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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马普尔小姐采取行动复仇女神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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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马普尔小姐看了三遍之后,把信放在一边。她眉头微蹙,坐在那里,思索着这封信意味着什么。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居然没掌握什么确切的信息。她能从布罗德里伯先生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吗?她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有这种事,那跟拉斐尔先生的计划不符。但是,拉斐尔先生究竟希望她做什么?调查一件她一无所知的案子?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考虑了几分钟之后,她认为这是拉斐尔先生预谋好的。她想起在那段短暂的日子里结识的他,他的无能,他的坏脾气,他那灵光一现的才华和偶尔展现出的幽默。他喜欢取笑别人,她想,他也被别人捉弄过。而几乎可以肯定,这封信会令布罗德里伯先生的好奇天性受挫。 对于这件事究竟是什么,马普尔小姐心中没有任何想法,连细微的线索也完全没有。总之,她一头雾水。她想,拉斐尔先生并不打算让这封信有什么用。他有——怎么说好呢——其他的打算。可她一无所知,于是这件事就无法开始。这就像是一个毫无线索的填字游戏。应该会有蛛丝马迹,她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她是不是该放下毛衣针,以便坐在椅子里更加集中精神地解决问题。或者,拉斐尔先生想让她坐飞机或者乘船去西印度群岛、南美或者其他什么特殊的地方?她要么自己查出应该做什么,要么会收到明确的指示。也许他认为她足够聪明,能猜出问题、提出问题,然后找到解决之道?不,她不太相信。 “如果他真的这么想,”马普尔小姐大声道,“那么他就是一个傻瓜。我是说,他死之前是个傻瓜。” 但她不认为拉斐尔先生是个傻瓜。 “我会收到指示的。”马普尔小姐对自己说,“不过会是什么呢?又会在什么时候呢?” 这时候,她猛然想了起来,之前没注意到,她确实收到了一个指示。她对着空气再次大声说了起来。 “我相信永生,”马普尔小姐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哪儿,拉斐尔先生,但你就在那里,对此我毫不怀疑。我一定尽我所能,完成你的心愿。” 2 三天后,马普尔小姐给布罗德里伯先生写了封信。这是一封很短的信,简明扼要。 亲爱的布罗德里伯先生: 我考虑了您向我提出的建议,现在,我要让您知道,我决定接受去世的拉斐尔先生提出的建议。我会尽我所能完成他的心愿,虽然我不能保证成功。确实,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很低。我没在他的信中得到任何直接的提示,也没有得到——我觉得这个词很简要——任何方法。如果您知道更多的信息,我认为您愿意告诉我其中的明确指示。但您并未这么做,可见事实并非如此。 我推测拉斐尔先生去世前心智和心情都还不错吧?我想我有理由问一下,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案件引起了他的兴趣,不管是生意方面的,还是私人关系方面的?他有没有因为觉得哪件案子判决得极为不公平,而向您表达过他的愤怒或者不满?如果有的话,我认为我有理由要求您告诉我。在他的亲朋好友中,有没有人最近身处危难,成为不公平裁决的受害者,或者是类似的情况? 我想您一定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事实上,拉斐尔先生自己也会希望我这么做。 3 布罗德里伯先生给靠在椅子上吹口哨的舒斯特先生看这封信。 “她要接受了,是吗?有意思的老家伙。”舒斯特先生说,接着补充道,“我想她可能知道些事,是吗?” “当然没有。”布罗德里伯先生说。 “真希望我们能知道。”舒斯特先生说,“他是个怪异的家伙。” “一个难相处的人。”布罗德里伯先生说。 “我完全没有想法,”舒斯特先生说,“你呢?” “我也是。”布罗德里伯先生说,然后又说,“我猜他不愿让我有什么想法。” “是啊,他这么做,让事情更复杂了。我根本不相信一个乡下女人能看透一个死了的人的心,并且知道困扰他的奇怪想法。你不会认为他想让她误入歧途吧?她开始行动了吗?真是笑话!也许他觉得她太自以为是了,可以解决那些乡下问题,而他偏要给她好好上一课——” “不,”布罗德里伯先生说,“我不这么想,拉斐尔不是这种人。” “有时候他是个顽皮的魔鬼。”舒斯特先生说。 “没错,但不是——我认为他是认真对待此事的。有什么事让他烦忧。事实上,我非常确定,他肯定在烦恼某件事。” “他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或者至少给你个提示?” “不,他没有。” “那这家伙怎么能希望……”舒斯特先生突然打住了话头。 “他不会真的认为她能从中读出什么吧,”布罗德里伯先生说,“我想知道,她打算怎么开始呢?” “要我说,这就是个恶作剧。” “两万英镑可是一大笔钱。” “没错,但如果他知道她做不来呢?” “不会的,”布罗德里伯先生说,“他没有那么蠢。他肯定认为她有机会做些事,或者找到点什么。” “那我们能做点什么?” “等待,”布罗德里伯先生说,“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毕竟,事情总会发展。” “你从哪儿得到过什么秘密指令吗?” “亲爱的舒斯特,”布罗德里伯先生说,“拉斐尔先生绝对信任我作为一个律师的谨慎和道德操守,那些密封的指令只有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才会打开,而现在还没发生这种事。” “而且永远不会。”舒斯特说。 对话就此结束。 4 布罗德里伯先生和舒斯特先生都非常幸运,他们有一个完整的职业生涯。而马普尔小姐则没那么幸运了。她打着毛线,陷入沉思。最近她也会出门散散步,偶尔会被彻丽规劝不要这么做。 “您知道医生怎么说的,不能做太多运动。” “我走得很慢,”马普尔小姐说,“而且什么都不做——我是说挖土锄草什么的。我只是,哦,我只是一步一步行走,想想事情而已。” “想什么?”彻丽来了些兴致。 “我希望自己知道。”马普尔小姐说。她让彻丽给她拿条围巾,因为刮起了寒冷的风。 “是什么让她烦躁不安,我可真想知道啊。”彻丽对丈夫说,并将一盘中式炒腰花和米饭放到他面前,“中餐。”她说。 她丈夫赞赏地点了点头。“你的厨艺与日俱增。” “我很担心她,”彻丽说,“我担心是因为她有些焦虑。她收到了一封信,就是那封信让她烦恼。” “她需要的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彻丽的丈夫说,“静静地坐着,放松,从图书馆借一些新书,有一两个朋友过来拜访她。” “她在想什么事,”彻丽说,“计划一类的。想如何解决。这是我所看到的。” 她中断了谈话,把咖啡杯摆在托盘上端了过去,放在马普尔小姐身边。 “你认不认识一个住在这附近一幢新房子里的女人?她名叫黑斯廷斯。”马普尔小姐问道,“还有一个人,我想是叫巴特莱特小姐,跟她住在一起……” “什么——您是说,村子尽头那幢修葺一新并重新粉刷过的房子吗?那里的人刚住进去不久,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您为什么想问这个?她们不怎么有趣,至少就我所知是这样的。” “她们是亲戚吗?”马普尔小姐问。 “不,我觉得她们只是朋友。” “我想知道为什么——”马普尔小姐突然打住了。 “您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马普尔小姐说,“可以帮我把书桌擦一下吗?再把钢笔和纸拿过来吧,我要写封信。” “给谁写?”彻丽带着她那与生俱来的好奇问道。 “给一位牧师的姐妹。”马普尔小姐说,“牧师叫坎农·普雷斯科特。” “是您出国去西印度群岛认识的人,对吧?您给我看过相册里他的照片。” “是的。” “您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吧?就只是给一位牧师写封信吗?” “我感觉很好。”马普尔小姐说,“我特别想忙活点什么事,只有普雷斯科特小姐有可能帮到我。” 亲爱的普雷斯科特小姐: 希望您没忘记我。我在西印度群岛的圣多诺黑遇见了令兄和您,如果您还记得的话。希望亲爱的坎农身体健康,也希望他没有因为哮喘病而在去年那个寒冷的冬天遭受太多痛苦。 我给您写信是想问您,可否将沃尔特斯太太——艾丝特·沃尔特斯——的地址告诉我?在加勒比海的那些日子可能会让您回忆起来她,她是拉斐尔先生的秘书。那时她给过我地址,但不幸的是,我给弄丢了。我很想给她写封信,告诉她一些园艺方面的事,因为她曾经问过我,但我当时无法回答她。几天前,我辗转听说她再婚了,但我不太确定是否属实。也许关于她的事,您知道的比我多。 希望没有给您带来不便。请代为问候您的兄长。祝福您。 ---您真诚的 ---简·马普尔 信寄出去之后,马普尔小姐感觉好多了。 “至少,”她说,“我开始做点事了。我对此没抱太大希望,但也许会有帮助。” 普雷斯科特小姐几乎是一收到信就回信了。她是这世上最有效率的女人之一。她写了一封令人愉快的信,并附上了沃尔特斯太太的地址。 我从未直接听说过艾丝特·沃尔特斯的事。但和您一样,我的一个朋友说看到了她再婚的通知。我相信,她现在是奥尔德森太太或者安德森太太了。她的地址是:汉普郡,奥尔顿附近,温斯洛小屋。我的兄长向您问好。我们住得太远了,这真让人难过。我们住在英格兰北部,而您住在伦敦南部。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您诚挚的 琼·普雷斯科特 “奥尔顿,温斯洛小屋。”马普尔小姐边念边写了下来,“确实,离这儿不远。嗯,不远。我可以——不知道怎样比较快捷——租一辆出租车,稍稍奢侈一下。如果能有所收获,那付出点金钱也算合理。现在,我是写信事先告知她,还是听天由命?我觉得还是听天由命的好。可怜的艾丝特,这下她很难再带着善意或亲切之情回忆起我了。” 马普尔小姐又沉浸在汹涌的思绪之中了。很有可能是她在加勒比海的作为将艾丝特·沃尔特斯从即将发生的谋杀中拯救了出来,至少马普尔小姐是这么想的,但艾丝特·沃尔特斯不会相信这种事。“一个好女人。”马普尔小姐说,接着用柔和的语调大声说道,“一个很好的女人。这种女人太容易相信坏人了。事实上,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这种女人都会嫁给一个凶手。”马普尔小姐沉思着,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也许救过她。实际上,我几乎非常肯定这一点。但我认为她并不同意我的观点。也许她很不喜欢我,这样的话,我很难从她那儿打听到什么情况,但不妨试试,总比坐在这儿一直等下去好。” 也许,拉斐尔先生给她写信的时候是想跟她开个玩笑?他并不总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根本不在乎人们的感受。 “不管怎样,”马普尔小姐说着看了一眼时钟,她决定早点上床休息,“睡觉之前思考问题会思如泉涌,有助于想出办法来。” 5 “睡得好吗?”彻丽把早茶放在马普尔小姐的肘边时问道。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马普尔小姐说。 “噩梦?” “不不,不是那种。我正在跟某个人讲话,不是我非常熟悉的人。只是对话而已。接着我看到,我发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了,变成了别人。真是古怪。” “有点乱。”彻丽说。 “只是让我想起了什么,”马普尔小姐说,“或者我曾经认识的某人。帮我叫英奇过来吧,大约十一点过来。” “英奇”是马普尔小姐过去时光的一部分,原先是一辆出租车的主人。英奇先生去世后,他的儿子小英奇在四十四岁那年继承了家族事业:一间车库和两辆老汽车。他死了之后,车库换了新主人,那时已经有了“皮普的汽车”、“詹姆斯的出租车”和“亚瑟租车处”等公司,但老居民们仍然管它叫“英奇”。 “不是去伦敦吧?” “不,我不去伦敦。我可能会在黑斯尔米尔吃午饭。” “您打算去做什么呢?”彻丽说,满腹狐疑地看着她。 “想假装偶遇一个人。”马普尔小姐说,“不太容易,可我希望自己能做到。” 十一点半,出租车等在门口了,马普尔小姐指示彻丽说:“拨一下这个号码好吗,彻丽?问问安德森太太在不在家。如果是安德森太太接的电话,或者她走过来准备接,就说布罗德里伯先生要跟她讲话,而你,”马普尔小姐说,“是布罗德里伯先生的秘书。如果她不在家,问问她什么时候会在。” “那如果她接了电话呢,之后我要怎么说?” “问她能否在下周安排一天去布罗德里伯先生的办公室跟他见个面。等她告诉你之后,你把日子记下来,然后挂上电话。” “这就是您所想的事啊?!可这是为什么?您为什么要我去做呢?” “记忆是一件奇怪的事,”马普尔小姐说,“有时候你会记得一种声音,即使有一年多没听过了。” “那……这个叫什么的太太,从未听过我的声音?”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所以我才会让你来打电话。” 彻丽按她的指示照做了。她打听到安德森太太出门购物了,但是会回家吃午饭,并且会在家待整整一个下午。 “哦,这样事情就简单了。”马普尔小姐说,“英奇在吗?哦,还在。早上好,爱德华。”她冲亚瑟租车处的现任司机,实际上叫乔治的那个人说,“现在,我想去的是这个地方。我想用不了一个半小时。” 探险队出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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