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芬里尔狼恶狼之夜 作者:保罗·霍尔特 |
||||
一九一二年,一个寒冷的冬夜,伦敦城在冰雪中瑟瑟发抖。我待在我的朋友欧文·伯恩斯位于圣詹姆斯广场的公寓里,和他一起坐在炉火旁,享受着房间里的静谧和温暖。我翻看着我的笔记,上面记载着欧文解决的一些主要案件;欧文正在欣赏壁炉台上的几座线条优美的石膏雕像。这时,我问他道: “我的朋友,您知道您这些调查可以说明什么问题吗?” 他忧郁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说: “您的报告就像一组充满局限性和主观性的棱镜。透过这组棱镜,我被描述成了一台会思考的、痴迷于严密推理的机器,我变得和这严冬一样冷酷无情。但是此般描述对于我这样的艺术评论家来说实在有些过分。我相信您也这么认为。” “欧文,您真的错怪我了,我从未贬低过您对艺术的敏感性。相反,我总是……咳,问题不在这里。我想说的是:您简直就是一位‘不可能大师’。在这些‘不可能案件’中,您的调查一次比一次精彩,案件也一起比一起离奇!” “这些都是‘可能案件’。”他耸耸肩回答道,“您有这种想法,大概是因为我只愿意调查这一类案件吧,然而鄙见以为确实有一起案子格外与众不同。” “哪一起?是‘混乱之王’吗,还是‘荷鲁斯巢穴’的案子?” “都不是。您对我四年前处理的那起复杂的案子一无所知,因为当时您正和一位年轻女子,一位您所谓的‘一生的挚爱’懒洋洋地享受着里维埃拉的阳光,直到您从法国回来后才意识到那个女人什么也不是。您变得特别消沉,所以我也就没有和您提起那起凶险的案子来徒增您的烦恼了。不过现在可以和您简单说一说。凶手并非区区一介幽灵,而且不像幽灵那样容易逮捕……” “等等……区区一介幽灵?”我惊呼,“我的朋友,您太让我惊讶了……难道对您而言,还有比幽灵更厉害的对手吗?” “那是当然。” 我们陷入了沉默,只听到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之后我叹了口气说: “恐怕我没有理解您的意思……” “想想看,阿基利,一个幽灵不管报复心有多强,总归是一种源于人类的表现形式。可是我要对付的敌人嘛,它从理论上来讲就和人类没多大关系。自希腊基督文化滥觞之时,它就已经被认作是我们人类种族最大的天敌了。给您一些提示:它的耳朵又尖又黑,还有一口大白牙……” “狼?” “对,狼,但不是普通的狼……” “嘿,我知道了……是狼人!” 欧文看向我,不安地转了转眼睛,说道: “很遗憾,也不是!我要说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狼,是那只出没于尼福尔海姆[北欧神话的九大世界之一,被称为“雾之国”,是一片冰封的领域。——编者注]的冰天雪地,使最凶悍的维京战士也不寒而栗的巨狼——芬里尔[北欧神话中的巨狼,洛基的后裔。它生性凶残,能吞食天地,在“诸神黄昏”之战中杀死了诸神之王奥丁。——编者注] 听了这番话,我寒毛直竖,仿佛看到了那头北欧神话当中的魔兽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欧文站在窗边,凝望着伦敦城,从容不迫地点燃一支雪茄。他语气舒缓,继续说道: “如果您想听的话,我很愿意和您讲讲这个看似无法解释的案子。那是一个冰冷的冬夜,就像今晚一样……但在此之前,过来吧,过来看看我们这座美丽的首都,它变成了一座冰宫,和冰雪女王[安徒生童话《冰雪女王》里的人物。]的宫殿相差无几。眼下的景色将会把您带入我的故事场景里……” 欧文开始他的叙述: 那时我也在法国,但注意,我和您可不在同一个地区。我去法国是想拜访一位朋友,他住在阿登省,靠近比利时的边境,那里的冬天格外寒冷。那天晚上雪下得特别大,所以我不得不在某座小村庄的旅舍里过夜。在那里,我看到一个人懒散地坐在吧台。我很意外,因为他是我的老熟人。您或许听说过马塞勒斯·布朗夏尔?哦……没有吗?他是一个性格古怪的富豪,在马术界相当有名,拥有许多出色的纯种马。他是珑骧马场的常客,但也经常光临叶森马场。我就是在叶森马场举办的英法啤酒挑战赛上认识他的。那比赛真是如史诗般激烈,还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这些我之后再和您讲。总之,我在旅舍里看到了这位乐观随和的翩翩君子,感到一阵欣慰。他五十岁左右,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永远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仿佛置身日常琐事之外。他也和我一样对我们的不期而遇感到惊喜。我向他说明了来意,他目光炯炯地回复道: “我亲爱的欧文啊,这难道不是命运的指引吗!让您的朋友再耐心地等个两三天吧,因为您接下来要光临寒舍,与我共度周末时光啦!说真的,我的别墅虽然有些偏僻,但离这里并不是很远,而且十分舒适,应有尽有。” “您太客气了,马塞勒斯。可是我已经走了一天的路,实在是太累了,而且……” “好极了,您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休息。您在明天下午,最迟不晚于你们所谓的‘下午茶时间’来我家吧。我还邀请了几位朋友,他们一定很乐意认识国王陛下最伟大的侦探……”这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不,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您是我们的惊喜嘉宾!我要让我的朋友们猜测您的职业……这将为我们的晚宴增添多少乐趣啊!您知道我最喜欢让人们大吃一惊了。” “对,有所耳闻。” “瞧瞧,您不是说,那些不能继续为您带来惊喜的朋友将不再是您的朋友吗?” “看来我没有办法推辞了……” 他笑得越来越开心了,说: “没错。而且我也知道,您即使抵制一切,也不会抵制诱惑:我还邀请了几位迷人的‘小马驹’……” 我妥协了,点头道: “经验丰富如您都这么说了,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她们完美的身段……” “啊,您同意了?” “当然!只要有美丽的女士,我就是您的人啦!” 第二天下午,旅社老板用马车送我过去。路上空无一人。那天一整个上午都在下雪,路并不好走,我们颠簸了整整一刻钟。在一条崎岖的道路上,我隐约看到左侧有一座浅红色的房子。我的朋友并没有夸大其词,这里真的很偏僻。他的乡村别墅完全是在野外,旁边是一片枞树林,深暗的树木像哨兵一样守卫在一旁,被洁白无瑕的雪地衬托得格外显眼。房子的底层令我印象深刻:它被一圈紫杉篱笆围了起来,篱笆的入口处被修剪成了拱形,一条道路通向房子的正门。这是一座砖砌的半木结构住宅,窗户上挂满了花饰,其巴洛克式的造型和它主人的风格极为相配。房子正对着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上还有一间小木屋,距离林间小路足足有一百多米远。木屋的周围是白茫茫的雪海,更凸显出了那份寂寥。几片洁白的雪花在冰冷的风中旋转,点缀着灰暗的天空。我给了旅社老板一笔不菲的小费后,紧紧抓着行李,钻进了那条绿篱小道。一架凉棚上覆满光秃的紫藤,我沿着它走到门口,拉响了门铃。我本该注意到,那不祥的铃声预示着危险即将来临。但是……好吧,我承认,当时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我朋友邀请来的那些迷人的女客,而不是去研究什么预兆。 女客这方面,我的朋友同样没有夸大其词。没过多久,我便来到充满乡村风格的客厅,手握一杯苏兹酒,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扶手椅上。他刚向我介绍了他那一小群朋友。此时,我的目光在其中最耀眼的那几位客人——三位女士——身上来回穿梭。容貌相较逊色的那位女士——这么说也有失公允,因为她其实非常漂亮——名叫伊莲娜。她娇小可人,拥有一头红发,眼睛活泼而灵动。谁能想到身材如此苗条的她,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呢?她的丈夫名叫菲利普·伍德维尔,是一位高级会计师。他正值壮年,身材很好,仪表堂堂,只是行为举止有些拘谨,显得不太合群。但马塞勒斯告诉我说,只需要一两杯白兰地就能让这位先生愁眉舒展。 此刻,马塞勒斯正在和一个名叫路易·普林斯的人说话。路易·普林斯曾是法国著名的顶级骑师,是马场上的常胜将军,经常骑着马塞勒斯的马夺得桂冠。这种双赢的合作关系使得两人的友谊更加紧密。这位骑师的长相并不讨喜:他头很大,身材却像个小男孩;眉毛浓密,眉梢下垂,眼神里带有一丝傲慢。他和他妻子弗丽达两人的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弗丽达是一位迷人的金发女郎,身材完美,俏皮活泼,散发出一种撩人的性感。她喜欢动物,尤其珍爱她的三只小猎犬,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这三个心肝宝贝”。由于没有子女,她就把这三条小狗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天哪,真希望我就是其中一条!她大概有三十岁。最后一位女士名叫芭芭拉·里维埃,比弗丽达小十岁。芭芭拉拥有一头棕色的秀发,虽然没有弗丽达那种优雅和成熟美,但拥有只属于她的纯真和年轻人的热情。她那翡翠般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野性,引发人的无限遐想。她想成为一名画家,这在我看来就更美妙了。芭芭拉是和伊恩·丹尼森一起来的。丹尼森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金发男子,身材魁梧,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他是瑞士一家大型钢铁厂的代理人,同时也是一个公认的花花公子。听马塞勒斯说,他们这群人每年都会举办五六场聚会,丹尼森带来的女伴几乎每次都不是同一个人。这下我又多么希望我是伊恩·丹尼森啊!聚会的最后一名成员名叫罗杰,一个身强体壮、留着胡子、沉默寡言的家伙。他本来是马塞勒斯的管家,现在则是我们的厨师,很快,我们就见识了他高超的厨艺。 那顿晚餐令人十分愉快。晚餐结束时,我已经对宾客们有了更清楚的了解。他们在餐桌上进行了友好的唇枪舌战,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失体面,我和芭芭拉两位“新人”试图融入其中。伊莲娜对她的丈夫进行了一番批判: “我常常感觉自己是在和一篇数学论文过日子。菲利普像安排他的数字一样安排他的生活……” “那您就是一个数字喽!”芭芭拉揶揄道。 “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这么说可能不太中听:在菲利普看来,这就是爱的表现……是吧,亲爱的?” “当然啦,我亲爱的数字‘2’……” “什么?只是数字‘2’?”伊莲娜佯装不快地喊道,“那么谁是所谓的……数字‘1’?” “亲爱的,当然是我了!”弗丽达懒洋洋地答道,同时挑逗地把手放在菲利普的肩上,头向后仰,发出清脆的笑声。 芭芭拉用一种品评的目光看着她说道: “芙蕾雅[北欧神话中的爱神。],我很喜欢您的脸,真想为您画一幅肖像。” “亲爱的,我叫弗丽达,”她纠正道,“但我喜欢这个口误,‘芙蕾雅’应该是那位爱与美的女神吧?” 说完,她走到放着镜子的壁炉台前,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动作轻柔曼妙,丝绸长裙如同泛起了涟漪,反射出金黄相间的光泽。她站在一个有利于观察的位置向我问道: “伯恩斯先生,您怎么看?听说您是这方面的权威人士?” “哪一方面?”我有些窘迫,含混地问。 “艺术方面,”她俏皮地笑道,“我直到今天才终于见到您本人。我不常去英国,但我有一位朋友在伦敦开了一家美术馆。她曾告诉我,有一位艺术评论家盛赞过她举办的一场展览……这位评论家的名字和您的一样。” “好样的,弗丽达!”马塞勒斯满意地喊道,“您揭开了一部分面纱,但我的朋友欧文·伯恩斯可不止艺术这一项才华。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拉芒什海峡[即英吉利海峡,法国称为拉芒什海峡。]对岸盛名远扬……”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我身上,我保持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沉默不语。弗丽达眼里带有一丝挑衅,语气快活地说: “我们会知道的,伯恩斯先生,您总不能一整个周末都糊弄我们吧!男人到最后都会露出马脚。回到您这里,芭芭拉,我想说:完全没问题,我已经准备好当您的模特了,前提是您不要让我在雪地里全裸着摆造型!” 人群里传来一阵阵笑声和假装被冒犯到的惊呼声。弗丽达仿佛在精神和美感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她接着说道: “但是请您告诉我们吧,芭芭拉,您是怎么进入绘画领域的?要知道,这方面很少有女性涉足,更何况您还如此年轻!” 年轻的女孩眼中闪出绿色的光芒。她回答说: “哦!我一直很擅长画肖像画,但一切的契机都是一位知名画家的鼓励。他是我父亲的朋友,被我的一幅水彩画感动得热泪盈眶。画中描绘的是一位女性的脸,看起来愚蠢至极……” 有一小段时间,室外的严寒蔓延到了客厅,马塞勒斯赶紧想办法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他给我们倒满了酒,并趁着刚才提到芙蕾雅女神之际,将话题引到了北欧神话,以及它和希腊神话之间的紧密联系。他希望我们可以讨论这两个神话体系究竟是谁影响了谁。“毫无疑问,”他向我们解释道,“雷神托尔[北欧神话中的雷电和力量之神,神王奥丁之子。]对应伟大的宙斯,而掌管命运的诺伦三女神[北欧神话中的三位命运女神,分别掌管过去、现在和未来。]则对应希腊神话中的三位莫伊莱。[希腊神话中的三位命运女神,神王宙斯的三个女儿。]”不得不说他的策略很奏效,我们之间很快出现了两个阵营。一方是以菲利普·伍德维尔为首的“南方阵营”:认为希腊所在的地中海气候更适合人类古代文明的繁荣发展,因此我们的文化起源于此。他秉着会计师的严谨态度向我们逐一给出了他的论据。另一方则是伊恩·丹尼森支持的“北方阵营”:正是北欧严酷的天气造就了勇敢的冒险家,他们才是最早传播文化的人。伊恩·丹尼森身上那股沉静的气质使他的言论听起来更具有说服力。 我们激烈地讨论着,这时弗丽达突然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问道: “你们听到了吗?那声嗥叫……啊,是它!它知道我在这儿……” “您在说什么鬼话?”我诧异地说,“我什么也没听到……” “哈哈哈,别惊讶。”马塞勒斯的脸被酒精熏得通红,他笑着告诉我,“这个声音只有我们的朋友弗丽达能听见,也只有她能够接近它……这是附近的一头狼,但也可能是一条大流浪狗,我不是很确定。我们把它称作‘芬里尔狼’,因为它和它那位著名的北方先祖一样充满野性。弗丽达又这么喜欢小狗狗……” “是的,伯恩斯先生,”弗丽达眼里带有一丝不屑,说道,“我不是在自吹自擂,我或许是附近唯一驯服了这头野兽的人,我甚至可以把食物放在我的掌心喂给它……” “真的吗?您最好还是对一只冠以‘芬里尔’之名的生物保持警惕吧!我没记错的话,当初那头凶狠的巨狼被众神用锁链锁住时都还咬断了提尔[北欧神话中的战神,神王奥丁之子。]的右手……” 听了这番话,她咯咯地笑着说道: “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怕。这头狼是我的朋友,每次我来这里都会和它见面……” 我惊讶极了。马塞勒斯告诉我,弗丽达经常一个人去小木屋过夜(就是我刚来的时候在空地中看到的小木屋)。“芬里尔狼”就像一条温顺可爱的小狗,总是去那里找她,毕竟它要是出现在我们这里,准会把附近的人吓个半死。 “伯恩斯先生,我很喜欢和它相处的感觉。”弗丽达的眼睛闪闪发光,快活地说。 “上演一出‘美女与野兽’?” “您可以这么说。我对动物有一种特殊的同理心,它们可以感受到这点……再怎么桀骜不驯的动物都可以感受到。当然喽,今晚也不例外。”她把头转向罗杰,问道,“您收拾好小木屋了吗?” “是的,夫人。”管家点头道,“一切就绪。壁炉边放着一堆干柴,我还为您准备了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您的早餐。” 她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她走到窗前,说道: “那么我先失陪了。现在还在下雪,但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女士们,先生们,祝你们晚安。” 接着,她看着架子上摆放的一幅装裱好的画,向年轻的女画家问道: “您觉得这幅水彩画怎么样,芭芭拉?我想您应该一下子就猜出这位画家是谁了吧……这幅画可花了马塞勒斯不少钱呢。” “呃……我猜不出来。”芭芭拉迟疑道。 “这是一幅透纳[英国浪漫主义画家威廉·透纳,擅长风景画,对光线有独到的运用。]的画。他的画纸上透出特殊的光影,很有辨识度。任何一位训练有素的美术生都该知道这一点……” “背景介绍就到这里了,”欧文总结道,“阿基利,也许您觉得我很啰唆,但我还是想告诉您,在那个寒冷的冬夜,我们这一小群人待在冰雪和枞树林里,与世隔绝,那气氛十分古怪。尽管我没有亲眼见证那场惨剧,但我会尽可能精确、简洁地复原当时的情景……” 欧文继续回忆着: 弗丽达离开后不久,伊莲娜也告辞了。芭芭拉对弗丽达的冒犯感到很气恼,因此也回到了房间。晚宴最后是在男人们的谈话中结束的。我们到凌晨一点左右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大家都醉醺醺的样子,尤其是我。这一点我得坦白。 早上六点左右,我们那位前骑师路易·普林斯被一阵奇怪的叫声惊醒了。当时他正独自在房间里睡觉——顺带一提,所有的客房都在二楼。之后他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于是走了出去,看到菲利普·伍德维尔穿着睡衣,和他一样脸上充满惊讶与不安。 “肯定是那头野兽,”伍德维尔说,“伊莲娜听得很清楚,她很害怕……所以把我叫醒了……我只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低吼,应该是在小木屋那边……” “弗丽达!她……一个人在那边……我的老天……”普林斯哆哆嗦嗦地说道,“她在拿生命开玩笑,真是疯了……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您认为呢?” “和您想的一样,路易。我们最好现在就去看看,快走吧。” 五分钟后,两人离开别墅,前往小木屋。这时,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洒在了树梢。他们走在洁白无暇的雪地上。除了弗丽达在昨晚留下的模糊的脚印,雪上便完全没有人迹了。月牙虚无缥缈地挂在空中,把它那难以察觉的光亮投射在两个极不相称的身影上。普林斯骑师裹着一件暖和的裘皮大衣,拿着手提灯,脚步急切地走在前面。他和身材高大、裹着巨大黑色斗篷的伍德维尔走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侏儒。他们神情严肃,生怕遇到最坏的情况……他们的担心没有错。菲利普·伍德维尔刚来到小木屋边就听到他的同伴大叫一声,他赶紧过去,看到小木屋的门敞开着,弗丽达侧身倒在门口,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她穿着睡衣和羊毛衫,一只手放在胸口,另一只手摊在面前,手上还有一道可怕的伤口,鲜血把周围的雪染红了。 路易·普林斯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面如土色地站起来,说道: “没救了……看那儿……那头来自地狱的怪物留下了清晰的脚印。它杀了弗丽达……” 伍德维尔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串由大型犬科动物留下的足迹。这些足迹延伸到树林深处,显然那头野兽就是从树林里来,再到树林里去的。但真的是它袭击了弗丽达吗?它残忍地撕咬弗丽达的手,是在模仿它那可怕的先祖吞噬提尔的手吗?伍德维尔感觉一阵眩晕,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在确认弗丽达已经死亡后,伍德维尔走进小木屋。屋子只有一个房间,里面放着一张桌子、一条长凳、两把椅子、一口碗橱、一张床、一个余烬还泛着红光的壁炉,以及靠近房门的一只大型座钟。他打开钟框上的窗门,随后又耸耸肩把门关上。 “您是在找什么吗?”普林斯凑过来问道。 “我不知道。看看床底下吧……” 普林斯照做了,然后站起身摇摇头说道: “显然,这里空无一人。” 伍德维尔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普林斯跟在后面。之后两人又去检查了小木屋东侧的棚子,里面只堆着木柴。 “好了,我们都看得很清楚,雪地上的脚印回到了树林里,”普林斯心烦意乱地说道,“我们现在就是在浪费时间!快回去告诉大家吧……天啊,我可怜的弗丽达……太可怕了,不,我不敢相信……” 普林斯说着向马塞勒斯的别墅走去,声音逐渐变成了哭腔。过了一会儿,伍德维尔也跟了上去。 过了五分钟,他们回来了。进门之前,普林斯隐约看到马塞勒斯站在房间的窗户后面。普林斯来到客厅,在那里遇到了罗杰。罗杰沉着脸,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又以同样的神情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伍德维尔。楼梯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马塞勒斯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的脸色因为担忧而变得惨白,他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问题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朋友们,我们先去厨房吧,”菲利普·伍德维尔开口道,“罗杰,麻烦您去找一些烈酒,我们真得来一点儿。其他人呢?伊莲娜呢?……您待在这里吧,我自己去找她……” 过了一会儿,伍德维尔和他的妻子一起来了。普林斯把悲剧告诉了他的同伴们,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菲利普,去叫一叫伯恩斯,”马塞勒斯说道,“恐怕需要他出场了……” 几分钟后,我来了,后面跟着丹尼森和他的情人芭芭拉。尽管宿醉让我头脑昏沉,但这个可怕的消息使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乍一看,事情的经过十分明了:美丽的弗丽达在和野兽玩耍时激怒了它,被它扑倒在地。可是我实在难以接受这个说法,它真的太像是按照神话传说写出来的故事了。马塞勒斯和我一样,都对此表示怀疑。他笨拙地告诉我说,我有一种引发这类事件的特质。我冷冷地回复道,要不是他发了疯要邀请我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在此期间,罗杰离开去叫了警察,我让在场的人都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我就不告诉您调查的具体过程了,阿基利,我只告诉您结论。前来调查的是一位名叫马丁的警长,他听说过我,所以我和他交流起来就方便多了。我首先要说的是那场雪,它在本案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是它为我们框定了假设的范围。在小木屋方圆一百米的范围内,雪地上除了我之前说过的脚印,再也没有其他的痕迹了。首先是弗丽达离开别墅的脚印,肉眼可见,但并不清晰,这是因为她在晚上十点半离开的时候还在下雪,之后大概又下了二十分钟才停;接着是那头野兽的脚印:它先从树林里出来,走到我们发现弗丽达尸体的地方,又回到树林里去了。由于灌木和枞树过于密集,警察无法进一步追踪这些脚印。但调查显示这些确实是大型犬科动物的脚印,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成分;最后,两位目击证人的脚印也清晰可见,没什么问题:从别墅的篱笆到小木屋,再从小木屋回到别墅。小木屋里可以藏身的两三个地方都已经被两位目击者仔细检查过了。另外再补充一个没什么实质性作用的信息:警察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人。再来谈谈弗丽达的死亡时间。由于天气寒冷,具体死亡时间难以确认,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应该死于被人发现前一两小时,很有可能是在凌晨三点左右。她因为手腕受伤严重,失血过多而死。专家验明了手上的伤口应该是某种大型犬类的牙齿,甚至是狼的獠牙留下的。她的皮肉被撕裂开来,看起来十分古怪,但一想到她遭受了野兽的猛烈袭击,这样的伤势也就说得通了。受害者头顶左侧有一个肿块,说明她摔倒的时候被撞晕了,这或许反而减轻了她的痛苦。由此我们得出:美丽的弗丽达女士被一头野兽袭击身亡,并且我们最终锁定了这头野兽。它是一条半野生的大型德国牧羊犬,经常在附近晃荡,平常没有人敢靠近它,只有一个猎场看守人偶尔喂它一下。到目前为止,除了附近丢失过几只鸡,有人怀疑是被它偷吃的,它还没干过什么坏事。可它老是鬼鬼祟祟地在这片区域晃悠,吓坏了不少人,以至于有人把它比作那头北欧神话里的怪物。我们没有逮到它,但我们在树林里发现了它的足迹,和受害者身旁的足迹完全吻合。它就是罪魁祸首。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它,不可能有其他解释了,毕竟雪地上没有别的痕迹,这就排除了人为干涉的可能性。调查的结果就是这样。那么,您可能就要问了:这有什么神秘的? 欧文说完后,我思考了一会儿,略带嘲讽地答道: “强调它‘神秘感’的正是您自己啊,欧文……” “哼,阿基利,这个故事让您想到的就是这些?好啊,您有这种反应,真不愧是南非的农夫、荷马笔下的蛮子……”[阿基利出生在南非,且“阿基利”的法语原名是Achille,和荷马《伊利亚特》里的人物阿喀琉斯(Achilles)相似。] 我知道他在影射我的出身和我的名字,但我没有在意。我躺在扶手椅上回答道: “当然不止啦。此中必有蹊跷。我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有地下情。但正如您刚才所说,暗杀的想法可以排除在外了……” “那么我再和您说说接下来发生的事吧。警方询问了事件中的主要人物,其中最让人在意的是菲利普·伍德维尔的反应。当我和马丁警长问他在发现尸体后为什么有那些奇怪的举动时,他的样子明显有些不自在。他当时去看了一眼小木屋旁的棚子,检查那头野兽是否藏在那里,这些都可以理解。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去检查床底,甚至检查那只大钟?……他一下子全招了。说真的,听了他的故事以后,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我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这种故事说到底也无非是老掉牙的套路,而且一般就发生在三个人之间,即感情受骗的丈夫、不忠的妻子,以及妻子的情夫。但弗丽达这件事稍微有点特殊:这位‘爱情女神’有众多情夫,每当马塞勒斯举行聚会的时候,他们就分别在不同的夜晚去小木屋里和她幽会。这也是那位捉摸不透的富豪举办‘朋友聚会’的主要目的。这群人中的每一名男性都无一例外地得到了弗丽达的青睐。弗丽达在和他们交往的时候一直吊着对方,直到最后才作出选择。简单地说,所谓晚上去见一头附近的‘狼’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但这并不完全是编造的,因为我们的‘芙蕾雅’确实驯服了一头野兽;而且她也确实要见一个雄性生物,只不过从四足变成了两足。通常这类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丈夫被蒙在鼓里。我们再来说说伍德维尔,他不知道那天晚上弗丽达选的幸运儿是谁,他以为是我,因为我是新来的……唉,可惜他弄错了!……” “哦,作为一名高尚的护花使者,您应该挺身而出,去拯救她啊,去维护她的贞洁啊……” 欧文无视了我的挖苦,说道: “总之,伍德维尔认为情夫受到了惊吓,所以躲了起来。但显然,那晚小木屋里并没有什么情夫。案发时,菲利普·伍德维尔正醉醺醺地躺在床上,睡在他妻子伊莲娜身旁。伍德维尔恳请我们为他保守秘密,因此在询问伊莲娜的时候,我们十分小心。伊莲娜和弗丽达是发小,尽管如此,她也和芭芭拉、普林斯一样,对弗丽达的艳史一无所知。她很确定在早上六点左右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嗥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具体的信息。当时的氛围以及大家在晚宴上谈论的内容都让她愈发担心弗丽达的安危。她从卧室的窗户看到她的丈夫和普林斯前往小木屋。她焦急地等待着两人回来。她根据他们的举止神态,一下子就猜到弗丽达出事了。 “至于马塞勒斯·布朗夏尔,他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因为他一直独自一人。他称自己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叫声,但他当时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又被噩梦搞得心烦意乱。尽管那天晚上我喝到很晚才离开,但他也觉得弗丽达应该是选了我去过夜。他和罗杰一样,在普林斯和伍德维尔早上出门的时候被弄醒了。他和罗杰在走廊里说了几句话,然后也回到卧室,站在窗户后面等待两人回来。和伊莲娜一样,他从两人的举止上预感到有坏事发生了。他看到伍德维尔的脚步沉重而无奈,普林斯的脚步则格外紧张。马塞勒斯很不自在,心里十分难受。对他而言,弗丽达不仅是一个情妇,更是一名值得欣赏的朋友,路易·普林斯远远配不上她……当然和您说这些也是枉然。 “通常情况下,大家都会怜悯受骗的丈夫,而且还是个鳏夫。可是路易·普林斯怎么也让人同情不起来。也许是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个闷闷不乐的侏儒?如果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成功仅仅是因为有天赋,那么大家或许会担心他要是失去了这种特殊的天赋,今后的生活应该怎么办。可是悲痛归悲痛,他却表现得很浮夸,那暴发户般的神气真惹人生厌。我从谈话中得知,弗丽达嫁给他的目的并不单纯。我竭力不去想弗丽达那些不忠的行为,毕竟有一个这样的丈夫,一切都显得情有可原。普林斯和马塞勒斯一样,孤零零地睡了一晚,没有其他不在场证明。 “罗杰是一位谨慎、高效的管家,而且他善于观察。他发现了一个反常的点,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那个点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悲剧发生前一天的清晨,当时还没开始下大雪,罗杰早早地去收拾小木屋,想从中捞点儿好处。除了一些常规的准备,他还调试了那只座钟。他知道大钟用的是瑞士机芯,因此走得非常准。然而第二天早上,在和警察一起来的时候,他发现钟尽管还在走,却慢了十几分钟。” “会不会是因为天太冷了?”我问道。 “也许吧。但接下来的几天,那只钟都走得很准,这个我可以作证。” “嘿,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打了个响指说道,“是钟锤!本来应该维持钟表运行的钟锤被凶手用来……打死了受害者!” “太棒了,阿基利,我当时和您的想法完全一致!” “所以说,有人杀死了弗丽达,之后又用某种工具把犯罪现场伪造成是一头野兽攻击了她……可问题是,雪地上有动物的足迹,说明真的出现了一头野兽啊……” “是啊!唉……然而不得不说,当时罗杰发现的这个细节一直让我疑虑重重。回到罗杰身上,他和其他独居的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他没有听到任何叫声,而是被伍德维尔和普林斯离开时发出的声音吵醒的。他在走廊里遇到了他的主人马塞勒斯,后者询问他这场骚乱的情况。他无法回答。之后他就到厨房准备咖啡去了。我们那位高贵的‘维京人’伊恩·丹尼森睡得很沉,直到有人敲门把他叫醒,告诉他弗丽达遭遇了不测,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大概是最令人失望的证人了,他什么信息也提供不了。我把美丽的芭芭拉·里维埃留到最后询问。这位女士一晚上都待在丹尼森身边;因为透纳的水彩画那件事,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弗丽达的冒犯,心里很不好受,所以吃了几片安眠药才昏睡过去。然而,阿基利,这个小姑娘不愧是一名艺术家,她对事物的敏锐度比您这种纯理性思维更能让人看清实质:她仅从衣服的颜色就看穿了受害者的深层人格。在晚宴上,弗丽达的衣服是黄绿色的,和夏娃的苹果颜色相似。您想必知道,这种颜色自古以来就是罪恶的象征……” “呃……那,那是当然。这种能力还有一种说法是‘女性的直觉’。但是老实说,欧文,我不明白您到底想表达什么。这次案件的背后不会有凶手了!要我说,洁白无瑕的雪成功地驱散了人性的黑暗,而您的故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欧文浅浅一笑,那笑里带有讽刺。他说: “阿基利,您的比喻充满光辉,值得称赞。但还是让我们用理智的光辉来解决本案吧。这其实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犯罪……” “什么?” “是的,一场谋杀,手法一流,凶手是另一位骑师……” “哪位骑师?您就只提到了一位骑师,那位被出轨的丈夫普林斯……” “您马上就会知道了。这场犯罪没有人受到处罚,因为我也是在很久之后,听说了其中某个主要人物的秘密,才彻底明白凶手的手段。这个主要人物没有承认其罪行,但向我阐明了其犯罪动机。案发过后,有一天,我去参加了伊莲娜·伍德维尔的葬礼。伊莲娜突发肺栓塞,不久便去世了。她的丈夫菲利普·伍德维尔悲痛欲绝,仿佛是在为死者开脱一般向我透露了弗丽达的许多黑暗面。我们早已知道弗丽达是一个蛇蝎美人,但据菲利普·伍德维尔所说,她的恶劣行径远不止于此:她是一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肆无忌惮地发泄她那无法控制的欲望和冲动;她嘲弄由她自己引发的种种惨剧,受害者越是痛苦,她就越是兴奋。伊莲娜就是受害者之一,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嫉妒心,唯一的办法就是除掉使她的丈夫误入歧途的‘罪人’——那个儿时的伙伴弗丽达。她甚至要求伍德维尔也参与到她那阴险的计划当中。她以夫妻婚姻为代价,甚至以她两个孩子的幸福为代价——哪怕她爱她的孩子高于一切。菲利普·伍德维尔陷入了这种典型的男性困境:他一方面憎恨弗丽达,一方面又屈从于她的魅力。为了抵制诱惑,为了彻底从‘恶’当中解脱,他最终同意了伊莲娜,和她一起把邪恶的‘女巫’献祭在他们幸福婚姻的祭坛上。当然,伍德维尔并没有明说,我却是听半句就全明白了。得到了这些可靠的信息,解开谜团就是小菜一碟,再加上我们注意到时钟出现了延迟……” 欧文客厅里的时钟嘀嗒作响,在一片沉寂中显得格外吵闹。 “嗯,两个同谋,行吧。”我说,“这样事情是简单多了,但恐怕还不足以解释这起非同寻常的凶杀案吧!如果时钟在案子里的作用不是我刚才向您提到的那样,那它和本案还有什么关系呢?” “哦,阿基利,再想想看。那只大钟之所以慢了十分钟,就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它没有运行,被卡住了。我没有排除钟锤被用作凶器的可能性,但既然伍德维尔去检查了钟里面是否藏着人,那就意味着也许真的有个人待在里面!” “真有个人藏在钟框里?我的朋友,您在胡说八道!” “当然不是像您我这种身材的人,但如果是像伍德维尔的妻子那样苗条灵活的女人……” “这样一来,普林斯不是也会看到吗?” “钟框门的下半部分没有装玻璃。别忘了伍德维尔当时的举止:他用淡然的口吻宣称里面没有人,然后立马让他的同伴普林斯去检查床底下……他十分巧妙地转移了普林斯的注意力。” “好吧,我同意。可是,伊莲娜到达那里之后又离开,却没有在雪地上留下脚印,这又如何解释呢?” “小把戏而已,我一会儿告诉您,但我首先想说说是什么把我带到正轨上去的。只要方向对了,阿基利,您就会看到一切都说得通了。我想他们的计划一开始是要嫁祸给普林斯,因为他作为一个感情受到欺骗的丈夫,为了惩罚妻子的不忠,自然会犯罪;而警方一定会调查出他妻子的放荡行为,您瞧,伍德维尔自己就很快把我们带到这一点上来了。他们利用我们对普林斯人品的反感,也许还利用了一些其他我不知道的因素,很容易就把这个无辜的人变成牺牲品,大家也就不会对伍德维尔夫妇起疑了。他们计划中唯一不可控的因素就是天气,但当时天气对他们很有利,于是他们按计划行事。伍德维尔偷偷暗示弗丽达,他等下想去棚子里和她过夜。接着弗丽达向我们表演了一出‘狼的呼唤’,在晚上十点三十分的时候离开了,当时还下着小雪。伊莲娜紧跟着也告辞了,但她没有回房,而是跟随弗丽达的脚步……我的意思是,她完全踩在弗丽达的脚印上跟了过去。在此之后又下了薄薄一层雪,这样一来人们就看不出她耍的小花招了……” “很巧妙,我完全没有想到……” “小孩子的把戏,不是吗?伊莲娜来到小木屋,见到了她的朋友弗丽达,然后找了个合理的借口说明她为什么会来,并提出想陪她过夜……伊莲娜对弗丽达很了解,所以这应该不难。我想伊莲娜本来打算在黎明时分用某种粗暴的方式杀死她,也许是用刀。这样一来,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也就是普林斯,您应该记得伍德维尔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会被指控为凶手,因为周围的雪地上没有其他痕迹,而且小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伊莲娜已经躲在钟里了。这,就是他们最初的计划。可是有一粒沙子溜进了他们如机械般精密的计划:‘芬里尔狼’来了……” “就是它突然袭击了那个无比珍爱它的人?” “是的,阿基利,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因为我之前谈到了提尔的手。凌晨三点左右,这条大狗来挠小木屋的门,弗丽达在给它开门的时候一定在想我说的话。她大概是想给她的朋友留下深刻的印象,证明她一点儿也不怕,证明它绝不会咬她——‘芬里尔狼’,一个多么美妙的造物啊!弗丽达应该是用罗杰在早餐篮里准备的一块熏肉逗弄了那头‘芬里尔’……可是要想征服一头野兽,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大狗猛地咬住她的手。她拼命挣扎,对方却死死不放……最后‘芬里尔’离开了。她伤得很严重,必须赶快回到别墅进行治疗。伍德维尔夫妇邪恶的计划眼看着就要破灭了,但伊莲娜是一个很懂得随机应变的女人:这头‘芬里尔狼’可以很好地代替普林斯成为凶手。 “一切都发生得特别快:她用某件重物把弗丽达击晕在地,也许是用一根木棍,也许是用钟锤;之后伊莲娜用刀加重了她的伤口,让她流血过多而死。等到早上六点,她模仿狼嚎,这或许是和她同伙商定好的暗号。伍德维尔开始他的表演,之后我们就很清楚了:他假装他的妻子还在卧室里,然后他和普林斯一起离开,前往小木屋。伊莲娜躲在钟里,心想她的丈夫肯定弄不明白眼前的景象,于是衷心地祈祷他能随机应变。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伊莲娜藏在钟里,他则按计划行事。好了,阿基利,猜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猜,您来告诉我。”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很讨厌他的猜谜游戏。 “又是一个幼稚的把戏……您小时候玩过‘骑马游戏’吗?您当大马,然后让一位女同学骑在您的背上。现在明白了吧?伍德维尔那天特意穿了一件巨大的黑斗篷。普林斯先离开了,伊莲娜花了一点儿时间才从钟里出来,这时钟摆重新开始摆动。她骑上了她的‘马’,也就是她丈夫的背,躲在巨大的黑斗篷下面……当时天还很黑,所以从别墅的窗户很难看穿这个小伎俩。当然,伊莲娜牵制着她的‘马’,不让‘马’走得太快,因为他们的成功取决于‘对手’的胜利:他们的‘对手’才是真正的骑师,那位伟大的路易·普林斯,珑骧马场曾经的明星……必须让他走在前面,这样也是为了让两个同谋好商量,怎样才能通过‘最后一关’的篱笆……伊莲娜在丈夫经过紫杉树篱的拱形入口时就从他背上下来,回到了地上,以免被门口的人抓个现行。接下来的事您自己就可以想清楚,包括伍德维尔离开客厅,让大家误以为他是去卧室找他的妻子……此类的情节,我就不赘述了。最后我只想说,普林斯就是一个蠢货,不配做一个男人。他被一个‘女骑师’甩在了后面却还不自知……” |
||||
上一章:偷星星的人 | 下一章:荒唐的约会 |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