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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林场无名尸守夜者3:生死盲点 作者:秦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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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无人烟的广袤林场里,经常会有流浪汉因为迷路而送命。但这具男尸的情况却有些诡异。 在我们人生旅途走到一半的时候, 我发现自己身处一座阴暗的森林, 因为笔直的康庄大道已然消失。 ——但丁 1 雾霾笼罩之下的南安市,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安静祥和。 然而全市公安民警已经有两天无眠无休了,因为南安市公安局在萧闻天的命令下,进入了一级勤务的状态。换句话说,就是所有警察停止休假,工作时间的各个公安岗位,全员在岗;非工作时间,一半警力在岗。 为了彻底排查黑暗守夜者组织的踪迹,公安全员两班倒,在全市各个路口设点排查可疑车辆和行人,对各个社区划片排查流动人口,对宾馆、浴室等地点进行重点管控排查。总之,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虽然连非当值的法医、DNA检验员都被派出去执行巡逻排查任务了,可是在幕后实验室负责的傅如熙倒是因为需要执行实验室的“首长负责制”,而没有被派出去执行外勤。只是一级勤务的命令挂在那里,她不能回家睡觉,全天候在实验室和值班室待着。想想也是,身为局长的萧闻天不可能回家,父亲在医院被母亲照顾着,两个儿子都在外执行任务,对于傅如熙来说,确实不如直接待在值班室里更充实一些。当然,大半夜在办公室加班的傅如熙也不会在那儿闲着。反正都是在加班,不如把那些排着队等待进行DNA检验鉴定的案件一一拿出来做了。一是让办案单位早点结案,二也算是充分利用了加班时间,不至于无事可干。 取样、提取纯化、扩增、测序、数据分析,这一套流程对于傅如熙来说再熟悉不过,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傅如熙知道如何最合理地运用时间,在扩增仪和测序仪运行的时候,她会利用时间提取纯化下一批样本。扩增仪每个小时扩增完毕96个检材样本,测序仪每半个小时测序24个检材样本。这些先进仪器何时开始运行、何时结束工作,傅如熙一切都心中有数。 忙活到了半夜,随着测序仪“嘀嘀嘀”的提醒声,积压在傅如熙手上的所有案件的检材样本数据已经全部出来了。 傅如熙把打印机吐出来的图谱整理了一下,慢慢地伸了个懒腰,心想再忙活两个小时,差不多可以去值班室小睡一下了。虽然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忙活了这么几个小时后,腰酸背痛的,但是想想积压的排队的案件已经全部检完,想想明天办案人员感激惊喜的表情,还是成就感爆棚的。 一台电脑、一杯清茶,清静的实验室里,傅如熙做完了前期检验工作,可以全身心投入数据分析了。这是她最喜欢的环境和心境。 她一手拿着委托登记资料,一手拿着图谱,认真地核对着。核对完毕后,她会按照电脑上的鉴定书模板逐一把委托事项、送检检材写下来,再在后面的数据表格中填入相应的检验数据,最终完成检验报告的结论。 每完成一份检验报告,傅如熙的心里都会轻松许多。 完成了十几份检验报告,眼看着胜利在望了,傅如熙的工作停滞了。停滞的原因是她发现了问题。 这是今天下午下班前南安森林公安的小张法医送来的检材,一块带血的布片。委托表格上,写着今天下午在南安北林场发现一具无名尸体,男性,年龄不详,尸表检验完毕,无明显致命性外伤。做DNA检验是为了把数据录入未知名尸体DNA信息库,履行完警方的程序而已。 对于森林公安来说,这样的未知名尸体非常常见。那么大一片林场,几乎覆盖了整个南安市的北郊,经常会有流浪汉误入林场而迷路,最终因为饥寒交迫而死亡。对于这样的未知名尸体,森林公安的法医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尸表检验没有明显外伤痕迹,基本就是取个血,送检,完事儿。 可是这个案件不一样,因为傅如熙提取纯化的血痕检材,经过DNA仪器的检测显示,这是一名女性。 其实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毕竟警力缺乏,警察工作量巨大,在送检委托表格上写错个名字、写错个性别或者写错个身份证号码,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只要在确认信息后,来DNA实验室办理纠错程序就可以了。但是,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凡事都要留个心眼,说不定一个疏忽,就会漏过一条线索,错失一个良机,让丈夫和儿子多走弯路。所以,傅如熙对这一处错误,还是很在意的。 心思缜密的傅如熙首先重现了自己的检验过程,确认不是自己在检验过程中导致的检材污染。然后,她又把这则数据录入了数据库进行数据比对,看是否可能比对上失踪人员、案件检材或者是她们实验室以前做过的检材数据。毕竟DNA实验室每天要承担那么大的检验量,难保不会有过去的检材污染容器仪器,导致数据偏差。 在完成了剩余的检验报告之后,傅如熙来到了数据库电脑前。比对工作已经完成,没有比对上任何数据。也就是说,这滴血的主人、这个女人,她的DNA没有被录入过系统。为防万一,傅如熙还特意将这个数据和盗婴案的诸多数据进行了比对。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丈夫和儿子的傅如熙,早把全国失踪人员DNA信息库里所有农历六月初八丢失的婴儿DNA数据都整理了,在南安市公安局的局域网里,建了一个“小库”,以便效率最高地发现线索。 可是,依旧没有比上。 傅如熙总算是放了点心,但她思忖再三,还是给小张法医打了个电话。 “你下午送来的检材做完了。”傅如熙说,“这么晚打电话给你,是因为你的委托表有个错误,你明天要过来走一下纠错的程序。” “傅姐太厉害了,这么快就做完了!”小张的声音带着疲惫,显然是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的。毕竟森林公安不属于地方公安管辖,萧闻天的一级勤务命令对他们森林公安并无效力。 “我是说,你的委托表格有问题。”傅如熙强调了一下重点。 “啊?有什么问题?”小张法医像是翻了个身,说,“估计又是个‘路倒’[作者注:“路倒”是指在路边被人发现的流浪汉尸体,是一些警察对此类尸体的简称,并无贬义。]而已。” “你的这个委托,性别写错了,你写的是男性,我做出来的数据是女性。”傅如熙一边看着图谱一边说。 “啊?不可能,不可能。”小张法医似乎清醒了点,“现场是我去的,真真切切是男性。” “可是你送来的检材,是女人的血。”傅如熙说。 电话那边沉静了好半天,小张法医才嗫嚅道:“傅姐,会不会是你那边的问题啊?我这边确定是个男性,我一个法医,总不可能一具新鲜尸体的性别都搞不清啊。” 傅如熙的脑海中又快速地把检验过程捋了一遍,觉得自己并不会在哪个环节上出现失误,于是说:“你们怎么取的检材?器械也没问题吗?” 小张法医似乎想起了什么,再度嗫嚅道:“哦……我知道了,我取的是他衣服上的血。” “取DNA进行个体识别,怎么能取衣服上的血!”傅如熙似乎有点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哦,啊,是这样的。”小张法医说,“我试着用注射器了,但是最近可能季节问题空气太干了,所以皮肤都皮革样化了,我的针戳不进去。我看他的前襟有喷溅状血迹,估计是呼吸道出血,于是就剪了一块。” “你真是开玩笑啊!你这样的操作是严重违规的!”傅如熙柳眉倒竖。 平时温文尔雅的傅如熙,在遇到工作中的原则问题的时候,绝对是寸步不让的。法医现场取材违规操作,会导致整个案件的走向发生失误,所以傅如熙对年轻人这样的行为,批评起来毫不留情。 “可是——” “不要可是!”傅如熙说,“这样的操作有可能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你考虑过没有?如果出现了危害结果,你负得起责任吗?这是一条人命!你还是一个法医!你在学校,老师没教过你怎么尊重逝者吗?” “替逝者说话,是尊重逝者的最好方式。”小张法医像是背书一样说道。 “你的行为呢?”傅如熙这次是真生气了。 小张法医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愧疚,半晌没有答话。 “先不说那么多了,怎么补救?”傅如熙问道。 “可是现场没有其他的血迹和尸体了,也不太可能是他杀了别人以后死的,所以我以为是他自己出的血。”小张还是为他的错误做了解释,然后说,“我错了,这次幸亏傅姐发现了问题,不然我真的负不起责任了。我错了,我马上补救。” 电话那边传来穿衣服起床的声音。 傅如熙看看窗外漆黑的天空,心想这个时候跑去殡仪馆重新取材,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是,如果不给这个年轻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以后还会犯错。 感到后怕和愧疚的小张法医还是连夜赶去了殡仪馆,叫醒了熟睡的殡仪馆值班员后,在全程录音录像的情况下,提取了死者的口腔擦拭物,还不放心,又提取了几根带毛囊的头发。然后连夜送到了南安市公安局DNA实验室。 当然,傅如熙此时也没有休息的意思。敏感的她,隐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肯定不会是个简单的“路倒”。所以,她丝毫没有困意,等待着小张法医提取检材送来。在收到检材后,她立即开始对检材进行提取纯化。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小张法医支撑着一直在打架的眼皮,陪着傅如熙参与整个检验过程。虽然傅如熙几次让他先回去休息、等结果,但他怎么也不好意思自己溜号。 结果出来了,傅如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通宵真是没有白熬,自己的这一次“苛责”也是应该的。因为,这名死者,是一名被盗婴儿。 “死者叫文千禧,1998年3月7日出生。”在市局合成作战室讲台上的傅如熙指着大屏幕上的数据向守夜者成员们说道,“2000年7月9日,农历六月初八,在南安市南郊河河边失踪。哦,他的父母是渔民,一年一半的时间是带着他住在河边的船上的。” “千禧,千禧,恰恰就是千禧年丢了。”萧朗靠在椅背上,说道。 傅如熙瞪了萧朗一眼,说:“以上就是昨天晚上到今天我做的工作,还有就是发现的线索。根据老萧的指令,将你们召回,然后把情况第一时间通报给你们,因为有证据显示,黑暗守夜者组织成员可能重回南安了。” “老妈好厉害,老妈最厉害,要是老妈也是守夜者,老萧的位子肯定是老妈的。”萧朗一边拍着手,一边拍马屁道。 “训练半年了,还是这么没正形儿!”傅如熙佯装嗔怒道。 对于这个她最爱的小儿子,即便知道他不该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不严肃,也实在无法板下脸来训斥。 “怎么就没正形儿了?我说的是实话啊!线索全断了,在老妈您这儿接起来了。”萧朗说,“这人显然就是被我一枪爆头的那个皮革人啊!” “一枪爆头?”傅如熙显然没有获得儿子们的这次战斗结果报告。 “对啊,一枪爆头,没死。”萧朗不以为意地说。 面对傅如熙疑惑的表情,聂之轩微笑着解释:“我们分析这个演化者可能因为皮肤组织异常,形成了天然的保护层,用武侠小说的话说,就是‘金钟罩铁布衫’。” “怪不得小张说取血的时候,针头扎不进去呢。”傅如熙恍然大悟。 “问题在于,他没有明显外伤就死了,总不能是心源性猝死吧?”聂之轩说。 “而且,他的衣服上还有一个女性的血。”萧望沉吟道,“会不会是他们又杀了人?” “对于这个事情,今天清早我们的协查就发出去了。”傅如熙说,“周边城市会对未知名尸体或者现发案件[现发案件就是指刚刚接警并受理调查的案件,这样的案件在附近时间的接警记录里可以查到。]进行数据比对,如果有结果,现在也应该到了。” “没有尸体,没有案件,血从哪里来?”聂之轩说,“可惜这个女人的DNA不在我们的数据库里。” “虽然现在线索又出现了,但还是摸不到头脑啊,未知的事项太多了。”萧望摇了摇头,连日的奔波,让他有些精疲力竭。 傅如熙心疼地看着儿子们。 “至少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林场里,还是能找得到原因的。”程子墨说。 在傅如熙向他们介绍案发的具体情况的时候,程子墨坐在会议桌的拐角,一个人抱着一张南安市地图研究。如果凌漠在场,他应该会很快对地图上的信息做出判断,但今天他的座位空着。程子墨默不作声地盯着地图上的线条和图案,平时嚼个不停的口香糖也没顾上吃,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研究出了结果。 “你们看,从这张地图上可以看出我们南安市的交通线路。”程子墨说,“刚才我获取的资料是我们设卡的点,我都用红笔标明了。显然,黑守的人,获知我们对所有交通要道都进行了设卡堵截,所以他们要是回到南安,则要费一点劲儿了。” 乍一看地图,大家都被各种颜色的道路图形绕得有些头晕。还没等其他人回过神来,程子墨总结道:“简单点说吧,如果想回到南安,又不被卡点发现,从地形上看,最好的路线就是坐车到北安南站,然后沿南站一直往南,就到了林场北边。自北向南穿过林场,就可以到达南安市境内了。只要入了境,那么我们的交通卡点就没啥用了。” “徒步?”萧朗惊讶道。 “只有徒步。”程子墨说。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真的就是皮革人一个人潜回的话,就是坐大巴,我们的卡点也未必可以发现,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掌握他们的面容等特征。设卡就是想方设法发现疑点,并没有明确的甄别指标。”萧望说。 “对,同意萧望的观点。”聂之轩说,“正是因为他们是集体回城的,所以目标很大。为了不再损兵折将,他们宁可集体徒步进南安,也不愿意分开冒险闯卡。” “可他们还是损兵折将了,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发生折损的原因。”萧望说。 “要想知道原因,最直接的,还是从尸体入手。”聂之轩说。 “你想亲自检验尸体?”傅如熙问道。 “萧局长可以帮忙协调吗?”聂之轩抬头问道。 “这肯定没问题,不管是地方公安,还是森林公安,目标都是一样的。”傅如熙说。 “那好,如果能协调妥当,我们明天一早检验尸体。”聂之轩说。 “‘我们’?我们也要去啊?”萧朗有一些惊讶,又有一些兴奋地问道。 2 作为一名警察,和尸体打交道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对于萧朗来说,解剖尸体则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可能对某件事情并不了解,仅凭自己的想象,也可以确定爱好。就像当年选报考古学那样。 第二天一早,出人意料地,萧朗成了守夜者组织里起床最早的那一个。聂之轩说,在他的印象里,这是萧朗的第一个“最早”。 在萧闻天的协调下,森林公安将本案的尸体解剖检验工作,依法委托南安市公安局进行,南安市公安局再依法邀请守夜者组织参与会诊。这样,聂之轩成为主刀的程序就捋顺了。 皮革人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除了皮肤黝黑以外,和正常人并无二样。 “这人才十几二十岁吧?”萧朗惊讶道,“这长得也太着急了吧?你看看,和我比一下,可以当我叔叔了。” 聂之轩微笑了一下,没有搭话,拿起尸体的手臂掰了一下,说:“尸僵完全形成,大关节全部僵直至最硬状态,估计死亡二十四小时左右。” “昨天上午的事情了。”聂之轩对面站着的,是南安市公安局的法医董其兵。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也行?”同样穿着解剖装备的萧朗伸手也掰了一下尸体的关节。 聂之轩和董其兵合力将尸体上肢关节的尸僵破坏,并开始给尸体脱衣服。 “法医还要会脱衣服呢?这也是技术活。”萧朗看着两人熟练地将尸体上肢举起,把衣服的袖子脱下来,说道。 “尸体检验主要分为衣着检验、尸表检验、尸体解剖检验和组织病理学检验。”聂之轩一边给死者脱衣服,一边说,“每一步都很重要,都能发现不同的线索。” “那我今天要见识一下了。”萧朗抱着手臂在一边旁观,“衣着检验就是看这个人是不是扛冻吗?不过这人真挺扛冻的,比我还行,这么冷的天,就穿个卫衣,里面居然都是空的。秋衣秋裤都不穿,真厉害。” 聂之轩用假肢的手指熟练地操作止血钳,用钳头按了按尸体的皮肤,说:“这人的皮肤真是异常,和我们常见的皮革样化一样。估计是因为皮肤硬化、神经不敏感,所以并不怕冷。衣服前襟可见点状喷溅状血迹,衣物无损伤。” 听聂之轩这么说,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南安市公安局法医李飞连忙在记录本上唰唰地记着。 “这是啥?这货傻吗?穿运动裤系皮带?”萧朗从尸体的裤子上抽出一条皮带。 “皮带?”聂之轩问。 “等会儿等会儿,它刚才嘀嘀地响了一声!”萧朗说。 “哪有响声?”董其兵对萧朗的敏感有些莫名其妙。 聂之轩则是比较相信萧朗的敏锐感官,他接过皮带,发现皮带扣果真有些造型独特,而且比一般皮带扣厚实。 “哦,这会不会是通信工——”萧朗恍然大悟地说道。话还没说完,皮带扣发出了哧的一声响,一股青烟从接头处冒了出来。 “哎呀我去,这就自毁了,你不是说只有打开后盖才自毁吗?”萧朗说道。 “挺有意思的,他们的通信工具根据个人的喜好不同,存在的形式也不同。”聂之轩把依旧冒着烟的皮带扣装进了一个透明物证袋,说,“因此,各自的自毁程序也不同,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到没,衣着检验不仅仅是看死者扛不扛冻。”董其兵冷冷地说道,显然他对萧朗之前的“厥词”有些不满。 脱完了尸体的衣服,聂之轩开始按照尸检程序进行尸表检验。 “小张法医还是经验欠缺了啊,这显然不是口鼻腔喷溅出来的血迹。”检查完尸体的眼睑结膜后,聂之轩检查了尸体的口鼻腔,用棉签探查后,棉签上并没有黏附血迹。也就是说,尸体的口鼻腔里并没有血迹,那么小张法医关于自发性出血的结论就是错误的。 “这,看来看去,他的尸表算不算没伤?”萧朗问道。原来他以为,这有伤还是没伤,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后来才知道,尸体上的各种斑迹,究竟哪一种是伤,哪一种不是伤,如果不具备法医学知识,还真是很难判断。 聂之轩没有说话,因为具备法医学知识的他,也是第一次检验这种皮肤的尸体。职业的严谨性告诉他,没有确切结论之前,是不能随意发表言论的。 聂之轩用左手持握放大镜,右假肢拿着止血钳夹着一块酒精棉球,一边擦拭,一边观察,把尸体上尚在的那些看起来很轻微的印痕都擦拭了一遍,观察了一遍,才说:“损伤其实是有的,但都是一些轻微的损伤。” “在哪儿?在哪儿?”萧朗凑过头来看。 “这个是你的子弹形成的。”聂之轩指了指死者头皮上一个圆形的凹坑。 “是我打死的?”萧朗问道。 “显然不是。”聂之轩说,“他没有颅脑损伤的征象。关键的损伤,应该在这里。” “哪里?” “你看,这一些小小的斑迹,密集、平行排列在他的上腹部,能看出什么吗?”聂之轩用放大镜照着,指给萧朗看。 萧朗迷茫地摇了摇头。 “所有的痕迹,只能说是痕迹吧,因为并没有穿透皮肤层。”聂之轩说,“它们都是新月形的。” “然后呢?”萧朗还是不懂。 “新月形的痕迹,一般都认为是指甲印。”董法医说。 “指甲好尖啊。”萧朗感叹道。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聂之轩什么,他愣了一会儿,接着又说:“所有的痕迹,弧度、长度都相仿,所以应该是同一根指头,或者是两只手各一根指头的指甲形成的。因为形成的痕迹非常密集、平行,所以考虑是固定体位下形成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萧朗被聂之轩越绕越晕。 聂之轩并没有回答,又拿起了尸体的右手,指着虎口,说:“这里也有印痕,但是和上腹部的印痕不太一样。应该是非常锋利的利器划伤的。不过同样,皮肤层没有被穿透,所以没有出现开放性损伤,没有流血。” “这都能说明什么呢?死因是什么啊?”萧朗又着急了,问道。 “不知道。”聂之轩实打实地回答道。 “那快点解剖吧。”心急火燎的萧朗从器械盘里拿出手术刀,递给了聂之轩,示意他赶紧开始。在萧朗看来,这些没用的前序工作也太多了。 聂之轩无奈地笑着,接过解剖刀开始解剖工作。 可是,当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片接触到皮肤,并在聂之轩手指的压力下向皮肤施加压力的时候,嘭的一声,刀片断了。 手术刀片虽然锋利,但也非常薄,所以法医在切开肋骨的时候,经常会遇见手术刀片崩裂的情况。可是,切开皮肤的时候出现崩裂,这就是没见过的事情了。 聂之轩又愣了一愣,转眼再看了看刚才手术刀切过的痕迹,准确说是,没有痕迹。 “这就麻烦了,这切不开,怎么检验啊?”萧朗也看出了困难所在,有些着急。 “别急,法医工作本身就是细活儿。”聂之轩说,“火场中的尸体,皮肤肌肉因为丢失水分而硬化,也同样是很难动刀的,但我们依旧需要仔细检验。因为我们还有这个。” 说完,聂之轩拿出一个拖着电线、像大棒槌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电动开颅锯。”聂之轩微笑着说,“对待软组织,这个锯子是毫无办法的,只能锯骨骼。但是,对待皮革样化的皮肤,还是可以奏效的。” 电动开颅锯的构造原理,是在一个摆动马达的前方,装有锋利的扇形锯片,利用摆动马达的力量,带动锯片不停地来回切割。因为软组织是软的,所以来回地摩擦并不会对软组织造成撕裂。但眼前这具尸体的皮肤是硬的,就可以起到切割开的作用了。 随着开颅锯的轰鸣,以及锯片和皮革摩擦的刺耳声音,皮革人的胸腹腔被打开了。胸腔倒是没有什么,腹腔全是黄油油的一片。 “我的天,这腹腔里都是什么?脂肪?”李飞法医惊诧道,“可是颜色又偏淡粉色,不像是纯黄色的脂肪啊。” 萧朗被李法医说得一阵犯恶心。 聂之轩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着止血钳翻动了一下尸体腹腔里的各种物件,说:“不,不是脂肪,而是胃肠道里的食糜。” “吃太多了吗?”萧朗也是一脸惊讶。 “显然不是。”聂之轩说,“食糜涌出这么多,肯定不是单纯性的胃肠穿孔,而是多发性的。” “能不能说通俗点。”萧朗更着急了。 聂之轩笑了笑,说:“死因找到了。多发性胃肠穿孔,导致食糜溢出,弥漫性腹膜炎导致的休克死亡。” 萧朗吐出舌头做出一副晕倒的模样。 聂之轩一边用纱布擦拭尸体的腹腔,把杂七杂八的食糜慢慢地清理出腹腔,露出重新恢复光滑的肠壁,一边解释道:“通俗点说,就是胃肠道破了,里面的东西出来了,腹膜发炎了,剧烈疼痛,然后疼死了。” “这需要很长的过程吗?”萧朗问道。 “有的人可能非常快,有的人可能慢一点。”聂之轩说,“个人体质不同,死亡过程也不尽相同。但是这种多发性穿孔的,估计再强悍也熬不过两个小时。那可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啊!没有抢救措施,估计很快就会玩完儿。” “死因是找到了,但是胃肠穿孔的原因还没找到。”董法医板着脸说道。 “确实,多发性胃肠穿孔对于法医来说,都是极少见的。”聂之轩翻动尸体的肠管,说,“也没看出来有明显的疾病,更是没有什么外伤的痕迹。难道是自发的?” “不是被杀的?意外事件?”萧朗一路惊讶到现在。 “这个我真是想不好。”聂之轩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摸着死者腹壁皮肤上的印痕,像是想起了点什么,“刚才萧朗说的有道理。” “我说什么了?”萧朗问。 聂之轩没回答,聚精会神地一边看看胃肠穿孔的位置,一边看看腹壁上的印痕,少顷,说道:“这样,我们提取一些组织病理学检材,回去进行检验,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这又是啥?”萧朗急了,“时间长吗?” “组织病理学检验就是将提取的组织块进行前期处理,并在显微镜下观察其细胞结构。”李法医解释道,“正常嘛,需要一个月。” “一个月!”萧朗差点没跳起来,“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没事。”聂之轩安抚道,“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是因为我们必须把检材保存,作为法庭证据。这样,前期固定处理就会很长时间了。但是,我们可以取两份检材,一份慢慢处理,用于保存;另一份利用冰冻切片技术立即处理,虽然不能保存,但可以迅速出结果。大概傍晚的时候你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那还差不多,快取吧。”萧朗催促道。 聂之轩找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取了一些胃壁组织和肠壁组织,这倒是很容易。但是到取皮肤的时候,就有点费劲了。聂之轩的假肢几乎施加了最大的压力,才从原来锯开的锯口处剪下了一块带有新月形印痕的皮肤。 “好了。”聂之轩对董法医说,“我们的针不可能穿透他的皮肤,缝合工作也就无法完成了,用强力胶粘上吧。辛苦你了,我们先回市局病理实验室,对检材进行处理。” 冰冻切片的前期处理过程很快,而且聂之轩之前的担心——怕切片机无法切开皮肤——也是多余了。切片机的刀刃是特制的,虽然有一些困难,但还是把提取的皮肤块切成了切片。 在实验室外已经等到快暴躁的萧朗,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等到了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聂之轩。 “怎么样,怎么样?”萧朗急着问道。 “是你提醒了我啊。”聂之轩一脸的满足感,看起来应该是有结果了。 “我啥也没说啊。”萧朗一头雾水。 “不,你的一句话很重要。”聂之轩赞许地看着萧朗,说,“手术刀都很难在皮革人的身体上留下痕迹,手指甲又怎么可能留下刮痕呢?” “对啊,可是事实上它确实留下刮痕了呀。”萧朗说。 “这个不重要。现在我看完切片,终于知道,那个手指甲的印痕,不是刮痕。我对他的皮肤进行了切片,发现这个人的皮肤层构造非常致密,比正常人致密几十倍,角质层也很厚,这是他的特征。不过,凡是皮肤有指甲印地方的皮肤角质层坏死,表皮细胞出现极化的现象,胞体和核变长,呈栅栏状改变。”聂之轩有意解密,只是现场的大家都听不明白。 聂之轩笑了笑,解释道:“也就是说,这些印记,是电流斑。” “电流斑?怎么会有电流斑?”程子墨绷不住了,首先问道。 “如果更准确地描述,应该叫作电流印记。也就是带电的导体接触到皮肤以后,因为焦耳热的作用,烧灼皮肤,在皮肤上留下和接触面一模一样痕迹的印记。”聂之轩说,“也就是说,接触的指甲,是带电的。” “我好像明白了。”萧朗恍然大悟道,“有一个我们不掌握的黑暗守夜者成员,他的演化能力就是身体带电。” “这是唯一的解释。”聂之轩笑着说,“我对皮革人的胃肠壁组织也进行了切片,发现这个人虽然皮很厚,但是消化道壁组织却薄得惊人。” “也就是说,有长处必有短处。”萧望沉吟道,“似乎他们每个人都有致命的疾病。幽灵骑士有癫痫,山魈有颈动脉硬化和血栓,豁耳朵有脑动脉瘤。” “是。不发作没事,一发作都是危及生命的。”聂之轩说,“皮革人之所以被电击后死亡,我分析电流倒不是很大,原因是他的消化道太脆弱,被电击后,一痉挛,就破了。食糜进入了腹腔,导致他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死亡。” “换句话说,他们自己人电死了自己人!”萧朗抓住了事情的本质,说,“会不会是误伤?” “这个我们法医可就看不出来了。”聂之轩摘下手套,耸了耸肩膀。 “需要现场勘查。”程子墨说,“可是,小张法医说了,现场没有血迹,正常得很。” 聂之轩则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正常不正常,还是要眼见为实的。” “你要去林场勘查吗?”萧望看了看夜幕即将降临的天空。 “是,我们连夜勘查。”聂之轩说,“利用生物检材发现仪去寻找一些潜血痕迹,晚上比白天的条件更好。” 3 在小张法医的带领下,一行人窸窸窣窣地在林场里穿行。天气本就已经很寒冷了,林场里的温度更是比城市里低上2摄氏度。偶尔远处传来的像是某种野兽的嚎叫声,更是让众人都有一些毛骨悚然。 小张法医一脸的不情愿,毕竟作为一个森林警察,他也很少大半夜的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穿行。不过,毕竟是他犯错在先,所以守夜者提出要求以后,他也不好拒绝。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一片水杉树之间。小张法医用警用强光手电照射了一下四周,确认道:“喏,就是这里了,尸体就这样,头朝北,脚朝南,仰卧在地面上。周围都被落叶和落枝覆盖,我仔细看了,没有任何血迹或者搏斗痕迹。” 聂之轩点点头,戴上紫色的眼镜,然后用手中的生物检材发现仪照射着地面。如果地面上有人体脱落的细胞,会在照射光之下发出荧光,然后通过眼镜折射而被人发现。 “这也行?东南西北你还分得清?”萧朗看了看四周,感慨道。 “这是北。”程子墨也戴上了眼镜,顺便伸手指了个方向。 “真行。”萧朗摇了摇头,向周围走去。在他看来,中心现场已经有人勘查了,他就显得有些多余。朱力山在讲课的时候说过,外围现场有的时候比中心现场甚至还有价值,所以他准备走到周围碰碰运气。 “嗨,萧朗你别跑丢了,这里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聂之轩提醒道。 “怕什么,丢了就丢了,大不了睡一觉。”萧朗不以为意地向东边走去。 萧朗从地上捡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枝,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扫开地面上的落枝或灌木,希望可以发现一点什么。虽然他知道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能找到线索的概率很低,但他还是希望试一试。 走出了大概五百米,具有敏锐听觉的萧朗似乎听见了一点什么声音。他立即关闭了手电,举起了树枝,躬下身子跃了出去,藏在了一棵粗壮水杉的后面。这一连串的动作,用了不到一秒钟,都是司徒霸平时魔鬼训练磨炼出来的。 声音似乎消失了一分钟,接着重新响了起来,在萧朗的东南方向。他眯起了眼睛,向声源的方向看去。此时,四周一片漆黑,但是借着月光,萧朗还是看到在几十米开外,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蠕动。 本想找点物证,没想到还找到个活的。萧朗心里乐开了花,他蹑手蹑脚地向黑影移动,每一步下去,几乎都不发出任何声音。自己这么敏锐的听力都听不见声音,更不用说几十米开外的普通人了。 可是,在萧朗离黑影越来越近的时候,那个黑影警觉了,突然一个扭头,唰唰唰地就消失在灌木之中。不过就是这么一瞬间,萧朗看到,那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个四足的动物,要么是狗,要么是狼。这也算给了萧朗一些心理安慰,以他的能力,人是绝对不可能警觉的,既然是匹狼,那也就算了。 看到了野兽,萧朗也没有一丝惧意,他仍然向刚才黑影所在的地方前进,他想知道,为什么这只动物会在这儿停留。可是,当他靠近的时候,很是失望,因为那里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会有一具尸体。眼前的,仅仅是一棵拦腰折断的两条手臂粗细的水杉树。 萧朗耸了耸肩膀,用手电照射这株断树,一眼就看见了已经脱落了树皮的树干上的点点血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近了再看。那不是血迹,还能是什么? “原来那狼是被血腥味引过来的。”萧朗自嘲似的自言自语,“看来它和我一样比较失望。” 萧朗掏出手机,发现果真没有信号,于是只好原路折回去寻找其他人。因为方向发生了变化,他在回去的路上,又发现了一棵折断的水杉。 找到了众人,他们按照萧朗指示的路线,去勘查发现的血迹。 很快,他们走到了距离较近的那棵断树的旁边。 “断端很新鲜啊。”程子墨用强光手电照着断端,说道。 “不仅仅是新鲜,这种折断,是树干受力导致的,而不是正常砍伐所致。”聂之轩说,“十有八九和咱们的案子有关系。” 说完,聂之轩沿着树干寻找痕迹。 “哎?你们看这是什么?”闲着无聊的萧朗用脚尖拨动着地面上的落叶和落枝,没想到拨动之后,他看到了几片树叶上有新鲜的滴落状血迹。 “血迹?你不用发现仪都能看见?”聂之轩转身观察地面。 “用什么发现仪?这不很明显吗?”萧朗笑着说。确实,在强光手电的作用下,明显的血迹形态呈现在眼前。 发现仪是用来发现一些不明显的潜血痕迹,或者那些本身没有颜色的精斑和尿液的。对于明显的血迹,则只需要肉眼就可以看见。 “血滴到这里,树叶被风吹后,层次发生了变化,所以被隐藏到了深层?”萧望推断道。 “不会的,被风吹,只会把树叶本身的位置移动。从浅层变到深层就很难了。”聂之轩一边说,一边拨动周围其他的落叶枯枝。果不其然,他又发现深层有几处滴落状血迹。 “周围有不少这样的痕迹?我怎么没看到?”小张法医有些惊讶。 “因为有人伪装过现场。”聂之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这棵树上看不出痕迹,我们去下一处。” 虽然在这处断树干上什么痕迹都没有,但是另一处断树干上,则有很多痕迹。除了萧朗一开始就发现的那一小片喷溅状血迹以外,还有一些树干的刮擦性损伤。 “你们看,这些喷溅状血迹是从下往上喷溅的,这个方向,倒是很蹊跷。”聂之轩说,“喷溅的路径上,有空白区。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这一片空白区是皮革人遮挡形成的,因为他衣服前襟上的喷溅状血迹和这个空白区完全吻合,喷溅方向也一致。” “从下往上?”萧望沉吟道。 “看看这个痕迹差不多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聂之轩指着树干离地面两米处的一处刮擦痕迹,说,“这是有棱边的硬物和树干刮擦而形成的,这时候水杉没有树皮,所以就清晰地留下了痕迹。方向是从上而下。不考验你们了,我直接公布答案吧。这个形态,和皮革人的皮带扣是吻合的。” 这么一说,大家似乎更糊涂了,都尽力在脑子里还原现场的状态。 聂之轩笑了笑,说:“萧朗的这个发现太关键了,结合这里的痕迹和皮革人衣服上的血迹,以及他的损伤,说明了一个问题。皮革人头下脚上,倒栽葱的姿势从树干上方坠落,用手持的刀,从上而下地刺伤了一个女人。” “从上而下怎么刺?刺头?”萧朗问,“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持刀?” “肯定不会是刺头,因为颅骨坚硬,头皮下也没有大血管,很难形成现场这样大面积的喷溅状的血迹。所以,我判断,这一刀有可能从伤者的锁骨窝刺入胸腔。因为胸腔有不少大血管,所以会发生血液的喷溅。因为是衣领部位,所以没有衣服遮盖或者遮盖的衣服较少,喷溅状血迹才会喷溅出来。喷溅出来的血迹向上飞行,沾在了皮革人的前襟和树干上,呈现出这种奇怪的喷溅方向。”聂之轩说,“至于持刀,很简单,你还记得吗,皮革人的虎口上,有细微的刀痕。这个位置的损伤,我们称之为‘攻击性损伤’。如果是夺刀的话,应该是小鱼际[小鱼际位于手掌的内侧,主要作用于小指。]伤更重。” “皮革人在这里杀人?”萧望问。 “是的,我们法医学通常认为,有喷溅状血迹的地方,就是第一现场。”聂之轩说,“只是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人,杀的是什么人?什么人还会同样出现在这片林子里?森林警察不可能,因为他们并没有少人。而且女性警察也不会有巡山的任务。这个女性也没有前科劣迹,也不是被盗婴儿,在数据库里没有她的数据。” “那会是怎么回事呢?”萧朗感觉眼前一片迷茫。 聂之轩没有说话,依旧在检查树干。除了剐蹭的痕迹,在树干离地面一米五左右高度的地方,有一个半圆形的缺损。聂之轩把自己的手放在这一块缺损里,居然形似。 “看到了吗?这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人一掌击断了这么粗的一棵树。”聂之轩说。 “什么?是大力士吗?那个扔磁铁的?”程子墨问道。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更加理不清情况了。 “可是刚才那棵断树没有掌印。”小张法医说道。 “可能是有东西衬垫。”聂之轩说,“如果皮革人就是这个衬垫物,由于他的皮肤是特殊构造,是有可能在尸体上不留表面损伤,在树上不留掌印的。” “通过这个现场重建,你有什么推论呢?”萧望问道。 “皮革人在这里从上至下地发动了突然袭击,刺伤了一名女性。”聂之轩说,“随之,大力士对他进行了攻击,但是一击未中。这个时候,受伤的人向西北方向移动。皮革人很有可能在追击。但在第二处断树的位置被大力士击倒。然后,他被多人约束,其中一人用电击的方式导致他死亡。” “被多人约束?没有约束伤啊。”程子墨说。 “是的,没有约束伤。但是没有约束伤的原因,是皮革人的特殊构造导致任何外力作用在他的手脚,都不会留下瘀青。”聂之轩说,“但是咱们别忘了,皮革人的腹部有多处平行排列、密集的指甲印,或者说是指甲电流斑。试想,如果不是手脚都被约束住了,他怎么会不反抗?在我们法医学中,平行、密集的损伤,要么就是自己形成的,要么就是在约束的情况下形成的。” “也就是说,皮革人一个人对一帮人?”萧望问。 聂之轩点了点头,说:“对手反应非常迅速,在这里,也就是第一现场,就实施了打击。而且对手也很团结,同时,对手是黑暗守夜者的人。因为他们具有常人不具备的力量,还有常人不具备的身体带电能力。” “内讧啊!”萧朗感叹道,“不对啊,伤者不是黑守的人啊。” “这个不能断定。”聂之轩说,“伤者不是被盗婴儿,并不代表她不是黑守的成员。反而我觉得,她很可能是黑守的首领。” 众人吃了一惊,想起那个辅警罗伊曾经说过,击晕他的,就是个女人。 “有依据吗?”萧望最沉着,问道。 聂之轩说:“有。第一,我刚才说了,伤者受伤后,其他人反应极其迅速,这说明他们非常在意这件事情。第二,从滴落状血迹来看,伤者受伤后,被皮革人追了二百米。受这么重的伤,还能跑得和他一样快?我觉得肯定是有人在背负伤者。这说明事情发生后,有人狙杀,有人协助逃跑。这个伤者的身份自然就很受他们尊崇。第三,幽灵骑士杀人后,可以伪装现场,山魈杀人后,可以伪装现场,豁耳朵杀人后,可以伪装现场,而且伪装得一个比一个好。可是这里呢,虽然也把表面有血的树叶给覆盖了,但是尸体没处理,断树没处理。他们不是一个人!是一伙人!怎么处理现场这么不完善?显然,是因为他们产生了慌乱的心理,是失去了指挥者的慌乱。” “这事儿就有意思了。”萧朗抱着胳膊思考。 “从整个处理现场和逃离的过程来看,这是一起非常偶发的事件,伤者损伤可能很重,可能当时没有了意识,无法指挥。其他人也很惊讶,很慌乱。”聂之轩说,“这就是我对这个现场的整体直觉。” “这人还能活吗?”程子墨指了指树干上的血迹,显然是问它的主人。 “不好说,要看损伤到哪些大血管了。”聂之轩说,“而且,从锁骨窝刺入胸腔,还不好止血,毕竟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具备私人开胸的医疗条件的。不仅需要止血,胸腔负压被破坏以后,即便这人体格很好,自行止了血,也会出现气胸、血气胸,最后会因为肺压缩导致呼吸困难而死亡。” “凶多吉少?”萧望问。 聂之轩点了点头。 “把这些血迹带回去进行检验。”萧望说,“然后我会让我爸部署调查南安市所有的医院、诊所。今天的勘查发现了很多线索,我们需要回去捋一捋。” 4 前两天接到傅如熙的案件通知时,凌漠主动向萧望申请兵分两路,独自先对山魈发起审讯。萧望批准后,凌漠连夜赶回南安,为了做好这次审讯的准备,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整整关了一天一夜。 这个小屋子是他以前的住处。自从加入了守夜者组织,凌漠就没回来过,算起来也有小半年了。赶回来的凌漠,没有心思去打扫卫生,他从自己的书桌里翻出来一大堆笔记,就这样坐在一堆灰尘之中,把自己投入了进去。 凌漠这样做,就只有一个目的。他希望依靠自己超凡的记忆力,在笔记本的帮助下,回忆出每年农历六月初八,唐老师都在做什么。虽然他和老师认识只有几年的时间,而盗婴案似乎从90年代后期就出现了。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直到今年为止,盗婴案都依旧准时在每年农历六月初八发生。如果可以证明这几年来,每年老师都不具备作案时间,就可以证明他没有直接参与盗婴案了。 这似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2011年7月8日,星期五,晴。上午犯罪心理学课程,主要讲解反社会人格的特征以及防控措施。中午在食堂吃饭时,老师又对反社会人格的几个典型案例进行了评析。下午体能测试。” 在这样概括的文字中,凌漠需要回忆起多年之前的各种画面,依据一些依旧留在他记忆中的画面,勾勒出那一天里唐骏的生活轨迹。 凌漠找出了每一年农历六月初八当天的笔记,以及前后两天的笔记,就这样全部摊在桌面上。而他自己,静静地坐在书桌前面,在一盏台灯的灯光之中,陷入漫长的沉思。 以往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光,汇聚成一幅幅的画面,慢慢地涌现在凌漠的脑海之中。它们刺激着凌漠的神经,让他倍感悲痛。而这种悲痛似乎又反过来促进凌漠的思索,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凌漠努力推动着自己的思考,他的眉头紧锁,瞳孔几乎缩成了针尖。他像是一尊石像,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渐渐地,第一个农历六月初八的全天影像,在凌漠的脑海里还原了。 2011年7月8日,农历六月初八。这一天,唐骏承担了一整天的课程,甚至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在和凌漠交流具体的案例。虽然中午饭后唐骏出了学校一趟,但是很快就赶回来了。当天晚饭也是一起吃的,然后因为唐骏当天值学院的行政班,所以他就在这间小屋的隔壁就寝了。凌漠清楚地记得,在晚上12点之前,唐骏一直因为一起地方来咨询的案件,和凌漠在讨论。而2011年的两起盗婴案件,是晚上10点和11点半发生的。唐骏没有作案时间! 有了这一次发现的鼓舞,凌漠更加激奋了,他似乎看到了曙光。毕竟口说无凭,如果单单是他自己的回忆,肯定会被质疑,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他希望能找到更多可以证明老师不具备作案时间的文字材料。 于是,凌漠废寝忘食地坐在那里,一天一夜。 终于,在下晚时分,凌漠写满了整整一张纸,由自己回忆还原的唐骏时间线表格。每一年的农历六月初八,凌漠算是全部回忆起来了。 其中,两年的作案时间是深夜,而这两天深夜,唐骏因为值学院行政班,是和凌漠在一起度过的。两年的作案时间是晚饭时间,而这两年的相应时间,唐骏带着凌漠在参与应酬。甚至还有一年,有一张应酬后的合影作为印证。还有三年的作案时间是下午,时间正好是唐骏带课的时间,这有当年的课程表作为佐证。剩下的几年都是凌晨两三点时作案,凌漠无法确定这个时间唐骏有没有可能出门,但是他还是通过回忆,确定了其中一年的凌晨,唐铛铛生病入院,第二天一早唐骏拿着唐铛铛的住院病历来学院请求调课。 也就是说,凌漠十分确定唐骏没有作案时间。这是一个很有参考价值的线索了。 凌漠看着手中的这张整理出来的表格,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八,唐骏确实都有那么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是凌漠不能确定的。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时过境迁。但两三个小时依然可以做很多事。凌漠知道,这张表格,只能有一点参考的价值,却不能成为为唐骏脱罪的确凿实证,自己还是任重而道远。 于是,凌漠连夜提审了山魈。 山魈歪坐在审讯室的审讯椅上,旁边还挂着吊水。仅仅过了几天,她就像是老了十岁,面容蜡黄枯瘦。因为她有严重的颈动脉粥样硬化,所以医生断定她的寿命不会太长,随时都有血栓脱落从而引发猝死的危险。看守所也是战战兢兢地看护着她。 经过了几天的思考,山魈像是更加镇定了,对待凌漠的讯问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僵持了很久,凌漠发话了:“今天换一个人审讯你,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有什么区别吗?”山魈耸了耸肩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仅仅是一句对话,让凌漠的心里踏实了很多。如果唐骏真的是他们的头领,那么第一次审讯就是在演戏,他们双方应该认识。而在此时换人,山魈就一定会心里打鼓,猜测各种可能性。可是从微表情来看,山魈显然处于一种非常自然和放松的状态,这一切都说明山魈和唐骏并不认识。这为凌漠的判断,以及他对老师的信任又增添了很多信心。 “你们的作案动机,我们都搞清楚了,我们距离破案也就不远了。”凌漠说,“因为要为董连和报仇,你们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内心没有一点愧疚吗?” 说完,凌漠把几个死者的照片平摊在山魈所坐的审讯椅上,想刺激她的反应。山魈慢慢地抬起眼帘,看了看几张照片,嘴角似乎泛起一些微笑。同时,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凌漠的脑袋里转得飞快,在他说的这句话里,哪些因素可以引起山魈的疑惑?案件是她亲自参与的,不可能对现场尸体产生疑惑,那么,这份疑惑很有可能就来自董老师。 “董连和和你们什么关系?犯得着铤而走险?”凌漠追问了一句。 果然,山魈眼神中的疑惑明显增加了。她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这些人都该死,我只是在替天行道。” 这个回答,印证了凌漠心中的猜测,这个山魈连董老师都不认识。看来她作为一个黑暗守夜者组织的执行者,被深度洗脑,甚至并不知道自己作案究竟是为了什么。 凌漠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很是可怜,他灵机一动,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守夜者组织的徽章,摆在了山魈的面前,说:“替天行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有这个,而你没有吗?” 这是一招险招。 在此之前,凌漠推断对方组织也叫“守夜者”,通过现在的举动,可以刺激山魈做出反应,来印证这一推断。但是如果他们的推断错误,可能会适得其反。 在看到徽章的那一刹那,山魈出现了明显的微反应。她盯着那枚徽章,足足半分钟没有任何表情。凌漠知道,这是在突然接受非常意外的事实之后出现的“冻结反应”,这说明她非常惊讶。 显然,这个反应告诉凌漠,山魈他们的组织,真的是叫“守夜者”。 “我回答这个问题吧。”凌漠说,“我们行事,是在法律框架内进行的。所以,我们才是合法的守夜者组织。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背抵黑暗,守护光明。而你们呢,在法律框架外行事,号称替天行道,其实就是在践踏法律、违背公正。你们是在制造黑暗,抹杀光明。所以,你们顶多是个冒名顶替的守夜者。” 山魈猛地抬起头,咬着嘴唇,下巴在微微地抖动,瞳孔也随之放大。她注视着凌漠,眉头紧锁。凌漠知道,这一次的刺激,让她产生了“战斗反应”,她虽然很愤怒,但是因为缺乏自信,而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言语或者肢体上的反击。 凌漠微微一笑,用稍微夸张的动作收起了徽章,昂着头,微笑着。他希望用自己的这种“傲慢、嘲讽”的表情来刺激山魈,让她在愤怒的情绪下,失去心理防线。 “所以,你是来羞辱我的?”山魈咬着牙,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这次并不是希望从你嘴里知道一些什么。”凌漠保持着他傲慢的表情,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们的老大很快就会服法,等到他被关进去以后,你们其他人也就嘚瑟不起来了。” 听到“老大”二字,山魈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而是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就没点什么要告诉我吗?立功可以减刑哦。”凌漠试探着问道。当然,他很清楚,无论怎么刺激,山魈都不会轻易交代出她的老大。 山魈想了想,说:“你真是太幼稚了,你以为我那么傻吗?我杀了这么多人,肯定是死刑了,我不会再说些什么。” 这句话没有出乎凌漠的意料,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他在那一刹那,发现山魈的面容变得煞白,嘴唇在剧烈颤抖,双手也在颤抖。这是内心出现剧烈恐惧而出现的微反应。 “她在害怕?她在害怕什么?”凌漠深思着。 看到山魈的表现不太正常,看守员建议凌漠终止审讯,以防出现意外。凌漠点头同意了,因为今天需要从山魈嘴里知道的信息,都已经知道了。而且,他还得到了一些意外的信息。 山魈的剧烈反应,显然不是在害怕她的老大会被抓住,而是在害怕与她老大再次见面。因为她私自办手机,而让守夜者组织找到了破案的突破口,她无论如何是难辞其咎的。可是,要知道,被抓住的犯罪嫌疑人在看守所里关押,是要分性别的。男性和女性是不可能被关在一个号房里的。那么,这就说明,他们的老大,也是个女性? 和萧朗他们一样,凌漠的脑海里,立即出现了那个辅警罗伊的话:“一个女人,一见面就把我打晕了!” 对手组织真的叫守夜者,黑暗守夜者的首领是个女人,山魈不认识唐骏,不认识董连和,再加上自己整理的唐骏活动时间线表格的印证,凌漠更加确信自己内心的判断。唐骏绝对不是黑暗守夜者组织的首领。可是,他会不会是“被动”内鬼呢? 一切信息,都重新回归到了唐骏那个被调换的手环上。 这个手环,是让唐骏最具疑点的一个物证,同时,也很有可能是为唐骏洗清嫌疑的最好物证。想到这里,又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的凌漠决定,去找唐铛铛! 可是让凌漠意外的是,在他找唐铛铛之前,唐铛铛先找了他。电话里,唐铛铛的声音充满了坚定,似乎和之前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不太一样了。 很快,两人在守夜者组织的教官办公室里见面了。 “铛铛,想来想去,我还是有些问题需要问你。”凌漠盯着唐铛铛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关于老师的,手环。” 唐铛铛抬眼看了看凌漠,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心想,这个时候凌漠来问这个问题,很显然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手环的步数不统一,最直接的解释,自然就是被替换了。 凌漠问道:“铛铛,我想问你,你对老师的这个手环有什么印象吗?” “他戴了好几年。”唐铛铛说道,“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戴着,只有洗澡的时候才会摘下来。” “从哪儿来的呢?”凌漠接着问道。 “我印象中,他有一天拿回来这个盒子,包装好的。但是我看到包装盒外面有透明胶粘着一小片礼品纸。”唐铛铛说,“我觉得应该是有人用送礼物的方式给他的。” 绝对不是送礼物这么简单。凌漠这样想着。毕竟这个年龄的朋友之间送礼,不会送这么“轻”的礼物,更不会用礼品纸去包装。老师在把手环拿回来之前,把外包装的礼品纸撕掉,似乎在遮掩着什么。 “那你注意过吗?”凌漠追问道。 “有一次爸爸在洗澡,手环放在客厅。我在客厅看书看累了,就顺手拿起来把玩。”唐铛铛说,“除了感觉做工精细,比其他手环重一点,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老师看到你在把玩手环吗?”凌漠的关注点并不是在手环本身。 “洗完澡就看到了。”唐铛铛回答道。 “然后呢?” “没然后啊。” “他没阻止你?”凌漠急忙问道。 唐铛铛心中一动,大概明白了凌漠的意思,于是坚决地说:“没有。” “那平时,有没有和老师交往甚密的人?”凌漠追问道。 “没有。”唐铛铛依旧斩钉截铁。 此时,唐铛铛的脑海里,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凌漠的这几个问题结合了起来。 既然父亲的手环被人刻意地替换过,而且凌漠刚才询问的意图,明明就是在看父亲对这个手环有没有保护、警惕的意识,这说明父亲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送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手环。这个莫名其妙的手环,很有可能就是对方窃取资料的通信设备? 凌漠既然询问父亲经常交往的人有哪些,而且父亲在审讯完山魈之后深夜独自出门,似乎是急着要去见某人。关键是父亲被杀案立案之后,来询问信息的都是组织内部的人员,那是不是说明父亲被杀案是涉及某组织的重大案件?是不是和山魈背后那个神秘的组织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唐铛铛对父亲产生了疑惑:原来,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父亲也有她不了解的一面。 “凌漠。”唐铛铛咬了咬嘴唇,说,“对于究竟是谁杀了我爸爸,你们现在有头绪了吗?” 凌漠避开唐铛铛的眼神,说:“你放心,我们正在竭尽全力调查。你休假的这些天,自己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去哪里散散心?” 唐铛铛注意到了凌漠回避的眼神,于是不再追问,说:“昨天,我去妈妈的坟上看了看,不知道此时爸爸妈妈是不是在一起了,希望他们在天上都能幸福。” 凌漠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唐铛铛。虽然她的眼角闪着泪花,但脸上却有一种坚毅。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唐铛铛说,“每年清明、冬至,爸爸在带我祭拜完妈妈之后,都会独自去祭拜一个人,那个人是……董叔叔。” “董……”凌漠说,“每次都是老师一个人去,还是有人和他一起去?” “爸爸说距离太远,没有带我去过。”唐铛铛说,“所以,有没有其他人,我也不清楚。” “凌漠!可算找到你了!” 人未到,声先到,萧朗气喘吁吁地推门跑了进来。能让萧朗都气喘吁吁,看来他是真的跑了不少路。 萧朗一进门,看见唐铛铛也在,顿时有些慌乱,不知所措。毕竟,自从自己说出对唐骏的怀疑后,他还没和唐铛铛见过面。 “萧朗,怎么了?”唐铛铛主动打招呼。 这一声招呼让萧朗回过神来,他看到铛铛落落大方的神态,像是已经从悲痛中恢复了过来,不免有些心疼,想着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说明下。 “大小姐,等会儿和你说啊。”萧朗抱歉地跟唐铛铛打了个招呼,然后着急地把凌漠拉到会议室外,说,“凌漠,你别生我气哈,我这两天想了想,觉得我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虽然现在意见还有分歧,但是有劲必须还得往一处使,你说对吧?” “你想说什么?”凌漠问道。 “我们现在发现,黑守组织的首领,应该是个女人!而且现在生命垂危!”萧朗故作神秘地说道。 因为之前的推断,凌漠对这前半句话并不感到吃惊,但是对后半句话却充满了好奇,于是问:“你怎么知道?” “说来话长了。”萧朗说,“你这边也有所发现吧。” “嗯。”凌漠简短地回应道。 “你们在说什么?”唐铛铛也走了出来,问道。 “没、没什么——对了,大小姐,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萧朗说道。 “就那样,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尽快归队。”唐铛铛说道。 “那我开车带你俩一起。”萧朗说道,“让我给大小姐当一次驾驶员。” “你又不是没当过。”凌漠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 萧朗意识到凌漠说的是上次自己悄悄地送铛铛的时候,知道自己的行踪原来都被凌漠掌握了,不由得脸红奓毛,说:“你小子居然跟踪我!说!你有什么企图!” “你想得美。”凌漠笑着说,“我只是不放心铛铛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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