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的约会

恶狼之夜  作者:保罗·霍尔特

“今天下午我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情上周已经发生过了。我本来当时就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但当时我妈妈遇到了一些麻烦。”

菲利普·蒙日的目光并没有离开他的盘子,盘中餐似乎比他妻子的话要有趣得多。

埃莱娜接着说:“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我想你应该能给我解释解释吧?当时大概三点半,我在打电话,却听到听筒里传来了另一段对话,我听不太清,但也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菲利普没等她说完,便问道:“你那时在和谁通电话?”

“和我妈妈。”

“又来了?要我说,你就是闲得发慌了。”

丈夫突然严厉的语气令埃莱娜有些吃惊,她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盯着他,像一只因受惊而忐忑的母鹿。毫无疑问,她是个脆弱的美人。一头金色的长发和苗条的身材衬得她十分年轻,像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

她满怀歉疚地说:“我之前试过打你办公室的电话,可是一直占线。所以我才打电话给……”

菲利普脸上挂着平静而倨傲的微笑,他说道:“借口不错。所以你给你妈妈打电话,却在电话里听到了另一段对话,你想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他居高临下的语气仿佛是一个外行人在请教他这位专业人士一般。但情况的确如此,他是电话局的工作人员,具有多年的从业经历。

埃莱娜答道:“是的。奇怪的是,那两个人和我妈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而且当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的时候,她说除了我的声音,她并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

菲利普冷笑道:“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她本来就是半个聋人。”

埃莱娜没有搭话。菲利普拿起一瓶酒,正要为妻子倒上,却被她拒绝了。他只好给自己倒上酒,并说道:“亲爱的,这件事没什么神秘的。这个现象时有发生,发生的原因有很多种。你知道电话线是什么样的吗?有千百条电线同时穿过同一条电缆。如果电缆被水淹没或者被起重机损坏,那就可能导致短路或者接触不良之类的问题。两条线路之间即便没有任何接触,也可能存在相互通电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在一条线上通话的人可以听到另一条线上的人的通话,但后者并不能听到前者的通话。为了应对这个问题,只要……”菲利普顿了顿,似乎有片刻的出神,随即又接着说道,“但无论如何,如果你听到了什么,正常情况下你母亲也会听到的……”

埃莱娜耸了耸肩:“你刚刚不是说我妈妈是半个聋人吗?”

菲利普大口吃着奶酪,回答道:“本来就是。”

又是一阵沉默。

菲利普接着说:“对了,你能听懂另一条线路上的人说的话吗?”

埃莱娜思忖片刻,说道:“我没听懂多少,我妈妈嗓门太大了。不过还是听到了几句话。那两个人好像一对如胶似漆的年轻恋人,但不是光明正大的那种,似乎在偷偷摸摸地联系。而且我感觉我上周听到的也是他们俩,说话的情境也一样。我辨认不出他们的声音,因为太模糊了。但我记得他们对彼此的爱称,一个叫小天使,另一个叫小鸭子。不过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上周他们俩的对话听起来相当快乐,两个人温柔地叽叽喳喳。可是这一次的语调却完全不同,也不像是恋人之间的争吵。我还记得几句话,一个说‘不行,亲爱的小鸭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受不了了……’,另一个说‘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就按说好的做吧’,接着我又听到他们说‘我知道,我的小天使,我太知道了……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已经研究过所有的细节了,风险几乎为零……’”

埃莱娜看着自己的食指,陷入了沉默,她正用食指描摹着桌布上的刺绣。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件事给我的感觉很古怪。你知道的,虽然人们常常取笑女人的直觉,但我很肯定,在这种情况下……菲利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为什么这么心不在焉?”

菲利普·蒙日定定地看向窗外,猛吸了一口刚刚点燃的香烟。他中等身材,看上去擅长运动,和他妻子一样年轻。一头中等长度的棕色头发下是一张聪明的脸,但这张脸此刻却若有所思。

“菲利普,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我在听。”

“要我说……你怎么流这么多汗?不过厨房里确实挺热的。需要我开风扇吗?”

“真的有些热,快打开吧。你听,有人在敲门!亲爱的,你别动,我去看看。”

没过几秒,菲利普又回到了厨房里。他对埃莱娜说:“是我们的邻居让诺·勒瓦瑟,他想给我看点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在菲利普和埃莱娜夫妇居住的小村庄里有六栋房子,其中只有四栋有人居住。离他们最近的邻居是一对退休的农民夫妇,再往前走一点儿则是老莱奥家,他是个马上要退休的木匠,接着是让诺和科琳娜·勒瓦瑟的平房,这也是对年轻夫妻,他们同菲利普和埃莱娜的关系相当友好。让诺走到自家正门前,侧身让菲利普先过,并充满自豪地说:“看看我的新宝贝!”只见石子路的尽头,停着一辆崭新的宝马323i汽车,在西斜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我今天下午刚买的!这辆车有天窗,有超级完备的防盗装置,有轻质铝合金制成的大轮毂……菲利普,这辆车太棒了!你说呢?它就像一串无比夺目的珠宝,你看!别犹豫了,你快承认吧,这辆车棒极了!”

“确实是辆好车。”

善于观察的人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位新晋车主那溢于言表的喜悦压根儿没有感染菲利普,他脸上所表露出的赞赏之意只不过是出于一种礼貌。菲利普并不是鄙视汽车,他只是无法欣赏这些现代的汽车,因为他觉得这些汽车就像机器人一样。相比之下,他更爱车型灵活而血统高贵的英国车,尤其是其中的皮革内饰和胡桃木制的仪表盘。仔细想想,这种比较很好地说明了菲利普和他的邻居之间的差异。让诺身材高大,肌肉发达,蓄着修剪过的小胡子,喜欢拳击和打猎一类的剧烈运动;菲利普则喜欢打高尔夫球、下象棋和玩填字游戏。他们之间的差距远不止于此。突然,车库的门打开了,科琳娜·勒瓦瑟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喷水壶。她比埃莱娜娇小,却一样明媚动人,不同的是,她的身材更为丰满,留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眼睛是淡绿色的,像猫一样柔媚。她绕着宝马车走了一圈,而让诺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些溢美之词。

科琳娜与菲利普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开始给装点车库入口处的花浇水。

菲利普复述了一遍让诺的话:“是啊,真是个宝贝……”他压抑着想扇让诺一巴掌的强烈冲动,这个人宁愿对着一堆金属流口水,却对身边那位年轻漂亮的美人视若无睹。

但菲利普还是祝贺让诺抱得新车归。菲利普对邻居们说:“对了,你们别忘了,我们明天晚餐后会等你们一起开香槟,明天是埃莱娜的生日。”

凌晨两点,菲利普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正通风的窗外传来了蟋蟀刺耳的鸣叫声,这个夜晚显得更加沉重潮湿。他用胳膊抹了抹额头,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找水杯,随后突然转过身去。

埃莱娜躺在他身边,他在黑暗中无法看清妻子的双眼是否仍睁着,只是在心中猜测着。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亲爱的,你还没有睡着吗?”

“没有,我失眠了。”

闻言,菲利普只说了一个“你”字便不再说话。

一阵沉默后,埃莱娜问道:“怎么了?”

菲利普说:“你……我是想问,你为什么睡不着?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埃莱娜回答道:“我一直在想那通奇怪的电话,我觉得有一些……不过,你平时睡得很沉,今天怎么还醒着呢?”

菲利普说:“我……是的,我的确睡不着,因为你说的这件事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

二人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只听见蟋蟀的鸣叫声。

埃莱娜突然开口,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菲利普,这些话从两个恋人口中说出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受不了了’?什么叫‘就按说好的做吧’‘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已经研究过所有的细节了,风险几乎为零’又是什么意思?”

菲利普没有回答。

片刻后,埃莱娜接着说:“他们大概是要做一些会受到指责的事情。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他们仿佛是要清除阻碍他们幸福的最后一道障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菲利普从床头柜的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缓缓地点燃,然后问道:“亲爱的,你试着再想想,在这些话当中,你真的想不起其他内容了吗?哪怕是一个词或者任何一个细节,只要能够启发我们的都行。”

埃莱娜说:“我想没有了。除他们互诉衷肠的话之外,我当时并没有太注意,而且我妈妈当时正喋喋不休呢。不,等等!还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奇怪,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提到了‘一次荒唐的约会’。”

菲利普闻言,说道:“的确很奇怪。一次荒唐的约会?我还是不理解……唉,这对我们几乎没有帮助。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线索吗?”

埃莱娜说:“不,我想真的没有了。不过,菲利普,我担心……所以你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菲利普谨慎地看着妻子,说道:“你不会想说这是起谋杀案吧?”

埃莱娜微微颔首:“我们得做点什么。我知道,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但他们肯定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对吧?”

埃莱娜略带气恼地合上了手中的杂志,她根本无法阅读整篇文章。她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下午三点三十分。她起身离开长椅,穿过阳光照耀下的露台。走进客厅时,她看到了电话。踌躇了几秒后,她果断地走向电话,拨通了她母亲的号码。

菲利普在电话局的办公室里放下电话听筒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一刻了。此时,一位同事冲了进来,对他说道:“菲利普,告诉我,通向巴黎的线路有什么问题吗?”

菲利普说:“我只是打电话过去了解一下……”

同事问道:“那他们怎么说?”

菲利普说:“他们……我没能和那边的负责人通话。但他们会给我回电话的,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同事说:“说说吧,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我猜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吧。”

菲利普没有回答他。直到这位同事出去又把门重新关上,他仍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接着,他又拿起电话,拨通了岳母的号码。等待音还未响两声,那边便接通了。

电话那边传来岳母的声音:“菲利普!是你吗?多有趣啊!埃莱娜刚刚才给我打的电话……”

菲利普说:“这样啊。对了,您的电话线路有什么问题吗?埃莱娜昨天跟我说……”

岳母说道:“说电话里有其他人的声音是吗?是的,她告诉过我了,而且她今天又跟我重复了一遍!但我当时什么都没有听到。还有就是,我不是聋人。什么?你说什么?”

菲利普还没到平时的下班时间就离岗了。在快六点一刻的时候,他见到了自己的妻子。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菲利普意识到情况一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又听到他们说话了……”

菲利普说:“我猜到了。我和你妈妈通电话了。”

埃莱娜说:“他们……他们……他们要……”

菲利普打断了她:“亲爱的,我们先吃口热乎的东西再说吧。”

片刻之后,他听妻子转述了她无意中听到的对话片段。埃莱娜说:“我真的感觉到了,我妈妈好像在故意掩盖他们的声音,说话的嗓门特别大。而且她又跟我说她什么也没听到。我给你复述一下我听到的内容,那个人说‘明天晚上,午夜时分……能不能把他带到那里就看你的了,我到时会候在那里……来个大跳水!很可怕,我知道,但我想我们应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然后他们就挂了电话。”

菲利普小口抿着杯中的威士忌,随即又一饮而尽。他沉默良久,又说道:“那些声音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埃莱娜说:“没有。即使我认识两人中的一个,应该也不太能辨认出那个人来。因为他们除了说话时带鼻音,几乎没有别的特征。而且我甚至分不清哪个声音是男人的,哪个声音是女人的。菲利普,你不想说点什么吗?你平时不是很擅长破解各种谜团吗?说真的,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好,那我总结一下吧。我们现在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们正在酝酿一场谋杀,打算在明天晚上动手,而且可能就在我们家附近,也许是半径为二十公里的范围内吧。策划谋杀的是一对恋人,受害者肯定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另一半。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甚至不知道谁会是受害者,究竟是谁的妻子还是谁的丈夫?你觉得我们应该做什么?提醒警察吗?就算他们认真对待这起案子,你认为他们能在全省范围内派警员贴身跟随每个人吗?更何况他们根本不会认真对待的。”

埃莱娜早已花容失色,忧郁地摇了摇头。

她喃喃自语:“什么叫肯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呢?‘一次荒唐的约会’又是什么意思?要是我们能想到什么就好了……”

菲利普看了眼时钟,打断了埃莱娜:“宝贝,我们晚些再说这个吧。别忘了,勒瓦瑟夫妇今晚要来我们家……天哪!今天是你的生日!因为电话线的事情,我竟然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下一秒,他便抱紧了妻子,温柔地亲吻着她。

埃莱娜一口气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二十九根蜡烛,身旁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接着,众人杯中倒入了冒着气泡的香槟酒。让诺来了兴致,他出色地活跃着整场聚会。他那轻松活泼的笑话很受欢迎,埃莱娜似乎又恢复了她一贯无忧无虑的模样,频频发出如银铃般轻快的笑声。菲利普和科琳娜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显得有些拘谨。

夜晚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响,健谈的让诺还在滔滔不绝:“你们知道吗?再往北边点儿,那儿曾有座女修道院。那里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后几块石头都在百年战争的时候被移走了。”

菲利普扑哧一笑:“我就知道,每次都要讲那些修女的故事。”

让诺说道:“我正有此意!那儿过去有六个修女。有一天夜里,大概就是这个时间,她们六个人正在月光下漫步。你们别问我为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她们朝着两个池塘的方向走去。那两个池塘在树林里,离这儿非常近。可是就在那里,她们看到六个赤身裸体的食人魔从水里冒了出来,朝她们猛扑过去,对她们……是的,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没过几天,她们就死了,并不是因为被食人魔袭击,而是因为觉得羞耻!六个人都死了!”说到这里,让诺做了一个表达歉意的手势,然后又接着说,“我知道,这件事没什么好笑的地方,但是……我开始有些疲惫了……”

菲利普嘲笑道:“你就承认吧,这些都是你现编的故事。”

让诺辩白道:“不!我才没有呢!是我们的邻居老莱奥告诉我们的!对吧,亲爱的?”困意袭来,科琳娜忍住哈欠,轻轻地点了点头。

让诺接着说道:“还有,那个地方被称为‘六大裸体食人魔(aux six ogres nus)之屋’。”

菲利普说:“还真是闻所未闻呢。”

让诺说:“这再正常不过了。老莱奥告诉我们,当地人早就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

埃莱娜微笑着打听:“所以这地方到底在哪儿呢?”

让诺说:“我刚刚说了,在这附近的两个池塘那儿。池塘中间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一座古老的小屋……”

“我知道在哪儿了,”菲利普突然插话,“顺嘴一提,其实那座小屋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老。我……我之前去看过一眼,那天看到的时候,感觉那座小屋挺舒服的,里面有个梳妆台,还有张床呢!千真万确!”

让诺说:“我知道,那是看守猎场的人的屋子。但是我说到哪儿了来着……哦,对,在这座小屋前面二十多米,就是那六个赤身裸体的食人魔出现的地方……”

埃莱娜欢快地说:“听着!要是有机会,我很想去那儿转转,最好是在月圆之夜!”

让诺说:“如果不熟悉地形的话,我是不会去冒这个险的。那两个池塘可是真正的泥潭,中间那条小路有些地方非常狭窄。过路时稍有不慎,人肯定会陷入泥潭之中。好了,科琳娜,咱们回家吧?”

又过了十分钟,菲利普和埃莱娜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邻居走远。夜色柔和,周遭的一切都沐浴着银色的月光。

看着勒瓦瑟夫妇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埃莱娜说:“他们人真好。”

菲利普说:“是啊……等等!你看!他们怎么右拐去树林的方向了?这是……”

埃莱娜笑得像个顽童,对丈夫说道:“让诺可比你浪漫……”

菲利普并不服气:“他?浪漫?你大错特错了!来吧,我们回家,我倒要让你看看我们俩谁更浪漫!”

待回到客厅里,菲利普倒满两杯香槟,说要喝个底朝天。

埃莱娜举起酒杯,大笑着说:“为那六个赤身裸体的食人魔干杯!”

菲利普点了点头:“好!敬那六个赤身裸体的食人魔!”

他抿了一口酒,却突然僵住,双目圆睁,含混不清地说:“亲爱的!六个赤身裸体的食人魔……你还没明白吗?六个赤身裸体的食人魔(aux six ogres nus)!荒唐(aussi saugrenu)!你说的‘荒唐的约会(Un rendez-vous aussi saugrenu)’,指的不就是在‘六大裸体食人魔之屋’约会吗!”

埃莱娜惊道:“我的上帝啊!可是……”

菲利普与妻子四目相对,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很明显,‘六个赤身裸体的食人魔’那儿,或者再确切一些,那座小屋,就是这对神秘恋人的约会地点。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除了老莱奥和勒瓦瑟夫妇。换句话说,他们当中很有可能有一个是情夫或者情妇,而另一个则是要被加害的对象……”

二十四小时后,时钟又敲了十一下,随即又是一片沉默。在蒙日夫妇家中,客厅的窗户正开着,却没有一丝风吹动窗帘。此刻,家中弥漫着火药味。埃莱娜面色惨白,死死盯着她的丈夫菲利普,而他此刻却在小心翼翼地往左轮手枪的枪管里装填子弹。

埃莱娜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一个多小时……菲利普,我求求你了,出发之前再想想吧。”

菲利普说:“亲爱的,从昨晚到现在,我已经想了整整二十四小时了。事情其实很简单,真的。要么是我们弄错了,什么都不会发生,那样最好;要么是我们猜对了,那我就能阻止一场犯罪的发生。可要是我们现在报警,警方发现我们的怀疑没有真凭实据,那我们再见到勒瓦瑟夫妇时可就尴尬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现在报警已经太晚了。”

埃莱娜说:“你说得对,你总是对的,以前如此,现在也是。你多敏锐啊,能够从我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发现谋杀的计划,这是最令我难堪的。难道是做填字游戏让你变得如此敏锐吗?”

菲利普难得谦虚一回,说道:“有一部分归功于填字游戏吧。其实,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困难,就像面对一个打结毛线团,只要找到线头就能解开。很明显,这段干扰你通话的对话就是从我们‘邻居’的电话线路传来的,不过也可能是你母亲附近的人。可是你母亲住在那样一个荒凉的地方,周围都是和她年纪相仿的老人。除了你我,我看不出来让诺和科琳娜之间究竟谁对伴侣不忠。一旦这个有关约会地点的谜底被揭开,剩下的一切就都很明显了。考虑到这个地理位置,以及你听到的那些话,比如说‘我到时会候在那里……来个大跳水……很可怕……但我想我们应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之类的,毫无疑问,那个候在现场的凶手打算把受害人推进泥潭里,而另一个人则负责把自己的另一半带到池塘那里。不过还有一个问题,究竟是科琳娜背叛了她的丈夫,还是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呢?”

埃莱娜皱了皱眉,说道:“是科琳娜吧,我一直觉得她有些邪乎。”

菲利普反唇相讥:“我想这就是你所说的女人的直觉吧?我觉得你搞错了,因为我基本可以肯定,让诺肯定有个情妇。毕竟他是个十足的大男子主义者,骄傲又爱自吹自擂。他每半年就换一辆新车,我想这些车就是最好的证据。但其实,我打心底里不能接受这件事……算了,我现在得走了,我得赶在被害人之前先到现场才行。”

埃莱娜说:“亲爱的,请你务必要小心……”

菲利普把枪装进口袋,安慰妻子道:“别担心,记得把香槟冰好。”

两小时后,冰好的香槟酒被“噗”地开了瓶。

“亲爱的,一切都顺利吗?”

“可顺利了!我成功地给了他一个惊喜,没有任何阻碍。不到五分钟,他就淹没在淤泥之中。你真应该看看他当时脸上的表情。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我还有这样的计谋,算计着让他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哈哈哈!的确,我们本来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来摆脱他,但我一定要让他看看我的本事!”

“那个关于神秘通话的故事太妙了。你知道吗?他真的完全相信了。想想看,他竟然把我妈妈听不见那段对话的原因归咎于她耳聋!”

“太搞笑了!但我要向你道喜,亲爱的,你太棒了,你真是个完美的女人……”

“我这回玩得很开心。”

“我也是,告诉你吧,他当时脸色有多可笑呢?在他完全消失在泥泞中之前,我跟他说,科琳娜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这儿等他了,就在他下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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