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时会在腰部自个儿转动的宽松裙子，不知何时变得贴身了。一日三餐也规律了起来，整体上长了点肉。来夏吃着烤饼，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那天早上，桌上也有张钢笔写下的留言。字迹和平时一样漂亮。“来夏：今天一大早就有电视会议，我先出门了。上学别迟到哟。我买了黄油，记得沾在烤饼上吃。晚上我会尽量早些回来的。”

尽量早些回来——来夏在嘴里反复呢喃着这句话，轻轻抚摸着蓝色的笔迹。真是段令人怀念的回忆。

今天和往常不同，来夏走的是日暮里的南出口。穿过天桥，拾级而上，只见谷中陵园里挤满了赏樱的人。她穿梭在美丽的樱花隧道间。

走到三崎坂时，顺路去了趟和果子店。前阵子买的水羊羹[水羊羹是一种富含琼脂、水分和糖分的糕点，经常作为品茶时的点心食用。——译者注]特别好吃，来夏突然抬头看墙壁时，发现上面挂着很久以前的首相的照片。就在她盯着看的时候，老爷爷笑着说：“首相以前买过我们店的红豆饭，用它在官邸里做过饭团哩。我们这儿的红豆饭团很好吃哟。”于是来夏追加打包了两份饭团。

在来夏到来前，今宫相机店卖的全是古典式胶片机，不过最近，今宫尝试在橱窗可见的位置摆了两三台塑料材质、颜色形状可爱的——即所谓的玩具相机后，都被路过的年轻女性给买下了。他心情大好，新添了一个能从外面清楚看到的木架子，把玩具相机陈列在上面。尽管长得像玩具，但每一台用的都是胶片，这似乎是今宫不容退让的底线。

“看到这些，过路的年轻女孩会大喊‘啊，这台相机好可爱！’”听到今宫的话，来夏点点头。

“她们还会大叫‘相机或许挺好的呢，啊，里面也有相机耶’。”来夏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下次买相机时看看这家店吧——然后女孩们在相机的大坑里越陷越深，不同的镜头成像也不同，换不同的胶卷也很有趣。”

“唔，这就说不准了。”

不知是否是这个缘故，来夏也经常被他问道“这个可爱吗？”“这种感觉的怎么样？”“要拿拿看吗？”等等。

“毕竟比来夏小姐年轻的女孩，好像都没见过胶片呢。”今宫也说过类似的话。

据说使用胶片的玩具相机，曾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掀起过一阵热潮。不过在今天，玩具相机的主流似乎也转移到了数码相机界。好像叫玩具数码相机。

“你举起来看看。”今宫递来一台玩具相机。

来夏随手举起相机，看着取景器。

“我之前就发现了，来夏小姐举相机的时候，有向右倾斜的习惯呢。”

“咦？我刚才应该是端端正正的吧？”

她有些惊讶，因为自己完全没注意到。

“没有，歪了。举相机的习惯因人而异嘛。”

今宫轻轻把手指伸到相机下面，把相机抬高了几厘米。

“啊，可能是那个原因。”

来夏欲言又止，陷入沉默中。

“那个是什么？”

“没什么。以前我右臂受过伤，但应该痊愈了才是。”

来夏透过歪歪扭扭的玻璃望着傍晚的天空。

今宫相机店的顾客形形色色。有人只是看看玻璃柜上的相机便回去了，也有人好奇这个真能拍照吗，还有人每天顺路欣赏一下展厅。

转让的人把相机带进店铺，购买的人则买了相机离开店铺。因此，店门哐啷作响的时候，大多数人手里都拿着相机。

今天出现的女客人似乎也拿着相机。“拿”或许不太准确，她的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个立方体，长得像制冰器能做出的那种冰块。仔细一看，立方体的侧面有黑色的突起。

“不好意思，听说这里是相机店，我有点事情想问。”

女子边说着边递出了相机。她穿着一条隐藏曲线的连衣裙，款式优雅而简洁。世界上总有一群让人摸不透生活背景的女性。从言谈举止来看，她的年龄肯定在三十五至四十岁间，可容貌似乎永远都符合“漂亮大姐姐”这一形容。

然而，女子的表情很僵硬，来夏有些紧张，担心是来投诉的。对方拿着的似乎是玩具相机，自己不记得在店里见过这样的相机。上面画着某种动物，好似塑料玩具，特别的小巧。

女子身上散发出一股香水的芬芳，使人联想到粉色的花束。不过，来夏发现了混杂在花香里的某种气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种奇妙的味道没怎么闻过。不是线香也不是烟熏味，而是更为不同的味道。假如是香水，那还真是有够古怪的。

“请问有什么事？”

对相机表现出兴趣的今宫问道。

“猫带回了一台相机。”女子说。

“咦？您再说一遍。”

今宫好像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问了一遍。

“猫带回了这台相机……”女子依然僵硬着脸，身子摇摇晃晃地说道。来夏赶紧让她坐下，她似乎是贫血了。坐在椅子上后，女子恹恹地闭了会儿眼睛，喝了口来夏端来的水后，低头说道：“谢谢。”

“不好意思，这阵子一直睡不好。我是地方活动的代表，叫柳井理子。”她递出了一张名片。圆角的名片上写着“地方野猫共存会Chat Noir Quatre”。

“您有四（quatre）只黑猫（chat noir）吗？”今宫问道。

理子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不，最早是从四只黑猫开始的，现在我的收容所里有十一只猫。”

“关于地方野猫的活动，我记得是由志愿者开展的，收留流浪猫并找到领养的主人，对吧？”今宫说道。

“是的。其余还有地方给野猫做绝育手术，防止它们继续繁殖，做完后在耳朵上剪个V字小缺口并放出去，给它们提供猫粮和猫厕所等，这些活动都是和志愿者一起做的。”

“然后，有只猫带回了相机？”

来夏想象着猫衔着这台相机回来的样子。

“说带回来其实并不准确，是挂在项圈上的。就跟猫铃铛一样，挂在脖子下面。”

今宫小心地接过相机，端详了起来。

“这就是那台相机啊。虽不是真正的老鼠，但这里有刺猬[刺猬的日文为ハリネズミ，而老鼠的日文为ネズミ。——译者注]的图案呢。”

“好可爱呀。”来夏说道。

“我对玩具相机的种类没那么熟悉，但这的确是相机，而且是胶片机。好像叫刺猬相机吧。侧面长长的突出部分是110胶片，曾经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流行过。这种胶片做成了胶片盒，可以随意拆卸。”今宫指着胶片部分，开始检查相机内部。

相机本身是个小小的长方体，从上方看，形状仿佛由两个数字6组成。6的圆圈部分好像装的是胶片，卷在了左边的圆柱上，按下快门时，用过的胶片就会被卷到右边的圆柱上。相机则夹住了这只细长的胶片盒。

“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算是找麻烦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感觉怪吓人的。”

理子一脸痛苦的表情，用手扶住了额头。

“您说找麻烦，发生了什么事吗？”今宫问道。

“嗯，情况太复杂了……”理子只是含糊地回答道。

“胶片还剩两张。您带来的时候，没有碰过快门吧？”

“没有，毕竟弄不明白，就直接带过来了。”

“阿猫拍了不少照片呢——当然不是真的，否则还真有点神奇。”

“是呀。”理子点点头，“我想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什么意思呢？”来夏询问。

“这台相机得按右上角的快门才能拍照，但拍完照后，必须咔嚓咔嚓地卷动胶片。否则，就按不了下一次快门。”

“也就是说，猫咪肯定卷不了胶片吧。”

“没错。”理子也点点头。

“那这台相机里的胶片都拍了些什么呢？又是谁拍的呢？”

来夏也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您过来就是想知道这件事吧。”

“对，可现在到处都不接收110胶片了。都说只能送去原公司。我想这里既然卖老相机，说不定很了解相机和胶片。”

“原来如此。”

今宫陷入沉思。

“您没有什么头绪吗？”

“要说没有，也不是没有。”

理子的说法非常绕口。

“毕竟从事这样的活动，实际上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当然，地方上有许多人表示理解。但依然有些人，不管我们如何努力，就是不愿理解。有人会找各种理由针对地方野猫的活动，说什么猫在花坛里排便了、弄花了车子的引擎盖、春天发情的叫声吵死人……为了得到他们的理解，我们勤做扫除、在房子周围洒驱猫剂、增加猫厕所的摆放点，可讨厌猫的人始终讨厌猫。”

来夏自己特别爱猫，但看到精心呵护的庭院花朵被拉上粪便时，看到野猫把垃圾翻得路上都是脏兮兮的湿垃圾时，心里也会觉得为难。也并非不能理解，当有许多野猫聚在一起时居民们嫌弃的心情。

“在以前居住的地方，我和当地人有过一次严重纠纷，于是搬进了现在的家。住了快两年了。猫是种重视地盘的动物，所以讨厌搬家。现在猫跟我都好不容易习惯了下来。幸好房东善解人意，在我寻找搬家地点的时候，就通过博客联系了我。他说既然我从事这样的活动，在家里养多少只猫都不成问题。可是，这项运动开展得越好，就越是有人远道而来，故意把猫扔在我家门口。要得到所有人的理解，似乎很难。”

“原来是这样啊。”

“搬来这里前，有人用字条等东西找过碴，严重时，还有猫受到了伤害，也有人扔石头砸碎过窗户。我无奈之下才搬了家，一想到这里又要开始那些糟心事，整个人都感觉万念俱灰。如果联系警察，估计又会把事情闹大，我也不能去找他们商量。”理子叹了口气，“说起来，之前有个诡异的男子一直盯着我看，有闲人在我家门口晃来晃去，还有可疑男子躲在电线杆后面。这么一想，我对什么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觉得街上的行人，其实都想把我和猫给抹消掉吧。”

理子一脸的灰心丧气。

“猫原本没有戴项圈吗？”

“没有，为了避免事故。”

“想必是只来去自由的猫吧。一天能走多远的距离呢？”

“距离的话，猫基本在半径五百米的范围内活动。走得远的猫，听说也有半径一千米的。”

戴着这台相机的猫，是一只年轻的褐色小猫，名字叫焦糖。我趁它每天来讨食的时候捉住了它，现在刚好收留在家中，打算明天送去兽医那里做绝育手术。等术后恢复了正常，会再次放出去的。”

听到这些话，来夏点点头。

“我都不知道呢。还以为猫咪顶多只能走十米，五百米或一千米的半径，那算相当宽广的范围了。我猜应该是邻居戴上去的，能锁定是谁做的吗？”

今宫也沉思着。

“您认为把相机里的胶片洗出来，就能明白些什么吗？”

“嗯。但总是提不起劲。对方干这种事或许是为了警告，假如洗出来的是猫咪受虐的惨照，那该如何是好。”

理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看样子被逼得相当严重了。

“所以，您来这里洗照片。”

“我在想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不用冲洗胶片，或者从外壳看出拍摄的内容。这样我也好采取对策。”

“既然不知道是谁的相机，我并不建议冲洗照片，而且，物理上也没有不冲洗就能看到画面的方法。”

今宫说得有理有据，可来夏非常理解理子的精神负担。遭遇病态的纠缠、被跟踪狂尾随——同为女性，她完全能够想象这都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来夏也是独生女，从小学低年级开始由父亲一个人抚养，因此独自在家的时间特别多。担忧的父亲总是让她带上安全报警器。

来夏很想帮帮她，却不知怎么办才好。要避免让猫继续搬家，理子也不大愿意依赖警察。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谢谢。”

理子抓起相机，即将起身时，“请等一下，”今宫说着，翻了翻手账，“接下来我刚好要出门去收购。”他的视线落在了理子的名片上。

“您住在町屋那边，咱们一个方向。若不介意，我想亲眼看看焦糖是怎么把相机带回来的。现在，它正好在家吧？”今宫说。

理子一脸惊讶，来夏也十分不解。

“哎，但不用您这样，专程跑一趟也太不好意思了。”

“哎，反正顺路。来夏小姐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可以下班咯。还是说，你要一起去？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也可以一起去吗？”来夏当即说。既想看看带回相机的猫是什么样子，也好奇今宫打算做什么。

“啊，对了。”今宫向来夏指着玻璃柜，“请你在那边站一会儿。”

“不好意思，请借我用一下这台相机。”他对理子说。

今宫把相机对准了一脸疑惑的来夏。来夏不明白他的意思，愣愣地站在原地。

“希望你笑一笑。”今宫就跟电视购物里的导购一样，把一只手摆在脸旁边，做了个造型，“就是这种感觉。”

“不要。难道说你要用这台相机拍我？”

“这不会刺激到相机的主人吗？”

两名女性越说越激动。

“别在意别在意。”今宫说道，“我有个计谋。来来，来夏小姐站在这里。”

“我拒绝。干脆今宫先生自己站在这里吧。”

“这种时候，比起邋遢的男性，还是女性更好嘛。我要拍咯——来，笑一个。”

即使被今宫这么说，来夏也不可能笑得出来，只是板着脸站在玻璃柜前。伴随着微弱的响声，快门似乎被按了下去。今宫用手遮住镜头，按下快门拍了另一张，就这样用完了胶片。

“随便用别人的相机，你想干什么呀？况且它可能是找碴者的相机。”

理子和来夏一样，也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今宫在便签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把纸折得小小的，用塑料纸包住，最后拿胶带封好。

“出发吧。”

来夏去拿包，心情无法释怀。

傍晚的谷中风情洋溢。居酒屋门口摆着许多水钵，灯笼的光芒柔柔地照在上面。路过时，令来夏想起了和果子店里加入了栗子的美味面包。今天的谷中银座依然热闹非凡。自己不光走路慢，还不擅长在人海中穿行，为了不走散，前进时只好以高个子今宫乱蓬蓬的脑袋为记号。

在肉铺门口，大口嚼着炸肉饼的人看起来十分满足。烤鱿鱼的诱人香气也飘了过来，不知不觉间吸引了来夏的目光。

她沿着长长的夕阳阶梯拾级而上。夕阳阶梯正如其名，在上面能欣赏到美不胜收的谷中暮色。来夏回过头去，虽然没有晚霞，但黄昏的天空描绘出绮丽的渐变色。痴迷地看了片刻后，她发现走在前面的今宫正在等自己，于是慌忙往前走。

一路上，理子为二人的到来不停地表达感谢：“我的作家朋友下次会参与一项杂志企划——《谷中的复古漫步》，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建议他把今宫相机店也写上去。”

“客气了。”今宫露出笑容，“与其说是复古，我们店更像普通的破房子。”

来夏此前从未在町屋站下过车。等过了几个转角时，她才注意到，原来目的地是这里。

雨停后，这一片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淡淡气味。这栋房子是老旧的水泥双层楼。二楼也架着室外楼梯，看来那里是独立的房间。护窗板关得紧紧的。

来夏悄悄看了眼理子的表情，她似乎什么都没注意到。当没有养动物的人来到养动物的家庭时，往往会嗅到一股淡淡的动物味道。不过，只要待上几天，也会习惯这股味道。来夏没有闻到猫的味道，可她很清楚这是另一种味道。好像碾碎的草，透着甜味，又好像香料。先前理子身上隐约散发的香味，原来就是这股味道啊，来夏不禁感叹道。

脚下摆着装有沙子的花盆，一定是猫厕所吧。里面很干净，似乎还没有猫用过。

“就是这里了。”理子打开了拉门。紧跟着有几只猫跑到了她脚边，仿佛在欢迎理子回家似的，用脑袋蹭着她。

“好可爱。”

来夏也伸出手，猫咪蹭了上来，好像已经习惯了。

理子在鞋柜上的碟子里放了点貌似树叶的东西，拿打火机点上火。用手把火扇灭后，青烟升了起来。

“这股味道……”今宫还没说完，理子就露出了胆怯的眼神。从表情中可以看出，她以前肯定因为味道的事情而被人埋怨过。

“啊，对不起，是有什么臭味吗？我开了三台空气净化器，猫厕所也真的相当注意了。”

“没有没有，我说的是这个味道，是熏香吗？”

他看着碟子上冒出细烟的东西。

“哦，这个呀，是博客读者告诉我的一种香草，叫白鼠尾草，他还好心送了其他熏香。我避开了有猫的房间，用来除臭还是挺有效的，在得到邻居的同意后，我烧得很勤快。尽管房东说我养多少只猫都可以，可还是希望我能注意一下猫的气味。除了白鼠尾草，其他熏香我也经常烧。当然，选的都是对猫无害的。”

今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收养的猫都绝不会让它们外出。这里是游戏间。总之，宽敞的好房间都是给猫的，人挤在角落的房间里生活。”

房间中四处摆放着可供猫咪玩耍的塔状物体，笼子堆在了墙角。每只笼子里都挂着猫咪的小吊床。

“我们平常都在找养主。也在网上呼吁过，举办过类似转让会的活动。”说完，理子看了看时钟，“呀，到吃饭时间了。不好意思，我现在就来喂食。”她在房间里给每一只猫轮流喂食。

打开面朝院子的窗户后，理子踩着拖鞋走到庭前，把猫粮放在外面的厕所里。随即冒出了几只猫。明明没有手表，它们却似乎熟知喂食的时间。

“过来的都是地方野猫。等过了一定时间，我会把外面的猫粮清理掉的。”

理子抚摸着黑猫的脑袋开口说道。黑猫的耳朵上有个V字形的缺口。

“这只猫已经做完手术，我会像这样在它的耳朵上做标记。”

“楼上是房东吗？”

“嗯，没错。”

“房东会经常下来看猫吗？他一定喜欢猫吧。”

“不，我几乎没见着他。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打过招呼。”理子歪着头说。

“您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个嘛……是名年轻男子，晚上特别安静。原本，我以为他是顾虑住在一楼的我而放轻了脚步，但完全不是这回事。好像偶尔有别人过来。不知他是不是很忙，家里基本上是空的。”

今宫点点头。

“那么，焦糖君今天在哪儿呢？”

“焦糖在这边。手术前需要绝食，所以待在别的房间里。不过，焦糖本来就挺黏人的，我想尽早再次收留它，将来把它彻底变成室内饲养的猫。”

“太可爱了！”被带到房间后，来夏不禁大呼道。猫的后背确实是焦糖色的。

“焦糖，我回来啦。”

焦糖是只苗条的褐色猫咪，爪子雪白。这么一看，倒也挺像淋在布丁上的焦糖。一看到理子，它立刻亲昵地叫了一声。

“没错，就是这只猫。焦糖的脖子上套着项圈。”

理子一边给焦糖挠下巴，一边指着项圈和相机说道。

“其实我怕出事故，所以不想给它戴项圈。”

“我看一下相机，顺便请把这个也戴上去。”今宫拿出了刚才装有折叠信的塑料包，小包就粘在相机上。

“里面是什么？”

“信。把焦糖君放出去的时候，希望您把相机和信让它一起带上。”

“没问题吗？”

面对语气怀疑的来夏，今宫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办法跟相机的主人接触了。总之今天就这样吧。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也会联系您的。那么，焦糖君就好好享受作为男孩子的最后一天吧。”

跟焦糖君说完话后，今宫迈出了脚步，来夏也赶紧跟在他身后。回头一看理子，发现她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与送到门口的理子道别后，二人踏上了来时的原路。今宫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头注视着理子的家。

“信上你写了什么？是写得很强硬吗？比如‘不想挨揍的话，最好马上停止偷拍’‘我对你心里有数了，会通报给警察的。’”来夏说。

“怎么会。”今宫笑了，“我不过写了句‘110胶片的冲洗与购买请找今宫相机店’，然后加上了地址、电话号码和地图而已。”

“那这只是给店铺做宣传——”

“没事，不管来的是什么样的客人，都值得高兴嘛。而且110胶片不好卖。”

来夏诧异地摇了摇头。

*

风平浪静的几天过去了，就在猫咪事件即将在来夏的记忆中淡去时，一名男子上门了。

今宫一直在工作室里做维修，店里只有来夏一人。

店门哐啷响起，“欢迎——”来夏充满朝气的声音说到一半，就把后面两个字咽了下去。

身穿夹克衫的男子，把晒黑的脑袋剃得光溜溜的，戴着副金框眼镜。耳朵也变形了。

不管怎么看，都像某特殊行业的人士。

“老板在吗？”

来夏吓了一跳。当人类的怒气到达顶峰，超过一定界限，且依然感觉愤怒时，反而会变得冷静下来。就像恒星不堪自身重量时，会一边放出强烈的引力，一边变成黑洞。

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无声的怒涛一阵阵地扎在皮肤上。他大吼大叫可能还没这么恐怖。

男子带着那台相机。在关节凸起的粗手指的衬托下，相机显得愈发小巧，看起来跟骰子一般。

说不定接下来将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假如这名男子就是跟踪理子的人，那么他来这里绝不可能说些温和的话。“好、好的，我马上去叫他。”来夏跑进了工作室。今宫扎着辫子，戴着口罩和好似护目镜的头戴式放大镜，正专注于手头的工作，来夏飞快地悄声说道：

“跟踪狂来了。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叫警察过来？”

“啊，知道了，由我出面。”

“警察呢？”

“目前不用。”

摘下口罩后，今宫一开门就说了声“欢迎光临”。

“写信的是老板吗？那么，老板知道是谁剪了猫的耳朵吗？”男子说。

来夏一直在今宫的背后祈祷他说不知道，可他却干脆而轻巧地说了句“啊，我知道哟”，来夏的眼前一片黑暗。

男子的脸更红了，来夏感觉自己被吓得一脸惨白。

“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飞奔而来的理子详细解释后，误会算是解开了，这名男子——根田孝史笑得脸都皱了起来。“嗨，我还以为老板是个以剪猫耳取乐的混蛋。”他貌似松了口气，“幸亏没动手揍你。”

“这阵子没怎么见到乌冬的我挺担心的，结果它回来的时候耳朵缺了个口，就在我怒火朝天之时，发现它身上还带了封信，于是我立刻冲了过来，心想不能被混账小看。”

“您说乌冬，那只小猫喜欢乌冬吗？”来夏问道。

“那柔软的爪子和腰部简直就是乌冬。”根田笑着回答道，“我因为工作关系搬来了这里，住在公寓的一楼。乌冬经常来我家院子玩耍，超级无敌可爱。给它喂东西时，还喵喵叫，甚至会跳上我的膝盖。我以前都不知道猫居然有这么可爱。”

根田说得心醉神迷。

“对不起，给捡到的野猫做绝育手术时，我会首先询问邻居，确定这是不是他们养的猫，可我没确认到根田先生的家，都是我的问题。”

“哪里，虽然我很想养它，但没发现是你们家的猫。”

“不，如果可以，能请您收养焦糖……不对，是收养乌冬吗？尽管还有需要检查的地方，不能马上交给您。猫还是最适合在家中悉心饲养。野猫的寿命约为四年。假如乌冬一直当野猫，它就只剩下两三个冬天了。”

得知野猫的寿命如此短暂，来夏大吃一惊。

“我一个人住的，猫在家里没有问题吧？”

“若不介意，我可以教您各种事项。”

无论如何，来夏还是庆幸事情能够谈拢。

“不过，您为什么要把这台相机给乌冬戴上呢？”

“嗨，这台相机是什么福袋里面的啦。我没怎么接触过胶片机，就先拍了些乌冬的可爱照片。刚好也给它送了一只新项圈。这台相机很小嘛，我突发奇想：要是把相机挂在项圈上，会不会有种‘虽然我是猫，但我有一台刺猬相机哟’的感觉，乌冬或许会可爱到炸裂。”在说到“虽然我是猫”的时候，根田忽然变成了可爱的声音，来夏拼命忍住自己不发出笑声。

“一挂上去，果真可爱极了，我刚要用手机拍照时，手机居然不在身边。于是我让乌冬乖乖地等我一会儿，就跑去房间拿手机了，回来后却发现猫不在了。我呼唤着乌冬的名字，搜寻了好久，可就是没找到。”

理子低下了头。

“胶片的冲洗费请让我来付，对不起，让您有了不好的误会。”

“请别放在心上，我从婴儿时期起就一脸凶相。”听完理子的话，根田笑着说道，“机会难得，就麻烦你们把照片洗出来吧。”

“我也以为根田先生就是跟踪狂呢。很抱歉冤枉您了。”来夏接过根田递过来的胶片说道。

“什么跟踪狂啊？”根田笑着说。

来夏说明大致情况后，根田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有男人缠着吗……”

“这事让人挺不舒服的，我们也担心万一会对猫造成什么伤害。”

根田的眼神十分犀利。今宫也开口说道：

“最近，有的人会通过虐待动物来发泄各种压力。您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安心居住的地方，要是这里也被人盯上了……为了能随时转移，最好提前找到下一个住所。实际上，我们从收容所回去的时候，也看到了可疑的男子。”

此刻的今宫正在说谎——来夏的直觉。

“该男子的眼神很危险，看起来就像虐猫的人。”

今宫含糊其辞，没有再说下去了。

“这样子啊。”根田沉默了。

根田与理子聊着猫咪的话题，结伴而归。目送二人离去后，来夏瞥了眼今宫。

“为什么要撒那样的谎？理子小姐都那么害怕了，太可怜了。”

今宫只暧昧地说了句“哎呀”，便拿着胶片回到了工作室。

也不知是否因为一直沉迷于相机，来夏觉得，即使今宫很懂齿轮和弹簧，也全然不了解女生的恐惧和心理。

几天后，根田来取照片了，他眉开眼笑地说：“乌冬果然好可爱啊。”照片有睡觉的乌冬、舔前爪的乌冬、喵喵叫的乌冬，总之全都是乌冬。

“话说，我完全没拿过相机，不是很懂这方面，但现在有点想买一台了。”

“我们店里全是胶片机，您不介意吗？数码相机也很方便哦。”

今宫太不会做生意了，在一旁听着的来夏反而更着急。

“不，我好久没洗过胶片了，还真不错呀。就感觉吧，照片非常轻盈。”

“这是110胶片的特征。成像风格有点复古且质感粗糙，平淡的风景反而能拍出点新鲜感。”说话的时候，今宫看着根田，“您找到想拍的东西了吗？”

根田顿了顿，不好意思地说：“我想拍拍猫。”听到后，来夏忍俊不禁。

“那您的第一台相机，我想想……不能是快门声大的相机，否则会吓到猫——”

今宫继续讲解相机。正在为根田挑选合适相机的他，看起来比平时朝气多了。

来夏离开二人，用掸子掸去木架上的灰尘，看着架子上新增的110胶片和刺猬相机。

蓦然回头时，发现今宫正同根田窃窃私语。根田一脸严肃地应和着。

后来，在理子的牵线搭桥下，今宫相机店正式接到了《谷中的复古漫步》杂志的取材联系。

理子在电话那头说：“在那之后，根田先生特别担心我，几乎每天都过来露面。猫咪们很高兴，我也感觉踏实了些。”来夏觉得，女性独居时如果遇到了跟踪狂，有磐石般的根田在身边确实会放心不少。

当她把这件事转达给今宫后，他只是漠不关心地回了声“哦”，接着便问道：“没说其他的了？”来夏告诉他没什么别的事了，他便兴致索然地回到了工作中。

取材当天，理子也跟着作家朋友一同到来，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今天的今宫穿了件貌似是新买来的白衬衫，感觉颇有干劲，可头发依然乱蓬蓬的。

“今宫先生，你不把头发扎起来吗？”

“自然就好。”“扎起来吧。”“没事儿没事儿。”“请扎起来。”“不用啦。”来夏从后面抓住嫌麻烦的今宫的头发，说了句“不好意思”，便踮起脚尖强行用皮筋把他的头发绑成一束。

扎完头发后，由于杂志得拍摄刊登的照片，来夏便准备退到一边，今宫却招手让她过来，眼睛故意看着别处。

“我不要紧的。”即使来夏这么说，但在理子的热情劝说下，她只得一起合影。取材结束后，理子过来说道：

“最后，我搬到了远离市中心的乡下。那里有座大仓库，改装后似乎能让猫咪们过上舒适的生活。这下也能增加收容的数量了。虽然说实在的，我不大愿意继续搬家。”

“原来如此。亏您能找到这样的房子呢。”

“那个……其实是根田先生帮我找到的。他是土木工程公司的木匠师傅，转眼就做出了满墙的猫塔和供猫咪运动的器材。房子在郊外，就算用护网围住院子，地方也很宽敞，绰绰有余。猫咪们肯定也会幸福的。”

看到理子说话时羞赧的表情，来夏顿时明白了——猫咪们也幸福的这个“也”字中，同时包含了理子自己。刚刚还在感叹理子的表情变开朗了，人也比先前漂亮多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搬家地点已经定下来了啊，太好了。”今宫说道，理子有些害羞。

“什么时候搬呢？”

“就是后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焦糖君后来还好吗？”

“现在改名叫焦糖乌冬了，日子过得可悠哉啦。”

“虽然名字听起来很难吃，但不管怎样，真是太好了。唔，祝你们幸福。”

今宫说得结结巴巴的，理子则笑眯眯地点点头。

取材结束之后，来夏一边给今宫和自己泡咖啡，一边笑着说：

“还祝别人幸福，今宫先生明明对这类事情很迟钝，居然能明白过来呀。”

“迟钝是什么意思？你老爱把我说得跟怪人似的。”

笑着喝完咖啡后，今宫一脸“接下来要干正事”的表情，拿起了听筒。

来夏在洗杯子。在水流声的空隙间，今宫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局吗——不好意思——我有事——嗯——那就麻烦你们科了……”

局？来夏有点在意，却又觉得或许是听错了，于是继续把杯子洗完。

半个月后，来夏发现随意打开的电视画面上，出现了理子住过的房子。新闻曝光了住宅区内的大麻工厂。在窗户紧闭的房间里，把灯光打开后，发现了用水培法种植的大量大麻，几乎摆满了地面。不仅如此，这里还进行大麻干燥的加工。

刚进店里，来夏就一把抓住今宫。

“今宫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呀。”

今宫往后退了半步，仿佛是被来夏的气势给推动了似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CIA[CIA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简称，世界四大情报机构之一，总部位于美国弗吉尼亚州兰利。——译者注]以前计划过用猫来当间谍，这事你知道吗？”

他让来夏坐在了椅子上。

“间谍是怎么回事？”

“在尾巴上装天线，在身体上装窃听器，然后让猫去听重要人物的谈话。猫不易受人怀疑，所以他们耗费大量的经费与时间培育出了间谍猫。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只猫间谍出道的当天，在奔跑的时候被出租车给压死了。想到现场微妙的氛围，简直尴尬极了。”

“不好意思。你现在在说什么？”

今宫沉默了片刻。

“所以说，在看到相机的瞬间，就能知道根田先生不是跟踪狂吧？”

“为什么呢？”

“那可是胶片机啊。”

“难道你想说，现代用胶片机的都是好人？”

“不可能啦。我的意思是，哪有人让最不适合间谍活动的动物佩戴最不适合偷拍的相机。”

“为什么不适合呢？”

“那卷110胶片是ISO200。”

来夏表示不解。

“ISO是指胶片的感光度吧？”

“对对。即便和刺猬相机的镜头组合在一起，也只适合在光线好的地方拍摄。因此，猫间谍必须在暖和的太阳底下活动。”

“那猫会睡觉呢。”

“是的呀。”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经过店铺时，却莫名调低了响声。

“既然如此，就说明相机没有任何问题啊。为什么不马上告诉她相机的主人不是跟踪狂呢？这样一来，也不用害她瞎担心了。”

“把猫的相机和那群可疑男子分开思考时，我发现问题可能出在别的地方。”今宫继续说道，“相机也是一样，比如需要手动倒卷的机器出了问题时，究竟是快门按不下去，还是卷片扳手不行了——我们得从锁定这些原因开始。尽管她对言语中伤有些敏感，但搬到这里之后，却没有具体的中伤内容。只有可疑人士在家附近徘徊的事实而已。于是我首先想到，或许这些人另有目的。”

今宫望着窗外。

“我偶尔会去逛瑞士和德国的二手相机市场，与其把预算花在住宿上，还不如花给相机，在背包客留宿的廉价旅馆中，我住过最便宜的那一档。当然，里面也住了些素质不太高的人。他们在房间里传递可疑的植物，大家一起吸。经常有人劝我试试。”

“今宫先生不会……”

“我当然拒绝了。比起那种玩意儿，二手相机市场对我来说才是天堂，也让我的大脑更加兴奋。”

虽然他这样也很古怪，但来夏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那种房间里总是烟雾缭绕，为了隐藏那股香甜又苦涩的气味，他们也会焚香。所以，那伙人的衣服上味道特别重。她来店里的时候，我那段记忆突然苏醒了。你有因气味而突然苏醒过一段记忆吗？”

来夏点点头。

“只要有照明，大麻也可以在家中栽培，可为了尽早收获，通常会一直把灯亮着。如果附近有座不论昼夜、全年灯火通明的房子，你会怎么想？”

“这……确实很可疑呢。”

“所以人们会用护窗板或塑料布把窗户遮上。但光是这样还不够，最为关键的是大麻草本身散发的独特气味。对植物来说换气必不可少，气味必然会泄露到室外。也有大麻工厂就是因为气味而被揭发的。”

来夏也终于明白了。气味要如何消除呢？只要用别的气味掩盖即可。

“随口一问，理子小姐说现在的住所不是自己找的。当时我就觉得房东很奇怪。在饲养多只猫的情况下，不管如何小心，都会降低房屋的资产价值。他居然在博客上主动邀请理子小姐，称自己不介意。我以为他肯定是个特别爱猫的人。”

“今宫先生，难道初次聊天的时候，你就已经……”

“修理的基本是观察。”今宫静静地说道。

“问她之后得知，房东既没有来屋子里和猫玩过，甚至都没见过面。博客上还凑巧有人给她推荐熏香。我产生了一丝怀疑，正要回去时，望了一眼房子，护窗板果然关得紧紧的。”

“但你为什么不马上告诉她呢？上面可是大麻工厂，得想办法才行。”

今宫想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个人并非百分之百赞同救援地方野猫的活动。可是，她在拼命为流浪猫努力奋斗，面对中伤也毫不气馁，把猫咪们一路保护到现在。她以为房东乐意把房子租给她，是因为赞成她的理念。假如知道房东只是为了掩盖气味，恐怕就心如死灰了。”

来夏目不转睛地看着今宫的脸。可能因为一直被盯着看，他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怎么了？”

“没，只是意外今宫先生还能有如此想法。居然考虑到了相机以外的事情……”

“我又不是一天到晚只想着相机。”今宫苦笑着。

“总之，一旦引发事件，必然躲不过媒体的视线。就算猫咪收容所和大麻工厂毫无关系，也改变不了它被恶意用来隐藏犯罪的伪装。即使无故遭受抨击，她和猫咪们也只能继续住在那里。”

来夏点点头。

“话虽如此，又不能瞒着她任由事态发展。也不知道楼上的房东何时会被逮捕。说不定哪一天就必须搬家了，可住所又不容易找。”

“你把这件事告诉了根田先生？”

“我不确定楼上是否真的是大麻工厂，所以也没详细挑明。不过，我还是告诉根田先生，关于跟踪她的人以及住在楼上的人非常可疑，她和猫以后可能会遇到他人的恶意。面对这种状况，他似乎无法坐视不理。”

来夏也想起了根田磐石般的外貌。那天送理子回家的时候，他肯定一直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街道。

“不过，二人的发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今宫小声补充道。

后来，理子直接把样刊送到了店里，来夏与今宫一人一本。根田也一起过来了，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在根田手上，单反相机也被衬托得小巧玲珑。

尽管杂志上的版面很小，但今宫相机店的介绍与照片登得清清楚楚。

照片中的两人隔着微妙的距离。由于今宫的头发是匆忙绑上的，辫子有点不服帖，从旁边窜了出来，看起来就像蝌蚪尾巴一样，透着滑稽。

“老板，这张照片真不错呢，感觉像相机店的年轻夫妇。”

根田豪爽地笑了起来。

“他呀，特别痴迷相机，每天都‘相机相机’地念叨。”理子甜蜜地说道。

“对了，我拍了张很厉害的照片，你们看看嘛。我还买了三脚架。”根田拿出一张照片。

“现在的房子，院子特别宽敞，所以我们用金属网围了起来，猫咪们随时可以自由出入家中。有天晚上我发现猫窝里一只猫也没有，就纳闷地找遍了院子的角落——”

起初，来夏没看明白这张照片。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挤在一起。只看出黑暗中有盏明晃晃的路灯，旁边挨着一棵树。

但照片上挤在一起的，其实是数量惊人的猫咪。就跟玩推挤游戏一样紧紧聚成一团。由于相框只是截取了一段，猫咪们仿佛多得一直延伸到了地平线的彼端。

“院子外面的猫也聚了过来。瞧，它们围着树，好像站成了一个圆圈。都数不清有多少只猫了。我冲回屋里拿相机，用闪光灯的话，估计猫咪会吓得四散而逃，所以摆上三脚架，用自拍装置进行了B门摄影。”

“B门摄影就是长时间开启快门，让胶片慢慢曝光。”

今宫为来夏补充道。可来夏对照片看入了迷，几乎没听到他的声音。

“看这里呀。”根田悄声指着树上，“只有这里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不觉得这影子看上去像只超级大猫吗？”

那里有个貌似猫影的东西。和下面的猫相比，简直不是一个等级的大小。能透过影子看到另一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八成是树影和光线凑巧形成了这副模样。

“猫神？应该不会吧。”

今宫也疑惑道。来夏她们又着迷地看了会儿这张照片。

“啊！”来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话说洗好的110胶片里，有我的照片吗？”

“有的，就是那个啊。那照片是怎么回事？表情超级僵硬，手还这样弯着。你在做什么体操吗？”

来夏说明照片的前因后果后，根田不禁大笑起来。

“什么啊这是？到底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呢？”

“我是想胶片用完后，主人肯定会考虑冲洗的。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拍我呢？随便按一下快门也行嘛。”

“我就是好奇刺猬相机的成像怎么样，不拍人像哪里知道呢。”

来夏目瞪口呆。

“拍照就为了这个？今宫先生真是的……”

“咦？那张照片我还没给老板？”

“是吗？”今宫只是歪着头，然后喝起了咖啡。