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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孤独的池塘 作者:弗朗索瓦丝·萨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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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是忘不掉的,只能找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她大叫一声,然后轻轻一笑,在房间里停止了踱步。有三个选项:打电话给西蒙,跟他出去;吃三片安眠药,一觉睡到明天(不过她已经厌倦了这个方法,逃避像缓刑,解决不了问题);再或者,试试看书。不过,即使书再怎么有趣,也会被她扔到一边去吧,更确切地说(她想象着自己的做法),她会把它搁在床单上,闭上眼,就这么坐在床头,让橘黄的灯光落在她的眼睑上,落在她无法释怀的情绪里。只有在快活欢畅的片刻,只有当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从未爱过马克,他的离开无关紧要的时候,她才能短暂地从糟糕情绪里摆脱出来。所以,看书这个法子根本没用,她不能忍受阅读,她只想麻醉自己。而且是跟“其他人”。 打电话给西蒙。电话拨通了,她把听筒从腮帮挪到耳畔,她讨厌潮热的黑色硬橡胶,于是让听筒时而贴紧脸颊,时而又拉开距离,听筒里的尖锐的铃声也随之若隐若现。“这可是个不赖的电影画面,”她心想,“女人打电话给她的情人,预先抚摸对方的声音……”西蒙应答了,声音清亮,西蒙的声音总是这么清亮。她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是我。”她说。 “你还好吧?”西蒙说,“不对,肯定不好,不然不会在这个时间打给我。” “我很好。”她说—在别人的温柔问候下,她不禁满眼是泪——“我很好,只是很想出去喝一杯。你睡了?” “还没,”西蒙说,“而且,我也正好想喝东西。十分钟后见。” 挂上电话,望着镜中自己憔悴的脸,她顿时又不能忍受出门的主意了,倒是渴望就这么待在这个房间里,独自一个人,与马克留下的空荡,与这种可以叫做疼痛的情绪待在一起。放任自流,沉溺其中。她终于开始痛恨自己自我保护的本能了。快一个月了,她一直都不肯直面痛苦。为什么不试着去承受,而不是逃避,永远逃避一切?只是,怎样做都无济于事。无论是放任自己不快乐,还是努力让自己快乐,都没有用;所有的一切,她的生活,西蒙,还有眼前这支烟,这支她在补妆前拧灭在烟灰缸里的烟,统统都没有用。 西蒙按铃。一起下楼的时候,她转过头,仰起面庞,冲他微笑。他也动情地对她一笑。“我们真的曾经是情侣呵,”她想,“那是在马克之前的事了。我已经不太记得我们是怎么分手的。”事实上,那段时期的事情她都不太记得了。马克之前发生的事,都像古战场的城墙一样灰飞烟灭了。哦!不许再想马克。她不再爱他了,她也不期待他回来,她也许只是为自己而遗憾,为此时此刻蹉跎青春的自己。 “我厌倦我自己。”在车上,她开口道。 “只有你这么想,”西蒙故意尖着嗓子说,“我们全都好爱你。” “你知道么,”她说,“就像马克·奥尔朗那首歌唱的: 我想,我想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不再听到我的声音……” “那你想听到我的吗?”西蒙说,“我爱你,亲爱的,我疯狂地爱着你。” 他俩都笑了起来。这很可能是真的。在夜店门口,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她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们跳舞。音乐是一种温暖而美妙的东西。她把脸颊贴在西蒙的肩头,沉默不语。她环顾四周,望着眼前跳舞的男男女女,一张张或纵情欢笑或心事重重的脸庞,男人们的手紧紧地搂住女人们的后背,他们的身体随着旋律舞动。她心中一片空白。 “这么安静……”西蒙说,“因为马克?” 她摇摇头: “你知道,马克,他也不过是个过客。别太夸张了。人生匆匆。” “幸运的是,”西蒙说,“人生匆匆,我在这里,你在这里。我们共舞。” “我们一辈子跳舞,”她说,“我们是那类人,跳舞的人。” 黎明时分,他们走出酒吧,清凉的空气令人浑身一颤。西蒙开车带她回家。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但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吻了他的脸颊,紧紧靠在他的肩头,他为她点燃一支烟,送到她的嘴边。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散落一地的衣服上,她眯着眼,不愿睁开。 “你知道,”她轻轻地说,“很有趣,怎么说呢,生活,这一切……” “什么?”他说。 “我不知道。”她翻个身,挨着他睡着了。 他一动不动地呆坐了一会儿,然后熄灭两人的烟头,自己也酣然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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