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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33 嗅觉障碍复仇者 作者:尤·奈斯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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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高峰时段开始了,格兰斯莱达街里开着车的工薪族缓缓驶过警察总署。一只篱雀坐在枝头,看着最后一片树叶飘落,被风吹起,又翻飞着经过五楼会议室的窗户。 “我不擅长演讲。”毕悠纳·莫勒开口。曾经听过莫勒之前几次演讲的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一瓶要价七十九克朗的欧普拉气泡酒,十四个还未拆封的塑料酒杯,还有每个曾参办屠夫一案的人,都在等莫勒把话说完。 “首先,欢迎来自奥斯陆市议会的市长和警察局长光临,也感谢大家让案子圆满终结。各位都知道,我们承受了不少压力,尤其这犯人还连抢了几家银行……” “我可不知道谁会只抢一家!”伊佛森大喊,带起一波笑声。他选择站在房间后方靠门口的位置,以便看清与会的警察。 “我想你可以这么说。”莫勒微笑,“我想说的是,呃……各位都知道……我们很高兴案子已经结束了。在开始喝香槟以前,我想特别向一个人致谢,他应该得到最大的赞赏……” 哈利感到大家都在看他。他最讨厌这种场合了,老板上台讲话,上台对老板讲话,感谢众位小丑,一场毫无意义的演出。 “领导本案的鲁内·伊佛森。鲁内,恭喜你。” 一阵掌声。 “鲁内,你要不要说几句话?” “好的。”伊佛森说。集合的警察都伸长了脖子。他清了清喉咙:“可惜,我不像毕悠纳一样,有说自己不擅长上台讲话的权利。因为我很擅长。”更多笑声,“我担任过其他成功结案的案件发言人,从那些经验来看,我知道要感谢所有人是一件很累的事。大家都知道,警察工作需要团队合作。贝雅特和哈利有幸得分,但全组人都下了基本功。” 哈利不可置信地看着群众点头同意。 “所以,谢谢大家。”伊佛森的目光扫过全体警员,显然有意让每个人都觉得受到注意和感谢。然后他以更兴高采烈的语气大喊:“大伙儿这就来开香槟吧!” 有人递了个酒瓶过来,他用力摇晃一阵,开始转动松木塞。 “我实在懒得看下去。”哈利低声对贝雅特说,“我走了。” 她责备地望了他一眼。 “小心!”木塞嘣地弹出,飞向天花板,“大家拿杯子啊!” “抱歉,”哈利说,“明天见。” 他走进办公室,拿起自己的夹克,搭电梯下楼,身子靠在电梯间的墙上。昨晚在亚布的农舍,他只睡了几个小时。早上六点,他开车到莫斯市的火车站,找到电话亭和莫斯市警局的电话,报案说海边有一具尸体。他知道他们会请奥斯陆警方协助。八点,他抵达奥斯陆,在伍立弗路的咖啡小铺里喝了一杯可塔朵调味咖啡,等到确定这案子已经转到别人手里,可以安心进办公室。 电梯门滑开,哈利从双开弹簧门中走出来,进入冷冽的奥斯陆秋日空气。据说,这里的空气污染比曼谷还要严重。他告诫自己不必赶时间,强迫自己放慢脚步。今天他什么都不想去想,只要睡觉,也希望不会做梦。希望到了明天,所有的门都会在身后关起。 除了一扇门。这扇门永远不会关,他也不想让它关。不过,他要等到明天再去想这件事。然后他要跟哈福森在奥克西瓦河边散步,停在当初发现她的那棵树下,第一百次重建当时的情景。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忘记,而是想让感觉回来,让鼻子再次嗅到气味。他已经开始渴望了。 他走上草坪中央的小路,这是快捷方式。他并没看左边的灰色监狱大楼,里面的洛斯可想必已经把西洋棋都收好了。他们绝对不会在拉科伦村发现任何事,或者任何让人联想到这个吉卜赛人或他手下喽啰的事,即使负责侦办的人是哈利。他们只得尽可能去调查。屠夫已经死了。阿尔内·亚布死了。正义就像水,爱伦有一次这么说,终会找到出路。他们知道这不是真的,但至少他们有时能在这个谎言里得到慰藉。 哈利听到警笛声。警笛已经响了一阵子了。有着旋转蓝灯的白色车辆从他身旁驶过,消失在格兰斯莱达街。他设法不去想这些警车为什么会出来。或许跟他没有关系。就算有,也只能等。等到明天。 汤姆·瓦勒发现自己到得太早。这个淡黄色住宅区的居民,白天并不会闲坐在家。他已经按下最下面一排的按钮,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一个滞闷、金属般的声音:“哪位?” 汤姆猛地转身。“嘿,请问是……”他看了看按钮旁边的名牌,“阿斯特丽·蒙森吗?” 二十秒后,他来到楼梯顶端,一张写满惊恐的雀斑脸从保险链条后方凝望着他。 “蒙森小姐,我可以进去吗?”他问,做出戴维·哈塞尔霍夫特有的露齿笑容。 “最好不要。”她的尖嗓音说。她大概没看过《海滩游侠》。 他把证件拿给她看。 “我是来请教,安娜·贝斯森的死有没有我们应该知道的事?警方已经不能肯定那是自杀了。我知道有个同事私下来调查过,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跟他谈过。” 汤姆听说,动物能嗅出恐惧,尤其是猎食性动物。他不觉得惊讶,让他惊讶的是,竟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嗅出恐惧。恐惧跟牛尿一样,有股转瞬即逝的苦味。 “蒙森小姐,你在怕什么?” 她的瞳孔扩张得更大了。汤姆的天线现在嗡嗡直响。 “有你的帮助,对我们非常重要。”汤姆说,“警察与民众之间,最重要的一层关系就是坦诚,这你应该同意吧?” 她的眼光开始闪烁,他决定冒险:“我相信我同事可能涉嫌本案。” 下巴掉下,她露出绝望的表情。中了! 他们坐在厨房里。咖啡色的墙面上布满小孩的涂鸦,汤姆猜她大概是一群小孩的姑姑。他边听她说话,边做笔记。 “我听到走廊有东西掉下来的声音。我走出去,看到一个男人四肢着地,趴在我门外。看样子他一定跌倒了,于是我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但我并没有听到清楚的回答。我上楼按安娜的门铃,但里面也没人应。那男人口袋里的东西掉了满地,我在他皮夹里找到他的名字和住址,然后我扶他到马路上,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地址给了司机。我就只知道这样。” “你确定那是后来又来找你的那个人?也就是哈利·霍勒?” 她咽了口口水,然后点头。 “阿斯特丽,没关系的。你怎么知道他去过安娜家里?” “我听到他进门了。” “你听到他进公寓楼,又听到他走进安娜的家?” “我的书房就在走廊旁边,走廊上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听得很清楚。这一区很静,平常都没人。” “你在安娜公寓附近有没有听到其他动静?” 她迟疑着。“那个警察走了以后,我好像听到有人蹑着脚走上安娜家的声音,但那声音像是女人的。你也知道,高跟鞋的声音不一样。但我想应该是三楼的古德森太太。” “哦?” “她在老市长酒吧喝过几杯以后,通常都会偷溜回来。” “你有没有听到枪声?” 阿斯特丽摇头。“两栋公寓之间的墙壁有隔音。” “你还记得出租车的车牌号吗?” “不记得。” “你听见走廊上有东西掉落的声音时是几点?” “十一点十五分。” “阿斯特丽,你非常确定吗?” 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 她再度开口,语气里突如其来的坚定让汤姆很讶异:“他杀了她。” 他感觉心跳变快了,就快了那么一点。“阿斯特丽,你为什么这样说?” “听说安娜那天晚上自杀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会有人醉得像团烂泥、躺在楼梯上吗?而且她也没来应门。我想过要报警,可是他却到这里来……”她看着汤姆,仿佛就快溺水而死,而他是救生艇,“他第一个问我的问题就是我认不认得他。我当然知道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高了半度:“凶手问唯一的目击者认不认得他?你说呢?他是来警告我,要是我说出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我照他要的做了,说我从来没见过他。” “但你刚才说,他后来又回来找你,问阿尔内·亚布的事?” “对,他要我把罪名加在别人头上。请你了解我当时有多害怕。我假装什么都不懂,顺着他的意思……”他听出她语带哭腔。 “但现在你却愿意把事情告诉我们?你也愿意上法庭做证?” “是的,如果你……如果我能确定自己很安全。” 另一个房间传来收到电子邮件的叮咚声。汤姆看了看表,四点三十分。他的行动要快,可能的话最好在今晚。 四点三十五分,哈利打开自家的门,顿时想起他忘了约哈福森去健身房踩飞轮的事。他踢掉鞋子,走到客厅,在闪动着的电话录音电话上按下播放键。是萝凯。 “法庭周三会做裁决。我已经订了周四的机票。十一点会到加勒穆恩机场。欧雷克问你能不能来接我们。” 我们。她说得好像判决马上就生效了似的。如果输了官司,他就不会接到“我们”,只会是一个丧失了一切的人。 她没留下号码,好让他回电说一切已经结束,她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他叹口气,倒进那张绿色扶手椅里,闭上眼睛,看到她出现。萝凯。冰冷的白床单烧得他皮肤发痛,敞开的窗前那几乎不动的窗帘,透进一束月光,照上她裸露的手臂。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眼、手、窄窄的肩、又长又细的颈和跟他交缠着的双腿。他感到她那均匀、温暖的气息吹上自己的脖子,听着这副熟睡身躯发出的呼吸在他轻柔抚过她颈背时,几乎难以觉察地改变了节奏。她的臀部也几乎难以察觉地开始朝他移动,仿佛她刚才只是在休息,在等待。 五点,在奥斯特瑞斯镇家里的鲁内·伊佛森拿起电话,准备告诉来电者他一家刚要坐下吃饭;而在他家,吃饭是一件大事,可否请他晚点再拨? “伊佛森,很抱歉打扰了你。我是汤姆·瓦勒。” “嘿,汤姆,”伊佛森嘴里含着嚼了一半的马铃薯,“听我说……” “我要你下令逮捕哈利·霍勒。还要一张搜他家里的搜查令,外加五个人负责搜查。我有理由相信,霍勒很不幸地涉嫌一起谋杀案。” 马铃薯呛进了气管。 “事情紧急,”瓦勒说,“证据可能有被毁的风险。” “毕悠纳·莫勒。”咳个不停的伊佛森好不容易说出这几个字。 “好,我知道严格来说这是莫勒的职责,”汤姆说,“但我想你一定也同意,他会有成见。他和哈利已经共事十年了。” “说得也是。但我们今天在忙别的事,所以我的手下都抽不开身。” “鲁内……”伊佛森的太太说。他不太想刺激她。今天的香槟庆祝会过后,他晚了二十分钟到家,然后葛森街挪威银行分行的警报就响了。 “汤姆,我再回你电话。我会打给警方律师,看看有什么办法。”他清了清喉咙,又用大得能让太太听见的声音说,“等我们吃过饭以后。” 哈利醒来时,听见有人重重敲门。他的脑子自动下了结论,这人已经敲了好一阵子的门,而且肯定知道哈利在家。他看了看表,五点五十五分。刚才他一直梦到萝凯。他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来。 更多敲门声,更重了。 “来了啦,来了啦!”哈利一面喊一面走向门口。透过门上凹凸不平的玻璃,他看出一个人影。一定是哪个邻居,哈利想,才会没用对讲机。 他的手刚碰到门把,就停止了动作。一股寒意蹿上后颈,眼前看到黑点,脉搏加快。糟透了。他开了门。 是阿里,正眉头深锁。 “你答应过今天以前要把地下室的储藏间收拾好的。”他说。 哈利一手拍上前额。 “妈的!对不起,阿里。我真是个没用的糊涂鬼。” “没错,哈利。如果你今晚有空,我可以帮忙。” 哈利讶异地打量他。“帮我?我的东西十秒内就能拿光。老实说,我还真想不起来下面到底放了些什么。但没关系。” “哈利,那些是贵重物品。”阿里摇摇头,“把那种东西放在地下室,你真是疯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现在要去施罗德酒馆吃点东西,吃完我就回来。” 哈利关上门,倒回椅子里,按下遥控器。手语新闻。哈利以前调查过一个案子,需要找几位聋人问话,他也因此学了几句手语。他比对着记者的手语和出现的字幕。中东前线很安静。一位美国人因为替塔利班打仗而受到军法审判。哈利放弃了。施罗德酒馆的招牌菜,一杯咖啡,一根烟,他沉思着。还是去地下室,然后直接上床。他拿起遥控器,正准备关电视,却看到打手语的人伸直五指,竖起大拇指对着他。他记得这个手势。有人被枪杀了。哈利立刻想到阿尔内·亚布,但他是窒息死的。他的目光沿着字幕看去,椅子里的身体僵住了。他开始疯狂地按遥控器。很糟——可能还是非常糟的消息。电视即时新闻上说的并不比字幕多多少: 银行职员在抢劫时遭到枪击。今天下午在奥斯陆葛森街的挪威银行分行,劫匪对一名职员开枪。该名职员有生命危险。 哈利走进卧室,打开电脑。银行抢劫案是首页上的头条,他轻点两下鼠标: 该银行今日准备结束营业前,一个戴头套的劫匪持枪进入,命令女性分行经理取出提款机里的所有现钞。由于事情并未在限定时间内完成,劫匪对现年三十四岁的银行职员开枪。据称这位女性伤者有生命危险。鲁内·伊佛森组长表示,警方目前尚无线索,对本案似乎遵循所谓“屠夫”犯下的几起抢劫案模式一事不予置评。警方也表示,屠夫已于本周被人发现死在巴西的迪亚爵达。 可能是巧合,当然有可能,但并不是。哈利一手摸过脸,他从一开始就在担心这件事。列夫·格雷特只抢了一家银行,接下来的抢劫案都是别人干的。有人干得从容至极,到了一丝不苟地模仿屠夫的原始抢劫手法并引以为傲的地步。 哈利想要撇开这个思绪。他现在不想担心银行抢劫案或银行员工被杀的事,也不愿去想如果竟然有两位屠夫会怎么样。还有他可能又得在伊佛森手底下侦办,再度搁置爱伦的案子。 停。今天不要再想了。明天再说。 但他的双腿仍把他带到走廊,他的手指也自发地拨打了韦伯的电话:“我是哈利,有什么新消息吗?” “当然。”令人讶异的是,韦伯听起来很高兴,“好孩子最后总会走运。” “这倒是新鲜事。”哈利说,“说说看。” “我们还在银行里的时候,贝雅特从痛苦之屋打电话给我。她开始看抢劫案录像带,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那个人说话时,站得离柜台的塑料玻璃很近。她建议我们去查口水。当时抢劫案才发生了半小时,所以还有机会找到东西。” “结果呢?”哈利不耐烦地问。 “玻璃上没有口水。” 哈利呻吟。 “但有呼气浓缩的微滴。” “真的?” “对,真的。” “最近一定有人做了祷告。恭喜啦,韦伯。” “我想我们三天内就能拿到染色体调查结果,然后就可以开始进行比对。我猜不必过完这周,就会知道他的身份了。” “希望你是对的。” “当然啦。” “好吧,谢谢你救回了我的胃口。” 哈利挂了电话,穿上夹克,准备离开,却想起电脑还没关,于是又走回卧室。他正想关机,就看到了。他的心一沉,血管里的血几乎要凝固。他有一封电子邮件。当然他还是可以不理会,还是可以关掉电脑。应该这样的,反正没有急事。可能是其他人寄来的,不可能的寄件人只有一个。哈利很想现在就去施罗德酒馆,在多弗列街上,想着那双挂在半空中的旧鞋究竟怎么回事,或享受萝凯在梦里的画面,诸如此类的。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他的手指再度取得控制权,体内的机器嘎嘎启动。然后邮件出现了,是一封长信。 嘿,哈利: 干吗拉长了脸?也许你以为再也不会有我的信了。唉,哈利,生命是充满惊喜的呀。你看到这封信时,阿尔内·亚布也已经发现了这件事。你我两个让他无法承受生命,不是吗?如果我没弄错,我猜他太太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他。很残忍吧?夺走一个男人的家人,尤其当你知道这是他私生活中最重要的事的时候。但他也只能怪自己,不忠的人受到再严厉的惩罚都不为过。对不对,哈利?总之,我的小小复仇在此结束。 但既然你以无辜者的身份卷进了这件事里,或许我欠你一个解释。这个解释其实很简单。我爱过安娜,真的,我爱她这个人,和她给我的一切。 不幸的是,她并不爱我给她的东西。“海”开头的,深沉睡眠。你知道她有毒瘾吗?我说过,生命充满惊喜。在她某一次——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失败的画作展览之后,我介绍毒品给她。然后她和它一见钟情,一“针”即合。多年来,安娜是我的客户,也是我的秘密情人,这两个角色可以说无法分割。 困惑了吗,哈利?因为你剥光她衣服的时候并没看到针孔?是的,“一针即合”只是个形容,其实安娜根本没法打针。我们把海洛因放在古巴巧克力的锡箔纸上,用吸的。这样比注射还贵,但只要安娜跟我在一起,就只需要付批发价。我们俩——那个词是怎么说来着的——如胶似漆。想到往日时光,我还会眼眶泛泪呢。她把女人能为男人做的事都做了:她跟我做,替我煮饭,帮我“装草”,逗我开心,安慰我,甚至苦苦哀求我。基本上,她唯一没做的就是爱我。哈利,这怎么会有这么难呢?毕竟,她爱过你,而你却对她弃若敝屣呀。 她甚至还爱了阿尔内·亚布。我还以为她只把他当摇钱树——以便用市价买毒品——暂时离开我一阵。 但五月的一天傍晚,我打电话给她。我犯了芝麻大的罪,刚坐完三个月的牢,因此安娜跟我有一阵子没见面。我说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我刚收到来自清莱工厂的全世界最纯的一批货。我立刻就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情况不对。她说结束了,我问她是指“海”还是指我,她说两个都是。她说,事情是这样的,她开始画一件会让她名留青史的艺术作品,需要保持头脑清醒。你也知道,安娜这个人一旦决定做什么事,就固执得像头牛似的。所以我猜你没在她血液里找到毒品,对吧? 然后她跟我说有一个男人,阿尔内·亚布。他们开始约会,还打算同居。首先,他必须先跟他太太离婚。听过这故事吧,哈利?我也听过。 奇怪的是,世界开始崩塌时,你会变得全神贯注。在我放下电话前,我知道要做什么事。复仇。很原始吗?一点也不会。复仇是会思考的人类的反射行为,是行动与一致性的复杂结合,目前为止没有他种动物成功演化出来。就演化论来说,施加报复的行为显然极为有效,只有复仇心最强的人才得以存活。复仇,不然死路一条。听起来很像西部电影的片名吧?但别忘了,正是报复的逻辑创造出宪政国家的。以牙还牙、有罪者在地狱被焚烧,或至少一颗头吊在绞刑台边上,这些都是神圣的担保。哈利,复仇其实是文明的基础。 所以那天傍晚我定下心来,想出了一个计划。 计划很简单。 我向崔奥芬[即安娜订购过钥匙的锁店。]订了一把安娜公寓的钥匙,细节我就不告诉你了。等你离开她家,我就开门进去。安娜已经上床了,她、伯莱塔M92F手枪和我进行了一场漫长又有开导性的对话。我请她找出阿尔内·亚布给她的一样东西——卡片、信件、名片什么都好。我的计划是把东西放在她身上,帮你把谋杀案跟他联系在一起,但她只有他家人在农舍拍的一张照片,是她从他相簿里拿出来的。我猜这样可能太难懂了,你可能会需要多一点帮助,于是我想了个办法。伯莱塔先生说服她告诉我怎么进入亚布的农舍,钥匙就在门外的灯里。 对她开枪以后——细节我就不多说了,因为结果实在令人扫兴(没有露出恐惧或后悔的样子)——我把照片放在她鞋子里,然后立刻动身前往拉科伦村。我把安娜的备用钥匙放进农舍,那把钥匙你现在肯定也已经发现了。我想过把钥匙贴在马桶水箱里,我最喜欢那里,《教父》里的迈克就把枪藏在那边。但你大概不会想到去那里找,这样就失去意义了,所以我放进床头柜抽屉里。很简单吧? 就这样,舞台布置完毕,可以让你和其他木偶登场了。只希望你不会因为我放在半路上的几个小线索而生气:你们警察的智力程度实在令人担忧啊。哈利,很高兴能跟你合作。 ---S2M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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