刻对香纯说:“回家的路上别忘了买柔顺剂啊。” 果然,想从她嘴里问出有条理的经过是不可能的。 的确,最近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智代偶尔会恢复成仿佛大雾放晴的高原般清明的状态,贤一还因此认为她“在好转”,现在看来只是空欢喜了一场,本质上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今天她能想起“那件事是自己干的”,还说“要去告诉警察”,就已经是奇迹了。 贤一长叹了一声。 虽然他不想在女儿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但事情突然发生如此巨变,他的神经实在难以跟上。香纯刚才的气势已完全不复存在,只是陪着智代小声地说话。 接下来,要怎么办…… 自家肯定是回不去了。光是香纯的发言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再加上智代也有可能是凶手这一点搞不好已经泄露到媒体相关人员的耳中了。 万一在自家附近的窄路上被媒体伏击,便会陷入腹背受敌、进退维谷的境地。 最终贤一决定在这家酒店里再定一个房间,让智代和香纯住在一起。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因为这样一来,香纯就不可能抛下智代,跑到别的地方去。 三人在酒店的中餐馆里久违地吃了一顿正经的晚餐。伦子被送检之后,他们就基本只靠现成的副食或买来的便当充饥。 然而,即使三人同坐一桌,也几乎完全没有对话。 菜单上的菜价格不便宜,估计味道也不赖,但贤一吃起来却没什么味道。只有智代看起来很高兴,这一点是他唯一的慰藉。 因为感觉会失眠,贤一在酒店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很多酒。 优子并没有联系自己,该不会是被逮捕了吧?不,他希望没到那种地步。 在收到伦子发来的不祥短信的那一晚,在无法入眠的夜间巴士上摇晃时,贤一首先想的是“这是哪里出了错,或是什么恶劣的玩笑”。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如果这是一场长长的噩梦该有多好,如果这一切都是哪里出了错该有多好。 “哪里出了错吗……”他轻轻地说出了声。 这句话让他感到莫名地在意。 出错,出错,出错……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个早已从脑海中驱逐的词语。 “恶劣的玩笑。” 他又不断地重复这几个字。 闭上眼,他总感觉困住自己的全黑房间的大门似乎就要被打开,但最终还是在探索的过程中陷入了睡眠。 “糟糕,睡过头了!” 贤一抓起手机。闹铃在响。现在是早上八点半。 这是他昨晚一边想着该不会睡那么久吧,一边为了以防万一设定的闹铃时间。 他从床上坐起身,一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心情就立刻变得忧郁,只想重新睡回去。 手机又响了起来。 “刚才不都关掉了吗!” 破口大骂的贤一定睛一看,居然是电话,还是香纯打来的。 “喂?” “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虽然香纯的语气依然很冷漠,但话里不再带刺了。 “什么事?要来我的房间,还是爸爸去你那边?” “我已经在你门口了。” 贤一慌忙起身,抹了一把脸,又把头发压平。虽然他还穿着酒店准备的睡衣,但也没办法了。 打开门,香纯和智代正站在那里。两人不知是不是都在早上冲了澡,显得神清气爽。 “我觉得不能放奶奶一个人不管,就一起来了。” “啊啊,没错。虽然很乱,先进来吧。” 贤一把两人迎进门。 在办公用的边桌和床边的矮桌上还散乱着下酒吃的干果、喝空的啤酒罐和昨晚喝加冰威士忌的杯子。 “要吃点什么或喝点什么吗?” “不用。” 香纯坐在床边。智代坐在单人扶手沙发上,立刻打开了电视。 “节目里有她喜欢的主播,让她看吧。” 香纯瞟了一眼智代,辩解般地说道。贤一看过去,电视上正在播放晨间综合新闻节目,画面上正在说话的是一名贤一也很熟悉的文雅的男主播。 由于电视的音量不至于妨碍谈话,所以贤一决定放着不管,总比让智代走来走去要强。 “那么,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我还是觉得不对。” “什么意思?” “我觉得殴打那个男人的不是奶奶。”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贤一知道如果表现得太焦躁,可能会使对话中断,但他实在太想知道结论。 香纯的表情有些僵硬,却还是坦诚地回答了。 “我回家的时候,奶奶正盯着旋转的洗衣机看,并没有写下那种笔记。” 她指的应该是那份沾了血迹的“自白笔记”。 “那样的话,是谁写的?那可是你奶奶的字。” “我的意思是,笔记不是那时候写的。” “那是什么时候?” “案件发生之后。” “沾了血又怎么解释?” 虽然贤一提出了疑问,但他自己也意识到可以先在便笺纸上沾血,然后再在上面写字。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 香纯没能立刻回答。 “那你说,是谁让她写的?” 如果用排除法,就只有一个人选。伦子在案发之后立刻被逮捕了,应该没有做那种事的时间。 “我不清楚,我只是觉得打人的不是奶奶。” “就算笔记不是在打人后立刻写的,也不能代表你奶奶没有打人。” 香纯无视贤一的反驳,揉着眼睛开始解释。 “那个男人曾经对我说过下流的话。他真是太可怕了,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能被允许。所以我觉得是我妈在那天晚上,为了不让我和她有同样的遭遇,而做出的决断。” “你的意思是,还是你妈妈干的?” 香纯点了点头。 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最终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贤一觉得仿佛连最后仅剩的体力都要失去了。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想当替身?” 香纯不断地揉着眼睛,点了点头。虽然贤一觉得她的想法太过肤浅,但也不想斥责她。“那天白天,我去‘太阳之家’玩了一趟。看到奶奶右手手腕缠着绷带,用左手吃着咖喱。我问员工发生了什么,得到了‘她今天不小心摔倒时手撑地,右手疼到没法拿勺子,心情很不好’的回答。虽然案件是在几个小时后发生的,但白天还连勺子都拿不起来的奶奶,当晚应该没法用瓶子打人,还写什么纸条。” 贤一感到这段时间一直不太轻松的胃又沉重了几分。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昨晚没说?” “毕竟再怎么说,凶手不是妈妈就是奶奶啊。我可无法决定那种事。虽然受人家照顾还说这种话有点不太好,但优子小姨的想法也很合理。如果妈妈被判杀人,罪行会很重,但要是奶奶下的手,就有可能被判无罪。她肯定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昨天就什么都没说。但是那样一来,奶奶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知道了。”贤一声音嘶哑地说。 “但是,你的优子阿姨好像不知道绷带的事?” “因为奶奶晚上没缠。她说太痒,就自己摘下来了。” 贤一只得叹气。这来回兜圈的黑暗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我可没说谎哦。” 贤一闻声看去,智代把脸转了过来。 “我知道了。” “真的,是我拿着那个威士忌酒瓶——” “都说了我知道了。” 听见贤一语气强硬的回答,智代又把视线移回了屏幕。也许智代是在听了优子的话后,自己也觉得是那么回事了。 “抱歉,你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下奶奶?”贤一对香纯说道。 “嗯。” “你可以叫客房服务,也可以在楼下餐厅吃饭。隔壁大楼里有便利店,你也可以和奶奶一起去买点什么回来吃。” “总之……”贤一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三张万元钞,递给了香纯。 贤一刚想出去打电话,突然发现窗外有一个小得可怜的阳台,没找到鞋穿的他直接光脚走了出去。今天和昨天截然不同,天空阴沉得仿佛马上就要下雨。 本想给优子打电话,却在按下按键的前一秒停下了。 他很难决定要以什么态度来打这个电话。 如果香纯的推理是对的,那么优子很可能站在了她姐姐这边,却没有站在藤井家这边。 不知道优子与伦子商量了多少。然而因为智代有可能因为缺乏责任能力而被大幅减刑甚至被判无罪,便让智代顶罪,这的确是优子有可能想出的方法。 说得不好听一些,比起单纯地袒护姐姐,她更像是不愿让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变成犯罪者。 该不会是正浩出的主意—— 不,应该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对于优子明知道伦子的不伦事件却佯装不知这一点,贤一曾经多少感到怨恨。虽然可以看成是她为姐姐守住了秘密,然而贤一总觉得,搞不好她是在内心期望贤一夫妇的关系破裂。 贤一想起优子曾经说过的话。“姐姐是个优等生,备受宠爱。”“我觉得自己是养女”。伦子上高中时,曾经因父亲的转职和父母一起去美国生活。那时在上初中的优子却被留在日本,住在了亲戚家。 这样的安排可能是考虑到优子要参加开学考试等种种因素,但那时优子毕竟还只是个初中生,会产生“自己被排除在外”的妒恨之情也可以理解。她本人也承认怀有那样的情绪。 伦子不怎么对贤一说她在老家时的事,也许还有其他贤一不了解的家庭内部或姐妹之间的摩擦。 虽然身为独生子的贤一只能想象,但他听说过在兄弟姐妹,特别是在姐妹之间,有一种复杂的爱憎关系。 难道优子想故意忽略不伦问题,使藤井家崩坏? 贤一已经深陷在疑心的森林之中,不知道这森林最终会蔓延到何处,只能不明方向地摸索。这时突然下起让人睁不开眼的大雨,一瞬间就将他的身体完全浇透。 最终他还是没有打这个电话。 虽然他觉得离真相又近了一些,但心情一点都没有好转。 就在他打算回屋,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时,有电话打来了。是真壁。 终于来了…… “是要叫我母亲去问讯吗?”贤一率先问道。 “不,不是,是别的事。现在我在楼下的休息室,你有时间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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