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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  作者:秦明

丁零丁零。

“洋宫县发生了一起抢劫杀人案件,需要你们立即前往支援。”师父说道。

我抬腕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说:“这都快到下班时间了,谁这时候抢劫啊?”

从刘鑫鑫处回来后,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们一边等着陈诗羽带回案卷信息,一边正常值班工作。没想到这两天还真是不太平,快下班了,又来了一起案件。

“现在看,这案子应该是今天上午发生的,只是现在才发现。”师父说,“反正洋宫县很近,即便是考虑下班高峰期,你们一个小时也能到,到了还能立即开展工作。”

我应了一声,对大家说:“韩亮和小羽毛出差,看来今天要我来当驾驶员了。”

洋宫是省城的下属县,距离省城只有三四十公里,只是我们正好遇见了下班高峰车流,所以出城的速度很慢。

“抢劫案?现在还真是不多见了啊。”大宝说,“现在也没人带现金了,抢劫案就少很多了。”

“喂,你个乌鸦嘴,这个可不兴乱说的。”我皱了皱眉头,说道,“因为现场有明显的物品遗失,所以考虑是抢劫杀人。”

“我怎么就成乌鸦嘴了?就算是的话,也是你传染的。”大宝笑着说道。

“那倒也是。”林涛说,“我是说现在侵财案件确实少了,但是电诈案件挺多的,发案类型也是顺应时代的发展啊。”

“是啊,连命案都比原来少了七成。”大宝说。

“这是好事。”我说。

“受害者是什么人啊?”林涛拉回话题问。

“说是一对单亲母女,啊,也不能完全这样说,是丈夫在市里工作,一个月回一次家的那种。”我说。

“独自居住的母女,确实容易遭受侵害。”大宝插话道,“死的是母亲还是女儿?”

“听说,是母亲被杀,女儿被绑。”我说,“还好,女儿除了受到惊吓,有些虚弱,并没有生命危险。”

说话间,我驾驶的车辆已经驶入了洋宫县的县城,按照洋宫县公安局高局长发来的定位,我直接朝城西的一个小区奔去。

这是个十几年前建造的小区,现在算是不新不旧。小区的门口有一位全副武装的派出所民警等着我们,见我们来了,就挥手示意,让我们从大门口的地库入口下到地库。

那个时候建造的小区,很多都没有考虑到停车的问题,因此也都没有建设地库,所以才会有现在老旧小区停车难的问题。但是这个小区,建设了地库,只是地库面积较小,管理较差。我们一下到地库就知道什么是脏乱差了。

水泥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停车位,停车位之间,都塞满了电动自行车和摩托车,有的电动车上都已经积累了厚厚一层灰尘。

因为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所有的车位都已经停上了车,所以我们的勘查车只能停在车位间的过道里,一辆车就几乎把过道占满了。

“这儿不能久停吧?否则我们会影响居民出入。”我跳下了车,左右看看,才发现地库的角落里,两辆车的后面,围着警戒带,数名警察正在那一片区域里工作着。

“怪不得让我们下地库,原来现场就在地库啊!”我说着,朝警戒带走了过去。

见我们走了过去,洋宫县公安局的高彪局长和林法医迎了过来。我左右看看,见没有围观群众,于是问道:“案件是在这里发生的?”

“这个,说来话长啊。”高彪局长和我握了握手,拉着我们走到地库的角落,也就是那个围着警戒带的角落,介绍起了案情。

受害人叫商凤莲,女,四十三岁,是洋宫县人,原来在一家国企就职,五年前申请了病退后,就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商凤莲生活中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其丈夫的工资所得以及在洋宫县另一套学区房的租金所得。她的丈夫叫郭超,比她大两岁,目前是龙番市某省直单位的公务员,正处级的职级,但是没有什么具体的职务。郭超的工作地点和洋宫县正好处在龙番版图的对角线上,虽然看似一个在市里、一个在市辖县里,但实际距离比较远。所以郭超平时在单位宿舍住,每个月有三天的假期,会回到家里。

案发的今天,是郭超刚刚从家里离开去上班不到一周的时间。

郭超和商凤莲的女儿叫郭倩倩,今年十六岁,是即将参加中考的初三学生,就读于距离现场两公里外的洋宫县十中,也是县里的重点初中。郭倩倩品学兼优,此时已经获准保送至洋宫县一中的重点班了。所以,这个家庭并没有孩子中考的压力。

今天是周六,所以早晨出门的人不多。一直到上午十点钟左右,这栋楼的邻居下楼经过商凤莲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她家的大门是打开的,于是探头看了看里面,似乎有翻乱的样子,却没有人。在邻居的印象中,商凤莲是个警惕性比较高的人,一般不会这样敞开着大门,所以在敲门喊人无人应答之后,邻居就报警了。

派出所民警接警后,抵达了现场,在门外看屋内似乎确实没有人,于是穿着勘查鞋套、戴着手套进入了现场。对现场进行简单观察后,确认屋内各个区域都没有发现人,民警对商凤莲的手机进行拨打,是关机状态。于是派出所民警兵分两路,一路通知商凤莲的父母,召集了几名亲戚,一同对商凤莲经常去的棋牌室、商场、菜市进行查找;另一路民警,则直接去了郭倩倩的学校,寻找郭倩倩。

虽然今天是周六,但是对于即将中考的初三年级,还是照常上课的。虽然郭倩倩已经被保送重点高中了,但是出于对学习的渴望,她一直没有把课落下,也应该是正常上课的。可是当民警抵达中学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放学,他们并没有找到郭倩倩的身影。于是民警找到了郭倩倩的班主任。

据班主任说,初三年级每天早晨七点半钟就要准时到校,郭倩倩是从来不迟到的。所以当八点钟郭倩倩还没有来到学校的时候,班主任就拨打了商凤莲的电话。没有想到,接电话的,并不是商凤莲,而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咦?你是……”班主任说。

“你是哪里的?有什么事情?”男人说。

“我是十中的王老师……”班主任正准备自我介绍。

“郭倩倩今天不舒服,请一天假。”男子突然打断了班主任的话,有些蛮横地说道。

班主任挂了电话,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了想,说不准是郭倩倩身体不适,让她爸爸心情有些焦虑吧。都是为了孩子,这个可以理解的。

经过对郭超的外围调查,龙番警方返回了消息,郭超昨天、今天一直在单位正常上班。那么,这个接电话的男人,就很可疑了。因为商凤莲的手机不在现场家里,这种可疑就加倍了。洋宫县公安局立即派出了刑事技术人员,对商凤莲的家进行了勘查,看是否会发现血迹或其他可以证明这是一起案件的证据,抑或一些和她失踪有关的依据。

另一组侦查员陪同商凤莲的亲属,找遍了洋宫县所有可能找到商凤莲的地方,一无所获。正在这时,一名亲属突然想起,商凤莲有一辆电动自行车,平时停在小区地库。如果去看看电动车在不在,就知道她有没有跑去远的地方了。

民警和亲属一起来到了地库,还没来得及找电动车,就看到了地库一角,被捆绑着的郭倩倩。

郭倩倩此时有些晕厥,被连忙送往医院。到达医院后,经过简单处理,她就醒了过来。根据郭倩倩的叙述,今天早晨七点整,她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里遇见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中年男子。这个男子戴着口罩,但肯定是郭倩倩不认识的人。他进了电梯后,直接用手臂夹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带到了负一层地库。

当时郭倩倩恐惧极了,她想过无数种被侵害的可能性,甚至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没想到,这个男人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脱她衣服,而是问她要家里的钥匙。这个结果比郭倩倩设想的结果要好太多了,所以她直接将家里的钥匙给了男人。男人拿到钥匙后,从郭倩倩的书包里翻出了跳绳,将她捆绑在地库角落的水管上,又用她带的手帕,蒙住了她的嘴,就离开了。

从早上七点被捆,一直到下午两点被解救,郭倩倩一直没有进食进水,好在地库里没有外面那么热,所以也就是轻度的虚脱和脱水,在医院补了葡萄糖,就没有大碍了。

从郭倩倩的叙述中可以肯定,这就是一起刑事案件了。

只是,商凤莲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刑事技术人员对商凤莲的家进行勘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她家主卧室的床板下面,是一个床箱。掀开了床板,就发现箱体内有一具被捆绑的女尸,尸斑、尸僵都已经出现,确证死亡。经过辨认,死者就是商凤莲本人。

听到这里,我问道:“所以说,你们现在勘查的是郭倩倩被绑架的地方?”

高局长点了点头,说:“两个现场在同时勘查,尸体还没有运走。这个现场简单一些,所以我想着请你们先看看这个,再上楼去看。”

“为什么听完介绍,我就想起了那个初中生雇凶杀害自己的父母,然后自己还假装受害者的案件?”林涛说,“你们解救小女孩的时候,有没有关注她的捆绑绳结啊?她自己可以完成吗?”

“这,这倒没注意。”高局长说,“我们只是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绳结,注意没破坏现场证据而已。小女孩干的?这个不可能吧?我刚才说了,中途有男子的声音帮小女孩请假。”

“她不可以找同伙吗?”林涛说。

“当然,熟人作案我们也考虑过。”高局长说,“不过我们怀疑的是小女孩的父亲,正在对他进行调查,看看他有没有可能在单位正常上班的当口儿,掩人耳目地回来。”

“都是合理怀疑,都要考虑。”我一边穿上鞋套,一边说。

我穿好了勘查装备,走进了警戒带。警戒带里,除那根捆绑郭倩倩的跳绳和旁边的水管,还有郭倩倩被拉开拉链的书包外,并没有其他东西。

“足迹是不可能留下的,这个地面。”林涛蹲在水管旁,说,“不过犯罪分子是将一个大活人绑在长时间没人碰过的水管上,肯定会留下大量痕迹吧?”

“我们一直在看,水管上灰尘很多,也有疑似指纹的,正在甄别。”洋宫县的技术员兼法医江光涛说道,“最像灰尘减层指纹的是这两处。”

林涛拿着放大镜凑过去看。

“楼上不是还有个现场吗?”我说,“既然是抢劫案件,现场那么多翻动,总会留下指纹吧?”

“楼上的柜门上,明确检出了灰层擦拭的印痕,但没有任何一点纹线。”高局长说道,“可以确定,犯罪分子是有备而来,随身带着手套的,所以楼上几乎不可能找到指纹了。”

“不过郭倩倩说,犯罪分子捆绑她的时候,是没戴手套的。”一名侦查员在一旁说道,“所以我们觉得这个现场的价值更大。”

“有备而来,那捆人还用被害人的跳绳?说不定他在家中的翻动,只是做做样子迷惑警方呢?”我嘀咕了一句,接着说,“林涛,情况怎么样?”

“妥了,是指纹,新鲜的。”痕迹检验专家的水平,就是比由法医兼职的技术员水平要高。

“尸体在上面吗?”我顿时把心放下了一半,问道。

高局长点了点头。

“那林涛你们在这里好好处理指纹吧,虽然它很难作为本案的决定性证据,但这可能就是甄别犯罪分子的重要依据。”我说,“我们去楼上看看情况。”

从地库,就可以乘坐那台老式的电梯。这是个一梯四户的户型,等起电梯来实在是有些费劲。我在这个里面贴满了小广告的电梯里左看右看,确认了这个不新不旧的小区里,确实没有什么监控录像。捷径,看来是走不了了。

现场是这栋楼的九楼零一号房,一个三室两厅的结构,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房型。进门就是玄关,玄关后面就是个连着餐厅的大客厅,围绕着客厅一周,是三个房间的门以及厨房和卫生间的门。

三个房间都已经被翻乱了,桌子里、橱子里、书柜里的物品都被翻得杂乱无章。几名民警正在逐一登记家里的物品,以便和郭倩倩、郭超的证词进行对应,从而厘清被抢劫的贵重物品。

我沿着现场的勘查踏板,在客厅里走了一圈,问道:“这,地板砖上,找不出痕迹吗?”

“我们都找了,膜吸附也做了,实在是找不出有特征性的鞋底花纹啊。”一名技术员说道。

“奇怪。”我一边嘀咕着,一边在客厅里找了起来。很快,放在餐桌上的一个纸盒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餐桌收拾得很整齐,摆放着纸巾盒、花瓶、水果篮等物品。因为餐桌上的物品一览无余,所以凶手没必要对餐桌进行翻找,技术员们也就没有在餐桌上花费时间。

吸引我的纸盒子,是餐桌上的一个手套盒。出于疫情的缘故,很多人家都买了这种抽纸式样的薄膜手套。这种手套类似于乳胶手套,但是比乳胶手套更薄,弹性也更差。不过作为一次性手套,它确实可以有效防止病毒黏附在皮肤上。乍一眼从外观上看,这种手套就像是一盒抽纸,是那么不起眼,更不会引起勘查人员的注意了。不过,我的心里装着事情,所以就特别关注到了这盒抽纸式的手套。

我走到餐桌的旁边,还没拿起这盒手套,就发现手套盒和墙壁之间,有一只掉出来的薄膜手套。我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上戴着的乳胶手套,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只掉出来的手套。

手套盒上有一层薄薄的浮灰,餐桌的角落也有,但是这只夹在手套盒和墙壁之间的薄膜手套上,没有一点浮灰。我心里似乎有了些谱。

我转身走进了主卧室,主卧室里的技术警察是最多的,毕竟这里是中心现场。

“现场遗失了什么东西,可以确定吗?”我问道。

“现在还没有整理完毕。”一名勘查员说,“可以肯定的是,死者有一块法兰克穆勒的腕表,价值将近七万元,肯定是被拿走了。喏,连手表盒子和发票都一起带走了。”

“怎么这些东西动不动就几万几十万的?不就一块手表吗?金子做的啊?”大宝翻了个白眼,说道。

“金子做的,还真值不了那么多钱。”侦查员笑了笑,说道,“听说,对二手奢侈品回收的商店都已经布控了。”

“她没工作,老公就是一个公务员,怎么有这么多钱买奢侈品的?”我问。

“这个,问了郭超,他知道这块手表,听说是死者打麻将赢来的。”侦查员说,“当然,我们也觉得不太可能,这个还在调查。不过,郭超没有领导职务,手中也没什么实权,纪委也在介入。可是,公务员买个七万的手表,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一年工资才十来万。”大宝说。

我挥手打断了大宝,说:“纪委是应该介入的,万一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贵重物品,郭超不主动供述,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纪委初查过了,应该是没问题。”侦查员说,“从郭倩倩的陈述和现场勘查情况来看,也不像是丢失很多值钱东西的样子。”

“除了手表,其他的呢?”我问。

“死者的手机没了。”侦查员说,“不过也就是个普通的手机,不值多少钱。郭倩倩说,她妈妈有一条金项链和一个金戒指。目前看,都在死者身上。至于现金,他们打麻将要用现金的,估计死者手里有个几千万把块吧,通常是放在书房抽屉里的,现在这笔钱我们没找到。”

“又是打麻将,会不会又是因为打麻将,让母女关系出现问题了?”林涛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猜测,“初三的孩子,正值叛逆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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