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手枪与注射器

恶魔的宠儿  作者:横沟正史

翌日,七月二十六日,《东都日报》的晨报在整个东京乃至全国范围内掀起了轩然大波。街头售卖的报刊瞬间售罄,当日的发行总数甚至创下了近来的最新记录。

这样的事其实也在所难免。

其他报刊只是报道了有关Bouquetd d’mour会馆里发生的案件,而《东都日报》却彻底追溯了这起案件的前后始末。从可以称之为本案前奏的风间欣吾正妻美树子和石川宏的欺诈殉情开始,直到美树子尸体的丢失,《东都日报》大力报道了这一连串怪事,也难怪世间会一片哗然。

自不必说,水上三太可谓大大地露了一把脸。他的职位临时由文化部转到社会部,奉命专门负责调查这起案件。而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否是一种幸运,还得从长远来看。

这些事姑且不论。美树子殉情案和她的尸体丢失案遭到曝光之后,一直对此事闭口不谈的风间欣吾立刻便成为众人怀疑的目标。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遭到警方的严厉追查。这个人就是石川宏。

但是,在提笔讲述有关石川宏的情况之前,本文还准备再对Bouquetd d’mour会馆之后发生的事稍稍作些说明。

黑田龟吉离开之后,望月种子便被叫到了本部。

望月种子一身漆黑的晚礼服,身上带着极为异样的感觉,仿佛一团黑色的火焰正在她的身后熊熊燃烧。这也许是这个女人那种执着于一念的性格造成的。那么,望月种子执着于心的“一念”究竟是什么呢?自不必说,当然就是她心中对风间欣吾的憎恨与复仇心。这一点与她丑陋的容貌相互映衬,形成了一种咄咄逼人的神秘感。在她做扑克占卜时,这种神秘感便会发挥出令对方敬畏不已的效用。

刚一走进房间,望月种子便用她那深陷的眼窝中发射出针一样尖锐的目光,不屑地看了一眼屋里的众人,默默地在坂崎警部补所指的椅子上坐下。她那螃蟹一般棱角分明的下巴和紧绷的嘴唇都表明,这个女人绝非容易对付的人。

询问过姓名和其他基本信息之后,坂崎警部补开口道:“我想问一句,太太。”

话刚一出口,望月种子便立刻反驳道:“不,我可不是什么太太。”

坂崎警部补一愣,再次看了一眼对方的脸。看到种子正盯着自己,坂崎警部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看样子,对方的气势已经彻底盖过了他。

“啊,是我失敬了。那么,该怎样称呼您呢?”

“就叫我望月吧。毕竟我叫望月种子。”

“好的。我们想问望月女士有关黑田龟吉的情况。您和他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他是我的奴仆。”

种子的声音颇为冷淡。

“原来是这样。您平日里也和他住在一起吧?”

“对。”

“刚才我们听黑田龟吉说,您似乎也已经看到舞台上的蜡像了吧?”

“是的,看到了。”

种子纤薄的嘴唇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但那微笑是一种饱含邪恶、会令对方浑身不舒服的笑容。

“我们听说那具蜡像就是黑田龟吉制作的。您知道这件事吗?”

“不,我不知道。”

“您不是说您和黑田龟吉住在一起吗?”

或许是受了“住在一起”这句话的刺激,种子的额头上仿佛划过一道闪电。但她还是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说道:

“当然了,我们确实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是,他的工作室在另外一栋房子里。平日里,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不会轻易去他的工作室。”

“那近来您应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他咯?”

“对。”

“啊,请稍等一下……”这时,金田一耕助忽然在一旁插嘴说道,“我有件事想问一下望月女士……”

种子用秃鹰一般的犀利目光瞥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这位是……”

“这位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可以算是我们的顾问吧……”

等等力警部抢在坂崎警部补前赶忙说道。要是让坂崎警部补在无心间说出金田一耕助是风间欣吾请来的私家侦探,那么这老太婆或许就会立刻大发雷霆。

“哦,是吗?你想问什么?”

“那个,请问黑田龟吉平日里会接受望月蜡像馆以外的客户发来的订单吗?”

“会。不过如果委托的工作不能令他感到满意,他似乎也不会轻易接受。”

“照这么说,他应该很喜欢那类工作?”坂崎警部补询问道。

种子依旧一脸平静。“对,没错。”

她甚至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那又为何……”

“我刚才已经找他问过他动手制作那男人人偶的原因了。想来他这么做大概也是为了想在我的面前表忠心吧……也就是说,或许那家伙是为了讨我的欢心,才制作了那人偶。”

“有关这一点,还请您再详细说说……”

“我认识那男人人偶的模特,恨不得把那个人大卸八块。那家伙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为了侮辱那个男人……那家伙大概是想用这种办法来讨我的欢心,所以才制作了那人偶。”

“如此说来,黑龟他其实早已预料到,自己制作的人偶将会成为杀人场景里的道具之一……”

“怎么可能。”种子冷笑了一下,“那家伙只是受了那男子的委托,制作了那具姿势卑贱的女人人偶……之后他顺手又做了一具和女人人偶配对的男人人偶,将它们合成一组,借此来侮辱那个男人。”

“那他的这种做法不是正中凶手下怀?”

“不,与其说是正中凶手下怀,倒不如说是他凭借本能推断出了凶手的意图。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他的这类动物本能却很敏锐。”

“那么,您能大致猜测一下凶手会是谁吗?”

“我猜不出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人世之间,估计有很多人都对那男人心怀怨恨。而现在,得知这些人当中有人具备能将心中的怨恨和诅咒具体实施的本领,我也感到心满意足了。”

说完,望月种子不屑地瞥了众人一眼,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看到她这副丑态,在场的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望月女士,”过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又插话道,“我还有句话想问您。”

望月种子默默地瞪着金田一耕助。她凭借女性的本能,觉察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男子其实才是她最需要警惕的人。

“其实呢,我们曾经听说过一些奇怪的消息。”

“什么消息?”

“我们听说,望月蜡像馆里似乎保存着风间欣吾五个情妇的人偶。而其中的一个人偶,还是除了当事者本人之外无人知晓其与风间欣吾关系的女性。您又是怎样得知这件事的呢?”

等等力警部和坂崎警部补一愣,彼此对望了一眼,立刻把目光投到种子脸上。种子用愤恨的目光紧盯着金田一耕助。

“这个嘛……”望月种子从喉咙底部挤出沙哑的声音,“其实是神谕。”

“神谕……”

“对。其实呢,我经常能聆听到神灵的告谕。很多时候,对那男人的憎恶,都会让我感觉心如火燎。我总在心无杂念地祈祷,希望能够咒死那个男人。过不了多久,我的灵魂就会摆脱肉体,彷徨于虚无的远方。这时候,我的灵魂之眼就会洞悉有关那男人的一切。而那男人和那女人彼此拥抱、肆意胡为的情景,我也不知曾看到过多少次。”

种子的双眸中燃烧着熊熊的黑色火焰。此时的她,已经彻底陷入了神灵附体的状态。

如果再继续耗费笔墨描写七月二十五日夜里的调查情况,就会显得太过啰唆繁复,所以对于当时的情况,暂时就先讲述到这里。之后,风间欣吾也接受了调查,讲述了种子的情况。因为其中并未提及任何新信息,在此不再赘述。

而有关那条从雨衣衣兜里发现的细绦带,事后经过调查,警方也查到了一些相关的情况。在这里,笔者顺便一提。

尽管风间欣吾并不清楚,但后来警方找来了随侍美树子的女佣,让她看过细绦带。女佣确认那确实是美树子的东西。六月二十八日,美树子出门前往歌舞伎座的时候,身上确实系着这条带子。而当夜,在经堂赤堤的石川兄妹家里发现石川宏和美树子时,屋中却并没有发现细绦带。

如此说来,情况或许正如先前早苗的设想,美树子当时确实曾在其他地方解开过带子,而在遭人杀害后,美树子的尸体又被人送到了赤堤。而残留在杀人现场的细绦带,这一次又被凶手当成了作案工具。

不,不,在那之前,美树子究竟是否已死,这个问题再次被众人提起。对美树子而言,风间欣吾的情妇们必定都是该当诅咒的对象。所以,“美树子还活着”这种想法也不能彻底否定。不管怎么说,虽然只是一条细绦带,却在那件雨衣的衣兜里出现,这件事中蕴藏着一种令人骨髓凝固的恐惧。

而关于那件雨衣,虽然早苗和朱实都没有明确的证词,但据说它和雨男当时穿的那件极为相似。如果那件雨衣就是雨男的……不,不,因为警方从雨衣的衣兜里发现了美树子的细绦带,所以这一点应该毫无疑问。但如此一来,雨男当时应该回到过Bouquetd d’mour会馆。说不定,在人偶与真人相互拥抱的一幕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雨男就混迹于宾客中偷偷窃笑呢。

“我说,金田一先生。”

“嗯?”

“风间欣吾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什么意思?”

“呃,你难道不觉得,风间本人也很可疑吗?刚才在Bouquetd d’mour会馆里听你说起许多情况,我大吃一惊。毕竟先前也曾有过不少有关他的传闻,而且,就算家中设有地道,想要盗走尸体,也还是极为困难啊。活人难以掌控,而死人也不会彻底任由他人摆布。而且,地道里留下的那些脚印,会不会是风间自己动的手脚呢?”

“嗯,言之有理。”金田一耕助点头道,“确实存在这种可能。但是,警部。”

“怎么?”

“眼下还存在一个比这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美树子是否真的已经死了。”

“你、你、你说什么?”

等等力警部从椅子上跳起来,两眼直瞪着金田一耕助的侧脸。

深夜十二点,两人紧跟在望月种子和黑龟之后,前往莺谷的望月蜡像馆。车外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阴雨。

“金田一先生,你是觉得美树子说不定还活着?”

“不,我只是觉得眼下我们还无法彻底排除这种可能。”

“有关这一点,风间他自己是怎么看的呢?”

“呃,这个嘛,风间他倒是一口咬定美树子已经死了。但我觉得这一点还存在商榷的余地。站在他的角度上,让这件事的情况暧昧不明,对他才是最有利的,但却依旧坚持否定美树子还活着的可能性。可是记者水上三太似乎对此抱有疑虑。刚才我也确认了一下,三太说他不是医生,而且当时只是帮忙把尸体搬进车里,所以关于当时美树子是否已经死亡,他也无法自信地做出回答。毕竟美树子此前也曾经有过一段不寻常的经历。”

“这样啊。也就是说,美树子当年身为人妻却红杏出墙,所以这一次她或许也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才假装死掉,故意避开世人的目光……你是这个意思吧?”

“对。因为当时没有医生做过尸检,才会出现这样的疑问。”

“我明白了。但金田一先生,今晚发生了这样的案件,你对此又作何解释呢?美树子到底是否还活着呢?”

“不清楚啊……这一点真是让人越想越不明白……除了这句话,我也找不出任何可说的话了。毕竟,那条细绦带最后居然从奇怪的地方出现了……啊,我们已经到了。”

因为事先打电话联系过,辖区警局的两名刑警早已来到望月蜡像馆门前,其中一人正是曾经煽动水上三太的那个坏心眼的上村老刑警。见到等等力警部走下车,上村立刻凑了过来。

“啊,警部,不知您到这座蜡像馆来有何贵干呢……”

“哦,详细的情况还是待会儿再说吧。在那之前,我还有些东西打算让黑龟看一看。你就跟我一起来吧。”

下车之后,望月种子立刻便进入蜡像馆,而黑龟则留在玄关前等候。

“警部,请走这边……”

几人绕到蜡像馆背后,只见前方悬挂着一块写着“黑田龟吉人偶工坊”字样的招牌。

先前曾描述过这处人偶工坊的情况,在此不再赘述。在深夜的灯光下,整座工坊包裹在一种比白天更为诡异的氛围中。

“找到了!混账!居然把人偶藏这地方。”

在气氛诡异的工坊里找寻了一番,黑龟把一扇看似屏风的东西推到了一边。躺在屏风的阴影下的,正是那具保坂君代的裸体模型。看到那具出于委托人的要求而在细节上也制作得极为细致的人偶时,众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黑龟,这就是你说的瓶子吗?”

“对,没错。它跟刚才诸位在Bouquetd d’mour会馆里看到的那只栓子完全吻合,嘿嘿嘿。”

看到黑龟歪着嘴发出笑声,金田一耕助只觉得他已经发狂。

半小时后,等黑龟回到蜡像馆深处的卧室时,望月种子仍未换衣服,一脸严肃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似乎正深入思考什么。听到黑龟背着手悄悄锁上房门,种子扭过头,盯着黑龟看了一阵。

“猿丸,你干吗这么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那些家伙回去了没有?”

听到种子的声音中竟带着温柔,黑龟不由得微微一笑。

“嗯,他们已经回去了。话说回来,老师……”

“什么?”

“那些家伙让我给他们看看夹层上的人偶,无奈之下,我只好带他们去看了……”

“没事。反正那些人偶早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这么说,老师您并没有为今晚的事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我还想要夸奖你几句呢。”

“老师!”

黑龟的脸上划过一丝欢悦的神色,不禁干咽了一口唾沫。

“好了,脱吧,全都脱干净。今晚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说着,望月种子拿起墙上的皮鞭。她的双眸中闪烁着残忍的欲望光芒。

不久之后,那种时常令徘徊于附近的巡逻车感到无比烦扰的皮鞭响声,和交混着痛苦与喜悦的男子呻吟声相互交错,在封闭的房间中响起。一名男子屏住呼吸,竖起双耳,仔细聆听这声音。

这个男子就潜藏在木格式的卧室天花板上。虽然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潜入的,但这个人并非别人,正是东都日报社的水上三太。三太就像只壁虎一样贴在天花板上,用全身感受着此刻发生在他眼皮之下的扭曲的情痴世界。

就在皮鞭的响声变得越发激烈,男子的呻吟也达到癫狂咆哮的高潮之时,黏附在水上三太身上的汗水滴了下去。

翌日,七月二十六日的下午两点,众人满怀着兴趣与期待,展开了对石川宏的第一次讯问。地点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第五调查室,即等等力警部负责的部门。

各大报刊都已经得知石川宏这个在案件中扮演奇妙角色的人物的存在,所以警视厅的走廊上挤满了记者。

被东都日报社,而且还是文化部的年轻记者抢了头筹,各大报社的记者都遭到了上司的严厉训斥,内心焦急不堪。

在对石川宏展开讯问之前,首先被叫到调查室的,是经堂的绪方医院院长绪方博士。

面对警方,绪方博士简要讲述了从六月二十八日夜患者被送到医院起到现在的所有经过。

“如此说来,那种吗啡类的强力药物已经危害到患者的大脑中枢,患者至今没能恢复正常,是吗?”等等力警部开口问道。

“是的。眼下,患者表现出了神经分裂症的倾向。病情不时发作,丧失自我。经过治疗,患者发病的频率逐渐降低,持续的时间也正在逐步缩短,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完全恢复正常。”

“那没有发病时,处在正常状态下,他能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任吧?”金田一耕助在一旁开口问道。

“不,很遗憾,这一点我暂时还无法保证。怎么说呢,简单来说,眼下患者的脑细胞表皮外还覆盖着另一层薄皮,面对过去的记忆,他的眼前还蒙着一层薄纱……目前患者就处在这样的状况下。只不过蒙在他眼前的薄纱正在逐渐淡去。刚刚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甚至都认不出亲妹妹来。”

“那么,您个人的观点呢?患者究竟是自己注射了那种药物,还是被他人所害?”

“呃,关于这一点,在看过今早的报纸之后,我也大吃一惊。我个人认为,药物应该是患者自己动手注射的。患者的左臂上留有注射的痕迹,他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把注射器插到那里,而且吗啡患者一般都是自己动手注射药物。”

“可是,医生,当时您为何没有向警方报告您了解到的情况呢?”

绪方博士闻言勃然变色。

“您这问题恐怕有些失礼吧?我们医院已经向警方报告过患者的情况了。如今你们不是还派人把患者接来,准备展开讯问吗?”

其实警视厅并未接到过任何来自医院的相关报告。不用说,这件事是水上三太搞的鬼。

“呃,是我失礼了。照这么说,应该是我们这边失误了。对了,我们还想再问您一句,患者发病时的情况大致如何?”

“你们与其问我,还不如直接去问患者的妹妹。毕竟我了解的情况也是听患者的妹妹描述的。”

“患者发病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他只是有些丧失自我罢了。即便是正常人,有时候也会发疯似的动手杀人。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或许会存在这种程度的危险性。”

“嗯,感谢您的配合。我们就暂时先问到这里吧……”

此时,宏和早苗避开了报社的记者,躲在警视厅的另一间房间里。陪在两人身边的人正是水上三太。

虽然三太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正不住地眨眼睛,但他的目光之中蕴藏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光芒。从这一点来看,昨晚他的望月蜡像馆之行应该收获颇丰。他的双眼中闪烁着名利心的光芒。

与此相反,宏的眼神让人感觉有些异样。看样子,他似乎还没有弄明白自己被叫到这里以及众人骚动不已的原因。

他的双眸里带着一丝混浊。刚才绪方博士使用的表达方式——脑细胞表皮外覆盖着一层薄皮,这句话也完全适用于此刻宏的双眼。他的眼眸上就如同覆盖着一层薄皮,缺乏冷静和镇定。

三人早已将可聊的话题全都聊了一遍,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这时,刑警进屋叫了早苗一声。

“哎?先叫我?不叫我哥哥吗?”

“对,就是你,他们有些话要问你……”

“水上先生。”

“没事的,早苗。他们大概是想先找你问一下你哥哥近来的状态。没什么可担心的,你照实说就行了。”

“好……那么我哥哥就拜托您了。哥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嗯……”

宏略一起身,似乎想要保护妹妹。但看到早苗正用目光抚慰自己,宏看了看周围,再次坐下。

警方对早苗展开了大约半小时的讯问。随着时间的逝去,宏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他如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水上先生,你说这里的人到底都会找我妹妹问些什么呢?他们应该不会对早苗进行拷问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

“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那天夜里,你们应该尽快报警啊。而早苗、风间先生和你居然故意不报警……”

“呃,真是抱歉。因为这事,昨晚我已经被这里的人狠狠地训过了。”

虽然遭到了警方的严厉斥责,但一想到今天早晨其他报社里的慌乱模样,三太就感到无比开心。而且,如今的他还抢在了其他报社前头,手中握着一条重要的线索。甚至就连金田一耕助,也尚不清楚这条线索的存在……一想到这些,他的脸上就会露出笑容。

“水上先生……”

宏一脸纳闷地看着三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而就在这时,在刑警的陪伴下,早苗回到了房间。

“哥哥,接下来轮到你了。”

“早苗,情况怎么样?你脸色苍白啊。”

“不,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紧张和疲劳罢了……”

早苗瘫在椅子里。宏一脸担心地看着妹妹。刑警拍了拍宏的肩头。

“啊,到我了啊?”宏回过神来说道,“水上先生,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嗯,好的。你去吧。”

石川宏刚走进第五调查室,屋里警官的目光就变得犀利起来。沐浴在仿佛想要彻底看穿对方脑细胞一样的目光之中,宏胆怯地站在房门口。

“是石川宏吧?好了,快请进……”

“是。”

看到宏的脚步有些蹒跚,两名刑警从左右搀住他,把他扶到等等力警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是……警部吧?”宏不等警部开口,主动问道。

“嗯,我就是负责本案的警部……”

“哦,那个,我也很想尽早将这件案子报告警方。但风间、水上和早苗他们却哭求着阻止了我……”

“嗯,这事我们已经听令妹说过了。”

宏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不愿再等待等等力警部往下说。他就像个小孩一样晃动着全身。

“现在这件事引发了这么大的骚动……我也被当成罪犯对待……我很不服气。竟然让我丢这么大的脸……”

不管是闪烁着炽热光芒的目光,还是稍显含糊的声音,都显示宏的神经似乎已经失去了平衡。

“不,不,我们并没有把你当成罪犯对待。只不过,您现在是一起重要案件的证人。我们已经很谨慎了,但那些报社记者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或许刺激到了你。今后我们会多加注意的,今天就暂且请你忍耐一下吧。”等等力警部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么就请你讲述一下那件发生于六月二十八日夜里,而你也早就想通报警方的事吧。”

“我也不清楚那件事是不是六月二十八日发生的。”

宏怀着满腔热情,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事情的经过。

“当时,我独自在经堂赤堤的家里看书,早苗去店里上班了。虽然早苗那天是晚班,但她说要先去做个头发,所以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早。当时,我独自在经堂赤堤的家里看书,而早苗去店里上班了。虽然早苗那天是晚班,但她说要先去做个头发……”

屋里的众人全都一愣,彼此对望。眼见有人准备开口,等等力赶忙出言制止。

“嗯、嗯,然后呢?”

等等力从书桌上探出身去。

宏的精神确实有些不大正常。不但有些神经兮兮的,而且其中似乎还有些无法掰直的弯曲或落差。或许他是希望众人能够尽快搞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心中的焦躁令他的语速变得飞快。语速一变快,他又开始下意识地担心是否有什么说漏的地方,便开始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话。

“当时我在看书。看的是什么书,我已经彻底想不起来了。总而言之,我当时在看书。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刚才终于想起当时看的是哪本书了……”

宏的双眼中忽然闪现出光芒。

“那本书是风间太太推荐给我的。我的画风是属于自我流的,但风间太太跟我说,这样不行。她告诉我必须从基础学起,所以我就买下了那本书。书名叫……书名叫……书的名字我已经忘了。”

宏的脸上忽然露出无力的笑容。他看了看周围的人。

“最近一段时间,我似乎有些健忘……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总而言之,当时我在独自看书。早苗出门去店里上班了。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我当时就在家里看那本风间太太推荐给我的书。书名……书名我已经忘了。我最近变得很健忘……就在我看书的时候,围墙外似乎传来了汽车停车的声音……”

“嗯、嗯,你当时听到了汽车停车的声音……”

绕了半天的圈子,宏才接着往下说。等等力警部催促了一句。

“对,没错,没错。当时我听到围墙外传来汽车停车的声音。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我当时正在看书。是风间太太给我推荐的书……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本书叫《美的形成及其创造》。《美的形成及其创造》,我不会忘,不会忘了。我真的不会忘了……”

“嗯,你当时在看一本叫《美的形成及其创造》的书。这时候,屋外传来了汽车停车的声音……”

“不,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车停下。我只是感觉似乎有车停下。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早苗那天上的是晚班,但她说要先去做个头发……”

“嗯嗯,所以你就以为是提前出门的妹妹坐车回来了,是吧?然后,你看了一眼钟……”

等等力警部再也忍不住了,帮宏作了总结。宏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脸。但之后又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对,对。当时我看了一下钟,大概是八点。我想应该不会是早苗回来,所以就接着看书。那书的名字叫……”

“叫《美的形成及其创造》,是吧?”

“对对,就是《美的形成及其创造》……是风间太太推荐给我的。然后,我一看钟,时间是八点左右。我觉得应该不是早苗回来,就接着看书。这时,有个男的走进家里。一个握着手枪的男子。”

“握着枪的男子?闯进了你们家?”

“不,不是闯进来的。对了,当时我在看书,听到玄关外传来了男子说话的声音。对方说是从卡斯特罗酒吧来的。我打开玄关门一看,就见门外站着一名男子。那男子穿着雨衣,站在雨里……”

“而那名穿着雨衣的男子,手里还握着一把手枪,是吧?”

“对,对。”

宏的脸恐惧地扭曲着,额头上汗如雨下。

“我当时吓得无法出声。穿着雨衣的男子遮住了脸。他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还戴着防寒口罩一样的东西。我吓得无法出声。听到围墙外传来车停下的声音时,我还以为是早苗回来了。但当时出现在门外的并非早苗,而是那个家伙。所以我吓得无法出声。那家伙手里握着枪,从玄关走进家里。我吓得往后直退,一直退进了六叠间。刚开始,我以为雨衣男是一个人来的,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也穿着和雨衣男一样的雨衣,戴着墨镜和防寒口罩,遮住了长相。”

“当时有两个身穿雨衣的男子,是吧?”

“嗯,是有两个。但当时我以为那个男的像变形虫一样,一下子分裂成了两个。然后……然后……”

听到等等力警部的问题,宏就跟缺氧的金鱼一样,不停地张合着嘴巴。

“他们当中的一个用手枪指着我,另一个则给我打了一针……”

尽管先前宏的目光就有些奇怪,但说到另一个雨衣男给他打了一针,他的目光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骤然间失去了神采。不久,他便整个人趴倒在桌上。

五分钟后,宏恢复了意识。根据绪方博士的诊断,宏当时彻底丧失了自我,已经分辨不清身边的人,也想不起自己到底身在何处。这绝非是宏在假装生病。

即便如此,假如刚才他说的情况都是真的,那么当时闯入石川家的男子,是否是在给宏打了一针,让宏昏睡过去之后,又从围墙外的汽车上把美树子抬进了石川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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