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比伽利略好,因为他已经死了

高兴死了!!!  作者:珍妮·罗森

我曾经听说,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有些人的病况微不足道,而另一些人的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能够承受的范围。即使某种典型的障碍症也带着极多的个人特色。比如说,我的抑郁性障碍症反反复复。每当它离开后,我总有段时间很难想起自己在发病期间有多么迷茫或麻木。与此相反,我的焦虑症却一直伴随着我,还会带来各种琐碎的附属障碍症或恐惧症,好像某种恐怖的礼物套装。

我与众多恐惧症进行斗争,例如广场恐惧症,也就是害怕自己身处一个在混乱发生时不可能逃脱的环境里。我还患有一种很敏感的社交焦虑性障碍症,也就是社交恐惧症,因此我害怕跟人打交道。我没有蜘蛛恐惧症,也就是非理性地害怕蜘蛛,因为害怕蜘蛛是一种极其理性的表现,所以我认为它不能算是“障碍症”。我还患有人群蜘蛛恐惧症,也就是害怕跟身上爬满蜘蛛的人打交道。最后一个是我编造出来的,但我还是很害怕。

我认为害怕与人打交道只是大部分内向和不擅长社交的人会有的想法,而我往往会再向前发展一步……发展到疯狂害羞的地步。这种障碍症以各种奇怪的方式表现出来,而我在病发的那段时间里,无法和外部世界互动。有人来敲门时,我甚至会在家里躲起来,听见自己的心脏因为害怕而咚咚直跳。

如果我正在别的房间里,这种事情会比较容易处理。但是每当门铃响起时,我总是不可避免地独自在家,并坐在大门旁边的办公室里。通常我的百叶窗是关上的,但是底下总会拉起来一些,为了让猫咪能往外看看这个我一直在回避的世界。

“他们能看见我的脚吗?”我问自己。与此同时,我全身僵硬,屏住呼吸,等待敲门的人离开。“也许他们会认为我只是一个服装店的假人模特。”我对自己轻声说道。

我把我的双脚慢慢地放在椅子上,用膝盖顶住下巴。我的动作很轻很慢,以免引起他们的注意。我盯着他们的双脚,看看他们有没有因为我的动作而作出反应,看看他们有没有发现我。

我坐在那里,蜷缩成胎儿的姿势。我在身体上逃避这个世界,我感觉自己很可笑。几只猫咪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它们对我议论纷纷,主要是因为它们想知道,既然我坐在它们最喜欢的椅子上,那么我的大腿去了哪儿。

最糟糕的是,等在门外的人又按了一下门铃。按一次门铃是按章办事,但按两次门铃就是疯子了。真正的精神变态者会一直等着,有时候甚至会拨打我家的电话,而我坐在里面,身体无法动弹,心里想着:“电话是从房子外面打来的。”

我从来不接电话。

最终,这个人离开了,留下我独自好奇他是谁。这是一段黑暗的时光。可能是连环杀手,也可能是当地教堂的成员、某个通知我欠费的人、驾着一辆神奇马车的魔术师,或者一个来警告我煤气泄漏的公共事业单位的工人。

也可能只是一个想知道我是谁的人。那个姑娘提起双脚,想躲避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是谁?

说实话,有时候我也对我自己感到好奇。

向人们解释什么是焦虑症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别人害怕的事情我并不害怕。我不害怕蛇、小丑和针头。我可以坐在停尸房里,或者和死人一起出去玩。我可以站在高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地方往下看,也可以在废弃的精神病院里捉鬼。

大部分人害怕在公众面前讲话,但我不害怕上台,我可以很自然地在一千人面前讲话。可怕的东西并不在台上……让我害怕的是走上台的途中可能遇到的成百上千万的问题。如果我迷路了,怎么办?如果有人认出我了,怎么办?如果没有人认出我,怎么办?在上台之前,我应该躲在哪里?如果在我躲起来的时候,人们发现了我的真面目,怎么办?那是一个惊恐万分的我,既无趣又奇怪,睁着一双心惊胆战的动物的眼睛,直到她走上台,意识到自己站在正确的地方,没有别的选择,除了开口说话。在我走上台后的几分钟里,我的恐惧逐渐缓解了,因为至少在那些时段里,我不用作决定,也不用好奇我在做什么。我可以放松,因为在那个短短的时间里,我没有别的选择,除了呼吸和继续讲下去。

有些人害怕坐飞机,我也是,但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原因。从家出发去机场的路上,每走一步,我都害怕自己会被骗、迷路和瘫痪。直到我真正坐上座位、飞机起飞,我的恐惧才会消退。因为那时我别无选择,也无法犯错,我感到可以轻松几分钟,而与此同时,害怕坐飞机的人会突然用一种正常的、能够被理解的方式变得紧张起来,惊恐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我同情地看着他们,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向他们解释:他们的害怕是不理性的;我们的感觉会好起来的;即使我们的感觉没有好起来,一切也都会过去的;再说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想对他们说那些话,但我担心他们会一直跟我说话,这我可受不了,因为在飞机着陆前,我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用来研究和记忆目的地航站楼的地图,再三确认我写在笔记上的关于这次旅行的每一步都正确执行了,并为我们即将登陆的未知之地以及我可能会迷路的数不清的地点而感到担忧。害怕坐飞机的正常人在走出机舱时,会怀着明显轻松的心情。他们的非理性害怕是正常人所能理解的,那种害怕会在走出机舱后消失——这两点都让我忍不住嫉妒。我的害怕只会再次增加并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回家的那一刻,才能够得到缓解。

你的身体构造无法在如此长的时间里承受如此多的害怕。因此,如果我过于频繁地旅行,我的身心都会受伤。我对人们解释说,这是我的自身免疫方面的疾病,人们能够理解。但是,我的自身免疫问题只是整个谜团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我害怕离开家里的舒适区域。我在那里为自己建立了一块光滑细腻的保护屏,但它很快就破裂了。它开始折磨我的每一分钟,直到我最终被打回原形,筋疲力尽,完全不能动弹。

这是一些相互矛盾的情感。我为宣传自己的书而到处旅行时,遇见了世界上最优秀的一群人。一些人喜欢我书里的幽默,一些人喜欢我书里的黑暗,一些人用与我在受惊时一样的眼神瞪着我,轻声告诉我说,这是他们好几周以来第一次出门。这些是我最喜欢的人……这些人和我很像:他们担惊受怕,但无论如何还是独自跨出了家门,发现自己和签售队伍里与自己很像的人交上了朋友。虽然这是在我的博客评论栏里每周都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亲眼看见这种场面,还是会令人备感愉快。

我第一次出门宣传我的书时,我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么消耗精力和那么令人害怕。每次一周半的旅行让我有点力不从心。我没有彻底崩溃。(我到家后才彻底崩溃,连续几周不能动弹。)这是过度刺激和恐惧造成的,没有常规的方法能够让我镇静下来。如果我的情况变得非常糟糕,维克托和海莉会在当天飞到任何我所在的地方。我们躲在酒店房间里,相互依偎着看电视。这正是我需要的,比我没敢预约的按摩有用,比我没敢参加的派对有用,比我拒绝了的度假有用。

写下这些事情,难免给人留下错误的印象,这令我有些担心。我爱那一群特别的人,他们理解并喜欢我的文章,能够找到他们是我极大的幸运。我爱走进签售区,发现书店里的位子都已经坐满了。书商很震惊地看到成百上千个奇异而又令人惊叹的怪胎出现在书店里。他们站着,微笑着,穿着红色的礼服,手里拿着金属小鸡。我爱这本奇怪的小书成为了畅销书,因为地下的读者们掀起了惊人的海啸,他们支持这本书,并吸引其他人也注意到这本书和我的博客,让其他人也在我奇怪的博客讨论区里找到他们的安身之所。

当一个人拥有了其他人都拼命想要获得的天赋,人们很难理解他的压抑或焦虑。最善良的说法是你好像有点忘恩负义,最恶毒的说法是你似乎不知廉耻。可是这依然改变不了事实。有些时刻(在正常人看来)好像是我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其实却是最糟糕的时刻。没有人告诉你这些,也许是因为它听起来很疯狂,但这丝毫不会削弱它的真实性。

我希望有人曾经告诉过我这个简单却又令人困惑的道理:有时候,即使一切都如你所愿,你依然会感到难过,或焦虑,或麻木到很难受。因为你不能一直控制你的大脑和情绪,即使在事情进展顺利的时候。

真正令人害怕的是,有时候它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遇到坏事情时,你应该感到难过。但如果你的一切愿望都实现了,你依然感到难过呢?那简直糟糕透顶。我为什么在酒店的床上蜷成一团?我为什么如此局促不安,以至于无法享受生活?在一场为我举办的庆功晚宴开始时,我为什么感觉自己是个失败者或骗子?在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时,我为什么感觉难过、想吐、充满罪恶感和直冒冷汗?

如果一切都很完美而我本人却非常痛苦,那么这还算得上尽善尽美吗?

答案是否定的。

它会好起来的。

你会好起来的。

你学着接受一个事实:能够激励你的事情和别人说的应该能带给你快乐的事情是非常不同的。你认识到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天堂(和两只小猫躲在毯子底下看推特上的僵尸电影),不必理会别人关于“名誉 / 财富 / 聚会才是我们应该努力争取的人生巅峰”的想法。有些东西惊人地与此毫无关联。

如果你能够发现,让你感觉最快乐的东西其实比想象中更容易得到,那你已经获得了一份惊喜的礼物。你可以很自由地庆祝或感激那些特别的时刻,它让你再次充满活力,给你平静和快乐。是的,一些人想要的是红毯和摄影记者。但事实证明,我想要的只是浸在椰子酒里的香蕉雪糕。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欣赏生活里的好东西,这实际上意味着我成功地识别出对我而言生活里的好东西。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在人生的尽头,没有人会再说“谢天谢地我要去骑大象了”之类的屁话,人们会说:“我希望自己花更多的时间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因此,如果你多花一小时和你的孩子玩“地板是熔岩”[The-floor-is-made-of-lava,一种在欧美国家非常流行的游戏,当有人喊“地板是熔岩”时,无论你在何处,都要立刻爬到高处远离地面。]的游戏,那么你的生活就胜过了那个一路旅行到斯里兰卡的女孩,并且还是在那个女孩还没有染上霍乱的前提下。大概是这样吧。我想还是要看情况。

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让自己去参加会议、旅行或度假,我也做这些事情。我知道,如果我不强迫自己出门,我会变成一个隐士。所以,我尽可能地经历美妙的事情,遇见了不起的人,不让自己被彻底压倒。不过,对于我要做的事情,我很挑剔,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勺子”做完所有的事情。

你知道关于“勺子”的事情吗?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

“勺子理论”是我的朋友克里斯汀·米瑟兰迪诺发明的,它能解释你身患慢性疾病时受到的限制。大部分健康的人似乎有无数把勺子供他们使用,一把勺子代表完成一项任务需要的精力。你早晨起床,用了一把勺子。你洗了个澡,用了一把勺子。你工作、玩耍、打扫,你爱你恨,那会用去好几把该死的勺子……但如果你年轻而又健康,那么你在晚上睡着时,手上还有没用完的勺子,同时还能等待第二天早上又有新勺子送来。

但是如果你病了或者感到痛苦,你的筋疲力尽会改变你和你拥有的勺子数量。自身免疫系统疾病或像我患上的关节炎之类的慢性病痛会减少你的勺子数量。抑郁症和焦虑症会带走更多勺子。也许你一天之内只有六把勺子可以用。有时候甚至更少。你看了看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然后意识到自己没有足够的勺子去完成全部。如果你打扫了房子,你就没有勺子去做运动。你可以拜访朋友,但之后你就没有足够的勺子让自己开车回家。你可以完成普通人持续做几个小时的任何事情,但是接着你会撞墙,倒在床上想:“我希望自己能够停止呼吸一小时,因为仅仅是呼气和吸气,也让我感觉太累了。”你的丈夫看见你躺在床上,他挑逗般地扬起眉毛。你说:“不,我今天不能跟你做爱,因为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勺子了。”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你,因为这话听上去有点像性变态,还是让人感觉不舒服的那种。你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勺子理论”,这样他才不会对你生气,但你没有解释清楚,因为早晨剩下的最后一把勺子被用来去干洗店拿他的衣物了。于是你只能大声地自我辩解:“我把所有的勺子都用在你的干洗衣物上了。”他说:“该死的……你不能用勺子支付干洗费。你发什么神经?”

这时你也生气了,因为他也有错。但你太累了,没有力气大吵大嚷。你在心里替自己辩解,但是也进展得不顺利,因为你太累了,你连在脑子里替自己辩解都做不到了。你的内心出现了指责你的声音,但你实在太累了,没有力气不去相信它们。于是你更加抑郁了。第二天醒来时,你拥有的勺子甚至比前一天更少了。你想通过咖啡因和意志力获取更多的勺子,可是那些方法从来不管用。唯一有用的方法是认识到缺少勺子并不是你的错。在你将自己混乱的生活与别人同样混乱但至少外人看不出来的生活相比较时,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这个事实。

实际上,如果跟一些人作比较会让你心里感觉舒服些,那么你就应该只跟那些人作比较。比如昏迷的人,因为那些人根本没有勺子,你也不会看到任何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我个人总是拿自己和伽利略作比较,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厉害,可是他连一把勺子也没有,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我比伽利略好一些,因为即使我今天只洗了个澡,完成的事情也比他多。如果我俩比赛一天内谁完成的事情比较多,我在我的生命中该死的每一天都能打败他。但我不会沾沾自喜,因为伽利略对他目前的勺子供应量的控制能力并不比我强。如果连伽利略都想不出来如何保住他不断减少的勺子供应量,那么我为此自责是相当不公平的。

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明智地使用我的勺子:学会拒绝;催促自己,但不要过分;试着享受生活中的惊喜,同时在恐惧和疲惫的边缘蹒跚前行。

关于这方面,上周末发生的事情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有人邀请我在会议上发言,我接受了邀请。但是,从我家去旧金山的酒店的路途令我精疲力竭,我没有力气去会议现场,也没有力气吃东西或者叫出租车。我锁上酒店房间的门,不让清洁工进来,因为我得感觉我的房间是一个受到保护的地方,没有其他任何我可能会与之战斗的情绪掺杂进来。

这听上去很疯狂,但这是真的。我能感觉到别人的情绪。也许是他们的生命力?反正是某种东西。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但又很难从某个角度来定义。这就像一件你不喜欢的毛衣,由于一种你无法解释的过敏反应,穿着它会让你感觉痒痒的。我通过吃药来钝化自己的过分敏感,这让我变得有能力爱上毛衣、人类和生活。但在药效过后,我又开始害怕,我想逃跑和尖叫,我想有人来救我,但唯一能救我的人是我自己。我觉得希望渺茫,因为我是一个不可信任的、陷于瘫痪的人,而且我的胃猛地一跳,我知道我的身体又要生病了……这是我的大脑从生理上向我表明,我的身体将失去一切功能。我过去常常在想:我应该战斗还是逃跑?在我最糟糕的日子里,我感觉这是我的身体发动叛变的方式……它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抛弃我。

我预订的酒店位于旧金山田德隆区的一个比较糟糕的地段,它破旧、神奇、可怕、压抑、令人兴奋。那里到处都是流浪汉,他们成群结队地在每条大街上走来走去。我成功地避免了与任何人碰面,不过由于酒店没有客房服务,要吃东西就不得不下楼走到大街上。然而,问题在于,我每走几步,就会被一个男人或女人拦住,他们不是患有严重的精神病,就是喝得酩酊大醉了,或两者兼有。我走了几步,看见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坐在门廊上,抓住路人的脚,对着他们吐口水,并高喊:“给我一块钱!”我拐了个弯,改走另一条路。在那里,我看见一个发疯的女人,对着空气生气地尖叫,好像那里有个人似的。每条大街上都在发生这种事情,我只能不停地拐弯,直到无路可走。于是我只能走回酒店房间,吃自己带来的花生黄油饼干。

这并不是说,相比有家可归的人,我更害怕无家可归的人。我害怕的是一些复杂得多的东西。我看着他们,心想:他们会是我的未来吗?如果我被困住了并被强迫一刻不歇地待在人群里,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每天不断地尖叫,陷于恐惧之中,被一群人挤在门廊上。迷路,再也无法移动,没有任何选择。这就是我现在的感受,只不过我幸运地被困在了一个酒店房间里,这里有干净的床铺和一瓶我随身携带的药片。我希望这药片能够给我带来勇敢。我最终需要依靠它叫一辆出租车去机场,做正常人不会想到但我却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无数件事情,直到我乘上了出租车,在想象了一百次我在机场里迷路的情景之后,现实中的我终于真的在机场里迷了路。

我担心自己会被困在这里。我站在酒店房间的门口,看着外面的真实世界,我害怕自己会停下脚步,害怕自己没有能力离开,没有能力叫出租车,没有能力登上飞机。我害怕自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和街上的那些人一样。

我很幸运,因为我还有选择。我服用药物,使用治疗工具,学习呼吸的技巧。我有朋友和家人,我可以在情况变得太糟糕时叫他们来救我。我还有互联网。这听起来有点怪,但是上推特就好像拥有一大群见不着面,但同样把生活搞得一团糟的人的陪伴。他们和你一起躲在浴室里。在寂寞的酒店房间里,你用枕头堆成堡垒躲在下面,看他们逗你发笑。他们中的很多人和我遭受着同样的恐惧,这让他们和我有着类似的孤独。我们找到了一种共同孤独的方式。

与友好的陌生人以及可以装进口袋的陌生朋友一起经历生活,会发生很多美好的事情。他们庆祝你的胜利。当你情绪低落时,他们给你发关于浴缸里的刺猬的视频。他们告诉你,你并不孤单。你猜接着突然发生了什么?你就真的不孤单了。他们把可怕的经历变成了你能够和朋友一起笑谈的事情。这些奇怪的陌生人和你一起走路。他们始终陪伴着你,在深夜里你的痛苦发作的时候,在你独自一人尴尬地坐在公共场所的一张桌子旁又不小心让自己出丑的时候——巧的是,这正是我上周末参加会议时发生的事情。

由于酒店不提供客房服务,我靠着吃自己带来的花生黄油饼干才活了下来。但在住宿的最后一天,我决定在我发表演讲之前,吃一顿真正的食物。我决定勇敢地面对世界,去酒店隔壁的餐馆吃饭。接下来发生了一连串令人尴尬的事情。如果我不能把它们写在推特上大加嘲笑一番,我一定会非常不安。(这就是性格内向者的优点。他们经常打电话或上网,所以即使你独处的时候,你也感觉自己和朋友在一起。)

长话短说。当时我试着悄悄自拍,用来体现我在一家灯光昏暗的餐厅里有多么孤苦伶仃,但之后我忘了关掉闪光灯,我用手机把照片贴到推特上时,我的手机发出了一声响亮的狼啸。我急忙跑开,却被餐厅里美丽的锦鲤池的边缘绊了一下,踩在了一条鱼的身上。这条鱼没有什么大碍,我的右脚却狼狈不堪。我想用房间里的吊扇吹干我的鞋,但好像需要很长时间。我不能穿着一只会发出“叽叽嘎嘎”噪声的鞋子发表演讲,于是我把鞋子挂在吊扇叶片上,因为我想这样能靠惯性把水甩出来。一开始似乎还挺管用,直到后来我把风扇的转速调得过快,鞋子从风扇上掉了下来,砸在我的脸上。感觉就好像我的脑袋被自己的愚蠢踢了一脚。

然而,推特自始至终都在一旁提醒我:如果我不干蠢事,就不会再有人关注我了。

也许这就是我喜欢互联网的原因:它能把一个的确很恐怖的时刻转化成我们今后会笑谈的回忆。因为我和一群会同情我的、至少会像欣赏可怕的火车事故残骸一样欣赏我的经历的人在一起。这很好,也很可怕。我活了下来,虽然我不得不穿着一只发出轻微嘎吱声的鞋子上台,讲完后又立即躲回我的酒店房间。

我继续做着那些我会做的事情,因为这就是生活。因为也许有一天,我会习惯这样的生活。也许有一天,我对生活的反应就跟我被锁在飞机上或站在舞台上一样。也许我能够学会放松和享受生活,而不是让恐惧挟持我远离生活。也许有一天,我能很轻易地承认那些明摆着的事实……我别无选择,只能呼吸和继续迈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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