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的男人

恶魔的圣诞节  作者:横沟正史

“川岛夫人!”武彦看到阳台上的房子,便大踏步地绕过院子,说,“伯母她……”

他眼神严厉地瞪着房子,发现金田一耕助也在场后,转而问道:

“金田一先生,伯母真的是被人杀害的吗?”

武彦眼睛通红,脸颊因愤怒而苍白。

这位志向是当个作家的年轻人,或许还不懂如何控制情绪。他看向房子的眼神里饱含着赤裸裸的疑惑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憎恶与敌意。他虽不甚魁梧,但看上去十分健壮。

“嗯,是的……”

看到这位年轻人的那一刻,等等力警部眼里露出诧异之色。金田一耕助略感奇怪,但还是接着说:

“昨晚是我太大意了,应该再仔细查一查的。武彦你……”

金田一耕助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风衣的武彦,问:

“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是去S瀑布的乡田先生那里了吗?”

“没、没错,这不是耍我吗?!”武彦又以明显怀疑的目光看着房子,说,“我从没去过乡田先生那里,但川岛夫人……”

武彦冲房子努了努嘴,说:

“我按她所说一路问路找了过去。那里真的很难找。到了那里一看,所有门都关着,显然人家已经回东京了。”

“已经回东京了?”

冈田警部补的眼里也充满了怀疑。

“没错。但我觉得不可能,就绕着别墅转了好几圈,一边绕,还一边喊乡田和伯母的名字……正好有个佣人经过那里,说乡田一周前已经回东京了。我觉得自己真是白费力气,就往N去了,到那里肚子有些饿,就进了一家荞麦面馆。面馆的阿金和我很熟,问我去哪儿了。我就跟他说了一通,阿金说那不对啊,乡田先生回东京这件事,您家夫人——就是我伯母——应该是知道的。如果伯母知道,这位川岛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不,我完全不知道。”

房子意识到众人的视线都投在自己身上之后,浅黑色的脸变得有些发紫了。

“照子昨晚的确是跟我说要去乡田那里道别才出门的。”

“真奇怪。伯母不会是昏了头吧,怎么会去没有人的别墅道别……”

武彦故意大声自语道,说罢环视四周,问:

“对了,伯母的尸体呢?”

“我带你去吧。”

跟着武彦进来的刑警友井插嘴道。

“啊,武彦,等一下。”武彦刚要跟着友井出门,冈田警部补从背后叫住他,问,“我们想尽快解剖尸体,不知你能否应允?这位夫人让我们等你回来再说……”

“哦,好的。”武彦看了停在不远处的救护车一眼,耸了耸肩说,“没问题。我没有权利阻止。”

房子望着跟在友井后面走进灌木丛的武彦,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夫人。”金田一耕助带着询问的神情,说,“您妹妹出门时,真的说要去乡田那里了吗?”

“是的。的确说了。”

“开车去的?”

“不,是这样的……我们家里没有电话,只能去藤原先生那里借用。但是富士子——就是女佣——也不在,我说我去叫车,照子就说她去M高原入口处坐公交车就好……”

“那大概是几点钟的事情呢?”

“七点……不到吧。”

“七点左右,这一带已经雾气很浓了吧?”

“是的。所以我也劝她第二天再去,但她说有雾才好……”

“有雾才好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可能是有诗意的意思吧。她一直都很文艺。”

“夫人,能不能麻烦您把昨天一整天照子女士的行踪讲一下?江马容子是几点来到这里的?”

“是前天晚上来的。我妹妹计划昨天和今天收拾行李,周一回东京。但昨天突然一大早就带着容子去打高尔夫球,说是今年夏天最后一次打了……”

说到这里,房子突然一阵惊惶,直勾勾地盯着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

她声音不大,但语气强烈,说:

“照子不会是在高尔夫球场遇到了什么人吧?”

“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十二点多从高尔夫球场回来之后,她连饭也没吃几口就回了房间。之后她叫容子进去,神秘兮兮地商量了些什么。然后容子马上就出门了,没想到她居然是去你那里……可是,金田一先生啊。”

“怎么?”

“我不知道照子在高尔夫球场见到了谁,但若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么重大的事件,她一定会第一个跟我商量的。虽然我很难轻易相信一些事情……”

“就在容子出门的时候,杂志社发来了电报?”

“是的,说‘速归’……于是她就坐四点多的火车离开了。”

“武彦本来是要昨晚来这里吗?昨晚他到时,您好像有点惊讶……”

“我没想到他会来……不过仔细想想,他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话怎么说?”

“他大概以为容子在这里吧。”

“就是说他俩关系很好,是吗?”

“不是,怎么会。”房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说,“怎么可能好呢?他俩是死对头啊。”

“死对头是什么意思?”

“呵呵,金田一先生,你太坏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西田生前把所有财产都转到了照子名下啊。”

金田一耕助不禁和等等力警部、冈田警部补对视了一下,然后说道:

“原来如此,不是因为关系好而赶来,而是死对头,所以不想给对方讨好照子女士的机会……”

“应该就是这样吧。对了,容子今晚也会过来。我托藤原先生拍了封电报。等她来了,先生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房子对这两人似乎极为不屑。

“对了,夫人,有件事一直没问您,您是姓川岛吧?”

“是的。我以前当小学老师的时候,和一位姓川岛的同事结了婚。川岛是做教育工作的,但对演艺圈也颇为了解,我就托他把照子弄进了东洋电影公司。没想到照子一炮而红,川岛就辞职当起了照子的经纪人。之后川岛去世,我就继承了他的工作,直到现在。”

“您有子女吗?”

“有过一个,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

“打仗的时候……死在了冲绳。”

这位有着钢铁一般坚韧意志的妇人,说到此处声音也不禁低沉下来,闭上了双眼。这时武彦回来了,眼里如冒着火一般,说:

“金田一先生!”他几乎就要扑上来,问,“凶手为什么把伯母的衣服脱光了?伯母的衣服去哪儿了?”

“我们现在正在找。”

武彦也不进阳台,只是在旁边来回踱步,说:

“那真是怪了。”

他边说边歪着头思索。

“什么事情怪了?”

“嗯,有点问题啊……”

“武彦先生,”冈田警部补从旁插话道,“要是你想到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们?多小的事情都行。即便是你觉得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也行……”

“嗯。不过,这个……”

武彦略微犹豫了一下,说:

“对了,金田一先生。”

“什么?”

“我记得昨晚你说伯母穿着友禅印花的浴衣之类的衣服,是吗?”

“是的,看起来的确像是……”

“我就觉得这一点很奇怪。”

“怎么?”

“是这样的。”武彦说着瞟了房子一眼,又马上转开视线,说,“伯母是个很会打扮的人,或者不如说,是个很虚荣的人,而且也很讲究礼节。她去拜访乡田家,而且是去道别,怎么会穿那样的衣服去呢?我实在是想不通……”

“武彦!”

房子尖声叫道,猛地站了起来。木雕纹的椅子和阳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把自己所想的讲了出来。伯母是不是那种会穿着浴衣去拜访朋友的人,我想对她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知道。”

房子想开口反驳些什么,但感受到周围众人的灼灼目光,她又重重地坐了下来,脸上一片茫然。

这么一闹,气氛一下子僵了起来,还是金田一耕助救场似的干咳了一声,打破了沉寂:

“武彦先生。”

“什么?”

“你昨晚是九点半到这里的,坐的应该就是八点半到N的火车吧?”

“是的……”武彦不解地看着金田一耕助,问,“你说应该就是,是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这位是警视厅的等等力警部,他就是乘坐昨晚八点半到的火车来的。”

“啊!”武彦看着等等力警部,小声叫了出来,说,“真是失敬了,原来您是警视厅的警部啊。昨晚真是麻烦您了。”

“哦,没什么,昨晚你也是不走运。”

等等力警部正视着武彦,一丝笑容也没有。

“警部,您认识武彦先生?”

“哦,昨晚他在火车上遇到了扒手,我出面帮他解决了一下。”

“遇到了扒手?”金田一耕助皱眉道,“扒手抓到了吗?”

“没有。扒手在高崎站下了车。我是那之后才发现的。进高崎站之前,有个从三等车厢出来的人在车厢连接处撞了我一下,然后慌慌张张地下了车。我应该当时就发现的,但直到火车开出高崎之后才意识到。我向列车长报了案,这位先生从旁帮我说了很多话。后来联系到了高崎站,说在高崎站站台上找到了装着我名片的钱包。”

“这可真是不太走运啊。”

“是啊。还好我贴身放着车票……但是一下弄得身无分文,只好从车站走过来。我想抄近道就走了S路,但昨晚的大雾弄得我也迷路了。”

“哦,那你不知道杉山平太昨晚来过这里?”

“啊?阿平也来了?”

房子也吃了一惊,一言不发地带着丝不解看着金田一耕助。

“嗯。就是昨晚跟你也说过的夏威夷衫男子,今天我跟这位夫人聊了聊,觉得他可能是死者恩人的遗孤,杉山平太先生。哦,对了。”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冈田警部补说,“主任。”

“怎么?”

“有件事忘告诉你了。杉山平太的右脚大脚趾受伤了,所以现在应该走路一瘸一拐的,找他的时候请将这点告诉其他警察。”

金田一耕助说完看了看手表,说:

“哦,已经一点半了。警部,咱们回酒店吃饭吧。主任,你呢?”

“我要带着尸体一起去K医院办理解剖手续。”

“哦,好,那我也跟你到半路吧。”

往救护车上搬运尸体时,金田一耕助对冈田警部补耳语道:

“主任,上公路之前我会往一块石头上扔烟头。请你悄悄地把那块石头拿走,分析一下上面的血迹。注意别被人发现。”

“为什么?”

“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另外,这栋别墅的人,我觉得他们哪儿也不会去。但如果有人出去了,请你派人跟踪他们,并且要让对方发现有人在跟踪……”

冈田警部补大惑不解地看了看金田一耕助,接着点头说:

“我明白了。感谢你帮助我们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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