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韦诺·阿雷东多

佛兰德镜子  作者:dome

阿尔韦诺·阿雷东多一直想在自己的生命中找寻某个迹象。他母亲是个洗衣妇,把他生在堆马铃薯的地窖里。这孩子生得孱弱,佃农的孩子在泥里打滚干架时,他总以既胆怯又妒忌的眼神在一旁观望着。他生来干不好牧马的活儿,但堂口的神父说他有天资,叫他母亲最好送他去城里的神学院。起初没人当回事,直到确定阿尔韦诺·阿雷东多能定期收到从家乡寄来的钱时,镇子上便悄悄传说寄钱的是家里的老爷。

阿尔韦诺·阿雷东多在神学院不合群。他唯一喜欢的差事是当图书馆的管理员,从早埋头阅读到午夜。后来的学生与读者们发誓说,他们在某些埃克哈特、圣十字若望、圣狄奥尼修斯的书里发现了他当年夹进去的簿子纸,上面的寥寥数行有某种灵知派、千禧年主义与登山宝训杂糅的调调。有一天,阿尔韦诺·阿雷东多把母亲交给他的象牙柄小刀往阅览室的木桌上一插——谁也说不清这刀的来头,更说不清刀柄的铭文“伸冤在我,我必报应”是什么用意——就头也不回地从神学院出走了。

接下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贴在乡公所里的通缉令上有他,但那张脸凶狠阴戾,不像是温驯神学生的脸。有些跟他打过交道的马贩子描述了他的模样:他右脸有道斜斜的刀疤,从眉梢延伸到浓密的鬓角;敞胸露怀,项链上挂着枚古罗马式样的银币;随身带着本撕破的诗篇集,里面夹着朵素馨花。这些古怪符号暗示着他短暂凶险的一生中究竟有怎样的过节与情愫,没人说得清。后来,人们以为新绞死的那批武装分子里有他——有个死囚虽皮开肉绽、面目模糊,贴心口的内袋里却装着那枚银币——但过了一个礼拜,山那边就传来他组建新游击队的消息。所有镇子的母亲都在洗衣服时吓唬自己在泥里打架的孩子,说再胡闹就叫阿尔韦诺·阿雷东多割掉你的耳朵。

没人知晓阿尔韦诺·阿雷东多的最后结局。有人说他独断残忍,滥施私刑,落得被两个寻仇的学生枪杀。有人说他卷了所有干净与不干净的钱,像最初那样远走高飞了。有人说济贫院里那个截了肢的白痴是他。他塞在神学院图书馆里的某张簿子纸或许影响了现实世界,上面的寓言说:一名十恶不赦之徒倚在某个门槛旁边半死不活,这时他在对面半敞的窗子里看到了自己出生的奥秘,于是他翻窗进去,终结了罪恶的链条。

据说教会济贫院墓地椴树下那个墓碑是他的。每年圣周四,都会有来路不明的鲜花摆放在墓石上。

上一章:此地此刻 下一章:几不可...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