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红莲洞

恶灵岛,恶灵岛  作者:横沟正史

前面讲过,那是个四叠半大小的洞穴,当然不是标准的长方形。由花岗岩的龟裂形成的空间虽然比较规整,但四面墙上、地面上和顶上都有无数的裂痕,倾斜的角度也不小。四周像星星一样闪烁的东西大概是云母。

越智龙平看着金田一耕助从地上捡起来的黑色缎带徽章。

“金田一先生,看来真帆来过这里。”他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果然如您的推断,红莲洞现在还在星之殿里面……”

龙平激动得句尾颤抖,声音消失在洞穴的黑暗中。他左胳膊下夹着一个黑皮包。

“既然这里没发现她,那只能是这样。真帆会不会进入了红莲洞,在里面迷路出不来了?”

“这么说来,我小时候听说过,红莲洞里像古代传说中的迷宫一样非常复杂,要是不小心迷了路就出不来了。”

“是的!就是这样!真帆肯定被关在红莲洞里面了。如果不快找到入口……”

两个人向洞穴深处侧耳倾听,但听到的只有雨声。五轮塔外面依然下着暴雨,雨点甚至溅入洞穴里面。两人着急地用手电筒查看三面墙壁。布满裂纹的花岗岩墙壁上映出两人曲曲折折的影子,反而妨碍了细致的寻找。

“越智先生,请把手电筒关掉。不快点可不行,挖坟的人发现我不见了,随时可能来这里。那之前不找到入口的话……”

越智龙平马上关了手电筒。

金田一耕助故作冷静,借着一支手电筒的光,自信地查看着墙壁上的裂缝,内心却焦急而紧张。如果有人怀疑自己的举动,来这里寻找,也许就全完了。

“越智先生,拿手电筒稍微照一下这里。”

“金田一先生,怎、怎么了?”

“嗯,有点……”

纵横交错的花岗岩裂缝上生满了深绿色的苔藓,长到了缝隙中。看来苔藓在洞穴里面也长满了。

金田一耕助指给龙平的是洞穴里面墙壁的齐腰位置。龙平按照耕助的命令照向那里,耕助则从和式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火,趴着凑向裂缝。打火机的火开始只是正常燃烧,到了地面往上五十厘米左右的地方,突然烧得很旺。

“金田一先生。”越智龙平手中手电筒的灯光抽搐似的摇晃着,“显然有空气流动,再找找看。”

金田一耕助把打火机的火苗凑近裂缝。裂缝横竖交错在一起,形成非常不规则的形状,但大致构成一扇拱门的轮廓,摸上去有些摇晃。

“金田一先生,是这个,入口……”

龙平的声音干涩。手电筒的光反射过来照到他,他的脸因为紧张而异常僵硬,眼睛也发红。

“推一下试试。如果真帆那样的小姑娘都能打开,应该不会太重。”

可是和预想的相反,拱门非常沉重。

“越智先生,帮我一把。这个太沉了。真帆是怎么打开的呢?”

“果然,这么沉。”

龙平用肩膀,金田一耕助用双手,两人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下去,花岗岩的墙壁像把手在左边的门一样,缓缓地向右侧打开,里面透出风来。剩下的就简单了。不一会儿,花岗岩的大门便完全打开,漆黑的洞穴深处一下子吹出一股冷风。

金田一耕助不禁打了两三个喷嚏。“真冷。”说着他裹紧了和式大衣。

“金田一先生,没事吧。”

“我不要紧,下面穿得暖和着呢。越智先生,看这里,您看。”

金田一耕助从越智龙平那里拿回手电筒,照向刚刚打开的洞穴内侧。那里的花岗岩地面比星之殿的地面低五厘米左右,向前方伸展,表面挖出了一个四分之一圆形的沟。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沟,明显是人工开凿的。

金田一耕助面对刚打开的洞穴匍匐在地,来回摸着花岗岩大门的下部。

“越智先生,您也来摸一下。这门下面有金属圆球一样的东西,您看,一个、两个,一共嵌着三个。”

门的下部比外边的地面低三四厘米。龙平摸下去,和金田一耕助说的一样。他露出非常震惊的目光。

“是谁……用这种工艺……”

“看来有人发现这面墙的一部分会动,然后发现红莲洞现在还存在于里面。可是打开石门并不容易,于是为了让它更轻更容易打开,才做了这样的工艺。越智先生,进去看看吧。”

“当然。”越智龙平断然说道。

两个人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着深处。石门滑轨所在的平整岩石里面,洞穴突然向下,形成一个直上直下的洞,深度接近两米,大小能完全钻进一个人。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先钻到那块平整的岩石上。

“越智先生,这门怎么办?是这么放着,还是像原来那样关上?”

“当然应该关上。开着的话被人发现就……”

关门的时候很轻松,像真帆那样的小姑娘假如使出浑身力气,也有可能关上。可是,她是怎么打开的?金田一耕助不能理解。

“金田一先生,那我先下去了。”

“请。注意安全,我从上面给您打着手电。”

“拜托了。”

越智龙平先把左手夹着的黑皮包扔下去,吸了口气,贴着岩石向下滑。下面很快传来“咦”的一声。

“越智先生,怎么了?”

“请等一等。”龙平借手电筒的光查看了刚才滑过的地方,“金田一先生,您也快下来吧。到这里挺简单。”

“好,我下去了。”

金田一耕助学着龙平的样子,先把身上的和式大衣扔下去,然后贴着岩石往下滑。和龙平不同,他穿着和服和裙裤,这种时候很不方便,所幸中途有能踩住的小坑,没出太多丑,就到了直上直下的洞穴底部。代价是和服和裙裤有两三处划破了。

“金田一先生,请看这个……”

“那是什么?”

“在滑下来的时候挂在身上的,是碎布。这不是水手服吗?”

龙平的声音低沉而颤抖。金田一耕助拿到手上一看,明显是水手服的碎片。

“是真帆的。”

金田一耕助的声音也像憋在嗓子里一样。

两人在手电筒的灯光中面面相觑了好长时间。他们站在狭窄的洞穴底部,几乎面对面贴上的两张脸在手电筒的光中现出奇特的阴影,令人害怕。

“终于找到真帆进入洞窟的确切证据了。”

“可是,越智先生,我总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

“按照我的推理,真帆这个女孩在今天之前应该不知道洞窟的存在。岛上的人都知道星之殿吧。”

“恐怕知道吧。不,岛上的人都应该知道。”

“所以真帆也知道星之殿。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让她对那里开始抱有疑惑,于是今天……不,趁昨天葬礼忙乱的时候,她偷偷到了星之殿。她应该可以避开外面的警察和记者吧。”

“可以的。从后面仓库旁边的石阶下去,能到供奉五轮塔的佛龛。”

“真帆就是那样溜进星之殿的。可是,她是怎么发现石门的呢?就算非常侥幸发现了门的秘密,以小姑娘的力气又怎么能打开呢?我们两个大男人才勉强打开。她一个人的力气倒是可以关上门。”

“您是说有人带真帆来?”

“不,因为没有那样一个人,才觉得不可思议。从岛上的人际关系看,我找不到一个会帮助真帆冒险的人,所以才不安。不,不是不安,是害怕。真帆是不是掉进了陷阱……”

“您说陷阱……”

“真帆来到这里的时候,门恐怕是开着的。所以真帆被引诱进去了,而且……”

“而且……”

“打开石门的人,想引诱的不是真帆,而是我,或者是您。对方知道您和我注意到这里了,于是打开石门,打算引诱我们进去,结果真帆先我们一步进去了。这是我害怕的地方,太恐怖了。”

“那您说该怎么办?从这里回去吗?”

“不,不行。既然知道真帆在这里,怎么都要救她出来……而且必须达到我们最初进来的目的。这种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了。”

金田一耕助的话有点矛盾,大概是潜入这地底的洞窟让他的内心摇摆不定。

“金田一先生,您想说的是不是这样?我们在洞窟中也许会被某人袭击。对方相当熟悉这里,而我们一无所知,所以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是这样吧?”

“是的,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我想咱们要先有个思想准备……”

“金田一先生。”龙平莞尔一笑,“我不是那么胆小的人。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知道这次冒险有危险。金田一先生,我还带着这个。”龙平从黑色皮衣的怀里掏出了一把小手枪, “不用担心,我打得很准。金田一先生没带武器吧。”

“嗯,我对那种东西从来都没兴趣。”

“知道了。您的武器是头脑。” 龙平笑着说道,“可是,即使带着这种东西,也不一定安全。这洞窟里面的敌人不一定只是人,还有塌方的危险。不过对方只要是人,不等他碰到您,我就能打倒。”

这时对金田一耕助来说,龙平是非常值得依靠的。

龙平把小手枪塞回怀中,弯下腰,打开刚才扔下来的包,从里面取出某样东西。金田一耕助用手电筒的光一照,那是一根棍子,上面缠着许多白色的绳子。

“这是什么……”

“我从小就听说这里面跟迷宫一样,所以为了不迷路,特意从建筑工地借出来的。”

龙平又从包中取出锤子,把棍子钉在刚才滑落的洞穴底部,拿着白色绳子的一端绕起来。棍子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转动着,白色绳子马上延长了数米。

“金田一先生,走吧。只要不把绳子丢了,就不会迷路了。”

这样周到的准备不禁让金田一耕助惊叹。对耕助来说,龙平让他更加依赖了。

龙平一只手拎着包,金田一耕助披上和式大衣,两人向漆黑的未知世界进发。

刑部岛全部由花岗岩构成,这个洞窟似乎是花岗岩断层和断层之间的空隙,转角都是锐角。有的地方空间宽阔,可以两人并排走路,有的地方很狭窄,只能一个人侧身通过。

有的地方是岔路。两人商量后便选一条路走,有时走一会儿就发现是死胡同,必须折回原先的岔路口。这时龙平牵着的绳子起了大作用,如果没有绳子,两人也许很快就迷路了。

“这里果然是个迷宫。”金田一耕助低声说道。

“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可是,我还是有希望。”

“您是说……”

“我们在挑战未知的世界。这对我们来说是初次体验,而且周围一片漆黑,让我们神经紧张,过分地紧张。可是……”

“可是……”

“给入口的大门装上圆球、凿开滑轨的人,以及他的同伙,要是他们经常来这里,就意味着没有复杂的地形,也不是危险的场所。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常常走进死胡同,绕了弯路,不免担惊受怕。但是他们事先了解过这里,会更简单地到达目的地。”

原来如此,因为他有这样乐观的性格,才敢不名一文地前往美国,创下了今天的产业。金田一耕助内心深深佩服,这同时也极大地增加了他的勇气。

“金田一先生,我倒是觉得这个洞窟越大越好。要是像传说中那样,下面连到水莲洞,那该多好啊。”

“为什么这么说?”

“案子结束之后,我想这个洞窟会成为旅游胜地。”

“这种时候您还在想这种事。”

“您就当我是个为了挣钱不要脸的人吧。哈哈。”

龙平越往深处走,胆子反而越大。他捧腹大笑,声音浑厚,传来回声。

他不时用锤子敲着周围的墙壁和顶部。

“这儿全是由花岗岩构成的,没有塌方的危险,那么对游客也没有危险了。”他说到这里,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金田一先生,您不冷吗?气温下降得厉害。”

“嗯,和入口的星之殿比,现在已经潜入地下很深了。我从刚才就冷得不行。”

“八寒地狱的第七重叫红莲地狱,这个洞命名为红莲,肯定非常冷,但应该可以忍受。”

随着深入地下,温度骤降,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的皮肤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嘴唇发紫。手电筒的灯光中,两人呼出的气变成了白色。

“不知真帆怎么样了。恐怕是迷路了,这种气温不会冻死吧。”

“而且她只穿了一件水手服,应该很冷吧。也只吃过午饭。”

“是的。”

“只是没吃晚饭还不会被饿死。金田一先生,喊喊看吧。”

“好的,在这里声音不会传到外面。”

“好。”龙平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前方的黑暗大声喊,“真帆!”

他肺活量很大,声音浑厚,可传来的只有回声,没有真帆的回答。但是龙平没有放弃,一边走,一边喊了两三遍。

“真帆!真帆你在哪儿?在就回个话。真帆——”

龙平很冷,尽力大声喊可以忘掉寒冷。他不顾没有回应,连续喊着真帆的名字,在黑暗中前进,终于有了回应。

“救命……”微弱的声音确实是年轻女孩发出来的。

“啊,是真帆吗?你在哪儿?”

但这是个愚蠢的问题。真帆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救命……”

“真帆!”

“救命……”

“真帆!”

两人的声音逐渐接近,距离只有几米。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把手电筒照向前方,站着不动。

“救命……”

“真帆!”

声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大概只有两三米,但真帆却不在手电筒的灯光中。金田一耕助不禁汗毛倒竖。想来真帆既然进入洞窟,肯定准备了手电筒,可是一点都看不到手电筒的光,是怎么回事?这个谜马上就解开了。

“真帆!”

“救命……”声音非常害怕,还伴着哭声。

“我是金田一耕助。越智龙平也在这儿。你在哪儿?”

“在这儿。”

“这儿是哪儿?”

“这儿就是这儿,在洞窟里面。”

旁边传来真帆跺脚的声音,但看不见她。这时金田一耕助才恍然大悟,真帆和他们不在一个洞窟里。真帆的洞窟和他们的洞窟之间有一道坚硬的花岗岩墙壁。但是声音离得这么近,是为什么呢?哪里有声音能通过的空间?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用手电筒搜寻洞窟内部。由折断成锐角的花岗岩构成的洞窟顶部意外地高,有四五米,好像一只木碗扣在那里,下面似乎有通往旁边洞窟的空间,还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真帆,你带着手电筒吗?”

“嗯,带着呢。”

“那你照顶部,向声音来的地方照。越智先生,我们关掉手电筒。”

不一会儿,漆黑的顶棚上打出一束光,可以清楚地看到隔开两个洞窟的石墙之间有个一人大小的空间。

“金田一先生,您拿着手电筒和绳子,我去看看。您从下面给我打手电。”

隔开洞窟的石墙高约四米,花岗岩的墙壁上到处都是横竖交错的裂纹,手脚并用登上去并不麻烦。而且石墙有些倾斜,龙平转眼就到了顶上,看着另一面。

“真帆,用手电筒照这里。”

真帆按照吩咐去做,龙平上半身的影子映在倒扣的木碗一样的顶部。他观察了好一会儿。

“金田一先生,这个可以。”

“怎么了?”

“这边的墙坡度不陡,像真帆这样的小姑娘,爬上去也不困难,只要稍微帮她一下。”

龙平的身影消失在另一侧。不一会儿,真帆的脸出现在石墙上。她呼出的气在金田一耕助照向她的手电筒灯光中变成白色。

“真帆,不要紧吗?”

“嗯,不要紧,金田一先生,谢谢您。”

“真帆,你能一个人下来吗?”

龙平似乎跟在真帆后面,他的声音从顶部传过来。金田一耕助用手电筒照向这一侧的墙壁,真帆从上面目测着斜度。

“嗯,不要紧,能下来。”

不一会儿,真帆下到洞窟的地面,龙平也跟着回来了。

这个小小的冒险让真帆出了不少汗,风一吹便不停地颤抖。

“真可怜,很冷吧。”

金田一耕助给她穿上和式大衣,但真帆还是没有停止颤抖。

“饿了吧?所以才更冷。你拿着这个。”

龙平的准备很充分,黑皮包里还带了三明治。

“叔叔,谢谢。但我还没那么饿。我是害怕、害怕……”

“对了,真帆,有事问你。洞窟入口的石门是你自己打开的,还是一开始就开着?”

“嗯,一开始就开着。”

“那是你关上的?”

“是的,是我关上的。我想来这里要是被人知道就麻烦了,才关上的。虽然很重,好歹是关上了。”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在手电筒的灯光中面面相觑。果然是个陷阱。

可是,真帆不以为意。“那扇石门开着也没什么奇怪的。有人在我前面进去了。那人现在也在里面。我就是怕他,怕……”

真帆说肚子不饿,但现在处于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的保护下,或许是突然感到饿了,她嘤嘤地哭起来,一边剧烈地颤抖,一边把三明治吃了个精光。但是,金田一耕助并没放过真帆刚才说的话。

“什么?你说有人比你先进来了?”

“嗯。”

“谁?怎么……”

“不知道,因为这里太黑了。但是我确实听到脚步声,也听到说话声。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

“听到说话的声音,那就不只是一个人了。”

“嗯,是两个人。”

“男的?女的?”

“当然是男的,两个男人。”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又面面相觑。

“金田一先生,您想到什么了吗?岛上会潜入洞窟的两个男人……”

金田一耕助也没有想法,他苦着脸看着真帆。“那两个人要加害你吗?”

“不知道。我怕被他们抓到,逃来逃去。”

那确实很恐怖。在被黑暗包围的洞窟中遇见两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等于坠入了恐怖的深渊,逃走也可以理解。这就是黑暗中的捉迷藏,以生死为赌注的捉迷藏。

“但是真帆,你刚才喊救命……声音很大。那两个男人听到声音可能会追过来啊。”

“可能会吧。不过不要紧,因为有金田一先生和叔叔在这儿。”

这时,金田一耕助低声用命令的口吻叫道:“越智先生,真帆,关了手电筒……”

三人一齐关了手电筒,蹲在黑暗之中,竖起耳朵,果然从真帆刚才来的方向传来窃窃私语。因为是悄悄话,所以听不清谈话的内容,但肯定是两个男人。看看顶部,那里射来了光亮。不一会儿,两个男人便到了洞窟墙壁的另一侧。他们在说着什么,声音很低,还是听不清内容,可是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的金田一耕助的嘴唇上突然浮现出微笑。低语中的一个词“哥哥”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是诚和勇两兄弟。两兄弟关心这个洞窟并非不可思议,他们在极力寻找昭和二十三年在岛上蒸发的父亲松若的消息。

“喂,那里是诚和勇吗?”

墙对面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好像在侧耳倾听这边的动静。

“不用担心。我是金田一耕助,越智龙平先生也在这儿。”

“啊,金田一先生!”叫的似乎是诚,声音中迸发出欢喜,“我们迷路了。金田一先生,您现在在哪儿?”

“你们关了手电筒,然后看我声音方向的顶部。越智先生,真帆。”

在金田一耕助的提醒下,三人一齐打开手电筒,照向顶部。石墙的另一侧马上响起微弱的欢呼声。

“金田一先生,这两个洞窟是连着的啊。”

“是的。刚才真帆从顶部的空隙中穿过来到了我们这边。你们也来吧。”

“知道了,勇,走吧。”

“嗯。”

洞窟的另一侧回响着两人的声音。不一会儿,勇先过来了,诚跟在后面,两人都到了这边的洞窟。他们都是运动衫和裤子的轻便打扮,不用说冻得够呛,嘴唇发紫,非常可怜。但是勇马上用手电筒四处照着这边的洞窟,满面喜色。

“哥哥,哥哥,这是咱们刚才走过的路。你看,这儿有我留下的记号。”

果然在花岗岩墙壁齐腰的高度有一个用大钉子挖出来的记号,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你们为了不迷路,一边做记号一边向里面走啊。”

“是的。”

“但还是迷路了吧。”

“她……”诚指着真帆说,“不,我想大概是她,我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和气息,躲来躲去就……”

“结果我就忘了做记号了。”

“这里一旦迷路就没个尽头,里面像迷宫一样复杂。”

“那你们达到目的了吗?找到蒸发的父亲的痕迹之类……”

诚和勇互相看着,用眼神交流了半天,最终诚毅然说道:“是的,找到了。勇,让金田一先生也看看吧。”

“哥哥说可以就可以。爸爸实在是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勇脸色铁青,带着哭腔,肯定有什么十分异常的东西。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面面相觑。

“好,那带我们去吧。离这里很远吗?”

“我都懵了,也不知道是远是近。”

“好,那先填饱肚子吧。你们只吃了昨天的午饭吧。”说着,越智龙平拿出准备好的三明治。

诚和勇狼吞虎咽地吃着,说道:“金田一先生,现在是几点?我的表是两点半。”

“我的表是两点三十五分。但现在是七月九日的凌晨两点三十五分。你们来这里是在……”

“八日的下午两点左右。真的只过了十二个小时?我觉得过了快一年了。”

在漆黑的迷宫中彷徨的十二个小时,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肯定像一年那样痛苦。两人也像劳顿一年似的疲惫。

但吃饱了之后,两人的脸上恢复了血色。诚故意猛地站起来。

“好,走吧。勇,这次可要注意了,别看漏了记号。”

“是的,哥哥,我一定注意。”

“金田一先生和那位大叔也一起来吧。”

众人都清楚,从这里到目的地,也许意外地近,也许还有很远。在只能依靠手电筒的地底黑暗中,人难以感觉出距离。当诚停下脚步说“金田一先生,看,就是这里”时,金田一耕助看了看手表,正好三点钟。

即使是见过许多奇案难案的金田一耕助,在红莲洞内部宽阔的洞窟中看到的世间罕有的奇怪景象,也给他留下了终生不可磨灭的印象。那实在是一副怪诞的景象。

五支手电筒照亮的地方可以说是个小广场,顶部高约十米,空间接近正方形,边长约二十米。

这个小广场分成形状不规则的三段。最上面的一段有一块祭坛似的石头,上面放着不挂釉彩的盘子,里面装着供米。供米还是新的,可能刚放在那里几天。

盘子两侧各放着一个烛台,上面竖着新蜡烛。当然蜡烛是熄灭的,可是从蜡烛芯变黑可以看出,最近有人点燃过。此外还准备了神木,这也是崭新的。

祭坛里面的岩壁上雕刻着一个小佛龛,这明显是人工加工的,但是似乎已经保存了很长时间,佛龛里面长着青苔。印着阴文的巴纹章的紫色垂幕从佛龛上面垂下来,里面供奉的,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特物品。

那是小小的、小小的骸骨,几乎能托在手掌上的、可爱的白色骸骨,但分明有两个头、四只手和四只脚,而且在手电筒的灯光中清楚地看到,它们的腰部是连在一起的。

这对暹罗双胞胎各自伸开双手,双脚像跳起来似的叉开,摆出一副要从佛龛飞向空中的姿态。它们以这样的姿势被悬挂在佛龛里。

金田一耕助仔细观察后发现,一旦掉下来,白骨就会七零八落,它们是被钓鱼时用的坚固的天蚕丝绑起来以保持原型。

“是吉太郎做的。”金田一耕助在内心低吟。越智龙平似乎听到了他的想法,在一旁回答:“吉太郎长得不怎么样,却心灵手巧。”

回头一看,龙平一脸沉痛。这是很自然的。虽然听了金田一耕助的推理,已经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但二十三年前和巴御寮人的爱情结晶如今以这种形式出现在眼前,无论是谁都会内心震荡不已。

这就是我的孩子吗!即使是豪放的龙平,拿着手电筒的手也在颤抖,眼睛里闪着泪光。

“金田一先生。”诚和勇来到旁边,“这到底是谁?是真的吗,还是为了象征什么,做了这样的东西?”

“这看起来像是腰部骨头连在一起的双胞胎。”

既然诚和勇这么看,大概青木修三也是这样看的。

“这起案件全部解决的时候,你们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因为你们有知道的权利。你们的父亲在哪儿……”

“父亲在那边。”

诚的声音颤抖着,和弟弟两个人用手电筒搜索。清晰地浮现出来的,又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奇特之物。

一具成人的骸骨被几根丝线吊在顶部下方,像木偶戏的木偶一样。骸骨的脸上戴着奇怪的面具,是神乐太夫的面具。

“那是素戋呜尊的面具,是父亲在斩杀大蛇的戏中表演素戋呜尊的场景。”

吉太郎肯定详细地研究过人体和骨骼。如果放下来,这些骨头就会散成一堆。吉太郎把关节用强韧的天蚕丝绑在一起,骸骨的姿势和手脚的样态就像在跳神乐舞一样。佛龛里的双胞胎骸骨和松若的骸骨似乎不时被人修整,松若戴的面具放在这里已经十八九年了,却没什么损伤。

这些是谁做的呢?当然除了吉太郎不会有别人。他为了讨巴御寮人的欢心,肯定什么都会做。补偿是什么呢?当然只能是巴御寮人的肉体。

“诚,你们发现的只有这个吗?”

“不,还有两个,您看,那儿和那儿。”

诚和勇用手电筒照亮的地方又现出两具骸骨,都是用几根丝线悬挂着,一个坐着,一个跪在花岗岩地面上。坐着的骸骨膝盖上抱着人偶,那是巡礼的阿鹤的人偶。旁边的箱子里插着阿波十郎兵卫和妻子阿弓的人偶。这正是被怀疑在岛上蒸发的淡路人偶师的骸骨。

另一具跪着的骸骨,面前放着采集植物用的木箱,好像面对佛龛在说什么。那个木箱和荒木定吉用的是同一种类。

“金田一先生,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越智龙平的声音很低沉。

“您不明白吗?”金田一耕助神色黯淡,“这是不幸的双胞胎公子和三名用人。诚和勇的父亲表演神乐,人偶师用人偶逗公子们开心。这里跪着的恐怕是荒木定吉的父亲荒木清吉,他是放药材的商人,巡游各地,见多识广,大概也很会讲故事,所以他是给公子们讲故事的人。”

“疯了,简直是疯了。”龙平的口气像是在咒骂。

金田一耕助露出忧愁的目光。“是的,就是疯了。她生下暹罗双胞胎的瞬间,就已经疯了吧。更让她不幸的是守卫无法满足她,所以她尽可能地诱惑和你相似的男人,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是吉太郎并不满足,于是两人合谋将他们杀掉,给不幸的双胞胎公子做用人。这就是这恐怖至极的案件的真相吧。”他接着说道,“青木修三也看到了这些骸骨,并且在被杀之前从巴或者吉太郎那里得知了真相。于是,他才留下话,说岛上有恶灵盘踞……青木修三看到这里的景象,又知道了恐怖的真相,无论是谁都会认为是恶灵吧。”

金田一耕助激动地说着。他反复说了好几遍,面对这恐怖的真相,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突然他注意到什么似的,环顾着黑暗的洞窟。

“诚、勇,真帆呢……”

“真帆……”

四人的手电筒互相交错,马上发现真帆倒在洞窟的地面上。真帆昏倒了,这很正常,看到这么恐怖的景象,又从金田一耕助口中得知了恐怖的真相,弱小女孩的神经是无法承受的。

真帆的右手握着什么。那是一枚古老的二钱铜币。

金田一耕助猛地注意到,马上用手电筒照向真帆周围。这座地下宫殿分为上中下三段,三具骸骨所在的地方是中段,下段的最里面放着一个古老的香资箱,晃一晃发现,里面还有残留的硬币的声音。

真帆大概知道,片帆也有和自己现在握着的相同的古钱。

上一章:第二十四章 下一章:第二十六章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