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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枪与魔法放学后的小巷 作者:钟声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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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有些唐突,天气预报没有说今天会下雪,但是确实有白色的东西从天上飘落,像春日的柳絮一样,回旋在寒冬的晴空。我是无意间看向窗外的时候发现的。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是我最不擅长的科目。语文的话,看得懂汉字,姑且还能分析出一些看似正确的答案。但是英语这种看不懂就完全一筹莫展的科目,只能胡乱填上ABCD,按照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的基本原则,苟延残喘地把答题卡涂好。 将所有答案填完,时间才过去了半个小时。虽然可以提前交卷,但是我没有这个胆量,我只能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坐在窗边,视线能够望及蓝色的天空。教室里没有空调,很冷。监考老师把门紧闭,有些闷。在这种闷与冷并存的地方,还要无事地待上一个小时,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心好累。 或许是太冷的缘故,双颊双耳竟然有些发烫,已经通红。闷得实在受不了,我把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忽然间,一阵寒风陡然刺入,带着清新的空气,结结实实地打在我的面门。我眯起眼,看向风吹来的方向,操场上,有个女学生正在往校门口走,应该是提前交了卷子。 下雪了。 那天,我第一次想到了“鹅毛”这个词。人们总是说鹅毛大雪,确实,没有比鹅毛更适合这偌大雪花的形容词了,随着风密集地浮着、浮着、浮落。无数的雪花不规则地在空中舞动,几乎要把眼前的一切都遮住。 考完试,我第一个出了教室。 雪花已经飘到走廊。 最后一门考试占用的是早上的时间,考试结束就意味着进入假期,但十天后要回到学校拿考卷,再评讲一番。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在寒假前做这种事情,好像就是为了不让人过个好年似的。 不过,刚刚考完试,心情还算不错。比起那些整天因为一个题没有答好的好学生,我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刚刚考完的试卷。身边有些同学已经迫不及待地对起了答案,我皱皱眉,赶忙从他们身边走过,生怕听到了什么自己记得的内容,要是他们说出的答案与我记忆里的答案不符,一定会破坏我的好心情的。 走出校门,因为没带伞,所以头上已经落满了晶莹的雪花。 看看手表,时间还早,又是闲来无事的半天,我决定去堕落巷逛逛。 堕落巷距离大山初中不远,但是逢雪天,又没带伞,我决定坐公交车。站台在这个时间格外冷清,我哈了一口气,气团在面前很快散开。等了一会儿,我坐上了公交车。 在后排落座,依旧是靠窗的位置。 这时候我才想到,平时是鲜有机会见到这个时间点的城市的。总是闷在某个地方上课、学习,却见不到上午的街道。比起放学下班点的拥挤,这街道显得不像是有人生活。此时已经落了一层白雪,在阳光下闪耀着,纯洁无瑕,是不曾有人来过的梦想乡。 树上的花——是雪,在绿叶上。 真好看啊。 路上,我欣赏着这些我不常见的景色,差点坐过了站。到了万柳井站,下了车,进入了练兵巷。 一行白雪,绵延从这巷口向里面蔓延。上面没有一个人的脚印。 我抬起脚,踏上雪走出第一步,舒适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脚踏进了雪里。一步一步,走了几步,回头望去,雪地上,只留下了这么一组脚印。心里有些莫名地开心,就像是第一次登月的人看见自己的脚印一样,但也有些不舍,这纯洁、工整的雪地的绝妙平衡被打破。 一个月没来巷子了,路上都没有见着人,万柳高中的教学楼里是阵阵嘈杂的声音,兴许是在朗读书里的课文。而再往前去,那所老年大学里却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听说,最终老年大学也只占用了那一栋多媒体的楼,原因是这附近想要入学的老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而靠着巷子的那栋我曾经待过的大楼,则完全闲置了,至今用来干什么,我已经完全不得而知了。 或许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大山初中的教学楼会用来干些什么吧,不,那时候应该叫它“太山初中”了。 路上的店铺大多没有开门,以往的店铺大多是转让或关门了,这无人的景象,更为整个巷子增添了一份寂寥。 走到商业街底,只有那家动漫店还开着。 动漫店,虽然早十来年前就有,但是从最近的两三年才开始流行,好像是什么新鲜的外来物种一样,很快就把整个城市的生态蚕食。不敢说别的地方,只要有学校,有学生出入的地方,就会有这种叫作动漫店的店铺。 实际上,这些店里售卖的东西,大多数都没有经过版权方授权,价格也相对便宜,毕竟开的地方靠近学校,第一消费人群是学生。学生能买得起的东西,通常都不会太贵。 商品也就是二十元左右,挂在墙上的以小吊坠挂饰居多。吊坠多是和日本动画相关的产品。比如某热血动画里的“苦无”,又或者是某恋爱漫画里“心形吊坠”,总之就是这些小玩意儿。 也有摆放着头发颜色各异的美少女、美少年的海报区域,这些东西就比较便宜了。纸质差一些的只需要一元。用纸讲究一些的,则能卖到两元到五元不等。 如果不是很喜欢日本动画的人,大概也就会买些又便宜又有趣的小物件,作为钥匙和书包上的小装饰。但是把动画当作热爱的,称自己为宅男、宅女的人,则会深入店里,购买更上等的货品。 作为压箱底的东西,贵重的商品会放在动漫店靠里面的位置。这些都是正版产品,价格也非常昂贵。有机器人拼装模型和各种武器类的模玩,这种产品大多是两三百起步。在我看来已经是天价,只不过依旧敌不上那些被称作是“手办”东西。 手办,指的是动漫角色的模型,实际上这也只是一个泛称,还可以分为很多小类,只是我对此一窍不通,只知道它们用材比较讲究,不是普通的塑料,做工也十分精致。其中,特效华丽的能达到千元,一般一些的也少不了大几百。店里不仅拥有这种硬核产品供有钱人购买,也有一些盗版的手办,做工粗糙了不少,价格也相对便宜,只需要一两百。 前段时间总是在堕落巷打发时间,到那些卖食品的商店里去,什么都不买,苍白地坐在那总感觉过意不去,但是钱包确实也禁不起我这样挥霍。就在这种时候,我突然发现这家动漫店的老板很好说话。 平时店里的客人不多,二十多岁的老板就一个人坐在收银台旁看动画片。一开始我也只是闲着无聊在店里瞎逛逛,渐渐觉得老板看的东西还挺有趣,后来就站在老板的身后,悄悄地一起看动画。再后来,我就厚颜无耻地直接搬一个凳子到老板身边,和老板边看边聊了。 老板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很友善,对我这种人,大概只认为是同好,而且并不妨碍经营,就放任我白看动画。 基于对动画的喜爱,我和老板越聊越欢,现在已经和他成为了朋友。身为朋友,在朋友的店里总是不花钱也是不支持朋友,所以我在店里也消费了一些,但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都是小玩意。积少成多,老板也推荐我办理了这家店的会员卡,以后买东西都可以获得九折甚至更低的折扣。 走到动漫店的正门前,我看见地上的一排脚印,横在巷道,从围墙边的树直到动漫店。 就像有人从天而降,落在围墙旁,再走到了店里。 “哦哦,真是奇遇啊,礼君。汝也从试卷之暗黑深红地狱逃脱了吗?真是不幸啊,人类终究是愚蠢的,还要进行这种互相伤害的事情。”少女幽幽地说道,她戴着一顶黑色的巫师帽,帽角微微下垂,被上身深色斗篷罩住的是一套非常标准的中学运动校服。竟是这样一抹正常的气息,却显得和她的装扮整体格格不入。 “什么……” “就是说啊,礼君。考试这种事情,只不过是魔女密会用来区分常人和我等的一项无意义活动。那些家伙想靠着这种无谓的活动筛选出那些天之骄子,可我等早就知晓了,这次考试,为了伪装自己的身份,我故意漏写了一个大题……哼,愚蠢的家伙,以为这样就能洞悉吾等魔女的真面目,实在可笑。” “也就是说,你忘记写了一个大题吗?” “忘记?愚蠢的家伙,没想到你也如此愚蠢。是故意不写的。”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少女把帽檐拉低,遮住了自己的脸,哼了一声。在那一瞬间我好像是看见了她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心和后悔。她只是嘴硬而已。 这名奇装异服的少女名叫念儿,并不是我的同学。 回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照片的时候,我与众友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颜良拿来的照片里,一名穿着白色皮衣的女人,长发披肩,戴着华丽的黑色墨镜,遮住了双眼让人觉得神秘不已,虽然是女孩,但是怎么看都是有着异于常人的英气,说是男性化也不知是褒是贬,但从照片看来,她有着不属于我们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实际则不然。 颜良告诉我,那是他的小学同学。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和我们年纪相仿。 但是她也太酷了吧! 后来,在一次运动会中,她的学校也正好在附近开运动会,颜良就把她约了出来,那时我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一直在照片里的神秘女子。那一刻我们才想起来,方便面上的图,总是会有一行字写在底下,一切以实物为准。 那个酷酷的皮衣女子不见了,一个梳着马尾,戴着又大又厚重眼镜的普通中学生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其实不难想象,它要是把马尾放下,再戴上墨镜,穿上皮衣,说不定真的会变成照片中的样子。 但是一个正常的中学生是不会在平时那样装扮的。 在此后的交往中,我们发现念儿并不如照片所展现的那样飒爽英气,反而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忸怩。原本大家就是冲着她那帅气的样子和她做朋友,也就是当成了“兄弟”,可她却和普通女生毫无二致,而一群男生中难以融入女生朋友也是因为他们讨厌同年龄段女生的处事方式,觉得太过于婆妈。就这样,她凭借着颜良这个端口时不时会和我们一起游玩,但她与我们的距离,却随着我们对她的了解,渐渐疏远。 我对女生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偏见,而且从一开始我就认为照片中那么酷的女孩大概是不会在现实里出现的,所以也就没有落差。一回,众人出来打球的时候,她只在一边看着,而我因为刚刚扭了脚,也坐在一旁,便一边看着友人们打球一边和她聊天。 “你不要试试吗?”我坐在地上,指着一旁没人用的篮球说。 “我……这些男生的玩具我不太会玩。” “哎……你要是一直这么扭扭捏捏,就没办法和大家玩到一块去了啊。”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也许因为我是女生吧……” 我皱了皱眉:“什么呀,篮球又不是男生限定的运动,全世界男女老少都可以玩啊。”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哦……赤木晴子也喜欢篮球。” “哦?你还看过《灌篮高手》啊!” 由此展开的话题便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她不仅喜欢《灌篮高手》还喜欢很多动画、漫画作品,有很多与我的喜好正好重叠,于是我们相谈甚欢。此后,便偶尔相约一起去动漫商品店购物。 她家境还算优渥,手头上总是能得到在我看来望尘莫及的零花钱,不过这一切都要取决于她的成绩,成绩不好的话,一分零花钱都要不到。 “考得不好也没关系,还没有到中考呢。”我安慰道。其实这种好学生,就算不写最后一大题,成绩也比我好,但是我只能去安慰她。 “哼,谁会在意成绩这种事!我……吾等魔女,魔女……分明就是那个卷子的印刷有问题!”说到一半,她就气鼓鼓地跺脚,“整整六页的卷子,为什么会在第五页倒数第二题的地方留那么大一个空位!这不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吗!万一考生以为这就是最后一题,而不翻页的话……的话……不就会像我这样吗!真是可恶!万恶的敌星人!这一切都是敌星人的阴谋。” 敌星人和什么魔女,都是她的设定。 这个女孩在和我们相遇的最初还是一个普通的中学女生,但升入初中二年级后,就不知道通过哪一部动画作品爱上了魔女这种神秘的东西,并且逐渐把自己置身于自己的设定之中。活在这种设定之中时,她总是会戴着魔女帽,条件允许的话就会换上一身合适的套装。今天是刚刚从考场归来,很多衣服都没有准备,所以才穿了一半正常的衣服…… 她原本的性格是有些温软,特别是与之前照片给我们的成熟印象不同,很容易就被弄哭,也不敢和陌生人讲话,说话的声音总是很小。但是当她自称魔女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自信而坚定,时不时地也会朝人怒吼,一扫之前温柔的形象。 “而且,而且,成绩什么的,魔女会在意吗?”她没好气地说。 “那你在意的是成绩差了之后,零花钱会也会随之变少吗?” “零花钱那是你等麻瓜的货币,在我们世界,交易的货币是茉莉花的种子。考试其实是魔女密会的阴谋,若没法取得好的成绩,种子会变少,让世间变得更美好的茉莉花也会变少。” “让世界变得美好怎么想都和邪恶的魔女无关吧。” “汝等麻瓜懂得什么!万物运行都有其道理,茉莉花的种子承载的是这个世界的安危,若世界消亡,我等魔女又会何去何从,当然只能遁入里世界。可是里世界有那群家伙,届时世界之战不可避免。” “哦,哦,我懂了,我懂了。” “懂了就好。” 这个时候如果不说懂了,就会没完没了下去。每次和她聊天都会不断地接受她抛出的新设定。偶尔一次两次也罢,每次都有新的东西,脑子根本记不住那么多。而且我总有种感觉,这个自称魔女的女孩肯定也无法把所有设定都记住,有好几次我明确发现,新的设定和之前设定有矛盾…… 我无视念儿,环顾四周,第一眼没有见到老板。便问道:“老板呢?” “钥匙的话,去厕所了。” 钥匙是念儿对老板的称呼,她这么称呼是因为她说老板是通往里世界的钥匙。如果把她常说的二次元当作是里世界的话,那么她的比喻可以说是相当恰当。 “哎对了,”我想起门外的脚印,“你是刚刚才来吗?” “哼。吾等时间并非是连续的,我可以说百年前就存在于这里,也可以说一直不存在。不过按照你们世界的说法,我确实是十点就到了。” 挂在墙上的长得很奇怪的时钟,显示的是十二点。我记得雪好像是十点出头开始下的。 “下雪之前你就到了?” “雪是洁白的污秽之物,沾在身上就不好了,我决定等污秽散尽之后再离开。” 也就是说,她因为没有带伞,只能在这里避雪。当然,她的这身斗篷看起来价格不菲,想必是不想让它被雪弄湿才不得不在这里滞留了两个小时吧。 “真奇怪,你看到外面的脚印吗?”我指向门外。 “脚印?什么脚印?” 我指了指门口,她便走出了门,很快就回来。我清晰地从她的眼中看见了惊讶,但是很快她就把情绪控制住,拉了拉巫女帽的帽檐,发出了冷笑。 “哼哼哼……”她冷冷地笑道,“有什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麻瓜终究是麻瓜。不过是长着天鹅翅膀的魔女,同类而已。” “那你的那个‘同类’现在在哪儿呢?” “就在刚刚,已经通知了我魔界最新情报,从门口又用天鹅翅膀飞走了。” “原来如此!”我装作惊叹的样子。 念儿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似乎正在思考怎么把刚刚脱口而出的设定完善,这个时候,老板从里屋走了出来。这个男人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白衬衫上印着我不认识的动画角色,他蓬头垢面的,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又把厚厚的眼镜往上推了推。眯着眼,视线看向了我。 他认出了我,对我傻傻地笑了笑,我还以微笑。没有其他的交流,他回到了自己的收银台,打开电脑又看起动画片来。 不折不扣的宅男。 我走了两步,凑到收银台旁边,随意地看了两眼,发现不是自己感兴趣的类型,就自觉地离开,在店里随意地逛了逛。 念儿一直站在模型的区域,没有目的地四处张望,像是对大千世界都感到好奇的新生儿,但是这些东西她明明都看了成百上千次了。 我走到念儿身边,问道:“是不是看上了什么,想买?” 念儿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嗯……不过……不过这种东西,别看外表看起来是人类的玩具,其实是具有魔力的……所以,我等魔女需要靠它们补充……”她盯着玻璃柜中的某个机器人模型,眼睛灿灿发光。 “你怎么会喜欢机器人啊?”我问。 “怎么了?女生不能喜欢机器人吗?” “倒也不是……只是一个魔女要买机器人模型……太奇怪了。既然你喜欢,那让老板拿下来给你看看?” “不……不必……我就看看。”她慌慌张张地说。 “买不起吗?”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刚刚才告诉我考试失利,肯定是拿不到太多零用钱。此时再说这句话,无疑是伤口上撒盐。 “嗯……” “这个多少钱啊……”我尴尬地接话,看了看下面的价格牌。 我的老天爷啊,整整一千大洋。 这片区域的东西都这么贵吗…… 我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要是魔界的货币……”念儿还在一边念念有词。 “魔界的货币也没用吧,毕竟你们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你怎么知道魔界的事!莫非,你就是敌人派来的……” “什么啊,不是你刚刚说的吗?” “哦,原来如此,我误会了。不过你还是小心为妙,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如果你在外面多嘴,引来了祸患,可别怪本小姐没有提醒你。” “能有什么祸患?你们魔女不是只会拿着玻璃的水晶球,说一些骗……占卜的话吗?” 念儿竖起食指,在我面前摇了摇:“愚蠢之徒,你所言皆虚。我劝你还是不要小看魔女为好。” 语毕,她摘下帽子,我这才发现,她原本的马尾不见了,剪成了一头清爽的短发,只看背影的话,很像一个男生。她把手伸入自己高高的帽子里,从里面抽出一根棍状物体,随后又戴上帽子。 做工精致,仿佛真的藤蔓交缠在笔直的树枝上,这根小小的棍子上雕刻着许多我不认识的花体英文,绕着握持的部分一整圈,隐隐地散发着神圣又高雅的气息。被她握在手里的部分,则可以看到恶魔的犄角与天使的翅膀相交,难以言说的诡异之感。 “这是……魔法……杖吗?” “哼哼,”又是一阵冷笑,但是夹杂了不少自满,“算你识货。” “真漂亮啊,多少钱买的啊?” “五百……”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一秒,“五百滴幼龙的鲜血和九百九十粒茉莉花的种子。” “这么贵啊!”我捧场道,接着就开始拆台,“那……你能给我表演一下魔法吗?” “蠢货!你在说什么呢?魔界的规定,不能在凡人面前使用魔法。魔法终究是太危险!” “哦,说得也是。”我识相地附和。 “不过,不只是魔女,敌人也同样使用魔杖作为武器。他们与我们这些有良心,顾忌人类安危的魔女不同,那些家伙完全就视规则为无物。如果现在他们发现你知道魔界的事,你就很有可能会受到攻击。” “攻击……”我挠了挠脸,“确实,挺危险的。” 念儿看我一脸不安的样子,竟然想要安慰我:“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毕竟你们人类也有着不俗的武器,比如……”她竖起手指旋转着,上下左右打量了几秒。 我赶忙岔开话题:“哦哦,我明白了,我会小心的。” “比如这个!”她指向放在货架上的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的封面上印着一把手枪的彩色图,图中的手枪精致不已,感觉就和真实的手枪没什么两样,应该是手枪的模型玩具。 “这个……这个……也不是很好用吧。” “才不是呢,你看看,”说着,她就把盒子打开。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盒子竟然没有塑封包装,直接就能把盒子的盖子揭开。揭开后,露出了里面的“手枪”。 和封面上的图出入太大,以至我和念儿都愣了一下。这把放在里面的手枪,光看起来就不像一把真实的手枪,塑料质感太强,涂装质量极差,还有明显的螺丝孔洞。 “这个……姑且也算是武器,”念儿把手枪从里面拿出来,嘴里不自觉地念叨了一句,“这么轻?” “喂,擅自把商品拿出来不好吧,也不买,快放回去。”我一边尝试阻止,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收银台,老板把头埋在下面看着动画片,没有看向这边。 “有什么关系嘛,不过,这个还挺有意思的。”念儿对小手枪感了兴趣,顺手就把手上的魔杖递给我,把玩起手枪来。 我握着这五百块的圣物,感觉非常沉重。 “这东西看起来也不是很像真枪啊……这种东西竟然值……”她看了眼盒子上标价,“哇,三百块。太扯了。” “是……是啊,无商不奸。”我有些紧张。 “但还是挺有感觉的嘛……怪不得男孩子……咳咳……怪不得人类都用这种武器。” “快别玩了……放回去吧。” “嘿嘿,”念儿丝毫不听我劝说,竟然把手指放入手枪的扳机孔,转动手腕,让手枪在手上旋转起来,嘴里还说道,“老爹说过,只有魔法能战胜魔法……但是我不这么认为。人类,是没有极限的。”感觉她嘴里叼着一根无形的香烟,马上就要吐出一团烟雾。 下一秒,枪口对准了我。 “就让你见识见识吧!这就是……人类的武器!” 下意识地,我竖起魔杖,在空中画出一个符号,脱口而出:“除你武器!” 魔法真的发生了。 收银台的电脑音箱传来一阵巨响。 不知道是念儿想要配合我,还是我的魔咒和巨响吓了她一大跳。总之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手枪已经脱离她的手,在空中继续旋转,向着地面而去。 接下来,在我俩大惊失色之下,手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扳机从里面摔落……不,应该说整个手枪几乎解体。扳机、弹夹,甚至还有螺丝钉,全部散落在地。 这阵摔碎的声音,恰好和老板看的动画片的巨大音效重合,被淹没。 我俩战战兢兢地回头,老板没有看向我们这边。 念儿和我对视了一眼。 我眼睛里的情绪大概是复杂的,有责备、绝望、疑惑。 但是念儿的眼睛里只有一样东西——她的眼泪。 “怎……怎么办啊?这个……这个……”她慌张地指着地面上已经摔坏的各个零件。 我慌不择言:“快把它放回去!” “啊,什么?” “哎!”这声叹息不到半秒,我就蹲下身子,开始把地上的碎片一个一个放回盒子。中途我抬起头,又看到念儿不知所措的表情,轻声说道:“你看看老板有没有往我们这边看,引开他的注意力!” 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从我身边走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渗满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我的脸颊滴下。我擦了擦汗。 耳朵高高地竖着,要是老板那边有什么动静,希望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细小的零件碎得满地都是,在我的努力下,大块的部分已经放回盒子里,还有一些螺丝钉之类的小东西好像滚入货架的底下,我把脸贴到地面,闭上一只眼在货架与地板的缝隙搜索起来。可是到光线无法照射到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 “哎呀,钥匙君你看完啦?你要去哪儿?”念儿故意放大声音提醒我。 我汗毛一竖。 “什么去哪……我去倒杯水。” 如果要进里屋倒水,是会经过我的位置的,我放弃寻找那些已经化为地精灵的零件,把盒子盖上。正要起身,就看到老板的身影逼近,此时起身他一定会问我刚刚趴在地上做什么,我无奈只能继续压低身子。 “哎,哎,钥匙君,你听过天鹅人的传说吗?” “什么天蛾?” “就是长着翅膀的人哦。” “哦?又是什么新设定?长着大蛾子翅膀?”老板来了兴趣,但是脚步没有停下。 “是天鹅!白色的羽毛,像天使一样。” “天使?” “差不多。” “等等,我倒完水再说。”老板继续向我这里走着。 要被发现了,我尽可能地压低身子。 “停下!”念儿突然叫道。 拿着水杯的老板被吓了一跳,吃惊地望着念儿。 “愚蠢之徒!天鹅人是极其危险的角色!” 我眉头紧皱。 “说什么胡话……”老板正要继续接近我。 “让你停下!不要命了吗?”念儿突然大叫。 “什么……玩意?” “你你……不信的话,跟我来!”在货架的缝隙中,我看见老板被念儿拉走,往门口走去。 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赶忙站起来,把盒子放回货架。再仔细确认了一下地面,乍看之下好像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于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老板从门口归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张着口,小跑到我的身边:“喂喂喂,你看到了吗?门口的那一组脚印。” “啊?嗯……嗯,看到了。” “是你弄的吧?” “啊?不是啊,我来的时候就那样。”我下意识地说道。 “不可能啊,下雪后只有你来过。” 念儿突然出现在老板的身后:“哼,告诉过你了,那是天鹅人的杰作。天鹅人已经悄悄潜入了,他们肯定藏在哪里。” “不,不可能。”说完,老板跑回收银台的电脑旁,操作了一下,音响传来一阵熟悉的背景音乐。 难道他要说出那句台词了吗?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老板推了推眼镜,眼镜上反射出天花板的灯光。 “那真相是哪个呢?”我问。 “我还不知道,但是只有一个。” “哦。”我挠挠头,装作无所谓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虽然雪地上脚印之谜的真相是不是只有一个我不知道,但是枪模型坏损之谜的真相,的确只有一个。这个时候,我的大脑在努力工作,希望能够为这件事想出一套说辞。 老板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回到了柜台,连之前想要喝水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他沉思着,眉头紧锁。 突然,他抬起头,看向我:“哎,我刚刚要倒水的时候好像没看到你,你到哪儿去了?” 我心头一颤,随后急中生智,撒谎道:“去上厕所了啊……” “大的小的?” “你是变态吗……” “我是在考虑不在场证明,你是否有作案机会。” “我……是……小的……” “不,只听取你的一面之词是没有意义的。”他站起身,往厕所走去。毫不夸张,我明确听见他在厕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自信满满地走了出来:“确认,不臭。是小的。” 我要吐了。 “咦……”念儿在一旁被老板恶心到了,露出嫌恶的表情。 “不过……也不能证明你一定在厕所。” “老板啊,你为什么只怀疑我啊?”我不解地问。 “不,不是只怀疑你。我是怀疑你俩。” “为什么我也要被怀疑?”念儿有些不开心。 老板坐到柜台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烟斗,很明显里面没有烟草。他把烟斗叼在嘴里,摸了摸不存在的小胡子说道:“这家店……被暴雪围困。” 雪明明停了…… 他接着说:“被暴风雪困住的店……出现了单向通往店内的一组孤独的脚印,明显犯人无法去往这家店以外的任何地方,这家店里只有你们二位。而我自己深知,我不是犯人,所以犯人就在你们之中。这暴风雪山庄……哦不,这暴风雪动漫店之谜,就由我来侦破,赌上……”他突然停了,眼神变得锐利,在我们身上摇摆不定,迟迟没有再开口。 “你爷爷的?”我亲切地提示。 “赌上,爷爷的名义!” 你爷爷以前也是开动漫店的吗? 我擦了擦汗,看了眼念儿。 真是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念儿不愉快地背过身去:“幼稚。”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但是啊,老板,”我说,“你没有考虑到一种情况吗?门外不是只有一组脚印,还有我来这里时留下的脚印对吧?” “确实,我也看见了。”他咬住烟嘴。 “如果犯人沿着我的脚印走回去,就不会有别的脚印了。” “我亲爱的小礼,你弄错了根本性的一点。很明显,你刚刚已经说了,在你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这组脚印,而你并没有提到你见到任何避雪的人,你见到过吗?” “没有。”我坚定地说。 “所以,在你来之后,就没有人离开了。” “等等……可是在阿礼来之前,好像有一个客人……”念儿说。 “是吗?我没注意。是一名怎样的客人?” “嗯……我也记不清了,当时我在和你说话,也没怎么注意。” “记不清了?记不清你说了什么?你把新的线索牵扯进来反而让本来明朗的局面变得又难解了起来。”老板没好气地说。 我说:“算了吧,那种人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客人,我觉得可以排除在我们的讨论之外。” “我认为阿礼说得在理。”对老板来说,真相可能真的一点也不重要,他只是享受扮演侦探,当然,如果谜题是不可解决的,那么侦探的乐趣就荡然无存。 念儿无奈地耸耸肩:“随便你们吧。反正我是很明确地告诉你们了,那是天鹅人。” “不要那么迷信,你要相信科学。” “什么科学?我只相信魔法。” “侦探这门学问建立在科学搜查的基础上,我可能不能承认魔法。” “科学无非就是低级的魔法。” “魔法是骗人的把戏。”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说不定会成为魔法界和科学界大战的导火索,我连忙打断:“两位,在争论之前,我们还是把雪地谜题解决吧。” 老板站了起来,把烟斗拿在手里,来回踱步:“我记得小念你说过,天鹅人还躲在这家店里,你为什么这么说?” “魔女的直觉。” “不,也许不只是直觉,”我抢过话茬,“如果那组脚印是指向店内的,那说明肯定有人走进了店里。没有走出去的脚印,这不是最直接能够说明所谓‘天鹅人’还在店里的证据吗?” “但是这个前提是这组脚印是指向店内的。你是怎么在雪地上看出脚印前后的?”念儿说。 “首先从脚印的大小可以判定,这个人的脚印和我相当,应该是一个男人。同时,脚印外八字指向店内。作为一个男人,我宁愿相信这是外八指向店内的脚印,而不愿相信它是内八指向店外的。”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华生,”老板肯定,“但是同时,你也把自己置于一个相当被动的境地。” 老板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 “你说这人脚和你大小差不多,难道这是自首吗?你真是我见过最愚蠢的犯人。” “对你而言确是如此,但是对我而言,情况恰恰相反。”我冷冷地说道。 “哦?说来听听,华生。”老板摆出一副令人讨厌的样子,窝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你或许会说,只有三个人有作案嫌疑,你我和念儿。通过脚印大概率属于男人这一信息,你把犯人锁定在了你我之中。同时你说,你知道自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你认为我是犯人。当然,这一切都是站在你的视角,如果是我的视角,就恰恰相反。我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所以我要把嫌疑锁定在你身上。” 老板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手:“诡辩,优秀的诡辩!” “这不是诡辩,是悖论。你相信自己没有作案,所以怀疑我。这在我看来是荒谬的,就像我相信自己没有作案,所以怀疑你,在你看来是荒谬的一样。” “那真是可笑了,既不是你,又不是我,还能真是天鹅人所做的不成?” “如果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我认为你的分析方式是没有用的。”我说。 “聪明的人不会轻易地否定他人……”老板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但是聪明的人,却要善于否定自己。” 老板不再接话,眯着眼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不满,似乎在告诉我不要多说废话。 “你们在乱扯些什么啊,我说得很清楚,是天鹅人。”念儿似乎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你先别说话,小念,你也没有被排除嫌疑。谁也不能保证,你没有换上大一号的鞋子,在雪地上留下这个痕迹,就为了符合自己刚刚编出来的‘天鹅人’的设定。”老板现在已经是无头苍蝇了。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问到点子上了,犯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看来……”老板起身走到门口,“还要再勘察一遍现场啊。”他推开门。 门外寒风凛冽,落下的雪把全部的脚印缓缓掩埋。 “情况真是愈发严峻了,华生。”老板把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 他倒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放在桌面上,马克杯的上方飘着淡淡的水汽。 “现在不论做什么推理,都是空想、妄想而已,是不会有什么证据支撑推理的。我看这次就算了吧。”事到如今,我只能这样劝老板。 “真的如此吗?”老板开始在店内巡视,“虽然外界的线索已经被掐断,但是仔细想想,脚印是指向店内的。那么在店内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呢?” “会……会有什么线索……”我说。 “就……就是啊,天鹅人是会隐身的,是不会留下什么线索的!”念儿在一旁紧张地附和道。 我和念儿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不能让老板对店内进行搜查。如果老板开始勘察店内,就会有很大的概率发现我们把商品弄坏的事。 但是老板丝毫不听我们的话,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放大镜,拿在手上,对着离他最近的柜台一通检查。按照他的这个速度,检查到模型货架可能还有一段时间,但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个啊,老板,我还有事,先走了。”此时要遵循三十六计中最优质的策略——走为上。 “站住!”老板弯下腰,在地上把什么东西捡了起来。 “可是我有事……” “我已经闻到了,真相的味道。”他把捡起来的东西放在手掌上,另一只手拿着放大镜,透过放大镜,我看见他巨大的眼睛,略显扭曲,紧紧地盯着手掌上的那颗螺丝钉。 “此前让我难以理解的是,犯人为什么要做出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这种引人注目的事情。但是这颗螺丝钉已经揭示了真相。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摆在面前,让我向两位发出挑战书吧——雪地上的一排脚印,以及这颗螺丝钉所导向的真相,是什么?” 我和念儿面面相觑,心脏快要爆炸了。 老板难道已经发现了我们弄坏模型的事情?但是我们弄坏模型和雪地上的脚印并没有任何关系……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情在心中发酵,我似乎已经能够确定,接下来我和念儿一定要赔那盒模型的标价,但是老板又把此事和雪地上的脚印结合,明显是误会了什么事。 有可能弄拙成巧…… 我转头看了一眼念儿,她的脸色惨白,眼眶红润,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我下定决心,作为一个有骑士风度的男人,不能连累她。 “我坦白。”我缓缓地把手举了起来。 “哦……哦……你,你要坦白了对吧?”老板显得有些惊讶。 “嗯,”有些后悔,但是话已经到了嘴边,“这颗螺丝是……” 念儿一言不发,面色铁青地盯着地面,双手紧紧握着,帽檐遮住了她的双眼。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是我弄坏了这里的模型。” “啊?哦,哦,我知道……”老板惊讶地呼出了声,故作镇定地挠挠头,“我知道,就是让你自己说,你懂的,侦探总是让凶手崩溃、自白,然后自首,这是常规情节。” “哦。”我随口应答。 “那么你接着说。” “你不是知道吗?” “呵呵,我的确知道,”他又把烟嘴叼在嘴边,“犯人阿礼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你弄坏的,就是……”老板华丽地转了个身,指向了某个货架上的飞机模型,“就是这个吧。” “不是。” “那肯定就是这个吧。”他指向轮船模型。 “不是。” “那就是这个。”这次他指向的是一个巨大的机器人模型。 “不是。” “那……那就是……就是……”老板慌张地四处张望,不知道要指向什么地方。 “是这个啦。”我走到枪支模型的货架,从上面把摔坏的手枪模型的盒子拿了起来。 “啊?啊?”老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咳咳,他咳嗽两声,转换一下心情,“我知道,我只是让你自白。” “那我继续说了,是我把这个模型摔坏的。”我瞟了一眼念儿,她好像想要站出来说话,于是我往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她刚刚张嘴说道:“其实是我……”却被我抢走了话茬。“外面的脚印也是我踩的。这不是废话吗,只有我可以做到,因为在我进来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 “我先踩着雪走到这家店的门口,走到了围墙处,再沿着原来的脚印走回来。造成了雪上的脚印。”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呃,我的意思是,现在请你陈述自己的动机。” “其实也没什么,是为了隐瞒我把模型摔坏了的事实。” “什……什么意思?”站在我身后的念儿说话了。 “很简单,有一件事被你误解了,念儿。刚刚你以为是自己把模型掉在地上摔碎了,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这个模型,是不可能摔一下就四分五裂了。它之所以如此脆弱,是因为这个模型在之前就已经是坏了的。”我说。 “可是我拿在手上……” “什么,什么意思,我有点乱,到底是谁摔坏的?”老板问。 “是我,”我说,“在上回来这家店的时候,我就已经把模型摔坏了。虽然有些地方裂开了,但是并没有让整个手枪断掉,我把一些细小的零件简单地组装回了枪里。但是此时枪已经是一触即碎的状态……所以看念儿把枪拿在手里玩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结果最后枪还是掉在了地上。虽然此时枪才彻底碎掉,但是此前这把枪已经受到了致命伤……是我之前来店里的时候弄坏的。” “什么时候?” “上周吧。” “上周你来过吗?” “来过,你不记得了吗?” “每天那么多客人我怎么记得住。也就是说,这把枪早就坏了?还在我的店里放了一周?” “是这样的。” “谢天谢地……你这个混蛋……坏了你就告诉我啊,要是放在这里售卖,被客人买走,成了残次物品,被客人投诉就不得了了……哎,总之这种事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钱,但是损失了信誉就很糟糕了。” “啊?会很糟糕吗?” “当然!这条街不是会有那个什么店铺投票吗?如果信誉受损,很容易在论坛上传开。错失了最受欢迎店铺倒没什么,毕竟最受欢迎的只有一家,但要是成了垫底的,最不受欢迎店铺,那估计就再也没有客人来了。”老板心有余悸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多。总之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把这把枪买走……当然这是备选方案,其实我有一个A计划,和外面的脚印有关,”我弯腰道歉,继续说道,“靠着这个雪,我计划着塑造一个‘不存在的人’。简称X好了。我准备塑造的假象是:X在我进入店之前就离开了,并且偷走了被我摔坏的那盒枪。之前这巷子不是有几家店丢了东西吗,我就打算栽赃给X。 “我在外面留下了围墙和店面之间的脚印。不过我失误了,本打算伪造成X离开时留下的脚印,却因为我不小心下意识地走了外八,变成了走入店面留下的脚印。在进入店之前我就意识到这种失误是不可能欺骗得了老板的,所以我就放弃了这个方案。” “那你把枪弄坏的时候怎么不偷走,还放在店里一周。” “那个时候太紧张了,没想到这么多,就灰溜溜地跑回家了。” “那你接着说吧。” “于是我准备用B方案,就是把枪买走。” “那你当时买走就好了,为什么要等一周之后再来?难道又是太紧张了,没想到?”老板问。 “没钱啊。攒了一周的钱才够买。进店之后我就看见了念儿,我把脚印的事情告诉念儿,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后随意地把枪买走。但是她却一直站在枪模型货架的附近。如果我在她旁边买走枪,她说不定会想要让我打开看看,这样就会暴露枪是坏的事实……当然她肯定也猜不到是我弄坏的,只是如果在店里打开盒子,老板也看到坏掉的枪,以老板的为人,一定会给我换一个,或者退款。 “也不是我多么有良心……但是一想到老板会退款给我,然后把枪坏掉的罪怪在别人身上,自己承受损失,还对我感到抱歉的话,总感觉这样比偷走还令人感到不适。哪有受害者对加害者感到抱歉的事啊……总之,就因为念儿一直在旁边,导致我没办法下手。接着发生的事,就是念儿把枪拿在手里把玩,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我蹲下身子捡零件。此时老板要去倒水,念儿为了把你引走于是带你去看了外面的脚印……其实当时我不在厕所,而是蹲在这里捡零件。可惜,没有把所有零件都找到,让你发现了蛛丝马迹……”我无奈地摆摆手。 “哈,哈哈!确实没有逃过我的法眼。”老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看着老板的笑容,我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这把枪你该赔还是得赔!”老板一边笑一边说。 我的笑容凝固了。 “一共是二百五十元。” “抢钱啊,这么个破玩意二百五?” “是啊,这还是进价,售价还得贵。” “会员卡不打折吗?” “会员折扣价二百七。” 我不情愿地把钱从钱包里拿出来,十块二十块的,凑了半天才凑够二百五,丢在柜台上。老板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谢谢惠顾!” “死财迷。” “明明是你做了坏事怎么还骂我啊?” “好吧,我错了,请原谅我老板!”我装腔地说。 把东西收好,枪的盒子拿在手里。我问老板:“对了,刚刚你的推理其实是错的吧。” 老板把脸别到一边说:“没有啊,我推理对了。” “得了吧,我说出真相的时候,你震惊得不行。” 沉默了一会儿,老板开口:“其实我以为是有人把玻璃柜子里的模型偷走了,因为这种螺丝和玻璃柜子锁的螺丝很像……当然外面的脚印,我以为是犯人伪造成走向店外的脚印,走到墙边,翻墙离开了。” “这脚印明明是指向店内的。” “反正都是错的,你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好吧好吧,那你把螺丝也给我吧。” “什么螺丝?” “就是你捡到的螺丝。” “给你干吗?” “不是,我可是花钱买了这把枪啊,这螺丝也算是里面的一部分,不应该给我吗?” “你弄错了啊,这把枪采用的是最新的模具和装配方式,通体上下没有一颗螺丝!” “啊?” “所以你问我,你弄坏的是什么的时候,我才没有说是这把枪。我把有螺丝的几个模型都点了一遍,结果你都说不是,我才显得有点慌张。” “那这颗螺丝是?”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真的是柜子上锁的螺丝呢?” “那也就是说,我为了一颗根本连线索都算不上的螺丝,就坦白了?”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这就是侦探剧里面的犯人吗?竟然会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时候就哭泣自白,太蠢了!”老板讽刺道。 我刚准备还口,就看到念儿走出了店门,于是我闭上嘴,从老板手上拿回螺丝,立马追了出去。 她低着头快速行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足迹,我追上她的背影。 “魔杖,还给你,”我把一直拿在手里的魔杖还给她,看她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有什么不对的吗?” 她突然停了下来:“钱我会给你的,谢谢。” “什么啊?”我也站住了。 “我知道你是在袒护我啦,多谢了阿礼。”她挤出一个笑容。 “不是,我说了,是我之前就弄坏的。” “现在老板听不到,你不必再说谎了。” “我没有。” “你有,不要再耍帅了,不要再彰显你的骑士风度了。” 我挠挠头:“的确是骑士风……哦不对,枪确实是我弄坏的。” “枪虽然质量不好,但明明就是我弄坏的,你能帮我解围我很感谢,但是我会把钱给你的。”她又向我鞠了一躬。 “是我弄坏的啊,不然你怎么解释外面脚印的事?” “你那套解释根本就没有说服力,说什么计划失败了,还不如说是自己的恶作剧呢。” “可那就是事实。” “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店里来了个客人,我想起来了,是个女生,年纪和个子都和我差不多。女生走路时内八也很正常,也许就是她内八走向围墙时留下的脚印。” “但是脚印消失在墙边不是吗?” “嗯。”她没有否定。 “那你就没办法解释了。而且脚印的大小明显就不是女生。” “总有办法解释的。” “我说了……那就是我弄的。” “阿礼,你不要再说了。你总是这样,我都懂啦,从一开始愿意和我做朋友……以前女生嫌我太男孩子气,男生又嫌我女孩子气,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玩,所以你能和我成为朋友真的很感谢。还陪我玩这种角色扮演游戏……”她把帽子摘下,放在胸前,短发在寒风中微微地律动。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转移话题:“剪了头发啊,很好看……” “谢谢……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是女生就特别袒护我。” “不……不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下去了。 “你觉得……我的名字好听吗?” “念儿……很好听的名字,从第一次听到,就觉得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是吗,”她垂下眼帘,“其实这个名字,不属于我。” “什么意思……” “家里人给我起这个名字,不是为了我而起的。他们其实想要一个男孩,但是却生了我这个女孩。他们起这个名字,是念着能有一个儿子——念儿。之后,我便有了一个亲弟弟,当然啦,他也更受到家里人的喜爱。” “嗯……” “所以呢,我想,是不是只要是男生的话,就能和你们这些男孩处好关系,是不是就能被家里人喜欢,是不是就能不那么软弱,是不是就不用被袒护了?啊对,如果有魔法就好了……有魔法我也能变成男生,有魔法就能把摔坏的枪复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念儿说着擦了擦脸,手紧紧握着女巫的帽子。 “没关系的,就算没有魔法,就算你是女生,我们也是朋友……什么都不会变的。”我苍白无力地安慰着她。 “嗯,我会把钱还给你的。谢谢你,阿礼,希望一直和你是好朋友。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把真相告诉我。如果你需要帮忙,我一定会帮你。”她吸了吸鼻子,戴上帽子,把帽檐压低。 我看到她咬了咬嘴唇,随后寒风扬起她的斗篷。她转身离开,我驻足,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雪白的巷子里。 雪地上,只留下了一组孤零零的脚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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