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干预和刘海儿毒杆菌

高兴死了!!!  作者:珍妮·罗森

我从来都不怎么赞成微整形美容,我认为没有任何必要往自己身上注射肉毒杆菌、移植假体或者填入胶原蛋白,但我也完全可以理解那种借助美容之名想从身上剥离一些东西的冲动。我酷爱蛋形磨脚器;喜欢用高频无线电波把脂肪连续击打出体外;我也酷爱把自己包裹起来,这样可以让毒素随着汗液流走;我还酷爱清理身体,这样可以让大便排出肠道。不知为什么,以前我感觉那样似乎更健康,或者至少让我更有机会减轻体重。不过,我现在又想了想,才意识到那样也许非常不健康。

我感觉有必要打个电话给我的精神科医生,告诉她我的病情有了突破性的好转。稍等一下,别走开。

好了,我回来了。我给我的精神科医生打电话,结果发现她把晚上十点之后的所有来电都转到了自动语音应答。很遗憾,我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得强迫性皮肤搔抓症的顿悟没能引起自动语音应答的关注。这也许是因为它连什么是强迫性皮肤搔抓症都不知道。实际上,连单词拼写检查系统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让它提示我这个单词的拼法,可它只说了一句:“去学学单词拼写。”单词拼写检查系统,你的这种回答既粗鲁又毫无帮助!强迫性皮肤搔抓症是一种让你想把自己的皮肤抓下来的冲动控制障碍。当我感到过度紧张或者发现自己正在挠身体上的瑕疵的时候,这种病会突然暴发。通常我会抓自己的头皮,直到它血流不止。我也会抓自己的大拇指,经过多年的自我摧残,现在它已经永久变形了。这种做法比较浑蛋,我不把它推荐给你。

为了满足我把自己的皮肤抓下来的欲望,我找到了一些比较健康的方法,比如用胶带把我的手指包裹起来,或者在我的头发上抹一层椰油,它会提醒我又在无意识地抓头皮了。我也找到了一些没那么健康的方法,比如我听说过的“微晶磨皮术”——我怀疑它源自拉丁文,意思是“我想脱下你的皮肤,把它变成一件夹克”。我的皮肤科医生发送了一封介绍这种手术的电子邮件给我,里面描绘了我的新皮肤在一层旧死皮的覆盖下有多么透不过气。我突然间感觉自己好像戴了一个用螨虫和灰尘制成的面罩。我需要立即解决这个问题,但我无法一个人去。

“我听说有一种能够把你的皮肤剥下来的新方法。”我在电话里几乎尖叫着对我的朋友劳拉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解释说:“它能让你变得更漂亮。”

她似乎仍有些犹豫不决。我继续说:“我有一些做这种微晶磨皮术的优惠券。据我所知,这种手术能剥下你的脸部皮肤,让你看起来很漂亮。我不知道他们跟脸皮到底有什么仇恨,据说这是一种非常过时的做法。就跟刮阴毛很像,还有格温妮斯·帕特洛。”

“大家跟格温妮斯·帕特洛到底有什么仇恨?”劳拉有点气愤地问我。

我们跑题了。显然我没有解释清楚。我继续说:“劳拉,他们用钻石把你的脸皮刮下来。这就好像对着流浪汉大叫一声‘去你妈的’。我用钻石把自己的脸撕下来。这说明了我根本不在乎钻石和我的脸。不过,我私下计划把磨过脸后沾满鲜血的废钻石留下来,再过滤一遍,就像矿工淘金一样。那样我就能得到一盘子的钻石和一张漂亮的脸部皮肤了。这几乎等于美容师付钱请我做这个手术。另外,你还能得到一次皮肤咨询和分析测试。所以,基本上也就是你让他们把你的脸部皮肤剥掉,然后听他们告诉你,你看上去有多么丑陋。这就是美丽的代价。除此之外,还需要支付45美元的团购价。据说大致就是这样。”

“等等,”劳拉回答说,“也就是说,我付钱让别人把我的脸皮剥下来,然后再羞辱我一番?这简直就像专为女人定制的一样!算我一个!”

“对吧?”我说,“他们或许还会把大街上的人拉进来嘲笑我们。我们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代。谁会拒绝这种好事呢?”

劳拉加入了我的行列。“替我报个名。我要挂电话了,免得你越来越让我相信和你做朋友实在太有利于我树立自信心了。如果再有别的什么中世纪的变态项目开业了,比如给乳头上蜡或者放血之类的,别忘记打电话给我。”

这就是代价,我们是历经沧桑的女人,因此我们花了一大笔愚蠢的钱来保护自己脆弱的脸部肌肤,直到有人让我们花更多的钱把这层皮肤全部烧掉。

我不知道女人为什么对于所有和脸有关的建议总是毫无抵抗力。对我而言,这就好像我和自己的脑袋之间有一种相互虐待的关系。以前,我只在脸上使用肥皂和水。直到有一天,在我去买咸脆卷饼的路上,一位商场美容销售人员拦住了我的去路。他说我看上去很糟糕,说服我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昂贵的面霜。我的脸上立刻暴发了大面积的过敏,也许是因为我的脸还不习惯于被呵护,它感到难受。后来,我不得不买下几种不同的昂贵的面霜,用来修复过敏。有人说我需要用一些东西来打开毛孔,使它们能够呼吸。过了一周,一些广告又满怀遗憾地告诉我,说我的毛孔已经大到连地鼠都能掉进去了,于是我又买了一些能够缩小毛孔的产品。突然间,我看上去就好像得了非常奇特的麻风病。我的皮肤科医生说:“你对自己的皮肤做了什么?停止你做过的一切,只用这个面霜把它们都清除掉。”当我把这个面霜放入我的药箱时,我意识到这就是那瓶最初引起混乱的面霜,但是价格贵了十倍,就因为它是医生配的。我心想:“去你妈的,我的脸!我要用果酸和钻石把你烧掉。”

然而,实际上我对于整个治疗过程有些担心。我记得自己在电视上看过一个名叫《苗条好身材先生》的节目,里面有一位古怪的白人男子,留着小巧的爆炸头,穿着连体紧身衣,上面画着人类身体的内部结构,整个人看上去好像被活剥了皮。一些“已经放弃成为一家真正的博物馆”的博物馆会展出一些会出现在“人体世界巡回展览”上的尸体,而他就像那些尸体的先驱者。我担心自己到最后看上去会像苗条好身材先生的与世隔绝的妹妹——肥胖没皮肤小姐。

第二天,劳拉和我来到了诊所。我们相互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盯着周围的女人们看了看,立即感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那些女人的锁骨上的脂肪好像被吸了出来,然后又直接填入了她们的嘴唇。

我们在一本小册子上签了字,里面介绍了治疗的风险,同时也保证我们最后会得到一层更厚的皮肤——我认为这意味着:我们的脸会变得很大,但我们感觉不到同等的伤害。我心里有些纠结:“也就是说,我会增厚几英寸……不过是在我的脸上。我付钱让自己变成大胖脸。”劳拉紧张地看着我。我们想逃跑,但一位护士走了进来,把我们带回了检查室。她长相很甜美,看上去只有三十五岁,但她说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劳拉认为她是这个治疗项目的活招牌,而我认为她是一个撒谎精。

护士让我们把脑袋放进一个发光的机器里。机器给我们的脸拍了一连串照片,而她用这些照片把我们吓了个够呛。她先给我们看了阳光对皮肤造成的伤害和留下的瘢痕,然后又拿出一张照片,我们看了一眼就站起来大叫:“那是该死的什么东西?”

那是在我脸上繁殖的一个菌落。

“天啊,”我一边说,一边凝视着遍布我的鼻子和额头的一簇簇绿色的东西,“有一群完全陌生的异族生物在我的脸上安营扎寨了。这就像一个低配版的《霍顿与无名氏》[一部改编自苏斯博士作品的动画片,讲述了大象霍顿解救“无名镇”的故事。“无名镇”是一个建立在一颗灰尘上的小镇,镇上居住着一些微小的“无名氏”。]。只不过这里的无名氏是一群擅自住在我脸上的家伙。”

“这很正常,”护士想要安慰我,“只是一些细菌而已。”

我盯着护士,说:“有一群活着的生物住在我脸上,你却要消灭他们!”

“好吧,这种看法……很奇怪。”护士有点紧张地说。据说她遇到过很多被这些照片恶心到的人,但还没有一个人会因为它们的存在而产生伦理危机。

“撤退,你们这些家伙!”我试着对自己的脸大叫。“去脖子那里!”我建议道。

“等等,”我问护士,“你不会碰我的脖子,对吗?”

“噢,别搞得自己像个囤积狂。”劳拉说。

“我不是囤积狂,”我反驳道,“我只是在尽力阻止一场即将发生在我脸上的大屠杀。”

“不,”她回答说,“你患有脸部囤积症,你正在囤积你脸上的细菌,我们将不得不进行一次皮肤干预治疗。”

我看了看护士,她面露难色,有点心慌意乱(可能是因为劳拉糟糕的俏皮话)。“自从你们开始杀害这些微小的生命以来,善待动物组织没有对你们提出过质疑吗?”

她摇了摇头:“说实话,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人对此提出质疑。它们在你脸上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你的卟啉有问题,这可能会……”

“你说什么?”我打断她的话,“它们被称为‘可怜的朋友’[“我”把护士说的“卟啉(porphyrins)”错听成了“可怜的朋友(poor friends)”,两者的发音很像。]?你想让我杀害我‘可怜的朋友’?”

“不,你听错了。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常规的皮肤清洁。”

“这是一场种族灭绝。”

医生做了一个深呼吸,试着换一个话题:“那么,你期望这次治疗能带来什么效果呢?”

我停顿了一下,思考了几秒钟:“我有点期望,在把我的脸皮剥下来后,发现下面藏着一张约翰·特拉沃尔塔[John Travolta,生于1954年,美国著名演员、制片人,电影《低俗小说》的男主角。]的脸。不过仅限于今天。从今往后一直这样就不好玩了。”

关于为什么想做这种治疗,劳拉有一个正常得多的理由:“我想除掉这些皱纹,但我还不想去打肉毒杆菌。”

“但是肉毒杆菌会非常有效。”护士解释说。

“我不需要肉毒杆菌,”劳拉反驳道,“我有刘海儿毒杆菌,就是你选择用刘海儿来遮盖额头上的皱纹。不用让人在你的脸上注射毒素,就能得到很好的效果。”

我赞成地点了点头:“是的,我还要避免在我的大脑附近注射毒素。”

劳拉附和道:“我需要我的大脑。我在那里藏了所有我最好的东西。”

护士看上去有些茫然,飞快地为我们做完了治疗。这和洗牙很像,只不过洗的是你的整张脸。

治疗完成后,护士很不情愿地把过滤网递给我。里面没有人脸,但有不少不含钻石的灰尘,但也不够用来淘钻石。到最后离开时,我拿着一个装着我脸上灰尘的小瓶子(里面装满了无家可归的“无名氏”)、一把昂贵的脸刷和要了我几百美元但我猜其实只是凡士林的东西。

后来,我还对皮肤科医生在我脸上做的这次治疗心生感激——我整整一个月都没抓破我的脸,主要因为我不想打扰那些“可怜的朋友”,它们大概正在勇敢地重建家园,它们之前碰见的一位上帝给它们带来了悲惨的遭遇。

直到现在,我依然感觉自己的脸十分干净。

不但干净,而且非常非常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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