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腥的四分之一

守夜者3:生死盲点  作者:秦明

机舱灯光忽明忽暗,让人莫名心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卫生间传来。


在不幸的源头,总有一桩意外。

——让·波德里亚


1

“我给你解释一下吧。”萧望看了一眼萧朗,说,“我们说的钓鱼执法,也就是英美法系中所说的执法圈套。从法理上分析,当事人原本没有违法意图,在执法人员的引诱之下,才从事了违法活动。钓鱼执法是执法者严重的错误行为,是政德摧毁道德的必然表现。当然,咱们大陆法系对此也有严格限制。为了取证,诱惑当事人产生违法意图,这是国家公权侵犯了当事人的人格自律权。所以,钓鱼执法获取的证据是不能作为证据的;钓鱼执法引诱当事人犯罪,当事人应该是免责的。”

“不是只有正当防卫才免责吗?”萧朗说,“这个我就不理解了,不管谁引诱,只要他犯了罪,还能免责?”

“必须免责。”萧望说,“这是法治的表现。”

“法治是要法治,但也不能纵容违法吧。”萧朗有些不满。

“法治就是绝不容许勾引和陷害。”聂之轩说,“执法部门假装乘客抓黑车、警察串通妓女招嫖,为了罚款,这样的行为才是违法。国内也有这样的案例,警察被判了刑。”

“黑车本就是违法,执法人员勾不勾他,他都会拉客啊。”萧朗说,“这些人是有违法意图啊。”

“既然你设了局,就没法确定你没有设局时别人有没有违法意图。”凌漠说,“不能有罪推定。”

“那你说咱们这次是不是钓鱼执法?”萧朗不服气。

“我们不是钓鱼执法。”萧望接着说道,“对方采取了一系列行动,为的就是逼我们转移杜舍。所以,我们只是为了安全起见,用阿布替换了杜舍,意在保护杜舍。对方的行为不是我们引诱的,对方原本就有犯罪的意图,全部行动都是由我们警方完成的。充其量,我们设计的,不过就是一个局中局罢了。”

“也就是说,对方一直是在刺激我们,逼我们转移杜舍?而且,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识破了对方的计谋?”萧朗看着哥哥。

萧望笑了笑,点了点头。

“因为之前寻找裘俊杰是我的任务,所以对于此事,我比你们有更加准确的直觉。”萧望说,“从接到辅警的报警时,我就开始怀疑了。”

“那个辅警有问题?”萧朗问。

萧望摇摇头,说:“我也曾怀疑这个辅警有问题,但后来对他的调查报告显示,他并没有问题。我开始的怀疑,还是缘于裘俊杰‘被掳’的时机问题。”

“嗯,山魈刚刚被捕,裘俊杰就被抓了。”凌漠简短地回应着。

“是啊,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之前花了多少心思去找这个裘俊杰。”萧望说,“现在已经是信息化时代了,警察要找一个人,还真不是一件难事。可是,我几乎动用了所有公安的资源,都没能找得到他。所以我认为,黑守也是不可能轻易找得到他的。可偏偏在山魈被捕、唐老师发现某些端倪、黑守组织面临暴露的危险、唐老师遭到杀害这一系列事件之后,裘俊杰突然就被找到了。这个时机,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

“有点儿狗急跳墙的意思。”凌漠说。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找到了裘俊杰,还被我们知道了,这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萧望微微一笑,说,“但毕竟只是推测,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裘俊杰,中国这么大,这么多人,还真是有可能被人看到,然后报警,然后被我们知道。所以,我需要进一步求证。”

“查辅警吗?”萧朗问道。

“不,还没到那时候。”萧望说,“后来我们一起去了派出所,了解了案件的情况。我又发现了几个没法解释的情况。首先,发现的地点是辅警家楼上一间之前一直没有人租住的空房子。这就非常有意思了。你想想,南安市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空场地,这么多隐蔽的地方。哪儿不能拷问?非要花钱租一个空房子来拷问?就不说别的,考虑到他们撤离得这么快,监控也没有发现异常的行人,大家分析他们有车辆。好吧,为什么不能在车子里审?而要大费周折地租个房子?”

“说不准他们做好了长期工作的准备呢?总需要个地方休息,或者轮班吧?”萧朗猜测道。

“好,这一点算是可以牵强地解释过去。”萧望说,“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比较难解释了。你们看,根据辅警的描述,他似乎听见了‘裘俊杰’‘图纸’的声音,以及拷打的声音。这显得也太刻意了,难道整个拷问的过程就只说这两个词吗?”

“其他的没听清吧,那个辅警说的。”萧朗说。

萧望笑了笑,说:“其他的都没听清,这么关键的、可以让整个警方包括整个守夜者组织都警觉的两个关键词却听清了?还有,这里有个逻辑,你们看看。在整个拷问的过程中,‘图纸’这个关键词肯定会出现,这不稀奇。但是‘裘俊杰’这三个字也出现,就不好解释了。黑守的人拷问的时候应该直接问‘图纸在哪里’什么的,总不会说‘裘俊杰,你告诉我图纸在哪里’,这个没有必要吧,毕竟只有一个‘犯人’。裘俊杰在被拷问的过程中,就更不会称呼自己的名字了。那么,‘裘俊杰’这个关键词是怎么传到辅警耳朵里的呢?”

“所以我说是不是辅警有问题啊?”萧朗接话道。

“是啊,这也是我一开始怀疑辅警的原因。”萧望说,“所以我最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请求萧局长派人调查辅警。这个辅警的背景吧,很简单、很单纯,查过了,没有问题。所以,我决定要到现场去看一看。”

“现场我们都看过了,没什么异常。感觉就是租了房子拷问人,工具都还在。”凌漠说。

“是,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萧望说,“但有个关键问题是,这栋楼的隔音怎么样。”

萧朗和凌漠都沉吟了起来,之前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正好当时也是夜深人静了,我就让人到了辅警家楼上那个房间的现场,而我去了辅警家的卧室,做了一次侦查实验[侦查实验是指在侦査破案中,侦査人员为了确定对案件侦査有重要意义的某一事实或现象是否存在,或在某种条件下能否发生、怎样发生,参照发案时的种种条件,将该事实或现象加以再现的一种侦査措施。本文中做的侦查实验,就是为了验证楼下是否能听见楼上的拷问声。]。”萧望说,“侦查实验的结果不出所料,无论那个同事在现场如何叫喊,在楼下的我,也仅仅能听见一点点动静而已。无论什么关键词,都是不可能传递下来的。”

“那是怎么回事?”萧朗诧异道,“就算是黑守组织的人想作假,也一样没办法传递下来吧?”

“当然,如果对方改变声音频率,让声音频率超出正常人发出的频率,倒是有可能做到。”萧望说,“那个时候,因为怀疑到演化能力,所以我猜测是有这种可能性的。可是,我还是没想到更深一层。我只想到了有人可能会改变声音频率,但没有考虑到这个人可能会模仿声音。所以,在萧朗听见校车里有孩子的呼救声之时,紧急情况下,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茬。”

“想到了也没用。我们是警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一旦有人存在生命危险,我们也不可能不救人。”凌漠淡淡地说。

萧望朝凌漠点点头,算是感谢他的安慰。萧望接着说:“既然声音有异常,这事儿就有蹊跷了,所以我接下来的时间,是去找了我妈。”

“做DNA吗?这个现场哪里可以做DNA啊?”萧朗说,“老妈不是说过嘛,在一个较大的空间里,不可能把所有的地方都擦拭一遍去寻找DNA。载体大了,就很难寻找到DNA。”

“不需要满房子找。”萧望说,“现场不是留了一根皮鞭吗?”

“你要找拿皮鞭人的DNA?”凌漠问。

萧望摇摇头,说:“不,皮鞭柄上连指纹都没有,更不用说DNA了。不过,即使是他们刻意不留下痕迹物证,也只会注意抹去自己人的痕迹物证。抹去被拷问人的痕迹物证就没必要了吧?”

“啊,对啊,皮鞭是抽人的。抽人会导致损伤,损伤了就会有DNA黏附在皮鞭上!”萧朗说。

萧望笑着点头,说:“问题就在这里,皮鞭上什么也没有。”

“原来这也是假的。”萧朗靠在了椅背上,调整出一副让自己很舒服的姿势。

“黑暗守夜者的人调查到一个辅警家楼上有空房子,于是租了下来,然后在这个租的房子里唱了一出戏,目的就是让我们确信裘俊杰被抓了。”凌漠总结道。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这样的。”萧望说,“万事有巧合,但不可能事事都巧合。所以我当时认定了凌漠刚才的观点。现在问题来了,这帮人费尽心思唱了这么一出,目的何在?至少在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们这么做,只会让我们更加警惕、增强守备,对他们的行动又有什么好处?”

“他们的心思也真够缜密的。”凌漠说。

萧朗摆摆手,说:“与其说他们有远见,不如说他们对司法系统比较了解。了解那帮司法老爷一遇见事情就往外推,自己怕担责任的特质。”

“这话说得不对。”萧望纠正道,“根据监狱管理的规程,如果遇见极有可能造成越狱事件,或者犯人可能遭遇生命危险的情况,转移到安全的监管区域是最好的选择。”

“隔行如隔山,不要污蔑别人。”凌漠说。

萧朗瞪了凌漠一眼,没有说话。

“当然,不怪萧朗不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会这样。至少在当时,我根本想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萧望说,“所以,我对这帮‘高深莫测’的人,充满了好奇。当时我觉得最快能找到他们的,是视频侦查。我去了视频侦查支队,想看看他们的进展如何。结果发现我真的很天真,满屏的车辆,需要一一排查。”

“嗯,没有特征可以甄别。”凌漠说。

“是啊,困难就在这里。”萧望说,“本来我以为大晚上的车不会多,结果发现车子还真不少。而且,我们只能根据一个大概的时间段去排查,其他丝毫没有抓手。视频侦查支队的同事采取的办法是两步走,第一步是逐个车辆进行截图放大观察,看可有可疑之处。第二步是电话联系可疑车辆的车主,看可有异常情况。当然,如果有人丢了车、报了案,会第一时间在视频侦查系统里有反映的。可惜,这些都没有。”

“特征很明显啊,两辆车都是拉下了遮阳板。”萧朗说。

“现在看起来是这样,但是当时因为车辆数量巨大,根本就是凭运气来筛查。”萧望说,“可是我们运气不好,没有在他们上下高速之前截获影像。”

“那视频侦查就没用了吗?可是当时曹允就是这么被我们找到的啊。”萧朗疑惑道。

“是的,你没有去视频侦查支队看,所以不能理解。”萧望说,“我去看了,就非常理解了。因为我知道,即便是铛铛这个时候能归队,再加上请来龙番的图侦技术专家程子砚,运气差一点的话,没有两天的时间也是找不出线索的。所以,我当时也觉得很失望,根本没有多大希望可以通过视频侦查找到他们。”

“然后,我又把希望放到了房东身上。既然对方租了房子,肯定要约见房东,那么房东应该可以提供一些关于他们的线索。”萧望接着说,“于是,即便是大半夜,我还是硬着头皮联系了房东。房东是个老太太,对半夜打扰,她是很抵触的。所以,问来问去,除了知道找她租房子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是当天白天刚刚租的房子这两点信息以外,其他什么也没问出来。”

“女人!袭击辅警的那个也是个女人。”凌漠说,“看来我们的对手组织里至少还有一个女人。”

“在我听说金宁监狱遇袭的消息以后,我非常非常担心。虽然当时杜舍无恙,但我不能保证他一直无恙,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对手想干些什么,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萧望说,“于是,我用了最快的办法赶来金宁监狱。疑团就在那一刹那解开了,我听见了萧朗和庄监狱长的争论,我瞬间猜到了对手的目的。”

“是因为你看了图纸。”凌漠说。

萧望点点头,说:“对,我看了图纸,问了子墨一些问题。我知道,监狱最薄弱的地方并不是他们袭击的那里。而且,如果他们具备相应的演化能力,那么就有可能设计出绑架杜舍越狱的可能性。可是,他们选择了与幽灵骑士案相同的办法,显然有点驴唇不对马嘴。”

“所以你知道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监狱产生警觉,然后按照规程转移杜舍。”凌漠赞许地点评道。

“对,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就很好办了。”萧望说,“萧朗其实也意识到了转移的风险,但是我想,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可以引蛇出洞呢?反正他们也不会在路上动手,他们要先救人再杀人的目的很明确,可能是为了某种‘仪式’吧。所以,在你们走后,我说服了庄监狱长,用阿布替换杜舍,引对方现身,然后一网打尽。这算是一招将计就计吧。”

“阿布精通特效化装和模拟画像,对人体的了解程度仅次于聂哥了吧。”凌漠微微一笑。

“所以,我让阿布用一晚上的时间‘变’成杜舍。”萧望说,“另外,勘查转移路线也是有两个目的。一是故意把转移路线暴露给对方,二是换位思考,如果我们是对方,那么我们会选择在这条路线上的什么地方动手。结果和子墨的结论是一样的,就是那一片连绵的小山。所以我预先布置了一队特警在山脉北边守备。”

“哦,怪不得你能那么快搬来救兵。”萧朗恍然大悟,“你都能调得动当地警方,那为什么不多要些人?”

“人多了会被发现,效果就没了。”凌漠说。

“其实,水下也有我们的蛙人。”萧望说,“可惜,我们潜伏蛙人的地点不对,是在山脉的正对面,距离校车落水还有不少距离。”

“那蛙人看到那条‘泥鳅’了没?”萧朗问道。

“没有,距离太远了。”萧望失望地摇摇头,说,“而且我们没有想到的是,附近的无线电都被屏蔽了,所有小队之间的联系被硬生生地切断了。”

“本来这计划确实是天衣无缝的,可惜因为知己却不知彼,所以才失败了。”凌漠叹道。

“对手比我们想象中要强大得多,所以,我们任重而道远。”萧望说,“线索虽然再次断了,但对手也没有讨得什么好,现在我们需要休息,后面还会有硬仗要打。”

2

第二天一早,虽然没有谁去召集会议,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招待所的会议室。看起来,每个人都有黑眼圈。显然,因为行动的失败,大家都没能睡好。

“昨天一夜,找了附近的监控。”萧望的语气很沮丧,所以大家也能猜得出结果,“毕竟是在郊区,监控探头太少,又或是他们掌握了附近的天眼探头的位置,刻意避开了,也可能是后面他们换了车,或换步行离开了。”

“找到他们的黄金时间已经过了。”凌漠说。

“是啊,几乎没有什么希望了。”萧望摇了摇头,说,“哦,聂哥申请到了解剖命令,和当地警方一起,刚刚去了解剖室,去看看豁耳朵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哪有线索,尸体上哪有线索?”萧朗有些着急,“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这样闲着吧。”

“其实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从杜舍身上找一点线索呢?”萧望沉吟道,“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我去问。”凌漠说。

“问啥?问一个精神病人啊?”萧朗说,“他没被判死刑,就是因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吧?”

“他是间歇性精神病。”凌漠说,“所以判无期的。”

“那也是精神病啊,怎么问?”萧朗说,“而且管教都说了,这人被关了二十几年,没说过几句话。你怎么问?”

“我,想办法。”凌漠显得也有些信心不足。

“再说了,你问出了结果,也没啥用吧。”萧朗说。

“只能试一试,而且需要一些时间去准备。”凌漠直视萧朗的眼睛,说道。

“那只是浪费时间。”萧朗双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萧望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轻快的铃声瞬间打破了房间里紧绷的气氛。几个人几乎同时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大家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电话都可能会提供一条关键的线索。

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出两个大字——“铛铛”。

萧朗的反应最快,他一把拽过手机,接通了:“喂,喂,大小姐,你还好吗?”

唐铛铛并没有惊讶,她说:“望哥呢?”

此时传来唐铛铛的声音,让萧朗得到了莫大的安慰。虽然唐铛铛直接找的是哥哥,但自己也不以为忤,他顺从地把电话递给了萧望。

萧望很懂弟弟,他微笑着把手机打开了免提。

此时的唐铛铛似乎已经从丧父之痛中缓和了一些,虽然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悲伤,但是叙事却格外清晰。除此之外,她的声音里更是多了一些坚强。

“望哥,这两天我在家里没事,就在研究爸爸电脑的备份。”唐铛铛说,“我记得他有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有四个子文件夹。其中有三个我之前都已经破解了,是关于凌漠的。”

凌漠并不惊讶,看起来他似乎知道唐骏曾经对他的深入调查。

“但是当时我准备打开第四个文件夹的时候,被爸爸发现了。而且我当时也注意到,这个文件夹的加密等级更高。”唐铛铛说,“所以我最近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破解了这个文件夹。”

“是吗?有些什么内容?”萧朗大声询问道,同时还不忘记关心几句,“别光顾着工作,身体要紧。”

唐铛铛听见萧朗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叙述,她接着说:“望哥你用你的警务通手机上一下内网,我用内网加密频道给你传过去,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大小姐记得保重身体啊。”萧朗临挂断电话,还不忘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你们也注意安全。”唐铛铛认真地回答道。

两分钟后,萧望的手机接收到了唐铛铛传输过来的文件。听到了唐铛铛的声音,萧朗显得格外兴奋,他张罗着连接了蓝牙投影仪,帮助哥哥把手机里的文件投影到了屏幕上。

“全是照片。”萧望简短地说道。

“看日期是1994年2月到5月之间的各种笔记的翻拍件,那个时候网络通信技术还没有普及。”程子墨说,“那个时候都是靠手写笔记的,这些照片也应该是后来为了存档,用数码相机翻拍之后的文件了,那个时候一台数码相机都是个稀罕货。”

“铛铛传过来的文件里面有三个文件夹,第一个文件夹名是‘DLPA’,第二个文件夹名是‘DLNB’,第三个文件夹名是‘file’。”萧望一边说,一边逐个打开了文件夹,浏览了一遍各个JPG[一种常见的图片格式。]文件的缩略图。

“第一个文件夹里,都是老师的字迹。”凌漠说话的声音有点不太淡然,“第二个文件夹里的笔记字迹不是老师的。”

两份文件夹里的字迹不同,这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可是,笔记里面都是圈圈点点、条条框框,加上一些不知所云的词组和句子,这让大家摸不着头脑。笔记往往是一个人脑内活动的速写,别人要想看得懂,还是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怪不得大小姐要传给我们呢,这我们也看不懂画的是什么啊。”萧朗抓了抓脑袋,瞪大眼睛,搜肠刮肚。

在凌漠的要求下,萧望把第一个文件夹里的图片逐个播放,让凌漠去分析判断。有十几张图片,凌漠看了半个多小时,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行?”同样看了半个多小时依旧没有任何头绪的萧朗有些佩服凌漠了。

“先看文件夹名。心理评估的英文是:Psychological Assessment。所以我认为第一个文件夹里是对‘DL’的心理评估笔记。”凌漠坚定地说。

“DL是谁?”萧朗问。

“董乐,董连和的儿子。”凌漠说。

“哦?”听到和老董有关,萧朗重新坐直了身子。

“这十几页纸,是老师从1994年2月到5月之间陆陆续续记录的笔记内容,全部是心理评估的专业术语和老师习惯使用的一些简称。”凌漠说,“虽然没有写明被评估人的姓名,但是从时间点、文件夹名和内容综合判断,这就是对董乐的心理评估。”

“嗯,董老师是1994年2月被杜舍杀害的,而董乐是1994年11月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刑事拘留。”萧望翻着自己的笔记本说道。

“也就是说,唐老师可能知道董乐要杀人?”萧朗扳着手指头算着时间。

“不,应该说老师可能对董乐的心理状态存在疑虑。”凌漠说,“所以为了防止他报仇,事先对他进行了心理评估,从而可以提前预防。”

“可还不是没有预防得了?”萧朗说。

凌漠欲言又止,像是在压抑内心的不忿。

“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凌漠你能分析一下吗?”萧望说。

凌漠点了点头,把几张图片并排放在了屏幕中央,说:“这几张图片,是对董乐的基本人格进行了分析。第一张图,是说董乐有正常的学习能力和与人交流的能力,各种动作都有目标性,且还有隐匿性,这个确定了董乐精神方面是正常的。”

“这不是废话嘛。”萧朗有些心急。

“怎么是废话?所有的人格分析之前,都必须对一些危险人格进行排除,即便再简单,也不能轻易下结论。不能先入为主!”凌漠提高了一些音量,说道。

“我就是随便说说,我不懂。”萧朗服了软。

萧望朝凌漠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凌漠接着说:“第二张图,老师整理了董乐从小到大的生活成长资料,认定了董乐不存在犯罪人格的先决条件。哦,犯罪人格是指个体在社会化过程中由于遗传和社会环境影响而形成的与主流社会规范不相符、可能促使个体实施反社会犯罪行为的认识偏差、需求偏差和情绪偏差等心理特征。第三张图,通过董乐对父亲的眷顾和自责、对某次交通摩擦中董乐表现出的对对方的关心等各种表现,老师认定他肯定不是反社会人格。反社会人格都知道吧,就是那些个人行为中普遍存在的无视和侵犯他人权益的人格特征。第四张图,是根据老师和董乐几次相处、交流过程中,董乐的对话、行为有明确的道德判断和知错能力,判断董乐不是缺陷人格。缺陷人格一般都是家长溺爱而导致的‘唯我独尊’的人格障碍。董乐很早就没母亲陪伴,父亲忙于工作,缺陷人格其实从基础上就不可能形成。”

“唐老师写了这么多,分析了这么多,就是证明董乐的人格是正常的,除了激情状态下,是不会预谋犯罪的吗?”萧朗问道。

“不。”凌漠说,“上面的这些,都是我们所谓的‘天生犯罪人’‘后天养成的必然犯罪人’‘高风险犯罪人’的人格特征,也就是危险人格。但即便是正常人格,有的时候也会预谋犯罪,这就是老师原来经常和我强调的‘危险心结’。”

“凌漠说的这些,我都在李玫瑾[犯罪心理学专家。]教授的课上听过。”萧望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所谓的危险心结,是指心理历程中经历了某种外部刺激而形成了心理创伤和由此发生的执着于心理创伤的扣结现象。”

“哦,董老师被杀,就是心结!”萧朗说。

“是这个意思。”凌漠说,“危险心结的形成有两个必备条件:一是巨大的心理创伤,董乐是有的;二是个人经历,董乐从小是由父亲带大,父亲暴毙,尸骨无存,这个个人经历也是有的,所以董乐很有可能形成危险心结。但危险心结也包括很多种。因为董老师的这起案件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对董乐的刺激也很明确,不存在‘意识抑结’[意识抑结就是因意识上下不通、阻塞而出现的心结。表现在犯罪上,就是犯罪动机让人感到费解。]或‘情感纠结’的问题。后面几张图,老师通过董乐平时的言谈举止认定,董乐是有存在‘认知偏结’的可能的。”

见大家仍然是一脸茫然,凌漠解释说:“所谓的‘认知偏结’,就是指因为感觉狭窄和思维偏差而出现的认识扭曲和偏执的现象。李玫瑾老师曾经举过一个例子,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伤害,就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就是认知偏结。”

“男人有好东西吗?”程子墨嚼着口香糖随口说道。

凌漠瞥了她一眼,重新打开了几张图片,接着说:“一般存在认知偏结的人有几个特征,就是智力很正常,或者优于常人,感觉灵敏,思维固执,缺乏幽默,不懂退让。针对这些特点,老师对董乐也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有一些研究,从这些复杂的图片上,我也看不出所以然,但是有一些研究还是很明确的。比如老师记录的这个关于董乐有一次在警校和他人发生纠纷的经历,对小事情不罢休,一直强调自己有理;还有一次警务比赛经历,显示出他自我感觉良好,过分自尊,对于输掉的比赛归咎于比赛规则。这都证明了董乐的人格内存在偏执性,对社会和人的认识有一定的狭窄性。也就是说,通过董老师被杀这件事情,是极有可能形成董乐的危险心结的。”

“唐老师意料到了董乐有犯罪的危险。”萧望点头说道。

“在老师做出这些结论之后,他采取了哪些动作预防董乐犯罪,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凌漠说,“但是,在此之后,一直到董乐犯罪之前,老师都是一直在观察着董乐的。从最后几张图上可以看出,他对董乐的一言一行都非常关注。”

“反复进出图书馆。”萧朗念着图片上的字。

“是,老师见董乐总是进出图书馆,就去图书馆调取了董乐借阅的图书。”凌漠说,“还专门记录了书单,可以看出,全部是研究精神病学、法医精神病学的各种辅导书。”

“从日期上看,这个时候杜舍的司法精神病鉴定结论已经出了,但还没有宣判。”萧望说。

“董乐对这个鉴定不服啊。”萧朗总结道。

“这里还有一些关于微反应的记录。这些是在杜舍被判处无期徒刑之后,老师不放心董乐,专门找董乐谈了一次话,然后记录下的微反应。”凌漠说,“老师用杜舍鉴定的情况来刺激董乐,对方明显出现了脖子变粗、呼吸加快、面部僵硬的‘战斗反应’,这说明董乐对于此鉴定和判决结果是异常愤怒的。但说到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董乐又出现了头和身体后仰、深吸气等‘逃离反应’,说明他对下一步自己的行动并没有计划和把握。在老师透露出自己知道董乐在研究精神病学,并猜测他可能有研究记录的时候,董乐出现了屏息、睁大眼等‘冻结反应’,说明他对于老师的调查很惊讶,也证明了老师的猜测。尤其是在老师劝导他的时候,他出现了视线转移、频繁眨眼、摸脸等‘安慰反应’。这说明他心里很不适和压抑。”

“结论是什么?”萧朗急不可耐,打断了凌漠的解读。

“从这一系列的分析来看,董乐对此事是存在危险心结的。因为他不认可鉴定结论和判决结果,偏执地认为自己才是对的。”凌漠说,“但是,即便是不认可判决结果,也还是有很多解决的方法,或者说董乐有很多条路可以走。通过这次谈话,老师认定董乐并没有对接下来选哪一条路而有所准备和策划,对于老师的劝导,虽然有抵触,但是并不反对。”

“所以说,危险程度并不高。”萧望总结道。

“是的。”凌漠说,“老师的研究结果是,董乐仅仅是存在危险心结,还不足以犯罪。为了以防万一,老师还促成董乐作为自己的培养对象,在他大三的那一年进入守夜者组织实习。为的就是将董乐放在身边,进一步进行心理疏导。”

“唐老师的研究不会错,那为什么会出现最后的结果?”程子墨问道,“是因为二十几年前的唐老师,还不够厉害吗?”

“唐老师可以研究他,但是不能控制他。”萧望摊了摊手,可惜地说。

“其实,从笔记内容看,应该还是很清晰的。”凌漠说,“但是老师也不能确定董乐的种种表现是不是装出来的。抑或是某种因素刺激了董乐,导致他突然确定了犯罪企图。危险心结确实有可能导致出乎意料的犯罪,这个是谁也无法防范的。”

“但从这些笔记中可以看出,唐老师已经主动干预董乐的心理了,对吗?”萧望问。

“是的。”凌漠放大了最后一张图片,说,“这里面有很多专业术语,其实都是对董乐危险心结的心理干预方案。比如协调警校老师加强对董乐学习、生活上的关心和指导;再比如带董乐出游,或者时常约他交流,调节他的心绪;还有,老师买了一些关于健康心理学的书籍送给董乐。这些其实都是在防控危险心结的爆发。但可惜,还是爆发了。只是,我们对于爆发的导火索,已经不得而知了。”

3

会场内冷场了几分钟。大家都在思考,可能是在想,如果当年唐老师真的对董乐的危险心结防控成功了,现在可能会是另一种景象吧。大家都听傅元曼组长说过,守夜者组织后期的种种问题,都是从老董案开始的。准确来说,是从董乐被判处死刑案开始的。

“我们再来看看第二个文件夹吧。”萧望在大屏幕上播放出第二个名为“DLNB”的文件夹。

“这是啥意思?”萧朗皱着眉头说,“董乐牛掰?”

程子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口香糖喷出老远:“你能不能严肃点?”

“我很严肃的呀。”萧朗委屈道。

“NB应该是notebook(笔记本)的简称。”凌漠说,“这里面是陌生的笔迹,但是记录的内容全部和杜舍有关,所以我分析应该是董乐对杜舍的一些调查记录。从老师的笔记中可以看出,老师似乎完全不掌握董乐私自调查杜舍这一情况。”

“嗯,翻拍时间是1995年2月。这时候董乐已经被宣判死刑了。看来很有可能是唐老师后期整理董家父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并且拍照保存了。”萧望说。

“难道这个是董乐对杜舍的心理学评估?”萧朗问道。

“看起来不排除这种情况。”凌漠看着笔记上杂乱无章的词组说,“我们不是笔记的主人,就很难完整地理解笔记的内容,只能通过一些只言片语去猜测当时的情况。”

“能猜出什么呢?”萧朗对屏幕上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专业术语只能望洋兴叹。

在这本董乐的笔记里,有几页用曲别针别着几张照片。那时候的照片清晰度有限,加之再次翻拍,看得更加不真切,但是反映出的大概问题还是明白的。有几张照片,是杜舍的司法精神病学鉴定书,照片上被董乐圈圈点点地框出不少内容,可以看出他对这份鉴定书的鉴定意见是有明显异议的。还有几张照片像是一个封闭的室内照片,杂乱无章,但是却有几张特写是关于“精神病学”的书籍照片。凌漠大胆地判断,这是董乐去了杜舍之前居住的福利院住处内,对他的住处进行了“勘查”,根据这些书籍,董乐认为杜舍有为伪装成精神病人而进行了相应准备。

被别在最后一页的照片是一个信封和公文——一封由南安市人民检察院寄来的“退信函”。这说明董乐在搜集了一些“证据”之后,向人民检察院提请了自己的意见,希望人民检察院能够抗诉,对杜舍的精神状况进行复核。可是检察官们认为董乐的所谓“证据”有明显的偏向性,不具备证据效力,而且他的搜证手段也是违法的,所以并不予以采信。

“很有可能,这封退信函,就是诱发董乐危险心结爆发的原因。”凌漠默默地说,“既然法律不能解决问题,他就自己去解决问题了。我猜,这就是董乐当年的内心想法吧。”

“那和幽灵骑士有什么区别?”萧朗说。

凌漠摇摇头,说:“唯一的一点区别,就是董乐的研究结果还是有说明能力的,我觉得如果当时的检察官要是真的很重视这份举报信件,可能有所挽回。”

“你是说,你赞许董乐的结论?”萧望说。

凌漠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这么说。你们看,董乐为了此事确实研读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籍,所以他的笔记也是非常专业的。杜舍在被捕的时候,确实出现过胡言乱语的妄想状态,但是在一些关键的节点,比如被抓的一瞬间、要求吃饭或上厕所的时候,他的对答是正常的。这说明杜舍的感知和反应是正常的。虽然他一开始乱说整个作案过程和作案动机,但是在办案人员的引导之下,把他的十几份口供拼起来看,还是比较清楚地说明白了案件的全部过程,虽然作案理由他一直在回避,但是在说到1983年杜舍母亲被捕的过程中,杜舍还是出现了情绪失控的状况。这就说明杜舍的记忆是正常的,作案动机也是可以分析得出的,他的推理思维也是正常的。”

凌漠说了一上午,有些口干舌燥,他喝了口桌上的矿泉水,接着说:“再看董乐的这份笔记整理,他对董老师被杀案的全部过程进行了回顾,杜舍有准备绳子、携带刀子的情节,说明杜舍作案是有目的和思维的,是有预谋的、有意识的。案发后他虽然在郊区的一座大山里束手就擒,像是不具备自我保护的思维,但是他抛尸河中,这本就是反侦查的思维。从案情上来看,杜舍也是个精神正常的人。之所以会进行精神病鉴定,是因为检察院在审核卷宗材料的时候,发现福利院诸多员工都有表述,从一两年前开始,杜舍就有了一些反常的举动,比如裸身出现在公共场合、好几天不吃饭、自言自语、半夜在广场狂奔、记忆力严重减退等等。但是,这些举动其实都是可以装出来的。虽然这些举动要比发案时间提前很久存在,但是不能排除他早有准备、早有预谋的可能性。而司法精神病鉴定的时候,也仅仅是利用面晤的方法问话。毕竟面晤已是案发之后,而且显然,在面对鉴定人员时,杜舍有可能有能力伪装成一个间歇性精神病人。从面晤材料来看,面对鉴定人员,杜舍对作案过程似乎是没有意识的。但是考虑到杜舍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鉴定人员认为杜舍作案的时候,精神状况处于正常与异常的临界点,所以下达了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的结论。”

“这几页,是董乐对杜舍的心理状态进行评估的结论。”凌漠接着说,“他从小家庭突变,在杀人后、接受审讯之时,丝毫没有悔意。即便是面对董老师尸块的照片,也可以津津有味地‘欣赏’,这一切都说明杜舍是一个因为后天生存环境突变导致演化的犯罪人格。”

“你一会儿说他正常,一会儿说他不正常,到底正常不正常啊?”萧朗被凌漠说晕了。

“精神正常、心理不正常。”凌漠说,“精神和心理是两码事,心理不正常导致的犯罪,是有意识的、主动的,是应该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的。”

“通过这些资料,可以判断杜舍是在一两年前就有准备地伪装成一个精神病人吗?”萧望说。

“证据效力确实弱了一点,但是这份精神病鉴定也不够完善。”凌漠说,“很多疑点没有排除,就做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的结论,有失公允。”

“你看,你看,刚还说我不讲法治,你现在也不讲法治。”萧朗说,“你说,一个非法采集来的‘证据’怎么能和有法律效力的‘精神病学鉴定’比啊?”

“确实,鉴定意见是法定的证据类型,而董乐搜集、整理的这些都不能算。”凌漠说,“但是,即便是法定的证据类型,它也毕竟只是‘意见’,而不是‘结论’。对于‘意见’,一旦受到质疑,就应该争取做到‘释疑’,这是执法人员应该做的。如果没有做到,那才是不讲法治。就拿这一份精神病学鉴定来说,杜舍作案可以为母‘报仇’,这就是有明确的社会功利性,这本就是最大的疑点。我说过,精神病人作案的最大特征应该是没有社会功利性,而有社会功利性的作案就不应该认为是精神病人作案。李玫瑾教授也曾说过,我们的刑法里,‘司法精神病学鉴定’应该改为‘刑事责任能力鉴定’,因为司法鉴定的关键不在于这个人是不是有病,而是他是否具有刑事责任能力。现在我们的司法精神病学鉴定就存在很大的问题,鉴定人一般都是‘有鉴定资质’的精神科医生,鉴定的手段一般就是面晤。他们可能更关注于‘病’,而不去考虑社会功利性。如果有人精心伪装,完全是有可能逃脱法网的。还有,当鉴定人面对资料的矛盾之时,比如面晤的结果是还比较正常,但是送检的资料显示他有病,很多鉴定人甚至会选择用‘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的折中方法来下达意见。这就无法体现法律的公正了。”

“那你也只是质疑啊,你也没有依据证明杜舍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萧朗道。

“是,我的意思是说,对于影响判决的关键证据,是必须反复论证的。”凌漠说,“然而这个案子并没有。有些检察官和法官认为,自己要对案件负责,所以能不杀就不杀,即便错了,也不至于牵涉人命,责任就没有那么大。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不充分论证的后果,不仅仅是正义没有得到伸张,反而刺激有危险心结的人犯了更多的案子,连累了更多无辜的群众。”

“所以唐老师也和你是一样的意见吗?”萧望看着凌漠的眼睛,问道。

凌漠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说:“我在跟着老师学习的时候,总是听他强调精神病学鉴定、心理分析的一些理论。现在想起来,才知道老师之所以强调我刚才说的那些,可能都是源于此案。”

“哦,这第三个文件夹里,都是案件卷宗呢。”程子墨打开了第三个名为“file”的文件夹,说,“有杜舍他妈杀人的案件卷宗,还有董乐杀人的案件卷宗。”

“叶凤媛故意杀人案,我们之前已经听姥爷详细地说过了,所以我们还是来看看董乐故意杀人案的卷宗吧。”凌漠说。

随着一张张卷宗页翻拍照片呈现在大屏幕上,董乐故意杀人案的具体情节、调查经过和审判结果逐渐清晰了起来。

1994年8月,杜舍因故意杀人罪,但因限制刑事责任能力而被南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减轻判处无期徒刑,并强制精神病治疗。当时因为南安市监狱关于强制精神病治疗的条件有限,省司法厅决定协调押解杜舍赴东北的金宁监狱进行服刑并强制治疗。

毕竟此案涉及守夜者组织,在公安部的协调之下,省司法厅将此次押解任务以机密件的形式抄送给守夜者组织一份。当然,这种级别的机密件,也仅仅在守夜者组织高层——傅元曼和萧闻天之间可以传阅。

虽然仅仅押送一名犯人转移,不足以兴师动众,但是傅元曼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在傅元曼的争取下,萧闻天和朱力山作为守夜者组织的派员,协助司法部门完成此次押送任务。

因为路途遥远,为防不测,司法部门决定选用三名精干力量,乘坐飞机押解杜舍。确实,飞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应该是最安全的押解方式了。为了防止引起恐慌,或者给杜舍制造混乱逃脱的机会,本次押运属秘密押解。

虽然此次行动全程保密,又有五名押解人员,整个押解过程也就几个小时,看起来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事实证明,最终还是出现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押解行动开始是很顺利的。虽然在当时飞机安检不如现在这么严格,但是想带什么危险物品上飞机还是很难的,而且是高空飞行,所以在整个飞行过程中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下了飞机,就有司法系统的接应人员。可是,偏偏在这飞行的两个小时中却出现了问题。

当时,为了进一步保证安全,选择的是一班晚班飞机。晚班飞机乘客人少,只有一百人不到。飞机滑行、起飞、进入预定航道,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和自然。一直绷紧了神经的萧闻天在此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了。毕竟是晚上,飞行一个多小时后,他在身边的朱力山的鼾声中也感受到了困意,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

“先生,请问喝点什么?”模模糊糊中,空姐的小声询问在萧闻天前排附近传了过来。

“热橙汁。”是杜舍的声音。

一切都还是显得那么正常,萧闻天这样对自己说。

“啊!”突然之间,杜舍尖叫了一声,让萧闻天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受到座位间空间狭小的影响,他还不能站直身子。

原来,不知道为什么,空姐的一杯热橙汁直接洒在了杜舍的手上和身上,还能看得见从杜舍手臂上、腿上升起的水汽。

“啊!”杜舍哀号了起来。

确实,一杯热橙汁不算什么。但是,这个时候的杜舍,因为作案后用烟头烫伤了手臂,而且后来还感染了,所以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这一杯热橙汁直接浇到了手臂上,那种痛觉可想而知。

空姐已经慌了,不仅连声道歉,而且还找来了湿巾给他擦拭。正常皮肤擦一下也没事,但是杜舍手臂上那未愈的旧伤被这么一擦,又掉了一块新长出来的皮肤。杜舍加重了他的哀号。此时,前舱的乘务长也闻声赶来,不停地道歉。

“要清洗伤口,防止再次感染。你们带他去清洗,我来找药。”细心的寻迹者朱力山说。毕竟是医学生出身,他还随身带了药。

“我去吧。”萧闻天说。

“不,按规矩,得我去。”司法部门的押解员说道。

“飞机遇到气流颠簸,请各位坐回座位,并系好安全带。”乘务长说道。

此时,恰好遇到了气流颠簸,乘务长挥手让其他看热闹的人坐好。

萧闻天想了想,这事情虽然是意外,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他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了座位。

可是,意外却接二连三地发生。

当押解员带着杜舍刚刚离开座位,整个机舱内的灯光全部熄灭了。

萧闻天又想腾的一下站起身,但却被安全带勒得腰疼。他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毕竟是晚班航班,所以照明全部熄灭后,机舱内就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所以,随着萧闻天的喊声,整个机舱内开始鼓噪起来。而且,飞机正在颠簸,这让飞机里的人们觉得更加恐怖。

“不要慌张,不要慌张,机长说了我们的飞机是正常飞行的。”乘务长的声音还在中舱,显然她们还没有来得及回到前舱,“请大家坐回自己的位置,系好安全带。我们马上就开始检查我们的照明系统,请不要担心。”

“杨茜,快去看一下FAP[飞机上的乘务员操作面板。]。”乘务长小声地对刚才惹祸的乘务员说,“然后让机长查看一下是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萧闻天探头去看前舱,但经济舱和头等舱之间的帘子拉上了,而且机舱内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人影绰绰。

“先生,请您坐好,并系好安全带。我们来检查就可以了,您不用担心。”乘务长阻挡住萧闻天要走出座位的想法,然后转身向前舱走去。

飞机又剧烈颠簸了几下,朱力山拉了拉萧闻天,说:“没事,别急。”

果然,没过两分钟,机舱内的照明恢复了一下,但又瞬间熄灭了。

“各位乘客您好,请您不用担心,飞机的照明系统出现了小故障,我们正在尝试修复。”广播里出现了乘务长镇定的声音,“照明故障并不会影响我们的飞行,但飞机遇到气流正在颠簸,请您坐回座位,并系好安全带,卫生间的乘客请您抓好扶手。”

飞机的照明一会儿亮,一会儿灭,正在闪烁着。

“这么多意外都集合在一起,我有点心慌。”萧闻天坐立不安地对身边的朱力山说。

突然间,那个名叫杨茜的空姐尖叫了一声:“啊!血!血!”

4

这一回,就是安全带也拴不住萧闻天了。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机前舱。可是,由于这一突发变故,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乘客们已经纷纷起身,围在了前舱。萧闻天费劲地拨开人群,挤到了前舱。

前舱里,飞机FAP面板后面的一根电线似乎断了,副机长正蹲在地上,试图修复这一根断裂的电线,但此时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因为接触不良,飞机里的灯光闪烁着。

在闪烁的灯光中,萧闻天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卫生间门口的地面上。原来,从卫生间门的下缝里向外溢出了殷红的血液。

无论是空姐,还是乘客,在这种灯光闪烁、飞机颠簸的环境下,都已经忘记了危险,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地板上逐渐增多的血迹。

杜舍自杀了!

这是萧闻天大脑里浮现出的唯一可能性。

“开门!开门!”萧闻天使劲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他歇斯底里似的捶着门,“杜舍,开门,开门!”

“萧警官,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说要陪同杜舍去卫生间的司法押解员此时也挤进了前舱,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杜舍人呢?人呢?”萧闻天乍一看见这个押解员,气不打一处来,疯狂地推搡着他。

“你这是干吗啊?你干吗啊?!”押解员一把把萧闻天推开,指着中舱,说,“他不是在那儿吗?!”

此时头等舱的隔离帘已经被乘客拉开了,伴随着灯光的闪烁,萧闻天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坐在中舱自己座位上的杜舍。他垂着头,一脸镇定,根本就不关心前舱发生了什么事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萧闻天此时需要一个脑筋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所以有点蒙。

“他刚才在哪儿?”萧闻天似乎又要怀疑杜舍继续杀人了。

“一直在后舱卫生间,没有离开我的视线。”押解员说。

萧闻天更蒙了。

而此时,被血迹吓蒙了的杨茜已经回过神来,她哆哆嗦嗦地用钥匙从外面打开了前舱卫生间的门。开门的那一刻,她立刻把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

“啊!”几乎是同时,所有前舱的乘务员和乘客都尖声惊叫了起来。

萧闻天回头一看,卫生间里一片血腥。仅仅是一瞥,机舱内再次黑暗了下来。

但就是那么一瞥,萧闻天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晕倒在了血泊之中,整个卫生间遍地血腥。

“用手电筒。”萧闻天对空姐喊道,然后对中舱喊道,“老朱,老朱快来。”

在乘务长手电筒的照射下,萧闻天和朱力山蹲在卫生间门口检查孕妇的伤势,背后都是挤过来围观的乘客。

一把刀斜斜地刺进了孕妇的左胸,此时她已经没有了意识。

“还有生命体征。”朱力山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说,“但看刀的位置,应该正好刺进了胸腔伤到了主动脉。这失血量,难了。”

“有办法止血吗?还有二十分钟才能降落。”萧闻天看着血腥的惨状,“能不能争取一点时间,这是两条人命啊!”

“没办法啊,刀不能拔,伤口在深处,没法止血啊。”朱力山说,“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不要动她。”

“自杀吗?”萧闻天问朱力山。

“这……这看不出来啊。但……但应该是吧,不然在封闭的卫生间里,怎么行凶杀人啊?”朱力山说,“凶器是一块锋利的铁片,不知道是怎么带上飞机的。”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去!”萧闻天推了一把挤在自己身后的人,恼火地说,“机长在哪里?”

“机长在驾驶舱,准备降落了。”乘务长说。

萧闻天暗骂了一句,押解个犯人,结果还碰上一个命案。他把乘务长拉到一边,小声嘱咐:“你告诉机长,让他通知地面,警方需要第一时间勘查现场,120救护车也必须在停机位等候。还有,这几十个乘客,需要全部扣留。”

“这……”乘务长有些迟疑。

“听我的,我是公安部的。”萧闻天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看着乘务长的眼睛点了点头,像是给她信心。

飞机安全降落了。公安和司法的几辆警车闪着蓝红相间的警灯,救护车闪着蓝色的警灯,摆渡车闪着黄色的警灯,都已经全部到位。

很快,在照明车的辅助之下,警察对客机前舱开始进行现场勘查。但是,也是很快,就传来了悲惨的消息:受伤的孕妇,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因失血过多而去世。她肚子里只有五个月大的胎儿,也随之殒命。

在接听电话的时候,萧闻天还能听见等在机场准备迎接自己妻子的丈夫的痛哭声:“为什么啊!这都是为什么啊!是谁杀了她!是谁不让我们团聚?我还特地买了头等舱,你们头等舱就是这样对待乘客的吗?”

丈夫虽然语无伦次,但是也提供了有效的信息:一是孕妇就座的位置是头等舱;二是孕妇是坐飞机来和丈夫团聚的,并不存在自杀的动机。

当然,朱力山现场勘查的结果也能反映出这是一起凶杀案件。飞机照明控制面板的电线,是被人为破坏的,而不是老化破损。现场卫生间内壁上,有胶的痕迹,还有棉线线头。朱力山分析,是有人破坏了照明系统,让人对卫生间内的情况看不清楚。而卫生间内,隐藏了一个可以射出铁片的装置,触发机关是用棉线连接在卫生间门锁的旋钮上。一旦有人进入卫生间后,在里面转动旋钮锁门,铁片就会被射出去。

不过,在事情发生后,凶手在没有光线、现场混乱的时候,在卫生间门打开后,趁乱拿走了装置。

萧闻天想起,在他蹲在卫生间门口的时候,确实有人在挤他,可是他并没有回头去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

“那就是蓄意杀人了,而且凶手就在这架飞机上。”萧闻天笃定地说,“调查情况呢?”

“没有情况,死者是一个人坐飞机来沈阳的。”当地的民警说,“不认识飞机上的任何一个人。”

萧闻天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杜舍被热橙汁烫到,准备去卫生间清洗的景象。

“难道是那个叫作杨茜的空姐有问题?”萧闻天猜测道。

“不要紧,我发现断掉的电线上,有血。”朱力山扬了扬手中的物证袋,说,“我们可以用DNA技术,如熙是国内一流的检验师,让她去检验一下就好了。”

“可是,现场那么多血,这会不会是污染的?”萧闻天问道。

“这是现场提取的唯一物证了。”朱力山说,“我们就祈祷那不是死者的血,而是凶手破坏电线时,被铜丝刺伤而留下的吧!”

可是,在DNA被送往南安进行检验的同时,萧闻天这边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经过机场的清点,乘务组人员和乘客总数少了一个人。

也就是说,在乘客们被摆渡车送到机场的时候,有个人趁乱逃离了。

还好,飞机不是那个时候的火车,通过身份核对,这个不打自跑的人叫李启乐。他的身份信息被输入那个时候还不完善的身份系统查询后,是真实的身份,但是没有任何资料,甚至连照片都没有。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虽然没有确定的身份信息,但萧闻天依旧有办法。他调来了南安机场的监控视频以及安检仪的录像资料,进行逐个比对。果然,这个李启乐的行李是有问题的。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他的行李箱拉杆里,有几个异物,仔细来看,是弹簧和刀片。

如果放在现在,安检过程中就可以发现异常了。但是当时受设备所限,如果不是有针对性地观察,还真的发现不了这些藏在拉杆里的小异物。看上去,就像是拉杆箱的组件而已。

再看李启乐的监控视频。还是因为当时的设备所限,并不能看到这个戴着兜帽的年轻人的脸。可是,从他的身形上,一直怀疑有问题的萧闻天确定,那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老董的儿子——董乐。

既然有了针对性的怀疑对象,萧闻天让傅如熙在做出DNA结果后,立即和老董的DNA进行比对。虽然那个时候的DNA技术还不成熟,但是这么有针对性的亲子比对,还是可以实现的。

所以在一天后,专案组确定了犯罪嫌疑人——董乐。而那个一直被控制的空姐杨茜也被证明是清白的。

但是此时,董乐已经不知所终。

那段时间,应该是萧闻天备受煎熬的时间。孕妇惨死的模样、血腥的卫生间,还有新闻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以及群众的指责,让萧闻天每天都无法入睡。每当他躺在床上,那个满身是血的孕妇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即便是老朋友的儿子,他也一定要追查到底。就算董乐跑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捉拿归案!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萧闻天全身心扑在了抓捕董乐的工作上。他也知道他的老同事们,尤其是那些和老董关系很好的同事对他的做法很不理解,但是一想到死者的表情,他就干劲十足。

后来,萧闻天发现董乐以前会不定期给一个不明账号打钱。虽然钱不多,但这是一个线索。果然,通过对这个账号的监控,萧闻天发现了董乐的下落。

因此,在南安和沈阳两地警方的努力之下,董乐于1994年11月被抓捕归案。

经过审讯,董乐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在杜舍被判处无期徒刑后,董乐是满心不服。根据他的判断,杜舍的精神病是伪装的,精神病鉴定是有问题的。但是,检察机关并没有采信他的意见。他觉得,这个世界的法律是不公正的,若想让凶手有个应得的报应,只有他自己动手了。

虽然对获取方法保持缄默,但是董乐还是交代了自己最终获得了这次机密押运任务的情报以及具体航班号。于是,他开始策划自己的刺杀事件了。

董乐利用自己职务之便,盗取傅元曼的数字身份认证,进入了身份管理系统,并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假身份,而且制作了假身份证。因为当时的第一代身份证是没有芯片的,所以并不担心会露馅儿。

然后他利用这个假身份购买了押解航班的头等舱。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趁着萧闻天和朱力山暂时离开,董乐瞅准机会塞给杜舍一张字条,上面的提示是让杜舍在空姐送餐的时候,故意打翻水杯,找借口去前舱卫生间里。在那里,会有教杜舍逃脱方法的资料,写字条的“好心人”会在救出他后安排他接下来的人生。

显然,董乐的目的就是引诱杜舍去卫生间,然后锁门,利用发射设备处死杜舍。

在空姐送餐的时候,董乐就去了前舱卫生间,并安置好了发射设备。在听见杜舍的惨叫之时,董乐出了卫生间,并趁着乘务长不在,扯断了照明控制面板后面的电线,导致机舱照明断电。因为如果有光线,很容易发现卫生间里的发射设备。

本来想着一切都天衣无缝了,但是未承想,坐在董乐后排头等舱座位的孕妇,本身因为飞机的颠簸而感觉不适。此时,突然失去了光线,她顿时感到极端不适,需要呕吐。

于是,这个孕妇就成了替死鬼。

而坐在经济舱的杜舍是想去前舱,但是被陪同的押解人员及时制止,告诉他那边是头等舱的卫生间,于是不得已只能去了后舱卫生间,从而躲过一劫。

在事情发生后,董乐同样极端内疚,但是他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为了不引起怀疑,他趁乱趁黑拿走了卫生间墙壁上的发射装置。

可没有想到,飞机在落地后,机场保卫人员通知说飞机上的所有人员都必须暂时扣留。董乐非常清楚,如果只知道一个假身份,是没有人会发现他的。除非所有人都被扣留。他的模样,萧闻天和朱力山都是认识的。

不得已之下,董乐只有在下摆渡车的时候,趁乱逃离了机场。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住了尾巴。

确实,如果不是萧闻天一直心存怀疑,及时发现了怀疑对象,那么他也猜想不到董乐之前给杜舍传过字条。如果不是杜舍主动去卫生间,那么这次谋杀根本就不能凑巧成功。而让杜舍在规定时间内去卫生间的唯一手段,就是空姐的失误。而且飞机照明面板也都是空姐操控的,那么这个名为杨茜的空姐才是第一嫌疑人。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董乐身上。董乐一直这样给自己信心。

案件就这样顺利侦破了。董乐于1995年1月,过年之前,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董乐没有给自己留下太多的辩解。但是他即便是到行刑前,还一直强调:自己给了杜舍字条,杜舍却会按照他的指示去办。这都说明了杜舍是有逃离的愿望的,是有自我保护能力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精神病!

董乐认为,自己死了不要紧,杜舍这个杀父仇人,也应该去死。

可是,杜舍的判决已经生效,法庭也没有根据董乐的推理而去提起再审。法院和检察院都一致认为,杜舍本就是间歇性精神病,在精神病间歇期,其神志本就是正常的。所以董乐的推理显然是不正确的。

换句话说,董乐精心准备、缜密策划的一场复仇大戏,以无辜群众一尸两命的死亡告终,以董乐白白送死而告终。

看完了这一份厚厚的卷宗,守夜者成员们纷纷感慨不已。

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这个老掉牙的问题,再次在大家脑海里浮现。

如果不是萧朗眼睛尖,大家都会在这种无法描述的心情中结束今天的工作。可是萧朗却发现,在卷宗的最后,还隐藏着几个半透明的JPG文件。

本来文件夹就加密了,为什么这几个文件还要设置隐藏?如果不是萧望的手机设置了“隐藏文件可见”,那这几个文件还真就逃过了大家的视线。

满满的好奇心让萧朗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几个文件。所有的文件,都有一个统一的文头[文头一般是指发文机关的标识,通常套红在文件首页的上端。是强调公文责任归属和权威性的标记。]——“会议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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