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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I will see everything once恶灵岛,恶灵岛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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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矶川警部被金田一耕助的电话叫到仓敷。六月二十三日夜里,他和金田一耕助畅叙离情,天南海北地闲聊了好长时间,终于试探地问道:“金田一先生,你来这边有什么事?难道是来旅游的?” 金田一耕助诚实地回答说:“水岛海域上有个刑部岛,我想去那里看看……” 耕助和盘托出,对方的反应却非常强烈。 “您知道那座岛吗?”金田一耕助问。 “你怎么知道那座岛?刑部岛在濑户内海也算不上很有名。现在恰巧有个案子和那座岛有关。金田一先生为什么去那座岛?不会是去参观游览吧。” 看到警部接二连三地发问,金田一耕助突然说道:“警部,那座岛上最近发生了什么?需要劳烦警方出面……” “这件事以后再说。倒是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要去那座岛?如果要保护委托人的名誉,可以不用说得那么细。” “不,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您去了之后,也会知道是谁介绍我去的。对了,您也许有知道的权利。” 金田一耕助从破破烂烂的旅行袋里找出一个漂亮的西式信封。信封表面用钢笔写着几行漂亮的粗体字: 致刑部大膳殿下 金田一耕助先生持信拜谒 背面印着东京一流宾馆的名字,上面写着“越智龙平”,与正面的字迹相同。 金田一耕助看着对方脸色问道:“警部知道这个名字吗?” “知道,两个人都知道。特别是刑部大膳这个一本正经的名字,我最近还见过这个老头。大概有八十岁了,或者更老。他就像岛的主人,是岛上最有权势的人。越智龙平这个人我还没见过,目前有很多这个人的传闻。” “什么意思……” “据说这个人是从美国回来的亿万富翁。对了,金田一先生,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昭和二十九年的时候,从美国回来的一个成功人士要在濑户内海的岛上建一栋海市蜃楼一样的大宅院,结果他年轻的夫人被杀了。他本人也差点被凶手干掉的时候,被你救下,然后就匆匆逃回美国了。”[参见《海市蜃楼的热情》。] 金田一耕助莞尔一笑。 “是志贺泰三吧。警部,您记得很清楚嘛。刚才我说过,介绍我来此地的越智先生说您也有知情权,就是因为这个。” “这话怎么说……” “越智先生在美国置办产业,大概三年前回到日本,之后在美国和日本两处投资,生意做得很大。前年他带着志贺泰三的礼物和介绍信来拜访我。这估计是当时种下的善根吧,我又多了个顾客,哈哈。”金田一耕助调皮地笑着,“我顺便打听了一下,志贺回到美国后和一个日侨的女儿结婚,现在生意很不错。警部,这个志贺有什么问题吗?”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矶川警部摸着自己剪短的斑白头发,感慨万千。过了一会儿,他屈身向前说道:“志贺先生没什么问题。金田一先生,是我不知道越智先生和志贺先生的关系罢了。听你说越智先生是在海外挣了大钱回到日本的人,我想谁都会联想类似的人吧。据说越智先生的老家在刑部岛,他买下了刑部岛一半以上的土地。但是听说也没花多少钱,毕竟刑部岛现在人口稀少,一派萧条。和志贺先生一样,他也在大兴土木。我前段时间去看过,相当令人吃惊。” 金田一耕助瞪圆了眼睛。警部看着他吃惊的样子,便问道:“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是第一次听说。那么请听我讲一下我知道的越智先生吧。您听完之后,也请告诉我刑部岛的情况。” 金田一耕助喘了口气,接着说道: “我是听越智先生自己讲的,他应该不会说谎吧。他在战后昭和二十二年从中国大陆复员回来。按照当时的算法,他是二十五岁,按照现在的算法是二十四岁。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今年应该是四十四岁。他家世代都是岛上的打鱼船主,随着战后的大改革,船主也一文不值了。他在岛上看不到未来,就在昭和二十三年怀揣青云之志,赤手空拳去美国闯荡。他在美国没有一个熟人,和偷渡差不多,这么干相当鲁莽。因此他一开始只能打零工,吃了很多苦。生活状况略有好转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志贺泰三。这是昭和三十年以后的事情。和志贺相遇,对他来说是开始交好运了。他和志贺算是同乡,都是濑户内海出身,志贺对他也抱有亲近感。他说,志贺给了他很多帮助。慢慢地,他在日侨中也算是成功人士了。我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好像是进口精密机械,对美国方面来说就是出口。听说也向水岛联合工厂供应零部件。” “水岛啊。” “水岛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你知道的就这些吗?还有别的……” “我所知的就是这些。我们虽然是前年认识的,但也不经常见面,毕竟他要在日本和美国之间来来回回。现在请警部讲讲您了解的吧。” “好,其实我也不是非常了解刑部岛的事情……”警部先说了句客套话,接着说道,“起源是在水岛。最近的报纸上也刊登了,金田一先生一定也知道,自从那里开始填海造陆之后,这一带的海域都被污染了。那样大规模地发展临海工业带,海水污染肯定会越来越严重,这一带就彻底捕不到鱼了。即使捕上鱼,也是口歪眼斜少尾巴的鱼,根本不能吃。” 昭和四十二年,正是日本开始所谓高度成长,即挑着国家走钢丝的年代。国家经济增长确实不俗,然而随之而来的公害问题也被新闻大量报道,成为舆论的焦点。 “刑部岛位于水岛滩的正中央,渔民遭受了水岛工业带释放的公害影响。打不到鱼就无法维持生计,打上的鱼也都是畸形鱼,卖不出去。渔民们认为渔业没有希望,就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刑部岛,而水岛联合工厂的众多公司正需要这样的劳动力,因此刑部岛人口越发稀少。对刑部岛的某种人来说,比如你要去拜访的刑部大膳,水岛就是他们的眼中钉。刑部大膳作为岛主一样的人物,地位发生动摇,同时他自己的利益,比如珍珠养殖也受到了损害。” “是的是的,您一说我也想起来,很早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说濑户内海的某个岛上养殖珍珠获得成功。原来就是这个岛啊。” “大膳从战前就开始搞了。他派人去志摩学习,自己也去参观,还从那里聘请了技术人员。战争期间由于人手不足,珍珠养殖被迫中断,战后又恢复了生产。那真算是粒粒皆辛苦,终于就要长成了。不,应该说已有了一小部分收获,很有希望收获优质的珍珠。培养珍珠的珍珠贝对水质非常挑剔,可由于水岛的污染,一切努力付之东流,所以大膳和联合工厂若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是可以理解的。听你说,越智龙平这个人和水岛联合工厂还有关系啊。” 矶川警部向上翻了翻眼睛,盯着金田一耕助的鸟窝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心的神色。 “金田一先生什么时候出发?是坐明天的便船……” “不,也不是那么急的事情。我和越智先生是前年认识的。最近他发现我有点过度劳累,怕我累垮了,就推荐我去濑户内海他的老家休养。他说我如果想去,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我,于是我就答应了。我想既然来到这边,不和您打个招呼总不好。” 听了金田一耕助的甜言蜜语,警部满面笑容。 “说得是啊。你要是来这里都不来看看我,我可得恨你一辈子。你什么时候去岛上……” “听说刑部岛上有个刑部神社?” “是的,据说从前就是岛的守护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听说神社的祭典是在七月七日。越智先生在祭典之前也要回来,我想在他回来之前先去岛上看看……”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刑部神社接受了越智先生的捐赠,彻底重建了吗?” “不知道,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啊,对了,刚才您说岛上大兴土木是指这个吗?” “不,刑部神社对那座小岛来说是个大建筑,但我说的不是这个。越智先生希望回日本的时候能有个好好休息的地方,不仅建了宫殿一样的大房子,还打算把刑部岛变成濑户内海的旅游胜地,正在建设宾馆、高尔夫球场和娱乐设施。虽然不是志贺先生建的那种海市蜃楼般的奇特建筑,但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看来也不太对劲。岛上派出所的警察也在揣测,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您说背后……” “金田一先生,你也知道狱门岛的案子。这一带的岛屿以前是海盗的根据地。往远了说有藤原纯友,近一点有村上水军[日本南北朝时代到室町、战国时代在濑户内海活动的海盗。]。狱门岛所属的盐饱诸岛,就曾经是村上水军的根据地,这一点你也知道吧。” “是的,我听说过。” 提到狱门岛,金田一耕助的脸色一沉,因为他在想早苗后来的际遇。早苗家也从事捕鱼工作。捕鱼家庭的际遇对比越智龙平就可略知一二。可越智龙平是从美国回来的幸运成功者,早苗又会怎么样呢? 金田一耕助无限感慨,警部当然也能察觉他的心情。 “话说回来,越智一族从很久以前就居住在刑部岛。全岛的人都姓越智,平时以捕鱼为生,乱世就马上变成海盗。这倒是很符合岛上的风格。到了源平时代,在失去都城福原之后,几名撤退到屋岛[位于香川县高松市东北部的高地,从远处眺望成屋顶形状,曾是源平之战的战场。]的平家武士来到了刑部岛上。当时刑部岛还叫妻恋岛,神社的名字叫妻恋神社。七名流亡武士在岛上住了一段时间。平家在屋岛坛浦之战中灭亡,之后镰仓方面追查得非常严厉,七人全部投水自尽。现在那里还留有一个叫落难渊的地方。” 随着谈话的深入,警部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七位流亡者投水之前,分别和岛上的女性结婚,留下了后代。他们的头领和神官的女儿结了婚,留下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后来继承了神官的职位,流亡者的后裔就登上了刑部岛的统治阶级。不知为何,流亡者的子孙都姓刑部,大概是为表示和别人不同,自己留着平家武士的血,和渔夫海盗的子孙不一样吧,我也不太清楚。去岛上看过后发现,岛上的人不是姓刑部就是姓越智,两家代代相争。岛上派出所的警察叫山崎宇一,他说越智先生这回翻修神社,建造宫殿一样的住宅,就是让刑部一族脸上难看。山崎还有点担心,就算出于这种目的,做得也有些过分,恐怕不久就会引起骚动。” 说到这里,矶川警部好像一下子注意到了什么,抿上了嘴,然后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老毛病又犯了,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请多多包涵。” “没关系,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呢。我不正是为了在上岛之前多储备一些刑部岛的知识,才来找您的吗?” 金田一耕助一脸轻松的表情。矶川警部抬眼看了看他,说道: “金田一先生,你刚才说一方面是来疗养,一方面是因越智先生有事拜托。这是怎么回事?要是属于业务上的机密,不告诉我也行。” “不用瞒着您,这件事请您一定听一听,或许还得仰仗您的帮忙呢。我要找个人……” “找人……” “嗯。有个人五月去了刑部岛,至今没有消息。据说他是越智先生的左膀右臂。我倒是没见过。” 矶川警部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金田一耕助看到,咽下一口唾沫。 “警部,您想到什么了……” “姓名……年龄……身体特征……”矶川警部沙哑的声音颤抖着。 金田一耕助敏锐地注意到了警部的脸色。 “名字叫青木修三,年龄四十二岁,身体特征是体格健壮、精力充沛,对了,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刻有青木二字的金戒指。这是照片……” 金田一耕助从旅行包里摸出两张照片。两张都是业余人士拍的。一张是穿西服的证件照,另一张好像是在某个海水浴场拍摄的,照片中的人在沙滩上穿着短裤,两手撑在身后,粗壮的双腿伸向前方,果然胸厚肩宽、健壮勇猛,说是有肌肉感,不如说是个略显淫荡的中年男子。看证件照,长相还可以。 矶川警部仔细地看着证件照,终于摇了摇头。 “金田一先生,你明天能跟我走一趟吗?” “当然可以。您看到这张照片想起什么了……” “是的。可我没想到你为了这件事而来,我今天什么都没准备。我有些事想告诉你,也有东西给你看。你知道鹫羽山吗?” “我听过这个名字,是濑户内海国立公园的鹫羽山吧。” “是的,明天下午我带你去那里吧。刚才天气预报说明天是晴天,在那里能清楚地看见你要去的刑部岛。另外那里也是最适合告诉你某些事的地方,而且我还想带你去鹫羽山山脚的下津井港……”警部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第二天,两人站在了鹫羽山的山顶。金田一耕助听到了奇怪的录音带,看到了作为证据的戒指和惨死者的脸部照片。 二 矶川警部突然像被弹开似的回头看去。金田一耕助也一样。 在两人刚才坐过的石头长椅上,一个年轻人正在摆弄录音机。最开始的杂音传到了正在山顶说话的二人耳朵里。 “干什么呢!” 警部大步冲过去,从那人手中夺下了录音机,慌忙按下开关。面对来势汹汹的警部,那人束手无策,缩了缩脖子。 “不好意思,这是大叔您的东西啊。我还以为是谁忘在这里的……”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当时只有艺人留长发,还没有普及到普通人。那个年轻人留着美国大兵头,穿着几乎能套到上身的牛仔裤,脚上是帆布鞋,奶油色的半袖运动T恤胸前写着“I WILL SEE EVERYTHING ONCE”,文字是蓝色的,呈弧形弯曲。石头长椅上放着一个大双肩背包。 “你听了这盒录音带吗?” “什么啊,全是杂音。我还以为能听到爵士乐或者摇摆舞曲什么呢。” 年轻人虽然有些害怕,笑得却很灿烂。他离标准的美男子差得还远,但健康的脸庞给人感觉不坏。他一笑起来就露出一对虎牙,令人印象深刻。他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和现在的年轻人比起来,身体相当结实,从半袖T恤中露出来的胳膊也粗壮有力。 “你真的没听过吗?”矶川警部又问了一遍。 青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大叔您疑心可真重。您也看到了,一按开关就是杂音……难道这盒录音带里录着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机密?”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好奇。 “够了。你没事就走吧。” “大叔,我可没想偷您的东西。要是想偷,我早就悄悄地拿走了。” 他说的是普通话,但带有一点京都附近的口音。是神户或是大阪,大概是神户吧。金田一耕助有老家在神户的朋友,和这个男人的口音很相似。 “好了,你走吧。以后不许随便碰别人的东西,没打算偷也不行。” 年轻人低着头,背起茶褐色的大背包,慢慢向对面走去。金田一耕助对那个背包有印象。刚才坐在石头长椅上听录音带的时候,有个背着同样双肩包的年轻人在十米开外的石头上用望远镜眺望海面,望远镜对着的方向就是刑部岛。金田一耕助感到一阵烦躁,警部对此没说什么,但可能也有所察觉,久久地凝视着年轻人的背影。 “警部好像很在意那个年轻人啊。” 警部明显相当紧张。他猛然转头望向金田一耕助,额头渗出一层汗水,干咳了几声,说道:“金田一先生,这种人就叫嬉皮士吧。” “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清楚嬉皮士的定义,但他和所谓的嬉皮风格不太一样,服装上虽然很随便,仪容却很整洁,看起来倒像是博物族一类的人。” “那是什么东西?” “嗯?警部没注意到吗?那人的T恤前面不是印着一行大字吗?”说着,金田一耕助像唱歌一样念出来,“I will see everything once。” 金田一耕助很清楚,矶川警部因为职业的缘故,观察人细致入微。既然如此,警部为什么没注意到那个年轻人胸前印着的大字口号呢?警部究竟在注意那个年轻人的什么?金田一耕助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 “总之,就是最近流行的脱离组织、脱离城市的一群人。警部,请您接着说,为什么知道录音带里声音的主人和刑部岛有关系?” “这个……”警部好像如梦初醒一般,“刑部岛的村长刑部辰马向警方报案,说岛上的旅客青木春雄前天晚上失踪了。青木在云龙丸的甲板上咽气,是在他失踪的第二天。” “所以警部您被派来调查这件事。” “那几句临终时痛苦的话实在古怪,里面似乎还隐藏着极大的秘密。金田一先生,到了岛上之后,你可以着手调查一下。” “知道了。村长刑部辰马是大膳的亲戚吗?” “是他的侄子。据说村委会的成员全都姓刑部。” “这些都是您上岛之后调查的……” “不,大多是听岛上的人说的。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岛上的人应该不会说谎。五月五日傍晚,一个自称青木春雄的旅客优哉游哉地来到岛上,投宿在一间叫锚屋的旅馆。锚屋是岛上唯一的一家旅馆,据说以前是生意很火爆的妓院。锚屋的主人就是你将要去拜访的刑部大膳。他已经八十多岁了,不过当地人都说他精神矍铄。” “这些我从越智先生那里听说过。然后呢……” “这个青木春雄好像很喜欢这个岛,逗留了两周多,其间找了许多老人聊天。他失踪二十四小时后,村长向岛上的派出所报了案。当地的警察山崎又向我们汇报,结果在那之前就发生了云龙丸上的事情,所以我作为负责人被派去处理。去之前,我大概了解了青木在岛上的活动。” “您接着说……” “我昨天和你说过落难渊吧。以前,平家的七位武士在那里投水自尽。据说青木可能是在那里失足跌下去的,因为岛上有人看到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在悬崖上。那件雨衣是青木来到锚屋时穿的,上面有AOKI字样的罗马字母刺绣。所以他肯定是从那里跌落的,也许是像岛上的人说的那样失足跌落,也许是被推下去的,或者是更糟糕的情况,即在濒死的状态下被扔下去……” “解剖的结果是什么?” “内脏没有异常。虽然他喝了很多酒,有可能是醉酒后去的落难渊,但不知他为什么去那里。落难渊在刑部神社旁边,从青木投宿的锚屋出发,要爬一个很大的坡才能到。锚屋的女佣说,青木在五月十九日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穿着睡衣……睡衣是他自己的。他十点左右进的房间……到了早上就不见了踪影,他们等了一天一夜,看他还没有出现,就向派出所报案了……” “他留下了什么东西?” “脱下来的西服、衬衫、领带、内裤、鞋和袜子,另外还有一个旅行箱。旅行箱我也查看了,里面是换洗的内衣裤和男性化妆用品。纸币和硬币加起来一共八万三千五百元。能调查他身份的线索,只有旅馆登记簿上记录的住址和姓名,那也是伪造的。”警部试探地看着金田一耕助,“青木是越智先生的熟人,他隐藏自己的身份,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了您的话,我可以猜测一下。我从来没听越智先生说过翻修神社、建设宾馆、高尔夫球场和游乐设施这些事,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想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岛上的人留下了什么印象,岛上的人又有什么反应。” “青木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清楚。我从来没见过他。听越智先生说,他们是在美国认识的,青木原先好像是个赌徒,在日侨中的口碑不是很好。但是因为青木本性不坏,两人逐渐亲近起来。这是越智先生第一次带青木回日本,以前一直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他。越智先生说青木今年四十二岁,正值灾厄之年[旧日本迷信说法,认为男人四十二岁是多灾多难的厄运年龄。],担心他出了什么差错。我昨天晚上看了照片,总觉得他长得和越智先生有些相像。越智先生当然是个成功人士,但他自身本来就有点赌徒的气质。” “青木有老婆孩子吗?” “没有,听说现在还是独身。他挺像那种到处寻花问柳的人,而同是单身汉的越智先生倒是有些严格的禁欲主义的感觉。” 金田一耕助又望向刑部岛。 “警部,刚才听到的录音带是什么意思呢?青木修三在刑部岛上看到了暹罗双胞胎?” “问题就在这里。他是个中年人,总不会像孩子一样把幻觉说出来。就算真有那样的畸形双胞胎,肯定马上就成了人们的谈资。虽然是座小岛,可毕竟是在濑户内海。金田一先生。” “嗯?” “刑部岛上确实有双胞胎,还是同卵双胞胎,长得非常相似,我们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当然并不是连体的。” “男的还是女的?” “是神官的一对女儿,分别叫真帆和片帆,十九岁,按照以前的说法,正值茶花绽放的年纪。两个人都非常漂亮,但还是比不上她们的母亲。” “她们的母亲就是神官的妻子吧。” “是的。在岛上被称作御寮人[即少奶奶。],名字叫巴……巴御前[日本平安时代末期的著名女将,木曾义仲之妾,在《平家物语》中出现而广为人知。木曾义仲战死后,她下落不明。]的巴。大膳是巴御寮人的叔公。巴这个名字好像是嫔妃的名字,不过她也确实像岛上的女王一样。” “原来如此,因为她是大膳的外戚才这样……” “不是,她是刑部本家的女儿,是上一代神官的独生女。现在的神官守卫是上门女婿。我去的时候神官正好去了仓敷,不在那里。” 亲切的警部把刑部岛的知识一一注入金田一耕助的脑袋。 尽管如此,录音带中留下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金田一耕助把这简单的几句话背了下来: 它是连体的双胞胎…… 它是腰部骨头连着骨头的双胞胎…… 它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 它是平家蟹……是平家蟹的子孙…… 那岛上有恶灵盘踞,恶灵……恶灵…… 注意鵼鸟鸣叫的晚上…… 岛的名字是……岛的名字是…… 金田一耕助心情沉重,有些头晕目眩。 不管怎样,青木修三在岛上恐怕看到了相当恐怖的事情,或者有着异常恐怖的经历。那究竟是什么呢? 恶灵岛就在金田一耕助的眼前,静静地、严肃地隐藏于暮色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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