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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恶魔的百唇谱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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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之后,在成城警局联合搜查本部的一间房内,世田谷警局的宫崎警部补把那颗设计感十足的珍珠色时髦上衣纽扣摆到李泰顺眼前。冷静如他,也立刻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瘫软在椅子上。 “李泰顺先生,你不会说对这颗纽扣没有印象吧。你家的古川夏子说,这颗纽扣肯定就是你在二十一日傍晚说要去大阪,离开成城町的家时所穿上衣的纽扣。你还记得你的纽扣掉在哪里了吗?” 宫崎警部补盛气凌人地逼问道。 李泰顺依然瘫坐在椅子上,怯懦地环顾室内。但他的目光落到金田一耕助身上,立刻柔软下来,想要诉说什么似的闪烁着。 宫崎警部补提高嗓门说: “李泰顺先生,你是在某个地方遗失了这颗纽扣,但光换这一颗太显眼了,你便在去了大阪后将三颗纽扣都换了。李泰顺先生,你是在哪里掉了这颗纽扣?” “这颗纽扣究竟在哪里找到的?” 李泰顺的声音虚弱得像头小羊羔。 “哈哈哈,想不起来了吗?好吧,那就让我来提醒你一下。这颗纽扣是在二十一日下午于兴亚大厦前被盗的佐伯孝汽车的驾驶座发现的,之后在车子后备厢发现了园部隆治的尸体。李泰顺先生,你能不能就这一点解释一下?” 房间里没有高轮警局的人员,在场的是等等力警部、金田一耕助、世田谷警局的宫崎警部补和须藤警官,以及成城警局的山川警部补和三浦警官。三浦负责做笔录。 李泰顺感受到了大家投射在他身上的严厉目光。 “我干了蠢事……”他落寞似的嘟囔了一句,连擦去额头汗水的力气也没有了。 “你说的干了蠢事,是指杀了他们俩吗?” 一听到这话,李泰顺像从椅子上弹起来般坐正了身子。 “哪、哪里的话,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杀任何人,金田一先生。”他马上转向金田一耕助,“连你……连你也这样看我吗?” “好了好了,李泰顺先生,先擦擦汗吧,不是正要问你吗?” 金田一耕助递上手帕,李泰顺茫然地伸出手,又说:“哦,我带着手帕。” 他仔细地擦掉汗水。这或许也让他多少平静了一些。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安抚般说道:“李泰顺先生,这种时候有所隐瞒是最要不得的。就算有些难以启齿,也请坦诚告知。你必须清楚认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是多么危险。” 李泰顺无力地点点头。 “哎,也顾不得面子了。白活这么一把年纪,恐怕要被你们笑话,不过我也有心理准备了,就老实说了,请你们听一听。” 李泰顺稍作思考整理,用颓丧的口气讲述起来: “说起来真是羞死人,我生来忌妒心强。大概你们也有所耳闻,以前在台北也做过错事,逃难似的到了这里。因为有了上一次的错事,我也尽量克制自己,可我患的不知是不是病,一有了老婆,她的行踪就让我痛苦至极,我这麻烦的病啊。” 李泰顺露出苦笑。 “我也是岁月不饶人,已经不干粗手粗脚的事情了。正因如此,才在意妻子的行踪,尤其是朱实。不,是她对我很好。正因如此,才让人在意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也很气愤。我试着拜托坂卷和渡部给我当间谍,可惜毫无进展,最终我想到自己来当间谍是二十一日那天下午。让我下决心干那件蠢事的,是佐伯孝的那辆车。” 话题接近核心,众人的脸色都显得越发紧张。 “现在想来,怎么会做那么蠢的事情……” 李泰顺难为情地摸摸脸颊。 “我一直想着要找一天跟踪朱实,亲眼看看她到底在跟什么男人见面。但朱实肯定会开车出门。可叫出租车跟踪又……让陌生的司机看到我这把年纪还吃年轻老婆的醋实在难堪,所以一直忍耐至今。然而,二十一日那天下午三点左右,我回办公室时,看到大厦前停着一辆车,而且我无意中瞧了瞧驾驶座,发现引擎的钥匙孔里插着钥匙,就受它蛊惑了。” “所以才立刻起了盗车之心?” 宫崎警部补语气粗暴。 “从结果来看的确是这样。可我丝毫没有偷车的打算,只是想暂时借用一下,打算用完了就物归原处。” “哪儿有这样自作主张的。” 宫崎警部补激动起来,等等力警部从旁打断他。 “好了,宫崎,再听听李先生怎么说吧。唔,然后呢……” “哎,真是干了蠢事。”李泰顺有些恍惚地说,“但是,当时我感觉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把奥斯汀车藏到附近的空地后回来,那辆TOYOPET皇冠还在那里,而且四下无人,我钻进车就直奔成城町。在路上想好了计划,把TOYOPET皇冠藏到了我家附近的竹林后面。当然,那时我也在引擎和车门上插着钥匙,装作被盗的样子。然后我辗转乘坐电车和出租车回到筑地的办公室,对职员说,今晚临时要去神户。” “原来是这样,然后呢……” “然后我开着奥斯汀车回到成城町,骗朱实说临时要去神户,一出家门就偷偷绕到了屋后的竹林,钻进TOYOPET皇冠车里悄悄等着朱实出门。” 一个因忌妒而发狂的男人的卑琐之相仿佛就在眼前。 “在那儿被古川夏子看到了吧?” “嗯,但那姑娘应该没认出我……” “嗯,是的,听说当时你还戴着鸭舌帽和护目镜乔装打扮了一下。” “嗯,是藏在行李中从家里带出来的。” “之后呢?” “嗯……” 李泰顺的额头再次冒出了汗珠,难以隐藏的焦虑之色让他一脸阴郁。 “快到七点的时候,朱实终于开着奥斯汀车出了家门。我开着TOYOPET皇冠跟在后面。可跟到弦卷町附近,把她跟丢了。” “跟丢了奥斯汀车?” 宫崎警部补的声音满是怀疑和愤懑。 “嗯,虽然很难让你们相信,警部,金田一先生,这就是那天晚上我的真实行踪。” “之后你做了什么呢?” “根据渡部的汇报,也说那一带很可疑。可以肯定朱实在那儿有什么。所以我想她是不是把奥斯汀停在某处走了,就开着车在那附近来回绕了十到十五分钟,或者更久。然而……” “然而?” “也许是我疑神疑鬼,但我总觉得有人开车跟着我。毕竟干了亏心事,要是被抓住不知会如何,我一下子担心起来。就把车丢在路旁跑了。” “你是说,那就是汽车被发现的地方?” “这我不清楚。当时四周一片漆黑,我也不熟悉那一带的情况,只是胡乱停了车。” “当时大概是几点?” “我想大概是七点半到八点之间。当时我失魂落魄地走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东急电铁的铁道旁。之后我一直走到驹泽站坐上电车,坐到涩谷后,给渡部打了电话,就是昨天我说的那样。” 虽然这话很可疑,但是宫崎警部补也不得不承认,这话中多少有点真实性。 停放汽车的那家男主人山口裕吉那晚是七点半左右回家的,他说当时还没有车。住在正对面的齐藤信吉说八点左右回家时,那辆车就停在那儿。所以问题汽车被丢弃到那里正是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 将车丢在那儿后,李泰顺稀里糊涂地走到东急电铁的铁道旁,然后从驹泽坐电车到涩谷,应该正好是八点五十分。他就是在那个时间从涩谷站的商店打电话给渡部贞雄的。此事已得到商店店员的证实。 对李泰顺更加有利的是,园部隆治是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遇害的,也就是十点前后。而李泰顺在十点十分就登上了金星号,十分钟之前已经到了东京站的月台。不管园部是在哪里遇害的,或者即便是在九点半遇害的,要把尸体运到弦卷町那辆车里,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金星号的。 另外,那辆奥斯汀车推测是在九点一刻左右被丢弃在成城町的。八点五十分左右,李泰顺还在涩谷站,就算他马上驾驶奥斯汀车而去,二十五分钟也基本不可能到。 但即便如此,宫崎警部补似乎依然无法舍弃对李泰顺的怀疑。 “那么……”等等力警部好似也陷入了困惑,“你说有人开车跟踪你?” “嗯,这点正如我刚才说的,也许是我自己疑神疑鬼,我弃了车,刚绕进附近的小巷,就从后面开过一辆车。” “那辆车是什么车型,司机呢?” “不,这就不太清楚了。在我走进小巷十米左右的时候,是以很快的速度开过的。” 金田一耕助显得十分感兴趣。 “也就是说,也许有人知道你在那里弃车了。如果如我所想,假设那辆车的车主就是跟踪你的人的话。” “你弃车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引擎和车门钥匙呢?” “哦,那个啊。”李泰顺狼狈地笑着说,“如我刚才所说,本来是打算用完就偷偷还回去,走投无路才把车丢在那里,心想如果被偷了,真是对不住人家,就把引擎和车门都锁上了。但想到钥匙被拿走人家也难办,我就把车窗打开了十二三厘米,从那里将钥匙放进车内。如果车真的被偷了,我也打算偷偷赔偿人家。” “十二三厘米?你说的十二三厘米是多宽?” 一旁插话的是须藤。 “大概这么宽。” 看着李泰顺双手所示的宽度,等等力警部问道: “怎么,须藤,不是十二三厘米吗?” “不是,我们赶到的时候,车窗只开了三厘米左右。” “三厘米?怎、怎么可能,那样手不是伸不进去吗?我可是伸进右手把钥匙放进去的。” “须藤。”沉吟片刻,等等力警部开口了,语气中透着严肃,“你再去那附近调查一次。李泰顺在弃车之后,是不是有人动过那辆车。” “是!” 须藤因羞愧涨得满脸通红。 “李泰顺先生,”金田一耕助回想起来似的说,“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嗯,什么事?事到如今,什么事情都会坦诚相告的。” “你因忌妒发狂的时候,是不是曾在朱实面前将红桃Q和红桃J两张纸牌叠在一起用匕首刺破?” “哎,金田一先生,你真是令人折服。” 李泰顺恭敬地低下头。 “这点我昨天就应该说的,一时……”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上个月中旬的事了。我把那匕首带到办公室的原因之一,也是害怕克制不住自己。” 朱实写下那样的遗书,恐怕也是因为发生了这种事情。 “知道这件事的有谁?” “只有朱实吧。但如果她告诉了别人,就不好说了。” 朱实说不定告诉了园部,但园部被杀了。也许园部告诉了某人。如果他说了,对象是不是自称叔叔的白石胜三呢? 如此一来,事情都聚焦到了名叫白石胜三的人物身上。由于推测他也许就是白金会馆的清洁工藤野矶吉,高轮警局的加纳警部补和辰野警官立刻出发了。 暂且不说此事,李泰顺虽然洗清了杀人嫌疑,但没逃过偷盗汽车的罪名。他继续被收押在成城警局,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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