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  作者:管仲

问,是询问和调查的意思。此篇所谓问,实际上是站在执政者的立场,从建立国之常法、推行霸王之术的角度出发,提出的一个详细的施政调查问卷。文章文体奇特,其中主要的施政措施都是以问句的形式提出,共发问六十几次。这个施政报告涉及的方面包括民生、公共事务、社会保障、经济、政治、军事等等,其范围之广,了解之具体,令人惊叹。此外,文章末段还强调了要效法地德、轻徭薄赋、管理市场、守护边关、明确法度等等措施。本文表现了很高的执政水平。


凡立朝廷 (1) ,问有本纪 (2) 。爵授有德,则大臣兴义;禄予有功,则士轻死节 (3) 。上帅士以人之所戴,则上下和;授事以能,则人上功 (4) 。审刑当罪,则人不易讼;无乱社稷宗庙,则人有所宗 (5) 。毋遗老忘亲 (6) ,则大臣不怨;举知人急 (7) ,则众不乱。行此道也,国有常经,人知终始,此霸王之术也。

【注释】

(1) 立朝廷:即主持政事。立,通“莅”。

(2) 问:即征询,掌握情况。本纪:根本纲纪。

(3) 轻死节:为了某种原因不惜赴死。死节,赴死的节制,即选择为何而死。

(4) 上:通“尚”,崇尚,追求。

(5) 宗:奉养祖宗。

(6) 遗老忘亲:老,指老臣。亲,指亲近之臣。

(7) 举知人急:举即尽,充分。急,尹注“困难也”。

【译文】

凡主持朝政,征问调查有一定法则。爵位授予有德的人,大臣们才会倡行仁义;禄赏赐予有功的人,兵士才不惧死难。君上任用兵士拥戴的将领治兵,军队上下就会和睦;按才能大小安排职事,民众才会追求功效。刑罚判处得当,民众就不会轻易诉讼;社稷宗庙不被扰乱,民众就有所宗奉。不遗忘老臣和宗亲,大臣就不会抱怨;全面了解百姓的急难,民众就不会作乱。执行这些做法,国家便有常法,民众也知道行为规范,这是创立霸王之业的方法。

然后问事,事先大功,政自小始 (1) 。问死事之孤 (2) ,其未有田宅者有乎?问少壮而未胜甲兵者几何人 (3) ?问死事之寡,其饩廪何如 (4) ?问国之有功大者,何官之吏也 (5) ?问州之大夫也,何里之士也?今吏亦何以明之矣 (6) ?问刑论有常以行 (7) ,不可改也,今其事之久留也何若?问五官有度制,官都其有常断 (8) ,今事之稽也何待?问独夫、寡妇、孤寡、疾病者几何人也 (9) ?问国之弃人 (10) ,何族之子弟也?问乡之良家 (11) ,其所牧养者几何人矣 (12) ?问邑之贫人,债而食者几何家?问理园圃而食者几何家?人之开田而耕者几何家?士之身耕者几何家?问乡之贫人,何族之别也?问宗子之收昆弟者,以贫从昆弟者几何家?余子仕而有田邑 (13) ,今入者几何人?子弟以孝闻于乡里者几何人?余子父母存,不养而出离者几何人 (14) ?士之有田而不使者几何人 (15) ?吏恶何事 (16) ?士之有田而不耕者几何人?身何事?君臣有位而未有田者几何人?外人之来从而未有田宅者几何家 (17) ?国子弟之游于外者几何人?贫士之受责于大夫者几何人 (18) ?官贱行书 (19) ,身出以家臣自代者几何人?官丞吏之无田饩而徒理事者几何人 (20) ?群臣有位事官大夫者几何人?外人来游在大夫之家者几何人?乡子弟力田为人率者几何人?国子弟之无上事,衣食不节,率子弟不田弋猎者几何人?男女不整齐,乱乡子弟者有乎?问人之贷粟米有别券者几何家 (21) ?

【注释】

(1) 自小始:尹注“为政先小,从微而至著”。

(2) 死事:为王事而死难的人。

(3) 胜:服役,承担。

(4) 饩(xì)廪:泛指官方发给的口粮。饩,生食。廪,米粟。

(5) 官:指五官,本书指大行、大司田、大司马、大司理、大谏,下文“五官有度制”的“五官”同。

(6) 明:显明,奖赏,尹注“优赏厚禄”。

(7) 刑论:按罪判决。

(8) 官都:尹注“谓总摄诸司者也”,即统领五官的官员。

(9) 孤寡:一说为“孤穷”。

(10) 弃人:尹注“谓有过不齿,投之四裔者也”,即有重罪而遭流放的人。

(11) 良家:尹注“谓善营生以致富者”,即善于挣钱的富人家。

(12) 牧养:尹注“谓其人不能自存,良家全活之”,即富家奴役之人。

(13) 余子:与“昆弟”略同,嫡长子以外的子弟。

(14) 出离:尹注“谓父母在而分居”。

(15) 不使:尹注“不用”,即不任事为官。

(16) 吏恶何事:一说“吏”字衍,“恶何事”从上句。

(17) 外人:指其他诸侯国的人。

(18) 责:同“债”。

(19) 官贱行书:官贱,即收养贱者。官,收养的意思。书,当为“贾”。

(20) 丞吏:指低级官吏。

(21) 别券:尹注“谓分契也”,指贷放粮食于人所握有的契券。

【译文】

然后调查各项事务,调查应先从大事开始,治理则从细微之处入手。调查为国而死的人的遗孤,有没有未得到田宅的?调查青壮年中未服兵役的有多少?调查为国而死的人的孀寡,应该得到的口粮领到了没有?调查各级官吏中谁为国立了大功?调查各州的大夫,都是什么地方的人?现任官吏是凭什么条件被提拔的?调查判案有常法可循,不能改变,但现在案件却常期积压,为什么?调查五官各有制度,其长官断事有常法,如今事情却拖延不办,还等待什么?调查鳏夫、寡妇、孤儿、病犯各有多少?调查国中因罪被放逐的都是哪个家族的子弟?调查乡中富户所收养和使用的奴婢有多少?调查邑内借债度日的穷人有多少家?调查依靠经营园圃为生的有多少家?民众中开荒种田的有多少家?士人亲自耕种的有多少家?调查乡中的穷人,都是哪个家族的?调查嫡长子收养兄弟的有多少家,因贫而寄食于兄弟之家的又有多少家?其他子弟作了官,有了田邑后,仍在交税的有多少人?以孝行闻名于乡里的子弟,有多少人?父母虽健在却无力赡养,而出赘为婿的非嫡长的子弟有多少人?有田禄而不服任使的士人有多少?官吏厌恶什么事情?有田产而不事耕作的士人有多少?他们在干什么?人臣中有爵位而无田禄的有多少人?从其他诸侯国来投奔而尚无田宅的人有多少家?国内出游别国的子弟有多少人?向大夫借债的贫困士人有多少?收养贱者以经商,自身出外,由家臣代理家务的有多少人?官吏之中没有田禄而白白干事的有多少人?群臣之中有其职位且在大夫家做事的有多少人?外来人游于本国士大夫家里的有多少人?乡中子弟,力田耕作可为表率的有多少人?城中不务正业,衣食奢侈,带着青年弃农打猎取乐的有多少人?男女不守规矩,带坏乡中子弟有没有?调查贷出粮食,握有借券的有多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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