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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案 继父之爱 1玩偶 作者:秦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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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她被压在床上,嘴巴被捂着,下身全都是血……” 今天把过去的日记都翻了一遍。 没有想到,日积月累,我写了这么多字,记载了这么多回忆。 还记得和史方结婚的那天晚上,我告诉他我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于是他向我约定,以后也会养成写日记的习惯,然后我们就可以交换日记了。那时候,他还摸了摸我的头发,害羞地说自己文笔不好,到时候我可不要嫌弃。 结婚后的第一个星期,他的确给我看了一篇日记,那时候我很开心,但并没有把我以前的日记给他看,我其实也有些害怕,怕我灰暗的过去会吓到他。 可是,不知不觉,我写了这么多,却依然没有给他看过。 他现在还在写吗?我也不知道。 他太忙了,或许,他已经厌烦了这种幼稚的把戏;又或许,他压根就不记得还有这个约定。我们的聊天都越来越少,更何况交换日记呢? 但我永远都记得我们在葬礼上的第一次见面。 他向我走过来,主动想要帮我做些什么。那时候他的眼神那么温暖,又那么自然,对站在黑暗中的我来说,他的一切好像都是明亮的。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恋爱,却因为他而渐渐放下了戒备。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背对着背,连呼吸都是陌生的。 我很想转过身去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变成魔鬼呢? “没问题啊,不用请示陈总,只要能破案,我明天就能调集五个无人机小队来帮忙。”森原市公安局的钱局长听我们叙述完,拍着胸脯说道,“不过,你们也得帮我个忙。” “这话说的,调集无人机来,也是在帮你们自己的忙啊。”我笑着㨃了回去。 “好好好,你说得对,但咱这儿有一起命案,在无人机搜山的时候,你们能不能帮帮我?”钱局长也笑着说道。 “好啊,没问题啊。”大宝率先答应了下来。 “什么情况呢?”我问。 “一栋房子里,两死一伤,现在估计是继父想要性侵女孩,女孩反抗,被继父杀了。这个过程被女孩的同学发现,同学见义勇为,杀了继父,自己也受了伤。”钱局长说道。 “男孩活着?那还要我们法医做什么?直接复盘啊。”大宝说道。 “这案子虽然似乎证据清晰,但是可能会引起很恶劣的社会影响,所以省厅要求我们必须速侦速破,确保案件万无一失!”钱局长说,“你们既然来了,何不就地卧倒,帮我们搞定?” “我发现情况变了。”大宝说,“以前是哪里死人我们去哪里,现在是我们去哪里,哪里就死人,这简直就是柯南体质啊。” “别瞎说!”我狠狠地打了一下大宝的后脑勺。 “哈哈哈。”钱局长笑着说道,“走,在我们市郊区的梅花镇,森原中学。” “哦,那我是知道的。森原中学,太有名了。”我挥挥手,让大家上车。 钱局长描述的恶劣情节,不止一次在各种影视作品中出现。在赶去的路上,可能大家都在脑补各种让人反胃的情节,于是一个个神色凝重,没有说话。 森原中学并不在森原市区内,而是在高速公路的附近。这所中学在省内非常出名,因为它不仅仅是一所普通的高中,还是一所升学率较高的复读高中。这所中学的高一、高二,每个年级只有三百多人,在学生升入高三的时候,将被重新混编。因为除了森原市内,全省各地高考成绩不理想的学生,其家长都有可能将其送入森原中学复读,所以,森原中学的高三年级,居然有两千多人。换句话说,这所中学,主打的就是“复读”品牌。 森原中学所处的梅花镇,本身是个人口不多的小镇子,但因为森原中学的逐渐出名,这个镇子也就繁华了起来。车水马龙得让人觉得是一个繁华的小县城,甚至在大白天进入这里,还会堵车。 孩子来森原中学读书,而森原中学可供住宿的宿舍不多,所以大多数孩子是需要家长来“陪读”的。而在外地陪读和本地陪读不太一样,那就是家长需要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房子,然后辞去工作,来森原市做后勤保障工作,陪着孩子读完这复读的一年。 重视教育是实现民族复兴的基础,但是对名校过度推崇、与他人盲目攀比的心态,则略显畸形了。 需求刺激着供应,虽然还没有房地产开发商在这里开发大片房地产,但是当地村民早已利用自己的宅基地盖起了一排排造型各异的联排房,以供租房之需。据说,这些简陋的建筑,每年暑期,都会供不应求。 现在,镇子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因为和其他学校不同,无论是本校直升的,还是别校复读的学生都已经到校,森原中学没有暑假,他们已经开学半个月了。 韩亮驾驶着勘查车,绕过密集的车流,向镇子最东面行驶过去。等越过了镇子上的繁华,终于看见了镇子东面较为偏僻的地段,有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 数辆警车头尾相接,在一栋自建房的大门口形成了一个圆弧形,把十几名围观群众隔离在现场的外围。自建房的大门口拉着一条蓝白相间的警戒带,提前到现场的钱局长背着手站在警戒带的外面,听着一个声音尖细的男人说着什么。 钱局长远远地看见我们的车停了下来,就穿过警车组成的圆弧,向我们走了过来。那个声音尖细的男人见钱局长走开,立即用哭丧的声音喊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房子租给了这么个衣冠禽兽!这叫我怎么收回建房子的成本啊!” 看来,警方掌握的具体案情,不知道是泄露了,还是群众自行脑补的,已经传了开来。 我们穿过围观群众,向钱局长迎面走了过去,听见几名围观群众正在议论。 “你不知道,这家的小女孩多水灵。” “是啊,这附近谁不知道这个姓彭的女孩子,美人胚子啊!” “你见过她妈吗?她妈长得不行,估计女孩是像她爸。” “她爸,不也死里头了?” “谁说的?那是她继父!你想想,这小女孩她妈真是没长心啊,把这么水灵的一个女儿,和继父放在一起,这不妥妥地要出事儿吗?” “怪不得继父要去搞女儿,继父的这场婚姻根本就是奔着女儿去的吧。” “她妈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维护婚姻,就假装看不到这种龌龊事了呗!”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这二婚的夫妻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听得莫名其妙,也没往深了想,和走过来的钱局长握了握手。钱局长示意我们可以穿戴勘查装备了。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在这种环境下,不可能去占用别人租住的房屋作为专案指挥部,所以,还是进入现场介绍案情更加安全。 我们迅速穿戴好勘查装备,和钱局长一起跨过警戒带,走进了现场的院落。 和其他的出租自建房相比,这个院落可以说是“豪宅”了。别人租住的,可能就是一间仅仅可以烧饭睡觉的小平房,而这个院落里,是一幢二层小楼。 院落是独门独户的,院门朝南。进入院门后,西边是一间厨房,北边则是一幢二层楼房,其他方向都是两米多高的院墙。二层小楼占地面积倒是不大,一楼仅仅是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客厅。从楼梯上到二楼,东西各有一间卧室。 虽然此时尸体已经运走了,但因为楼梯、客厅和院落里都有大量的血迹,所以我们暂时没有进入中心现场。 “女死者叫作彭斯涵,十八岁,是森原中学的高三复读生。”钱局长将我们引到了小院的一角,和我们说道,“她是土生土长的青乡市人。今年高考没上一本线,而她的妈妈要求她至少要上一本线,所以就托人来森原中学复读了。男死者叫作任前进,四十八岁,是青乡市投资集团的区域主管。根据调查,任前进和彭斯涵的母亲是二婚。” “他们之前的婚姻情况如何?”林涛一边整理着手套,一边在院落四周院墙看着。 “彭斯涵的母亲彭夕,今年四十四岁,是青乡市疾控中心的副主任,她的丈夫因为癌症去世了,后来她一直也没有嫁人。”钱局长回答道,“三年前,因为工作关系,她认识了任前进,接触了一年后,结婚了。任前进则是在五年前因感情不和与妻子离婚的,有一个儿子,跟妻子出了国,所以他可以说是光棍一条了。根据调查,任前进和彭夕的感情好像还是不错的,两个人的社会关系调查,也都反映他们是普通人,性格温和,没有什么特殊点。” “彭夕呢?她现在在哪儿?”我想到了围观群众的议论,于是问道。 “比你们早一步到这里,情绪失控,经过派出所的安抚,现在稍微稳定了,很多调查情况也都是她提供的。”钱局长说,“但是根据外围调查可以确定,彭斯涵在高考落榜后,彭夕立即决定要让她复读。森原中学复读升学率很高,所以彭夕就决定将女儿送来这里。可是,来这里复读,必须有家属陪读,而彭夕是公务员,不可能休长假来陪读。” “所以,任前进就自告奋勇了?”陈诗羽显然也听见了群众的议论,于是一脸不快地说,“听起来的确没安好心啊。” “确实是自告奋勇。”钱局长苦笑了一下,说,“当时任前进主动和彭夕说,自己是区域主管,可以申请负责森原一带的业务开发,来森原市市区办公。虽然森原中学距离市区有十几公里的路程,但是任前进觉得并不算什么事儿,就这样每天上下班开车十几公里。吃饭的问题,只需要彭斯涵每天吃食堂或者在镇子上的小饭店就能解决了。见女儿能上森原中学,彭夕当然是喜出望外,也没有过多怀疑,就同意了。” “真是不对孩子负责!”陈诗羽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不要先入为主。”我提醒陈诗羽道。 “这个,还真不是先入为主,现场痕迹基本可以确定你们所知道的案情。”钱局长又苦笑了一下,说道,“别急,我先说完前期的调查情况。” “彭夕对此事怎么看?”我追问道。 “彭夕也听见了围观群众的议论,可是她的情绪稍微稳定,就对警方坚称,自己相信任前进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钱局长说,“不过,她的笃定,让我们心存疑惑,因为她的工作特殊,哦,她是疾控中心的,管的就是疫情。这段时间,她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来看望女儿。我们问她多久来看一次女儿,她也确实无言以对。她根本就不了解任前进和彭斯涵在这边生活的具体细节,就这么坚称相信任前进,反而让人觉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而男性伤者,叫马元腾,今年刚满十七周岁,是森原中学高二直升高三的学生,也就是说,他是本地人、本校人,不是复读生。因为是本校直升的学生,所以他是住校的。”钱局长接着介绍案情,“学校高三混编后,彭斯涵和马元腾被混编在一个班里,是同班同学。通过前期我们的调查发现,马元腾是个性格比较内向的男孩,但对同学很热心,大家对他评价很高,学习成绩非常优秀,在开班摸底考试中,拿了全班第一名、全年级第三名的成绩。换句话说,无论是在同学还是在老师的眼中,马元腾都是正宗的好学生。而彭斯涵就比较不济了,虽然这里的孩子都是刚认识的同学,不甚了解,但对彭斯涵的评价都不太高,说她有点流里流气的,性格偏外向,且成绩不好,开班考是班上倒数。” “两人的关系呢?”我还是忍不住打断。 钱局长说:“两个人刚认识半个月,大多数同学说,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也有同学说,马元腾好像找彭斯涵借过文具什么的。总之,两人并没有多少交情。然后,事发经过,小李,你来说一下吧,你最了解。” 一名姓李的主办侦查员上前一步,翻了翻本子,说道:“目前事发经过,都是马元腾自己陈述的,哦,当然,痕迹检验部门也进行了验证。” “你说说看。”我一边问道,一边翻开小李递过来的从医院调取的马元腾的病历。 这是一本急诊病历,记录着马元腾被送往医院的诊治过程。 患者今晨被人发现后,120急送入院。 检查:神志模糊,皮肤苍白。额部刀砍伤,长约10cm,深达骨质,可见颅骨外板骨折。肩部及背部见五处刀砍伤,创口哆开,长约8cm,深达肩胛骨。上述创口可见活动性出血。血压:80mmHg/60mmHg,呼吸:20次/分,心率:110次/分。 急诊入院后,送急诊手术室,行局部麻醉下清创缝合术,并给予止血、补液、输血、对症治疗。手术成功,安返病房,神志恢复,测血压:100mmHg/75mmHg,心率:90次/分。继续给予止血、输液治疗。 辅助检查:额部颅骨外板骨折,硬膜下少量出血。 诊断:颅骨骨折、硬膜下出血、全身多处软组织裂伤、失血性休克。 “马元腾在手术后被送去做了头颅CT,做完后,才回到急诊病房,那时候我们已经在病房里等着了。”小李说道,“当时他已经神志清楚了,就给我们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昨天晚上八点钟左右,马元腾在学校上完自习,想起自己借了彭斯涵的一套文具。因为彭斯涵不在学校上自习,而今天单元考试需要用这套文具,所以他怕彭斯涵今天没有文具使用,于是就去她家还文具。走到她家院落的时候,发现她家的院门是开着的,于是就直接走了进去。一走进院子,他就听见彭斯涵的叫喊声,于是连忙上到了二楼,发现二楼东侧卧室的门是坏的。在二楼东侧卧室的门口,马元腾看见任前进正压在彭斯涵的身体上,用手捂着彭斯涵的嘴巴,而彭斯涵的下身全都是血。当时马元腾就吓坏了,情不自禁叫喊了一声。任前进听见了马元腾的声音,于是冲了过来,马元腾当时就看见任前进的手上提着一把刀,马元腾没办法,只能顺手拿起二楼过道茶几上的另一把刀,赶跑任前进。任前进就向楼下跑,想要往院子里去,马在其身后追打。两人在院落里发生了械斗,最后任前进先倒地,而马元腾也力气耗尽,拼命挣扎到院门口想要求助,可是最后也失去了意识。” “昨晚的事情?”林涛此时已经在院子里绕了一圈,问道。 小李点点头,说:“是的,不过直到今天早晨六点钟,有人经过院门口,才发现满身是血的马元腾倒在大开的院门口,这才报警而案发。” “熬了一整夜,小伙子身体就是好,能扛。”大宝赞道。 “总的来说,损伤不是很严重,失血速度不快,这才保了一命。”我皱着眉头看着病历,说道,“头部损伤较重,这也是失血性休克前期导致他无法求救的原因,颅内的出血导致整个人都是蒙的状态。” “你说,痕迹检验验证了口供,是吗?”林涛问道。 一名现场勘查员从钱局长身后走了出来,拿出一台平板,打开现场照片给林涛看:“林科长,你看,现场虽然血足迹非常多,但线路还是很清楚的。血足迹主要是两种鞋印,一种是波浪形鞋印,一种是方格形鞋印。女死者彭斯涵的身边全部是波浪形的血足迹,而没有方格形的。楼梯上,可以看出波浪形的血足迹在前、方格形的血足迹在后的成趟、单趟足迹向院内走向。到了院内后,血足迹就杂乱无章了,很显然,两人是在这里发生了械斗。最后,是方格形的足迹从院中央延续到大门口结束。我们查验了,死者任前进的鞋子,是波浪形的L球鞋;而伤者马元腾的鞋子,则是方格形的A板鞋。” “这就符合了任前进在侵害彭斯涵,被马元腾发现并追逐打斗后,马元腾走到门口的全过程。”林涛说,“那这个案子就清楚得很了,毕竟侵害彭斯涵很显然是事件的起因,彭斯涵大量失血,对她施加侵害的人必然会留下血足迹,而彭斯涵的身边只有任前进的足迹,这就可以说明问题了。” “凶器呢?都是什么刀?”我问道。 勘查员把平板移到我的面前,说:“一把匕首、一把西瓜刀,都掉落在院落的中央。” 我看了看,照片上有两把严重血染的刀具,其中一把是刃宽三厘米左右的尖刃制式匕首,另一把是长二十多厘米、刃宽五厘米的切西瓜的圆头刀具。刀刃刀柄上都被血液覆盖,说明在刀上提取指纹已经不可能了。 “虽然痕迹检验把事实固定得很清楚了,但还是要扎实证据的。”我说,“毕竟三名当事人只有一人活着,我们要有更加扎实的证据来印证他的口供,这样才能把案件办完善。” “是啊,虽然结局很悲惨,但是扎实证据不仅有利于案件销案,明确马元腾是正当防卫,同时也有利于给这个品学兼优的马元腾申报见义勇为奖。”大宝挺了挺胸膛说,“这也是我们法医的责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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